劉夏走後,南劭在原地站了片刻,便開始給眾人檢查傷勢,有比較嚴重的就先為其穩定生命力,而沒有生命危險的則為他們在傷口處覆上一層生命能,以令該處細胞生命活力增強,使傷口癒合增快。他平靜地忙碌著,彷彿一點都不在乎南唯的安危。
突然一隻手伸過來拉住了他,他回頭,對上張易不悅中難以掩飾擔憂的臉,「你背上有傷,我先給你包紮一下。」
南劭垂下眼避開了他的目光,片刻後默然坐下,任由張易為他除去外套,用背包裡帶著的乾淨紗布和繃帶幫他包紮背上的傷口。
建築工地裡不乏木頭,很快就有人生起了兩堆火,雖然不知道前面究竟是怎麼回事,但這附近喪屍稀少卻讓他們有了喘息的空間。外面飆射的果殼已經停止,但在劉夏回來之前,喬勇不準備再讓人出去打探。白喜坐在圍牆根下,閉眼側耳仔細地聽著四周的動靜。
「阿易,我是不是錯了?」感覺到男人的手在纏裹繃帶時環過自己胸前仿似在擁抱自己的動作,南劭想到剛才差點失去他,心裡不由又是一陣冷痛,低聲問。
張易就算再與他有默契,這時也無法肯定他所說的錯是指以前寵南唯太過,還是這次不該收留南唯,但已經發生了的事是無法後悔的,因此只是抬手胡擼了一把他硬得扎手的頭髮,說:「我才帶了陽陽大半年,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養兒子,只是想將這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送到他面前……」說到這裡,想到那個經常乖乖的很少哭鬧的小傢伙,他眼睛有些發澀,低頭在南劭的肩膀上蹭了蹭眼睛,才微啞著嗓子繼續:「哪怕他也像……這樣不懂事,我還是會盡自己全力去疼他愛他。」從南劭曾經敘述過的零散片斷中,他有時候會覺得南劭對南唯有點像養兒子,如果有一天換成陽陽對他說想吃水果,相信他也會想盡辦法去為兒子弄回來。
「陽陽多懂事啊。」南劭抬起頭看向被建築架分隔成很多片的陰暗天空,低歎。陽陽那麼小,都還知道在面對別人的善意時露出燦爛的笑容,說一聲謝謝,他究竟有多能耐才把南唯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兒子被誇,張易自然很高興,但緊隨而來的卻是無盡的擔憂和難受,「我倒希望他不那麼懂事。」因為那些懂事都是由無數的不幸所逼出來的,未出生爸爸就進了監獄,剛出生兩三個月就被媽媽拋棄,因為爸爸是牢改犯而被同年齡的孩子所排斥欺負,從小生活在一起的奶奶在某一天早上突然再也起不了床,然後是末世……對於小傢伙,短短的五年裡,也許最幸福的時光就是跟奶奶一起看電視唱劉大姐說話理太偏的時候吧。只是他不明白,連陽陽都學會了在末世該怎麼努力生存,為什麼已經算得上成人的南唯卻仍然如此笨拙任性。
南劭抬手握住了張易正在為他包紮的手,唇角微緊,收回目光,語氣決然:「這次如果他死了,我便盡最後一份心,為他收屍。」就這樣莽撞地衝出去,自己又沒什麼本事,不止南劭,恐怕在場的所有人都覺得南唯必死無疑。
張易拍了拍他的手,沒有說話,也無從安慰。這事無論是換誰身上,都會覺得不好受。
但讓人意外的是,劉夏在過了十多分鐘後終於回轉,卻不見南唯的影子,哪怕一件代表身份的衣服布片都沒有。
「我明明看到他是往我們來的方向跑的,但就是沒找到……我懷疑他在躲我。」劉夏湊到火堆邊搓了搓冰冷的手,搖頭說,最後看向南劭,抱歉地說:「南少,對不起,沒能給你把人帶回來。」
南劭搖了搖頭,神色漠然,「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與你無關。倒是讓你受累了。」還知道不往前面跑,可見沒蠢到極點。沒見到屍體,他心裡還是微微鬆了口氣。
劉夏見他確實沒介意,擺擺手不以為然地道:「自家兄弟,客氣什麼!」說實話,如果不是看在南劭的面子上,他還真不樂意去找那麼個搞不清狀況的少爺。
直到這時,他才有時間跟大夥兒說前面所遭遇到的事。在他看來,這事要比一個會推自己隊友的人更重要得多。
「前面是一棵十個人都合抱不下來的變異樹,樹幹樹枝上長滿了西瓜那麼大的黑色瘤子……呃,這不是重點。」他抹了把臉,語速極快地說:「重點是,那樹身上像流血一樣往外浸著暗紅色的液體,散發出濃濃的血腥味,周圍聚滿了喪屍,後來地面突然翻起來,從下面伸出很多像根又像觸覺一樣的東西,纏住好多喪屍直接就給拖了下去,媽的,那明明是混凝土的路面啊,看著就跟水田里的爛泥似的。」
眾人聽得倒抽口冷氣,喬勇追問:「剛剛那些炸飛的果殼是怎麼回事?」
