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潯勸解半晌,好不容易勸的宋老將軍消了氣,帶著他那個不省心的小兒子善後去了,謝謝和蘇穎等人便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謝謝對夏潯道:「相公,我聽宋三公子所言經過,似乎頗有蹊蹺,那兒怎麼竟冒出一真一假兩對拓拔明德和脫脫不花來?」
夏潯道:「不錯,我也覺察不對了,可惜當事人大多都被當場殺了,只有一個阿噶多爾濟還有拓拔明德的一個侍衛活著,阿噶多爾濟斷了一手一腳,尚在昏迷不醒,那個侍衛傷勢也不輕,詳細情形我們暫時無法詢問,不過宋三公子所猜的拓拔明德故佈疑陣的說法,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謝謝道:「相公,我在屏風後面聽宋三公子所言時,忽然覺得,這樣的場面,與江湖中一種瞞天過海的千術頗為相似……」
夏潯神色一動,忙道:「你是說……」
謝謝道:「嗯,我在想,會不會是有人盯上了拓拔明德,把他當成了一頭肥羊,想要設局騙他錢財呢?結果這伙騙子並不知道拓拔明德另有一層身份,行騙的關鍵時刻恰被宋三公子帶人破壞。這些西涼兵恨極了這些用陰謀手段害死他們袍澤的仇人,下手狠辣,以致斷了活口……」
夏潯緩緩頷首:「不無可能……,不過,縱有千門高手參與其中,也與我們要查的人和事情無關。他們只為謀財而已,這事兒只須地方官府去追查便是,我在意的是拓拔明德和於堅這兩個人。如今拓拔明德已經死了。而這個於堅……」
夏潯在室中轉悠半晌,搖頭歎道:「這個宋三公子打仗會是把好手,可是叫他抓人,與一些奸細間諜掰手腕,他還真是不成,我看,還是叫人把拓拔明德那些手下移交過來吧。由我親自審問,務必要弄清楚於堅的下落,如果於堅這邊再出什麼岔遲,要對付紀綱便更加困難了!」
這件事情之中是否有什麼騙子混水摸魚,夏潯並不在乎,他也沒那個精力操心這種小事,他需要的是拓拔明德和於堅,這兩個人才是扳倒紀綱的關鍵。現在拓拔明德死了,夏潯勝算已然大減,只能寄望於堅了,可於堅又下落不明,此人到底身在可處,實在叫人頗費思量。
此前,宋瑛就用刑拷問過抓獲的拓拔明德的人。可是那些人還真不知道。拓拔明德的大總管向拓拔明德本人告假,只要拓拔明德點頭答應就成了,他沒必要知會手下的人,所以於堅的去向,只有拓拔明德本人及其身邊幾個親信才知道,而這些人現在都已死在安格爾部落,要查於堅這邊的消息自然無從查起。
夏潯與愛妻正在廳中就此事你一言我一語地猜測分析著,門口忽然有人高聲稟報:「國公爺,宋晟將軍求見~~~」
夏潯大為驚訝。宋晟老侯爺這才剛剛離開不久,怎麼又回來了?
夏潯趕緊一擺手,要幾個妻妾帶著唐賽兒避到屏風後面去,他步出客廳,親自相迎。夏潯一到廳外,就見宋晟正面色沉重地立於階下。
夏潯剛剛拱起雙手,一聲:「老侯爺」還未出口。宋晟就一個箭步躍上台階,急不可耐地抓住夏潯的手腕,把他拖向廳中,口中沉聲說道:「國公,恐怕要出大事了!」
夏潯一臉茫然地被他扯進客廳。疑惑地道:「老侯爺何故如此驚慌?」
宋晟道:「小犬莽撞,辦砸了差使。老夫氣不過。見那兩個活口已經救醒過來,便親自審問,查驗死者身份,意外發現……」
「嗯?」
宋晟長長地吸了口氣,道:「脫脫不花是北元後主脫古思鐵木兒的長玄孫,八歲受封台吉,手中有一枚皇室封誥的證明其身份爵位的印鈐。當初,脫脫不花尚是一個幼童,他的家將帶著他逃跑途中被我明軍捕獲,便把這枚印鑒藏了起來,只說逃跑匆忙,遺失在王府裡面。
後來尋之不得,只當是亂兵以之為財貨私匿起來了,那時北元在中原還有許多殘存兵馬,江南又有張士誠、陳友諒許多餘部,外虜未除,中原不靖,也沒人在意這件事情。誰知,脫脫不花一直保留著這枚印鑒,而現在,這枚印鑒不見了!」
夏潯目光一寒,沉聲道:「不見了?」
