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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查出刺客的身份了麼?」
帖木兒坐在他的寶座上,彷彿高高在上的天帝,雖然他的聲音顯得非常平靜,可是他的呼吸卻很急促,那粗重的呼吸,聽起來就像一頭臥在林下喘息的老虎,一頭老虎,即便它正懶洋洋地趴在那兒打呼嚕,又有誰敢忽視它的存在呢?
巨大的汗帳內,每個人都戰戰兢兢的,無數身著薄衫、妙相畢露的美麗少女和那些面白體胖、頜下無須的太監們都匍匐於地,一臉的誠惶誠恐。
恭立在帖木兒前面的把阿禿兒將軍,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恐懼,把藏風服毒自盡、其同夥已逃出大營,目下正在搜索的情況向帖木兒大帝說了一遍。
略一猶豫之後,他又硬著頭皮把他的好友失吉忽突忽丟了令牌的事稟報了大汗,但他馬上補充說明,說他已經採取了必要的補救措施,發出了最高級別的警備訊號,敵人即便偷了令牌也難以逃走。
此時,他業已發現自己的令牌失竊了,但是他不敢說,盛怒之下的大汗如果要他死,只是一句話的事,反正因為失吉忽突忽丟失令牌的事,能夠採取的補救措施已經做了,即便是說出真相,於整個事件也沒有助益。他是中軍的警衛將領,他已利用職務之便,給自己又弄了一塊令牌。
帖木兒餘怒未息,他的憤怒倒不是因為今晚受人刺殺,雖然他已是一頭年邁的老虎,可他一生所經何止百戰,更危險的場面他也見過了,哪會把一次蹩腳的刺殺放在心上,他惱怒的是他正在高興的時候這件事卻擾了他的興致。
他冷冷地一揮手道:「刺客一定要找到,要挖出他們的幕後主使不過此事無需讓三軍知道真是掃興!」
「是是!臣遵命!」
把阿禿兒如釋重負,連忙向帖木兒鞠了一躬,快步退了出去。
帖木兒急促地呼吸了幾下,喉嚨裡發出痰音,那位跪伏於座倚旁邊的金髮羅馬公主連忙棒起痰盂膝行兩步挪到他面前,雙手將痰盂高高棒起。
帖木兒像拉風箱似的又咳嗽了幾下,吐出一口痰,扭頭對宦官大總管蓋烏斯吩咐道:「馬上把哈密特給我叫來,我的哮喘病又犯了胸悶的要命!」
身體肥胖的大太監蓋烏斯連忙答應一聲,顫著一身肥肉走了出去。
此時,帖木兒軍營邊上,蓋邦兒率領二十四名死士正在竭力衝殺。
前邊一步之遙就是生和自由,但是他們衝不出去,敵人源源不絕,已經將他們團團圍住。
蓋邦兒揮刀死戰身上的傷口不斷地流血,身邊的戰士一個個倒下,而敵人卻在不斷地增加他已經徹底絕望了。
帖木兒的軍營從佈局來說,是三層同心圓的結構核心部分是軍隊的大營,這是內圓,當然,這內圓又按不同的兵種和派系的遠近,劃分出了複雜的佈局。
再心圓的第二層,則是從各處匯聚與此,為軍隊服務的商賈和隨軍家屬的聚居區,在最外圍還有一支軍隊駐防,他們維護著這座軍營式城市的秩序,這支軍隊主要有薩巴達爾民兵組成。
帖木爾的軍隊以突厥、蒙古裔戰士為核心,大量的遊牧騎兵是他的大軍中最強大的力量所在,其次是從被征服地區徵募的軍隊,特蘭索克薩尼亞人,土耳其人,印度人、伊朗人、呼羅珊人和西斯達尼斯人、阿富汗人、土庫曼人,阿扎貝亞尼斯人、波斯人,伊拉克人、亞美尼亞人等等。
這些軍隊都有他們最擅長的戰術戰法,眾多的兵種共同構成了帖木兒的軍隊體系,此外就是他的薩巴達爾民兵了,這時所謂的民兵不同於現代對民兵的定義,他們同樣都是最卓越的戰士,武器配備也相當齊全,只不過他們全部由步兵組成,最擅長城防與攻城。
這支軍隊駐紮在最外圍,將他們的軍隊主力和為軍隊配套服務的游商坐賈們全部保護在內,平時他們並不禁止人員的自由出入,其作用僅相當於城門的守軍,負責維持這裡的秩序,但是當警備的命令下達之後,他們就立即「封閉」了城門,把整座軍營變成了一個水潑不進的鐵桶。
蓋邦兒已經無法退卻,他這一路衝過來時聲勢太大了,而且薩巴達爾民兵的膘望哨已經看到了他們,此時如果突然退回去,必然會引起他們的警覺,可是硬著頭髮走上去,因為最高警備命令已經發出,又一定會被擋住,絕對不可能離開。
這個時候,蓋邦兒坐在馬上,有種想要放聲大笑的感覺,他真的很想瘋狂地大笑。
真的太搞笑了,如果他不是心切離開,而是見機不對,立即脫去偽造的軍服埋進沙土,再換回普通的衣服,混在這十數萬的平民中間,要找出他們來可不容易,也許他們的自由會被限制幾天,但是最終有很大機會脫險,可現在卻是他主動把脖子伸到了敵人的屠刀之下。
可是,雖然可笑,他有得選擇麼?他不知道在帖木兒的軍營裡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從示警的情況來分析,所謂天衣無縫的刺殺已經宣告失敗,他當然要第一時間逃走,通知殿下應變。他的價值,不是保全自己和這二十四名死士,而是保全殿下。
