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眾人清理乾淨一條單行道馬路,正收工回轉,就看到戒嗔突然抬手指著遠處的天空驚奇地說:「那烏雲飄得好低好快……沒起風啊,還是又要下大雨了?」
眾人抬頭,隊伍裡的未覺醒者看了半天沒看出所以然來,也疑惑這雲怎麼飄得這麼快,當然,主要還是天空本來就是陰沉沉昏濛濛的,下面再出現一片黑雲,這情景怎麼看怎麼詭異。而異能者們卻臉色大變,喬勇已經大喊出聲:「快跑!回去!」
那黑壓壓的一片,如果目力夠好,就知道那根本不是什麼烏雲,而是由無數黑色的小點組成,讓人不由想起末世前電視裡看到的蝗災。當然,沒人會覺得現在還有蝗蟲那麼小除了壞莊稼和植物,但對人不會直接造成傷害的東西存在,就算真是蝗蟲,估計也是臉盆或者更大個的,而且牙如鉗爪似鋸。而如果不是蝗蟲,只怕就更可怕了,所以先回到酒店比較安全。
喬勇喊聲一出,眾人立即撒丫子就跑,未覺醒者甚至顧不上問原因。在末世活下去的另一個準則就是,聽到示警,不要懷疑遲疑猶豫,哪怕被騙也好過傻站在原地追根究底,什麼都不做。
張易本來想抱起張睿陽的,結果南劭搶先一步將人扛在了肩上,還不忘拽著他。而這時肉塔陳的速度變異以及劉夏和蔣科的風系異能就顯現出優勢來了,就感覺一陣旋風刮過,三人就不見了蹤影,而其餘人也陸續在黑雲飄到近處之前趕回了酒店。
「石三和南劭去樓上盯著,看究竟是什麼東西。其他人搬東西,留下三天的份,其餘的物資全部放到車上,張易,冠倫,還有王遠威去把車的位置調一下,要隨時都能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喬勇飛快地下達命令,說完,抹了把頭上跑出來的汗,嘀咕:「媽的,這右眼皮一直跳,我這心裡總覺得不妥當啊,該不會又要出什麼破事兒了吧。」於是又嚷了起來:「來兩個人,去把那倉庫裡的塑膠雨布拿出來,得拉起來把這些車擋住。」
在汽車發動的響聲中,各人都按吩咐開始忙碌起來,人多,搬起東西相當快,何況消耗了大半年,也沒剩下多少食物和水了。三輛車,一輛是小型廂式貨車,一輛皮卡,一輛suv,為了方便搬運東西,加上不影響整個隊伍的速度,貨車在最後,皮卡在中間,但每輛車裡都裝了一些食物和水,剩下的才全部放進貨車車廂裡面。
眾人還沒搬完,就見到石朋三從樓上衝了下來,一邊沖一邊連聲喊:「快!快!全部停下,回酒店!都回酒店……」夾雜在他的喊聲中,是卡嚓的玻璃碎裂聲,那巨大的聲響,一聽就知道不是一塊玻璃能夠造成的。
眾人不敢耽擱,抱著東西就往回跑,哪怕有的只差兩三步就可以將東西送到車廂裡,也放棄了。這時塑膠雨布已經拉了起來,但還沒來得及加固,只希望能夠起到點遮擋的作用。
一進到酒店,張易最先尋找的就是張睿陽和南劭的身影,張睿陽正被李慕然抱著,南劭卻不在。他想問石朋三南劭在哪兒,一時卻又沒看到石朋三,心中發急,跟李慕然打了聲招呼,便往樓上衝去。
剛跑到三樓,就看到南劭一邊跟幾個長著黑色翅膀的東西在打鬥,一邊費勁地想要關上通往三層走道的門,而源源不絕的黑鳥還在從沒關緊的樓梯門裡擠出來,南劭一個人根本應付不過來。張易見狀,三步並著兩步跑了上去,砍刀揮舞,劈開了兩隻正扒在南劭身上啃的黑鳥,為他擋住了其他三面的攻擊。南劭趁機解決掉從門裡擠出來的黑鳥,將門碰地一下關緊了,然後跟張易合力清理乾淨樓道裡剩下的那些。
「誰讓你上來的!」南劭喘口氣,不高興地吼。他對張易冒冒然闖上來非常不滿,萬一撞進來的怪物太多,兩個人解決不了怎麼辦?
