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蕭蕭和宋南轉過院子,就看見兩個黑衣劍手正揮著板子輪番地打跪伏在地上的一個人。
啪啪地聲音在寂靜的夜色中分外驚心。
刑具可是標準的板子,想必是驛站中用的。
宇文蕭蕭的腿就有些軟,進了廳內,看見傅小卿時,底氣明顯不足。
垂首站了半天,宇文蕭蕭沒有說話。想起初見時,傅小卿還是很客氣地稱呼自己為宇文公子,他也客氣喊一聲傅大哥的,如今淪為階下囚的身份,倒不知該如何稱呼了。
「站這來。」傅小卿依舊含笑,指了指自己的椅子旁邊。
宇文蕭蕭過去站了。
傅小卿問宋南:「挨打的那個你可認識?」
宋南屈下一膝:「他叫簫三,原是七殺宮的弟子,三個月前,調歸屬下管理。隨後一直奉派在尚溪做事。這次大人既命江南一帶弟子前來聽令,屬下也命他前來。」
頓了一下:「都是屬下管教不嚴,請大人降責。簫三之錯,屬下稍後定當重責。」
小卿微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奉茶時少了些規矩。這五十板子給他長個記性也就算了。」
宇文蕭蕭心裡冷哼,傅小卿果真是狠毒,不是什麼大事,還要打五十板子,果真當人都不是肉做的。
「簫三謝大人賜罰。」門外的板子已經結束,簫三跪在門前謝罰。
小卿微笑了一下,看來簫三的功夫不弱,五十板子挨了,氣息上絲毫不弱。
傅小卿揮手命宋南退出去:「今晚就讓簫三在這裡侍奉吧。」
簫三走進屋內,對著傅小卿斂眉低目垂首而跪。
「你叫簫三,可有名字?」傅小卿似乎對這個簫三格外青睞。
簫三抬起頭來,又連忙低下頭去:「回大人。屬下的名字就叫簫三。」
宇文蕭蕭趁他抬頭之機,已瞧清了他的容貌,看來三十左右,長得英挺。正是來時,在前面探路的兩個黑衣劍手之一。
「可是浣花簫家的人?」傅小卿喝著茶。
「屬下是北地人。」
「委屈你了。」傅小卿放下茶盞,淡然笑道。
簫三身形微僵:「屬下愚鈍,不知大人此言何指?」
小卿指著桌上的一張紙,吩咐道:「念。」
宇文蕭蕭四顧無人,只得忍氣吞聲過去拿了起來,念道:「浣花簫家家主簫長秋第三子簫三笑,庶出,長於劍,五年前失蹤。」
念完,簫三沒有反映。宇文蕭蕭將紙重又放於桌上。
簫三沉默了一下:「屬下簫三笑,浣花蕭家第三子。」
「隱瞞身世,圖謀不軌。什麼罪?」小卿笑問。
「屬下的確隱瞞身世,但沒有圖謀不軌。請大人明鑒。」簫三聲音依舊不慌不忙。
「身為姊妹宮玫瑰宮尊使之暗使,隱瞞身份在碧落宮中屈就為劍手,不是圖謀不軌嗎?」小卿說的雲淡風輕,沒有一絲怒容。
宇文蕭蕭一驚。休夫人這一宮有兩位尊使大人,一明使,一暗使。明使即為荊軻,暗使是誰,只有休夫人知道。因為暗使是宮主大人親派,地位還在休夫人之上。
這個簫三笑,竟會是暗使?
簫三笑起身:「傅小卿,難怪宮主必除你而後快!」
傅小卿笑:「為了貴宮主之命,暗使大人不惜屈就碧落宮殺手,對在下跪拜恭敬,還領了板子,倒是忠心的很。」
簫三笑臉色鐵青,肚子幾乎氣炸。
隨眾人離開蘭若客棧,路上時,簫三笑第一次想要動手,可是坐在轎子上的小卿,卻淡淡地提醒宇文蕭蕭「想逃走,儘管試試」,宇文蕭蕭沒有十足把握,沒敢動。簫三笑也沒敢動。
進了驛站,宋南被派去監督宇文蕭蕭餵馬,小卿一人在廳內,命人奉茶。簫三笑端茶進屋,小卿居然手搖金折扇,站在窗前。簫三笑見小卿武器在手,猶豫了一下。
機會轉瞬即逝。小卿已經因他不恭,命了人打他五十板子。
「還以為你會立即出手。」小卿笑的可惡:「想不到暗使大人寧可忍一時之辱,也不曾輕舉妄動,這份定力實在令在下佩服。」
簫三笑又羞又怒,猶自忍耐。沒有一擊必勝的把握,他不會輕易出手,既然已經忍忍,何不再忍一刻。
小卿也未出手,也未列出武器,淡然而坐。
簫三笑越發猶豫,不敢出手。
傅小卿難道有恃無恐?以他的審慎,為何會將武功最好的玉翎和燕月留在蘭若客棧,而小莫、燕傑、玉翔也都不在身邊,他只帶著傷重的玉麒和幾個女子,孤身來到這裡,而且想必早已發現自己身份,卻到此時才予揭穿,他有什麼計劃?
