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劍長空,兩旁疾風呼呼狂嘯,將穆山的白髮扯得飛揚如旗。冰冷刺骨的寒風,吹在臉上,卻沒有令他感到絲毫的不適。此刻黑夜的漫漫,彷彿將穆山腦海之中所有的光明和美好全部遮掩了起來,停留在他意識之中的,只有楊儀那句帶著幸災樂禍的話語:
伏完那老小子貪慕虛榮,將伏秀娘認作女兒,送入宮中立為貴人,而後劉協幾經動盪磨難,日久生情之下,又將伏秀娘立為皇后……
秀娘,怎麼會這樣?這不可能是真的,是不是有人強迫於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劉協就在阿瞞的掌控之中,阿瞞不可能不知道我跟秀娘的關係,可是為何會任由這件事情發生,他在其中到底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穆山滿懷心酸痛苦的猜測著事情的因由和可能,本就極快的速度在他的似箭歸心下,卻又顯得如此的遲緩。
天邊開始顯露淡淡的白光,照拂著下方依舊沉浸在睡夢之中的城市。
居高俯瞰,只見下方的樓房錯落有致,街道規劃,往來如棋盤上的線路那般筆直有序,天雖未完全放亮,然而街道上已可見來往的商販行人,車馬不息,許昌的繁華興盛之勢,幾乎可與未被毀的洛陽相媲美。
心情急躁不安之下,穆山顧不得御劍騰空會給居民造成的影響,直接朝著許昌城中最大的一座府邸飛去。
「阿瞞!」落入府邸的前院,穆山顧不得圍攏上來的衛兵,高聲的大喊起來:「你給我出來!」
「你們先下去!」許褚匆忙的從內院之中走出,喝退了周圍的衛兵,不悅道:「上次強闖軍營,這次又硬闖府邸,你到底想幹什麼!」
穆山無視許褚那比鍋底還要黑,比茅廁還要臭的臉色,直接了當道:「阿瞞呢,我要見他!」
「放肆,主公的乳名豈是你能隨意呼喝的!」許褚甕聲甕氣道:「若非主公有言在先,不得與你起衝突,我定要好好的教訓教訓你這目中無人的狂徒!」
穆山逕自從許褚身旁繞過,卻見許褚伸出了一隻散發著土黃光芒的大手,兇猛的朝著自己的肩膀扣過來,急忙連連轉身,身形如游魚一般滑溜順暢,快速的從許褚身側挪轉過去:「一邊涼快去,我沒時間,也沒心情跟你瞎扯!」
「咦……」穆山本以為可以輕易的甩脫許褚,不料右肩卻被許褚的大手從後面緊緊的扣住,一股磅礡的力道也從那大手傳來,彷彿泰山壓頂般,幾欲將穆山按得屈膝跪下。
「你的步法雖然精妙,可是同樣的跨位在我面前使用兩次,你也太瞧不起人了!」
「大個子,識相的立刻給我鬆手,否則別怪我不給阿瞞留情面!」
「哼,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怎麼對我不客氣,早就想跟你較量較量了,只是主公一直不許我動手,不過如若是你先動手,我可就沒有那麼多的忌諱了!」
「仲康,住手,不得無禮!」就在穆山和許褚劍拔弩張,大有廝殺一場的架勢時,曹操披著一件外衣,慢悠悠的從內院之中走出:「穆山,有什麼事情到裡面來說!」
穆山大步跟在曹操身後,沿著迴廊,走到書房後,迫不及待的問道:「阿瞞,秀娘怎麼會成了皇后,到底是怎麼回事!」
「……紙終究還是保不住火!」曹操面色陰晴不定,沉默了許久,低低的歎息了一聲,道:「當初洛陽動盪,天子輾轉於李傕郭汜手中,危在旦夕,於是下令從劍宗內抽取部分精銳的弟子貼身護衛,這也是人之常情,誰也無法拒絕的事情。而秀娘恰恰就在天子欽點的名單之中!」
「當時我尚且覺得這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不過如今細細想來,原來那也是有心之人及早布下的一顆妙棋!」曹操走到窗前,推開窗戶,看著外面將明未明的天色,道:「後來也不知誰在背後唆使伏完,上書請封他的女兒伏壽為貴人,初時我並不在意,待到見過所謂的伏壽時,我才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名分一定,秀娘就是妃子,與你再無可能了!」
「哼,我管他什麼名分,明天我就進宮將秀娘帶走,誰能奈我何!」
「你……」曹操躊躇道:「想強行將秀娘帶走?」
「不錯!」穆山從一旁仔細的觀察著曹操的側臉,見他面色極為難看,不由放緩了聲調,道:「我知道這肯定會讓你很為難,只是我……,我真的放不下她!」
「為難……,又何止是為難那麼簡單!你這是將我架在了篝火上烤啊!」曹操苦笑道:「穆山,你覺得胖墩為人憨傻嗎?」
「胖墩?」穆山不解道:「阿瞞,好端端的怎麼又牽扯到他身上了?憨傻,胖墩雖然看起來豪爽大方,可是我卻很清楚,他絕對不傻,而且心裡的小算盤精著呢,比你也差不了多少!」
「是啊,比我也差不了多少!」曹操感慨道:「齊恆公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故事,但凡世家子弟,無不爛熟於心,可是你知道胖墩為何卻不願派兵迎接天子嗎?」
穆山思忖片刻,道:「……胖墩出聲豪門世家,可是胸襟氣度,以及目光智慧都比不上你。之前討伐董卓時,他直接將劉協繼位叱為叛逆,如今要他放下顏面去侍奉天子,這種忍辱負重的事情,可不是他這個一帆風順的公子哥能夠做到的。」
「這是其一,卻也不是最重要的。」曹操幽幽道:「誰都知道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好處,可是誰也不能無視其中的壞處。天子固然可以號令諸侯,然而僅僅只是名義上的號令,實際上的好處誰也不會因為天子的一份詔書而讓出,所以天子能夠起到的實際作用不過是拉攏民心而已,對於諸侯的制約,微乎其微!」
「天子麾下的臣僚自成一股,迎奉天子,自然也要接納他們,於是無形之中就在自己的勢力之中插入了一把尖刀,處處制肘不說,且隨時會刺入心臟,此其一弊!依附在我麾下的謀臣勇將,眼見天子在朝,自然也會生出別的心思,天長日久,齷蹉滋生,難免會同床異夢,此其二弊!朝野的忠貞之士,自然會歸附到天子麾下,且不斷的慫恿天子收回軍權政權,若是服從,則奮鬥一生的理想和志願,皆會付之東流,若是不從,則會將自己處在佞臣的位置上,失去軍心民望,此其三弊!」
「一利而三弊,兩相權衡,胖墩自然就將天子當成累贅,棄之如敝屐!」曹操滿腹辛酸的說道:「若是沒有迎奉天子之前,我自然支持你將秀娘帶走。只是如今,那些潛伏在朝堂,表面溫順的大臣,可都在等著揪我的把柄,而後群起而攻之,如今我所能給你的最大限度的幫助,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