張易看了一眼他已經染血的衣服,還有被抓得血肉模糊的脖子和手,沉下臉,轉身就往下面走。南劭一見狀況不對,趕緊追上去一把將人抱住,吧唧連啃了兩口,才賠笑說:「我這不是怕你遇上危險嗎。」
樓道門被撞擊發出彭彭的響聲,那聲音充斥樓上樓下,彷彿無處不在,給人心理造成極大的壓力。張易是有些生氣,卻是因為看到南劭受了傷,還不願意自己上來幫他,此時見他這樣,哪裡還氣得下去,正想教訓幾句,就聽到樓下傳來驚叫以及呼喝的聲音。兩人對望一眼,臉色大變,同時往下面衝去。
而這時,一樓的大堂和餐廳已經被撲楞著翅膀橫衝直撞的黑鳥所充塞,喬勇等人正在奮力砍殺。原來為了燒火,酒店的正門一直開著,加上有寬厚高大的圍牆阻擋,所以也沒做多餘的防護,眾人回來剛將其關上,就被烏壓壓的黑鳥給撞碎了,那強悍的衝撞力只怕普通木門都擋不住。
南劭和張易剛一下來就吸引了一大批黑鳥過來,自顧尚且不暇,根本來不及看清其他人的情況。
「衝過去,跟他們會合!」張易對南劭喊了一聲,便一馬當先擋住了大部分黑鳥。南劭遲了一步,有些懊惱,但也只能跟在他身後,清掃來自於後面的危險。
那黑鳥頭雖然尖,但並沒有堅硬的喙,而是用牙齒咬人,加上有好幾隻爪子,體型不大,殺傷力卻很大,沾上就要掉一塊肉,很快,張易身上就掛了彩,至於南劭,自然更是傷上加傷,哪怕是張易想擋也擋不住。張易的刀是厲害,卻還沒到達能夠將四面八方全部封鎖住的地步。等兩人好不容易從烏壓壓的黑鳥裡尋找到喬勇等人時,喬勇他們已經漸漸有些頂不住了,而黑鳥還在源源不絕地飛進來,像是殺之不盡似的。眾人本來就勞累了一天,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最後還是喬勇當機立斷,大喊:「走!走!上車!上車!」
很多人早就心生退意,只是不敢擅自脫離退伍,就怕被黑鳥啃得連骨頭都不剩,這時聞言,立即且戰且退往後面的車走去。
張易和南劭一邊砍殺黑鳥跟著眾人撤退,一邊四處尋找著張睿陽的身影,「陽陽!陽陽在哪裡?誰看到了陽陽?」
「易哥……易哥……陽陽被慕然抱著,不見了……不見了……操!死鳥,胖爺砍死你!」肉塔陳在另一邊聽到,急忙大聲回答,結果一分心立即被黑鳥找到機會,給狠狠地咬了一口。
什麼是不見了?張易心口一跳,卻不敢再發問,怕害了其他人。
「張易,慕然用異能了……先上車,上車再告訴你!」喬勇在另一邊喊,就怕他心裡轉不過彎,固執地要守在這裡找兒子。
「好。」張易腦子一瞬間轉過無數個念頭,最後回答,同時對身邊的南劭壓低聲音說:「你腿腳快,帶肉塔陳去搶第一輛車駕駛座和旁邊的位置,到時我好跟你們擠擠。」
南劭不疑有它,於是叮囑了一聲自己小心,幾下越過人群趕到肉塔陳旁邊,肉塔陳感覺到壓力一輕,速度異能立即發揮了作用,抓住南劭,兩人繞過眾人,竄到了前面。張易見他們離開,腳下卻慢了下來。
「張易,你幹什麼?」石朋三屬於負責斷後的人之一,見狀不由喝問出聲。
「石三,我要留在這裡。麻煩跟南劭和肉塔陳說,讓他們在博衛基地等我。」張易快速地說,不等石朋三回答,人已經衝進了鳥群裡,幫退離的人牽制住了不少黑鳥。
「混蛋!」石朋三惱怒地罵出來,卻無可奈何,大家關係雖然不錯,但也不可能因為張易一個人拖著其他人都留下,只能招呼其餘人加快退離的腳步,至少別白費了張易的一番好意。
