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兄,若是尋常武將,想必曹公定然不會駁了你的情面,只是呂布非同常人,打蛇不死反遭蛇咬的事情可是屢見不鮮的。」
一直默不作聲的荀彧,慢慢的站了起來,深邃的眸子直視著穆山,語態從容肅穆的說道:「穆兄既知典故,應當知道吳越爭霸的故事吧?養虎為患,實為智者所不取。一旦呂布不能如穆兄所言那般退出天下紛爭局勢,而是蟄伏修養,暗中壯大,到時再想滅他,不知要付出多少將士的性命。這個險,我們實在不敢、亦不能冒啊!」
「先生,您是智者,看人看事,往往能夠繞開迷霧遮擋的表象,直窺本質,難道聰慧睿智如您,也相信那些強加在呂布身上的罵名嗎?」穆山看著荀彧的眼神,帶著幾分黯淡,幾分失望,悵然歎道:「三人從市中來,皆言市中有虎;市非虎處,而人信以為有虎……,嗨,人言可畏啊!」
「丁原之死,乃是左慈所為,這是我親眼所見。董卓曾當著我和呂布的面,立下重誓,若是忘卻周公、伊尹之志,當由我們親手割下他的頭顱。自他遷都長安以後的所作所為,想必就不用我跟各位贅述了。至於胖墩,阿瞞,先生、奉孝,你們三人應該比我更加清楚他的心胸氣量。若是呂布真有野心,擊殺董卓之後,雄兵在手,長安在握,自可挾天子以令諸侯,又
何必聽命於王允!」
穆山初次發現,原來只有事實的真理站在自己這邊,即便不是善辯之人,也可以做到這樣的滔滔不絕,臉色微微有些漲紅,慷慨激昂的繼續開脫道:「但凡武將,性格多為暴烈之人,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也是常有之事。呂布自投劉備以來,劉備之義弟張飛,時常無理挑釁,兩家最終倒戈相向,不足為奇。」
「……阿瞞。」穆山直直盯著曹操,溫婉勸解道:「你所倚仗的,不過是徐福的偷襲暗殺,如今他已是功敗垂成,呂布依舊安然無恙,難道真的非要打得兩敗俱傷才肯干休嗎?若是你把兵力過多的損耗在這裡,又該如何應對後面的諸侯搦戰?高順、張遼,都是極為難得的大將之才,陷陣營的能耐,想必你也見識過了,難道你就不動心嗎?只要你一句話,點個頭,非但下邳城是你的,他們都將為你所用,何樂而不為呢!」
「穆兄,如今我們談論的不是一個人的生死,而是一方勢力的存亡。」郭嘉捂著嘴,咳嗽了兩聲,咳得非常的用力,以至於蒼白的臉上,繁複如樹的青筋全部顯露了出來:「我們都很清楚你的為人,重情重義的秉性,在這爾虞我詐的世界是何足的珍貴,所以我們才肯放下手頭繁雜的事物,坐在這裡與你慢慢絮談。可是你總也談不到重點上,呵呵,七年不見,
你還是一如當初啊!」
「七年……,在我認知之中,不過半個多月而已,奉孝,這可都是拜你所賜啊!」穆山一臉滄桑迷惘的搖了搖頭,而後神色複雜的盯著面容憔悴的郭嘉,道:「七年的光陰就這樣不知不覺的溜走,奉孝,你不覺得應該給我一個交代嗎?」
「應該,自是應該,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郭嘉挪開了身前的案幾,緩緩的彎下腰,朝著穆山稽首叩拜,語氣誠摯的說道:「我郭奉孝這一生從不對人叩拜,就連主公,也不過是揖手了事,然而這一拜,卻是我心甘情願所為,是替那些逃出魔界的蚩尤族人叩謝你的大恩大德!」
郭嘉將頭叩在地上,停留了一會兒,而後才在穆山驚詫的目光中,緩緩的拱直了腰板,道:「私人的事情咱們還是一會兒再談吧,如今天色即將破曉,主公又有一大堆的軍務要處理,實在不宜久拖。穆兄想救呂布,卻要主公將所有的風險一肩扛下,這卻是有些無理。所謂一命換一命,呂布的性命我們可以不要,但是同樣也不能要穆兄的性命。不若穆兄應允,若是以後主公有難以應付的強大對手,而那人又非穆兄故友,穆兄便出手替主公除去如何?」
穆山還以為郭嘉會獅子大開口,已經做好了簽訂不平等條約的打算,沒想到到頭來竟是如此的簡單,不由有些
躊躇不決,擔心郭嘉又會給他下了什麼圈套:「……就這些?只是殺一個我不認識的陌生人?就這麼簡單?」
郭嘉一本正經道:「不錯,就這麼簡單!只是,我卻是比較好奇,一旦呂布反悔,穆兄會站在哪一邊?」
穆山雙眉微皺,而後咬緊牙關,毅然道:「……呂布若敢出爾反爾,食言而肥,不用你們囉嗦,我自會第一個取下他的首級!」
「如此,咱們可就說定了!」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壓在心頭的一塊石頭終於搬掉了,穆山頓時長吁了口氣,只覺帳內的燈光,在瞬間似乎明亮了許多,帳外灰蒙的天空,彷彿也在逐漸的黯淡,黎明的曙光,終將驅散黑夜的陰翳幽暗。
「公事既已了斷,不知穆兄打算如何處置我?」
「……奉孝,剛開始進入魔界的時候,我的確是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穆山沉吟了片刻,道:「可是在魔界呆的半個多月時間,所見所聞,尤其是親身參與到蚩尤族的逃亡計劃中,看到姜世平為了理想和信念的慨然犧牲,我又忽然不恨你了……。或許如果是我的話,我也會想盡辦法,不擇手段的將他們從那個鬼地方拉出來。只是……」
穆山雙目炯炯,似有火焰在其中燃燒一般,恨恨的瞪著郭嘉,道:「你不該將我妹妹牽連進來。所謂兄弟,
自該坦誠相對,披肝瀝膽,共悲歡、同生死,而非貌合神離,處處算計!若是你自一開始就跟我直言難處,莫說小小的魔界,就是天都我也會豁出性命為你去闖一闖,可見你心底壓根就沒有將我當成兄弟,壓根就沒有信任過我!」
「……我!」郭嘉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在穆山如炬的目光逼視下,竟是啞然無言,片刻後才訕訕的失笑起來,自嘲道:「上蒼是如此的公平,給了我一副聰明的頭腦,卻拿走了我一副赤誠的心肝,多情總被無情誤,卻是不知道這該是我的幸運還是不幸!」
穆山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與郭嘉牽扯,道:「……奉孝,我娘呢?當初你可是向我鄭重的承諾過,會好好的照顧她!」
「伯母就在許昌的曹府中,主公將她老人家視為親母,侍奉有佳,穆兄即是思念母親,不如就等下邳戰事一了,隨我等同回許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