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樹的花朵讓山裡的空氣中瀰漫著甜香,遍野的山花搖曳,人走過,紛紛飄落的花瓣輕輕飛舞。
眼前的美景,最讓女人心動,即便是三個逃命的女人。
慕容芸一直在咳血。嫣然和宛然的身上也狼狽不堪。
雨夜中的倉皇逃命,三日來深深的恐懼,已讓她們精疲力盡。
「娘。」宛然扶著慕容芸靠到一棵花樹上,落英繽紛。
慕容芸笑了笑,很痛。
追殺她們的人,已經悉數被殺。宛然這一輩子殺的人,也不如這三天中殺的人多。
不是他們死,就是自己三人死。宛然和嫣然絕對不會手軟。
嫣然忍不住跪在慕容芸旁邊,痛哭失聲。
「是嫣然拖累了姨媽。」
慕容芸笑道:「這是什麼話,你跟著姨媽出來,姨媽當然要將你完好無損地送回去。」
宛然在一旁挖坑。
「你想將闊劍埋在這裡?」慕容芸看著女兒,心裡無限疼惜。
宛然喘著氣道:「是啊,娘,這劍太沉了,即便再鋒利,娘還是不要用了,消耗體力。」
慕容芸拉過女兒:「你真的喜歡玉翔那小子?」
宛然臉色有些紅,還是點了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自己即便喜歡玉翔又如何,娘一心想要他師兄的性命,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理自己的。
慕容芸哼了一聲:「既然喜歡,還搖什麼頭。我慕容芸的女兒喜歡他,是他的福氣。」
「娘,宛然只要娘安全,一直陪在宛然身邊就好。」宛然輕輕為娘擦拭著額頭上的汗。
慕容嫣然癡癡地看著她們母女兩個。自己只有姨娘,沒有娘。而自己的爹爹已經三年沒有見我到。
「你放心,」慕容芸笑著安慰女兒:「這件事,娘會為你做主的。」勉強站了起來:「轉過這片花谷,咱們就安全了。」
輕輕一聲歎息傳來。慕容芸冷笑了一下。
一個美麗的少女緩步走了過來。
慕容嫣然和宇文宛然和慕容芸並肩而立。
「逐星。」慕容芸笑道:「看來師父很疼你。」
逐星的半邊臉依舊紅腫,卻甜美地微笑道:「娘也一直很疼師姐。」
「娘?」慕容芸輕聲笑道:「師妹到了現在還在自欺欺人。」
逐星神色不變,輕輕揮了揮手,她身後的十幾名女劍手一齊後退。
「小妹想跟姐姐說幾句體己話。」
慕容芸往左邊走去。慕容嫣然和宇文宛然看著逐星,退過一邊。逐星點頭笑了笑,走向慕容芸身邊。
「你不怕師父殺了你。」慕容芸笑道。
「怕。」逐星臉上雖然帶著笑容,但是眼睛中卻一片怨毒之色:「既然一定要分個生死,我當然希望活下來的那個人,是自己。」
「他是上官無雙。」慕容芸收起了笑容,臉色鐵青:「我慕容芸這一生的不幸,都是拜他所賜。」
慕容芸原本是定了親的。上官家的二公子,上官無雙。世家之間的聯姻再平常不過。
可是上官無雙逃家,悔婚。
慕容芸不愛上官無雙,但是這叫她顏面何存?她找到上官無雙,想殺了他。她當然打不過上官無雙。
上官無雙也沒有殺她,只是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然後褪去全部衣衫,站在她面前。
慕容芸十六歲。她帶著羞辱回到慕容家,本想找那個她愛的男人傾訴。可是,那個男人卻披紅騎馬,來迎娶姐姐慕容蓮。
宇文敬,那個在河邊樹林裡奪去她貞操的男人,做了她的姐夫。
慕容芸想到了死。
她跳崖時,落入了一個英俊的少年的懷抱:「我叫楊榮曦。」
如果當年慕容太狂不是將自己許婚給上官家二公子,而是許給楊家二公子,那該多好。
如果她情竇初開時,遇到的不是宇文敬,而是楊榮曦,那該多好。
你為什麼來的這麼遲?楊榮曦,我恨你!