當張易一邊揮舞著刀護住身體要害,一邊往二樓吃力地緩慢挪動的時候,南劭跟肉塔陳已經趕到了第一輛suv旁邊,因為後面有人擋著,加上地方不寬敞,漏過來的黑鳥很有限,對他們的行動並沒造成阻礙。見肉塔陳要繞過去拉駕駛座另一邊的車門,南劭拉了他一把,然後拉開車門,將人塞進了駕駛座裡面,問:「會開車吧?」
肉塔陳有點懵,但還是點頭。
「給我一包吃的和水。」南劭繼續說,後面兩輛車已經有人爬上去,其他人也在陸續趕到,當然隨之而來的還有大量的黑鳥。
肉塔陳終於警覺,「劭哥,你要幹什麼?」
「少廢話!快點!」南劭催促,背對著車,一邊說話一邊將撲過來的黑鳥砍飛:「張易肯定要留在這裡將整棟樓都搜查一遍,才會甘心,我跟他一起,你和其他人到博衛基地等我們。」
肉塔陳正返身到車後座拿起一包食物,往裡面放用瓶子灌的水,聞言愣了下,「但是我親眼看見,慕然妹子抱著陽陽就這樣突然不見了,那些鳥都撲了個空,你們不是不知道慕然那異能一下子就能跨幾個省,還留在這裡有什麼用?」說完,他又恨恨地提著已經裝好東西的包就要跳下車:「我跟你們一起!」
「別給我們增加麻煩,你去博衛基地,說不定慕然帶著陽陽脫險後會去那邊。」南劭一把從他手裡拽過包,背好,離開前回頭看了一眼,昏暗的光線裡,肉塔陳一副像要哭出來的樣子,他歎口氣,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胖子,一定要活著,等我跟張易去找你。」說完,不再遲疑,轉身又衝了回去。
其他人已經在陸續上車,發現有人往回跑,都吃了一驚,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事,就聽到肉塔陳嚎啕大哭起來:「南劭,你他媽一定要把易哥給老子帶到博衛基地來!不然,老子做鬼都不放過你!」
已經跑遠的南劭聽到,不由操了一聲,如果是平時聽到胖子這樣跟他說話,肯定會狠狠將其揍上一頓,這時卻不知為什麼覺得有些心酸,唇角彎了彎,沒有回答,繼續奮力往樓裡衝去。
喬勇等人這時也明白過來了,不由惱火地罵了兩句,但終究不能為著他們兩人停留,畢竟是二十多條人命,就算全留下來也不夠往裡面填的。等石朋三上車,帶來張易的話,他們不得不感慨這兩人不愧是一對兒,連想法都這樣接近。時間卻容不得他們多做耽擱,車還在啟動中,車窗已經被黑鳥撞得粉碎,還有金屬的頂棚也被刮得嘎吱嘎吱地響,說不準什麼時候就破了。
「走吧。」喬勇開口對正在抹眼淚的肉塔陳說,「正好給他們引走一部分凶鳥。」
聽到後面一句,肉塔陳精神一振,兩把擦乾淨眼淚,一踩油門,汽車飆了出去,後面的車輛也接著加速跟上,帶著烏鴉鴉的一片黑鳥往縣城外面駛去。
而這時張易已經到了二樓,進到他們四人住的房間,用背抵著門,清理乾淨跟進屋內的黑鳥,才用鐵棍插上門銷。正要躺下,就感到有什麼在門上重重撞了一下,與黑鳥撞擊的聲音不同,然後就聽到南劭的聲音:「張易,開門!」
他吃了一驚,迅速取下鐵棍,拉開門,南劭閃了進來,還帶著幾隻跟在他身後扒在他身上的黑鳥。等再關好門時,南劭也已經把帶進來的黑鳥處理完了。渾身浴血的兩人彼此對望了一眼,而後同時哈哈笑出聲,彭地一下倒在地上,誰都沒力氣再爬起來。南劭磨了半天,終於把背上的包蹭了下來,扔到一邊,舒服地躺平。
過了好一會兒,張易才出聲:「南劭,這事你做得特他媽傻。」感覺跟殉情似的。雖然他沒想過死,也明白南劭的心意,但留下來的生存機率終究不如跟其他人一起離開。
