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穆山雙眼的瞳孔微微的收縮,只覺眼前的荀彧,文質彬彬的外表之下,卻是跳動著一顆比誰都更狠、更冷的心:「這才是荀先生布下的棋局,利用袁紹的野心,挑唆何進號令各路諸侯進京清君側。只要稍有野心的諸侯,都不可能會放過這種千載難逢的時機。而消息已經走漏了,那麼宦官絕無束手待斃的可能,所以他們會搶先發難,跟何進拚個你死我活。」
「不管誰贏誰輸,剩下來的都會成為諸侯殺雞儆猴,樹立威望的對象。兩個禍患肅清以後,諸侯之間又會自相殘殺,存留下來的也是奄奄一息,不足為患!」
「是,卻又不全是!」荀彧靜靜的站在一旁,聽著穆山的分析,看向他的眼神愈發的溫和滿意:「諸侯進京,他們手下的士兵大都不受約束,會將手中的屠刀高高舉起,揮向富碩的世家大族,也在情理之中,洛陽幾個門生廣佈天下,足以影響天下局勢的世家,也將在士兵的燒殺搶掠之中不復存在,這也將是不可避免的事實。漢家王朝,將會在這場血與火的煎熬之中,涅槃重生,迎來屬於它的再一次中興輝煌!」
若真能如荀先生所策劃的這般,將漢室的四大病根一併解決於洛陽,或許天下就可再次安寧數百年的光陰!
山頂的風,頗為狂疾,呼呼厲嘯而過,像是一隻頑皮的手,雜亂的扯起穆山的白髮,遮擋他銳利振奮的眸子。
「中興輝煌……」低聲念誦著這四個欣欣向榮,充滿生機的字眼,穆山彷彿感受到了其中的血腥和冗長,只覺像是有一份重如泰山的艱巨任務突兀的壓在了脊樑上,令他的身子微微的往前彎曲。
視線之中的花海,在薄霧繚繞之下,美得令人窒息,令人朦朧,正如那四個帶著無限溫暖的字眼,又何嘗不是近在眼前,遠在天邊!
「可是……」穆山的精神恍惚了片刻,繼而追問道:「即便真能把那些諸侯斬盡殺絕,又能如何?誰能保證他們的下屬沒有那樣的野心呢?而且各大州郡的刺史若是一併死在洛陽,黃巾殘黨以及地方勢力將會再次藉機而起,天下依舊會是混亂不堪。」
「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時間是何等的重要和難得,穆兄,你覺得文若像是那種甘願虛度光陰的人嗎?為何我會委身袁公子麾下兩年的時間?這兩年的時間裡,悍天劍宗內頻頻外出的弟子又都到了哪裡去?難道這一切穆兄都沒有考慮過嗎?」
「這個……」望著荀彧那張掛著燦爛笑容的俊秀臉龐,穆山沉吟道:「我知先生棲身在胖墩那小子手裡,定然是有所圖謀,只是猜不透先生的心思。至於悍天劍宗外出的弟子,應該與我去并州一樣,四處奔波,為國效力了?」
「袁家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佈天下,而袁公子又是袁家舉足輕重的人物,我不過是利用袁公子喜好虛名的心裡,將儒家門下一些可堪一用的人才介紹給他,以便在別人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安插到各州各郡。而悍天劍宗的弟子,的確也是安插到了各州郡的軍隊之中,擔任要職。一旦進京的諸侯斃命,他們將可攜手合作,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各地安撫下來,避免發生動亂。」
「若是能夠將這四大禍根除去,再輔佐聖上與民生息,不出十年,天下就將再現盛世景況。兩年的時間,兩年的籌劃,成敗得失就在這短短的幾日之間了。」
荀彧忽然轉身,朝著穆山隆重的彎腰作揖道:「我知穆兄向來重情義、輕生死,又有俠義心腸,不喜殺戮無辜,然而世家大族,彼此之間的關係盤根錯節,若是不能將他們斬盡殺絕,用不了多長的時間他們就會捲土重來,到時就遺禍無窮了。」
「先生何必行此大禮,話已至此,穆山斷無置身事外的道理。」穆山連忙將荀彧扶起,慨然道:「一切全聽先生指揮便是。先生要我對付誰,只管說來!」
「洛陽之內值得堪憂的有兩大世家,一為袁家,門客眾多,高手如林,除非穆兄出手,否則怕是奈何不了他們……」
「袁家……」穆山雙眉上揚,聲音陡然變高,剛剛的豪情壯志頓時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先生不是在跟我開玩笑!袁家,那不是胖墩的家族嗎?胖墩曾經幫我洗脫了殺人外逃的罪名,對我有恩,如今先生卻要我去滅他全族,這……,如此恩將仇報的事情,恕難從命!」
「那麼司馬家如何?司馬家向來低調,實則暗中收攏人才,含而不發,就連悍天劍宗內的大半弟子都是司馬望的心腹,若是不將他們除去,後果不堪設想……」
穆山眼角微微的抽動著,臉色鐵青道:「先生該不會是拿我尋開心?司馬雨塵是我師姐,且與我多次同患難,共生死,我又怎能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來!」
「即是如此,咱們就只好退而求其次了!」荀彧面無慍色,依舊不溫不火的說道:「那麼外來的諸侯,應當與你並無瓜葛了。」
「先生放心,包在我身上!」接連拒絕了兩次,而今聽到要對付的是一些不認識的人物,頓時心中再無掛礙,爽快的應承道:「先生打算何時動手?」
「眼下火候未到,不必操之過急。」荀彧抬頭,觀望著天際的蒼茫景象,道:「如今時候差不多了,何大將軍想必應該帶兵進宮了,咱們也過去瞧一瞧。狗急了尚且還要跳牆,更何況是十常侍。據說他們都是身懷歹毒功夫的高手,若是將他們逼得太急,只怕他們會挾持新帝以求自保,為防萬一,咱們也一併到宮裡去瞧瞧。」
「好!」穆山帶著荀彧御劍飛行,穿過茫茫雲海,不需片刻的功夫,就已到達皇宮上方。
暮色漸深,皇宮裡升起了濃烈的黑煙,直衝天際。
由上俯瞰,卻見皇宮裡人群湧動,有的像是受驚的兔子,四散奔逃,而更多的則是結成一股,逢人就殺,見人就砍,場面混亂的如同一鍋煮沸的粥。
降落到皇宮之中,掃視著四周狼狽慘烈的景象,荀彧輕聲感慨道:「閹賊盡除,大事將成矣!」
「穆山,你來的正好,張讓挾持了太后、少帝以及陳留王,朝著北邙山的方向逃跑了,快追!」
「阿瞞……」穆山回首望去,卻是穿著一副染滿鮮血鎧甲的曹操,正立於高階之上。
「什麼?張讓挾持了太后、少帝和陳留王,難道盧植將軍沒有攔下他們?」荀彧怔住了瞬間,繼而恢復了之前的淡定從容,道:「穆兄,先去將他們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