宋晟道:「是!阿噶多爾濟招認,當時那拓拔明德說有重大事宜稟報,先需驗證脫脫不花身份。脫脫不花便取了這印做為信物。脫脫不花原本把那印鈐視如瑰寶,一直秘不示人,可是幾十年下來,當年希圖北元復入中原的幻想早已破滅,他自覺這一輩子將終老於此,再也不可能離開,這印鈐也就不甚重視了。
再加上當時是在他的部落之中,他也不虞對方使詐,所以就把這枚印鑒當作了信物,誰料對方勘驗良久,一直拖延著不做結論,恰在此時小犬率兵趕到,雙方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結果……這枚印鈐竟不翼而飛了。」
夏潯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沉吟道:「不翼而飛?」
宋晟艱澀地道:「是!不翼而飛!」
兩個人對視一眼,臉色都冷峻起來。
※※※※※※※※※※※※※※※※※※※※※※※※※
原來當時宋瑛帶著滿肚子殺氣的甘涼精騎趕到,領兵的又是在八百里瀚海僥倖生還的風烈炎,真把那拓拔明德一行人看成了不共戴天的生死仇人,對方只一做抵抗,他們就藉機大打出手了。這時候,分別處於兩座帳幕之中的真拓拔明德和真脫脫不花,都以為同自己正在密議的人就是他們要聯繫的真正目標。
真脫脫不花一見明軍殺到,馬上與他另外一頂帳中的族人廝殺起來,登時火冒三丈。他雖被控制在祈連山下。限制了自由,但是大明對他並沒有苛待欺壓,而且他與外界接觸不多,部落之內又因為他尊貴的血統,對他都十分恭敬,所以這脫脫不花在自己的部落之內可謂高高在上,驕橫跋扈已極。
這樣的閒氣他幾時受過?當即便跳出帳來大聲呵斥。那些甘涼士兵正想找機會殺人,又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一見此人出言不遜,當即出手教訓,脫脫不花不肯示弱,馬上拔刀還擊,兩下裡便打出了真火。
這一通廝殺,真拓拔明德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落在明軍手裡絕對沒有好下場,眼見侍衛死盡,自己力竭,生恐被生擒活捉,竟爾舉刀自盡,臨死之前他還拖了假脫脫不花、也就是那個裝神弄鬼的木三水一起上路,其用意不過是想把此事鬧大。激起草原上的蒙古部落憤慨。給大明找點麻煩。
而真脫脫不花這邊,卻因為一向驕橫慣了,不願向明軍低頭。那些明軍憋了一肚子火氣,彷彿一點就著的火藥桶,氣焰比他更加囂張,這一通廝殺,脫脫不花多少還留了手,只傷了幾個明軍,那明軍卻不知他手下留情。直接把他剁成了肉醬,就連撲上來援救的阿噶多爾濟都被亂刀斫掉了一手一腳。
當時還有一些傷重的俘虜未死,宋瑛眼見拓拔明德自盡身亡,只得趕緊向俘虜追問於堅下落。不想沒有問出於堅下落,卻聽那些半死不活的俘虜說出一堆他無法理解的話。
那些人氣息奄奄,說話本就斷斷續續難以理解,何況連他們也是被蒙在鼓裡的。宋瑛只聽這邊一個脫脫不花、那邊一個脫脫不花,這邊一個拓拔明德,那邊一個拓拔明德,登時就被繞暈了,聽了半天他也沒聽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他想來。這應該是拓拔明德和脫脫不花密謀不軌,為了掩飾行動。安排了一對假貨,真的在一頂帳中密議,假的在另一頂帳中佯做談生意。不得不說,宋瑛這種猜測在正常情況下還是挺靠譜的,不過他卻不知道還有第三方勢力插手其中,真實情形比他猜測的還要複雜萬分。
無奈之下,宋瑛只好把這些真真假假、真假難分的人一股腦兒都拿了回來,也不管他們是有氣兒還是已經斷了氣兒,這筆糊塗帳,讓他老子去算好了。
宋晟比他這個虎鑿鑿的小兒子可強了一萬倍,他回去之後得知阿噶多爾濟和那個拔跋明德的侍衛已經甦醒,馬上開始提審,這兩人知道自己的大哥和自己的主將已經死去,計劃徹底失敗,也就沒有隱瞞,免得再受皮肉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