簫三笑越想,越覺得小卿深不可測。幾次想要出手,都半途而廢。難道傅小卿的武功比其他人都高嗎?
宇文蕭蕭卻有些忍耐不住。早聽說暗使武功在休夫人之上,自己在從旁協助,定能一舉殺了傅小卿。
他忍不住將手放到劍柄上。
「讓你背的書如何了?」
小卿淡淡的問話,差點讓宇文蕭蕭咬了舌頭,「是,是。」
這時候,傅小卿還想得起來讓自己默書。宇文蕭蕭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三更三刻。
簫三笑忽然暴喝一聲,出手。
簫三笑在江湖上沒有名號。雖然浣花蕭家在武林中名望不低,但是行走江湖的弟子並不多。
但是簫三笑的武功的確很高。不過他是庶出,而簫長秋的夫人也出身武林世家,所以庶出的孩子在簫家更沒有地位,何況簫三笑的生母不過是一名丫鬟。
簫三笑受壓迫受歧視長大,甚至簫家最厲害的浣花劍他也沒資格學到。不過,他是一個自強不息的孩子。什麼也沒有,就自己去爭取。他苦練,狠練,武功,能讓他出人頭地。
可惜,江湖上世家比武盛會,他連參加的資格也沒有。即便他二十歲上,就打敗了號稱簫家最傑出的青年才俊簫一笑。
簫一笑是長子嫡孫。簫三笑以為打贏了大哥,也許父親會對他另眼相看。可惜,打敗簫一笑換來的卻是一頓劈頭蓋臉的毒打。
簫三笑終於明白,並不是努力就能改變一切。他離開簫家。去闖蕩自己的天地。
現實的殘酷再次打碎他的夢想。沒有身份背景,沒有錢,寸步難行。
直到,他遇到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改變了他的一生。
他從此吃得飽,穿得暖,有女人,有美酒,一呼百應。他的武功在她的指點下,更上層樓。
所以簫三笑更謹慎。這麼好的日子,怎麼能放棄,所以殺傅小卿,必須一擊而成,這是死任務。不殺傅小卿,自己就要死,即使逃回她的身邊,一樣要宮規處死。
簫三笑不能再等,拼了。也不用再等,他等的人到了。
孫無庸。孫家庶出。孫家家主孫無擊之弟。掌孫家刑堂。不過,他自認武功人品才能都在孫無擊之上,只不過是庶出,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長子嫡孫的孫無擊成為家主。
不甘心的人,有抱負的人。孫無庸和簫三笑很像。
「殺了傅小卿,姊妹宮助你成為孫家家主。」多好的條件,值得冒險。
三更三刻,孫無庸準時到達西峰驛站。
兩柄長劍,同時攻向傅小卿。
傅小卿武功的確不弱,但是顯然不是兩人敵手。
宇文蕭蕭沒有幫忙,不是不想,而是插不上手。高手過招,差點的人根本無法近前。
宇文蕭蕭的自負和驕傲在此時一掃而空。與眼前的三人比起來,自己也不過是「三字經」的階段罷了。第一次對自己的武功有了清醒的認識,宇文蕭蕭覺得灰心喪氣,難受憋氣,卻無可奈何。
院子中,人影翻飛,小卿的金折扇內共裝有四百多枚暗器,如今只餘不過三十枚。盯在孫無庸和簫三笑身上的不過十幾枚。而且都是無毒的。
師父嚴命不許用喂毒的暗器。但是如果浸些麻藥也許不會重罰。小卿考慮這個可能性。
第八十招。
血花一閃,小卿胳膊被劃了一道,不重,但是傷口不小。
簫三笑和孫無庸都有些心驚,想不到小卿武功如此之高。不過,兩人聯手,相信他撐不過百招。
小卿心裡歎了口氣。
這兩個蠢東西,不會真還守在客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