劉夏撓了撓頭,不是特別確定:「我瞅著像是樹上的瘤子,但不知道怎麼會炸飛,總不會在我離開後有人用炸彈把樹給炸了吧?」
不等張易開口,喬勇已經搖頭:「不是炸藥爆炸的聲音。」
「那我就不知道了,要不我再過去看看?」劉夏問。
「算了,太危險。你看,按你回來之前看到的情況,我們能不能過去?」喬勇否決了劉夏的提議,問。
「難。那邊喪屍太多了,就算被拽到地下不少,但仍然把那條路堵了個水洩不通。最他媽噁心的是,那樹就長在路中間,兩旁也就人行道可以走,那也被喪屍給佔了。而且那條路不妥當,雖然樹根捲了喪屍下去後,地面就又恢復了平整,但真不敢走,說不定下面是空的,一踩就落了……」
「不是說還有很多喪屍嗎?」熊化愣頭愣腦冒出一句。意思就是下面如果是空的,那些喪屍還不得落下去啊。
劉夏給了他一個白眼,才懶得跟他解釋。
眾人第一次遇到捕捉喪屍的植物,也不知是該憂該喜,雖然有變異植物幫著消滅喪屍當然是好,但是誰也不會知道這種植物對人類會造成什麼樣的危害。如果因為喪屍太多,導致它繁殖厲害,生長迅速,這片土地最終恐怕會成為它的領地,而等喪屍都吃完,它會不會開始進攻人類?這些都是未知的,當然對於他們來說也是遙遠的,所以這個擔憂只是一閃而過,注意力便又回到了眼下的事上。
「看來這條路是走不通了,換吧。」喬勇說,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了郝偉銘臉上。
郝偉銘露出尷尬的笑,「我來時就奔桃子去了,桃花村,杏花村,仙桃鄉,還有那什麼桃林鎮。縣城裡有幾家特色火鍋小吃我也知道……」
「操!閉嘴閉嘴!」喬勇恨不能一腳將這吃貨給踹飛,這個時候提那些吃的不是要饞得讓人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下去了嗎?至於梁冠倫,他也不指望了。末世前的大明星,出入估計都是車接車送,戴墨鏡包口罩,免得引發交通堵塞,別把自己弄丟就算好的了。
「行了,知道政府大院的方向就行,咱們走岔道,逢路過路,遇牆翻牆,媽的,我就不相信活人會給尿憋死了。」張易本想建議在附近找個報刊亭或者書局弄張本地地圖,畢竟是旅遊縣,不可能沒地圖,不過話還沒說出來,就聽到喬勇這樣說。他想了想,覺得這樣更直接,便沒開口。
「但是,為什麼我們一定要去政府大院啊?」霍銳忍不住舉起小手,問。他覺得他們都已經到了縣城裡面,只要找一家結實的酒店什麼的就可以過得很好了。
「傻!」坐在旁邊的阿青抬起手扒拉了下他的小腦袋,教訓說:「那是因為我們要找到一個好逃命的地方。」
眾人黑線,但又不能說他說得不對,在建立避難所時逃命本來就是一項必須考慮的問題。喬勇咳嗽一聲,不打算讓阿青誤導小孩,於是開口說:「因為我們需要一處可攻可退的地方,既能夠扛得住喪屍和變異動物進攻又不會被包圍死,就算我們最後確定要留在縣政府後面的防空洞,也要在周圍建築起結實的防護牆。另外,防空洞如果真像傳言的那樣跟一個天然洞穴相通的話,那麼就更有利於我們儲藏物資以及逃跑。」
「那如果沒有呢?」霍銳繼續問,剛剛問的問題得到鄭重解答,一下子提高了他思考的積極性。
「沒有也沒關係,先留在那裡,等以後找到更好的地方再搬。」對小孩喬勇顯然有著更多的耐性。一邊回答,他一邊示意其他人趕緊檢查身上的傷以及背包,準備離開。
「那要是那裡都長滿了變異植物呢?」霍銳又問,小小年紀已經知道操心了。
「先看能不能清理乾淨,如果不能,就換地方。」喬勇摸了摸小孩的頭,突然想起笑得特別乖喜歡叫自己鬍子叔叔的張睿陽,不由看了張易一眼,心裡湧起些許悲涼。雖然他也聽說過李慕然那奇特的異能,但是想到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小孩,要在這樣的末世裡活上幾個月是件多麼難的事,他就跟團隊裡的其他人一樣,都認為小陽陽恐怕已經不在了,只是這話不能跟張易說。他也是當爸爸的人,一個失去女兒的爸爸,怎麼會不明白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與其戳破那層假象,倒不如讓其懷抱希望,就這樣一輩子,也好過像他那樣親眼看到女兒被她媽媽啃咬得肢離破碎。
「走吧,有什麼問題以後叔叔慢慢回答你。」他無聲地歎口氣,那一刻發誓無論如何都要保住隊伍裡這唯一的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