慕容芸的愛和恨,在上官無傷那醜陋的軀體面前,在宇文敬穿著喜服笑盈盈地喊她一聲芸兒妹妹的時候,扭曲了。
這十八年來,慕容芸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又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上官無雙早知道我是慕容芸。」慕容芸笑得冷厲:「我又何嘗不知道他知道。」
「姐姐下的毒,他的確無法破解。」逐星歎了口氣:「所以,他要不惜一切抓到姐姐。」
「我當然不會為難姐姐。」逐星若無其事地在手中碾碎一朵花瓣,看著紅色的汁液在手心裡乾涸:「我想知道的事情,姐姐會告訴我吧。」
慕容芸帶著宛然和嫣然轉過山谷。
逐星依舊站在花樹下,將掉落的花朵接到手中,又碾碎。
「星兒。」那些退在三丈以外的劍手中,終於走過來一個女子。
走近逐星旁邊,她驚訝地發現,逐星居然在掉淚,晶瑩的淚珠掛在逐星光潔的臉龐上。
逐星抬了頭,雖然眼淚在掉,神色卻並不哀傷,反而帶著笑容:「小童,你不是說過,我和逐月姐姐長的很像嗎。」
小童點了點頭。
「我一直以為逐月姐姐很可憐,以為她不過是宮主的一枚棋子,以為她無父無母,以為我叫她姐姐是在憐憫她。」逐星的笑聲越來越響:「原來無父無母,很可憐的那個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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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姑娘,你受傷了嗎?」小莫站在離孫劍蘭三步遠的地方,孫劍蘭蒼白的臉色讓小莫有些擔心。
你還關心我嗎?孫劍蘭望著小莫,你怎麼能面對我還如此的坦然。
「令慈一切安好,如今也該得到孫姑娘平安的信息。」小莫猶豫了一下,仍是道:「歐陽公子應該就快到了。」
「令慈?」孫劍蘭在心中冷笑,是哪一個令慈,阮丁丁,還是藍秀竹?歐陽公子又是哪一個歐陽公子,你不也是歐陽公子?我孫劍蘭在你心中,當不如你的血脈,你的師門半分重要。
孫劍蘭的臉色更白,晶瑩的淚珠掉落,身子也顫抖起來。
小莫歎息之聲未落。孫劍蘭身子一晃,往地上摔去。
她知道一定會有一個溫暖的胸膛接住自己。
小莫已經將孫劍蘭抱在懷中。
「孫姑娘?」小莫想扶孫劍蘭站起。孫劍蘭的雙臂已經牢牢地抱住了小莫。
淚,滴在小莫胸前。手裡的瓶子握得很緊:「如果小莫不推開我……」孫劍蘭心中的念頭未轉完,小莫已經輕輕地推開了孫劍蘭:「對不起。」
「是你逼我。」孫劍蘭的心陡地一寒。她坐在地上,左手揚起匕首,直扎向自己的咽喉。
「孫姑娘不可。」小莫出手拽住孫劍蘭的匕首,孫劍蘭右手一指點中小莫的肋下。
小莫苦笑了一下,孫劍蘭居然會偷襲自己。他半跪在地,孫劍蘭一手扶住小莫的肩膀,跪坐而起,一手卻拿著一個精緻的小瓶。
「是你逼我。」孫劍蘭看著不能動彈的小莫,將小瓶上的軟賽拔掉:「對不起,小莫,我不能沒有你,也不能失去你。」
顫抖著的手,舉著瓶子緩緩放到小莫的嘴邊。
小莫很為難。穴道受制,無法反抗。
可是若要呼救,嘴張開了,可能瓶子裡的東西就灌進來了,會生不如死;而且目前自己的這個姿勢呼救,只怕給老大見了,自己依舊生不如死。
孫劍蘭也很為難。
這瓶子裡到底裝的是什麼,自己也不知道。若是害死了小莫,那該如何?
「小莫,若是讓我嫁給歐陽佩顯,我會死的。」孫劍蘭堅定著決心:「喝了這個,我們兩個就能在一起了。」
小莫在心裡連歎了三口氣。「你嫁給我,我也會死的。」最重要的是,小莫發現,他其實並不想為了孫劍蘭去死。最難消受美人恩。小莫忽然想起六叔龍夜曾說過的話。
孫劍蘭對小莫的情意,小莫一直記在心裡,他對孫劍蘭總有一絲莫名的愧疚,也不知為了什麼。在這一刻,小莫終於明白了,因為他知道,孫劍蘭的這片癡心,他到最後,也是無法接受的。
「師兄。」小莫終於張口喊道,這一聲喊出,俊逸白皙的臉,一下漲得通紅。
孫劍蘭也不再猶豫,扳了小莫的下巴,就想將瓶中的藥水強行灌入。
可是忽然感到手上一痛,手中的瓶子已經不翼而飛。
「孫姑娘,你起來說話吧。」小卿淡淡地聲音。
孫劍蘭蒼白的臉色更蒼白了。她不發一言,默默站起。
啪地一聲脆響。
小莫原本就紅的臉立刻變得更紅了,隨後青紫一片。他身子一歪,穴道解開了。
暗自歎了口氣,小莫跪直了身體。
「宋南。」小卿冷聲吩咐道:「將孫姑娘請回房去。」
孫劍蘭什麼話也不說,跟著宋南離去。
「小莫大意,願受師兄責罰。」小莫欠身請責。
小卿看了小莫一會,終於還是忍不住笑了笑:「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