南劭呵呵笑了起來,不過笑了兩聲,就咳嗽起來,扯疼身上的傷,讓他嘶嘶直抽冷氣,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
「哥,你知不知道,當初我被喪屍抓傷,就是為了給我弟弄一個蘋果。」他看著暗暗的天花板,聲音低沉緩慢地述說。「我那時可真是喜歡他,喜歡到連命都可以給。」
張易愣了下,他記得以前南劭說過他喜歡自己的弟弟,但一直沒往歪處想,現在才明白竟是另一種喜歡。一時間只覺得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但並沒開口打斷對方。
「易哥,那時我才叫傻,現在這不叫。」南劭又低笑了聲,大約是不想再吃開始那樣的苦頭,所以笑一聲就停了下來。「跟你一起,我覺得值。特值!」
張易心裡剛升起的悶氣在聽到這句話後立即煙消雲散,唇角不由揚了起來,嘴裡卻忍不住問:「你弟呢?」想要一點都不介意實在很難啊。
「走了。在我受傷後,就跟其他人一起走了。」南劭淡淡道,心裡再也沒有傷心,也沒有怨恨,從此不過是陌路人而已。
「你跟他……」張易遲疑了一下,終究沒問出其他問題來。每個人都有過去,南劭有,他亦然,何必再去追究。
南劭卻似乎知道他想問什麼,不介意地道:「我跟他其實沒什麼,都是我一廂情願,他很反感。如果不是沒有經濟獨立的能力,恐怕早不知逃到什麼地方去了。」
張易聞言不由聯想到自己身上,如果當時自己拒絕了他,這傢伙也太可憐了,心裡不由有些發軟,於是吃力地挪過去,然後與其並肩躺著,岔開話題道:「想不想做?」他這句話裡有幾分開玩笑的成份,畢竟兩人都沒力氣了,哪裡可能做得了,但是又不無認真之意,一是因為平時南劭親吻他時,他都能感覺到對方身體的變化以及忍耐,可惜因為條件不容許,所以一直沒做到最後一步;再來就是兩人現在的處境實在不容樂觀,他不想抱有遺憾。
南劭放在地上的手顫了一下,一瞬間彷彿被打了雞血一樣,赫地坐了起來,「張易,你說真的?」他以為張易這時應該滿心都是兒子,怎麼可能有心思。
「當然,只要你行,就讓你做。我是沒力氣了,別指望我。」張易微笑道,天已經黑下來,並不能看清對方的臉,但仍能感覺出他情緒的激動。至於陽陽,他當然心急,但急也沒用,倒是南劭,正在他身旁。
「那就做。」南劭咬牙,哪怕動不了,他都要想辦法把這事辦了。而後又有些遲疑,「但是你的身體……」
「沒事,反正也要養幾天,不差這點。」張易沉聲道。他對男人與男人在一起這種事還是有所瞭解的,這同樣要歸功於他的職業,什麼樣的人都遇到過,也就見怪不怪,見聞廣博了。
南劭也不囉嗦,黑暗中就聽到悉悉嗦嗦的脫衣聲,沒力氣浪費,所以一切從簡,就彷彿完成一個儀式似的,兩人在疼痛中最大程度地貼近了彼此。幾乎沒有任何的愉悅,南劭一進去就趴下了,張易忍不住由悶哼變成悶笑,然後又由悶笑變成了痛哼,實在是滿身的傷,想暢快地笑兩聲簡直是件奢侈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非常感謝對面的二少,3318290,相望江湖,穀殼,244和果媽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