現在,他只能硬著頭皮走上去,可是他也是個帖木兒帝國的軍人,他很清楚這支軍隊中的事情,對方既然發出了最高級別的警備命令,那麼就算是有公務在身的士兵也是統統不許離開了,這條命令發佈,很顯然是因為已經有人發現令牌丟失。
前邊出不去,後邊馬上就會有大如狼似虎的士兵衝出來,而且像他們這樣游戈在外的……士兵肯定會受到重點盤查,因為令牌丟失,也就意味著刺客將扮成自己人。雖然火焰訊號無法把丟失令牌的號碼準確地告訴前面的守軍,但是從中軍大營出來盤查的這些士兵們卻是一定會知道的,那時候……
蓋邦兒沒有第二個選擇,他只能拔出刀,像一匹掉進陷阱的狼,紅著眼睛吩咐他的人:「殺!衝出去一個是一個!一定要把消息送回去!」
薩巴達爾民兵的戰鬥力很強悍,儘管抱了必死之心,但是蓋邦兒的人數實在是太少了,他們就像一群義無反顧的飛蛾撲進火焰,掙扎是徒勞的,蓋邦兒身邊的人越來越少……
汗帳內,哈密特醫士給帖木兒做了很細緻的檢查,安撫他道:「尊敬的大汗,您不必擔心,您只是飲了太多的酒,情緒又過於激動,所以今天哮喘發作的特別厲害,請大汗服藥之後盡快緩和情緒,好好歇息一下就會沒事的。」
這時帖木兒已經喘得更加厲害了,他蒼老的面孔脹得通紅,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聽了哈密特的話,帖木兒只是向他打了一個趕快用藥的手勢,哈密特便馬上打開了藥匣。
因為他是帖木兒的主治醫師,帖木兒所患的各種疾病平時都是由他來治療的,所以對帖木兒所患的各種慢性疾病他都很清楚,相應的各種成藥也都是早已配好的。這時急忙拿出一包治療哮喘的藥粉倒進杯子……又加了幾勺蜂蜜,剛剛攪拌均勻,呼吸困難的帖木兒就一把搶過杯子,將藥液一飲而盡。
也許是這藥真的具有奇妙的作用,也許是心理作用,帖木兒很快就覺得舒服多了,心不再跳得那麼急促,也不再有那種拚命地吸氣,卻難以把空氣吸進肺腑的感覺,胸悶的情況減輕了許多,帖木兒輕輕地撫著自己的胸,臉色緩和下來。
哈密特合起藥匣,對帖木兒道:「大汗,您請休息吧,今晚臣就睡在您的帳外,如果大汗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隨時可以召喚臣進來!」
「嗯!」
帖木兒對醫師、學者們不大擺帝王架子,他輕輕點點頭,哈密特就提起葬匣退了出去。
內侍總管蓋烏斯趕緊跑上來,像轟蒼蠅似的揮著手,尖著嗓子道:「出去,都出去,叫大汗好好休息,你們兩個,趕快侍奉大汗睡下!」
被蓋烏斯指定的兩個今夜負責為大汗暖身的美麗少女留了下來,其他女子和內侍則全都退了出去,寬闊的大帳裡立即變得空蕩起來,兩個少女輕輕攙起帖木兒,為他寬衣解帶,蓋烏斯將帳中的油燈一一熄滅,最後只留下案上的一盞牛油巨燭的燈火。
他最後一個走出去,躡手躡腳地走到帳門口,回頭一看,兩位美麗的姑娘已經把帖木兒大帝脫得一絲不掛,把他那具蒼老的身軀扶上床去,蓋烏斯忙放下帳簾兒,打了個哈欠,回自己帳中休息去了。今晚,他也偷空喝了好多葡萄酒,酒勁上來,好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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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狂奔,急如星先
天邊,此時已隱隱泛起一絲白光,因為片刻不停的狂奔,馬匹已經口吐白沫,再也邁不動步子了,如果這時硬催著它們繼續走下去,速度也要其慢如牛,而且這些馬將活活累死。
這時候,他們已經來到一處山口,一座小山,不是很高,因為附近沒有居民,沒人上山伐木砍柴,所以樹木滋生,十分繁密。
據說是犯了癲痛的塞哈智此刻坐在馬上,臉色灰突突的不太好看。雖然他事先服了解藥,離開中軍大營後又馬上進行了催吐,而且他服下的毒藥劑量不足,完全不足以致命,可是還是被折騰的夠嗆。
沒辦法,他們之中沒人能把癲痛發作模仿的惟妙惟肖,而且還要瞞下那麼多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江湖藝人,為了把發病做得逼真、毫無破綻可尋,塞老闆只好犧牲小我,成全大我了,他吃的是哈里送來的幾種毒藥之一。
陳東和葉安也累得夠嗆,近三個時辰不停歇的狂奔,兩條大腿都木了,屁股顛得生痛,可這時候還不能歇息,眾人趕到山口後,陳東立即驅馬闖進了山谷。
清晨的山谷中,第一縷陽光還沒有射下,仍舊是黑沉沉的,陳東仰起頭來,發出了一聲狼嚎,狼的嚎叫在山谷中迴盪了許久,一片密林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牽著幾匹駿馬快步向他走來。兩下裡匯合……急急低語幾句,便一起趕出了山谷,這牽馬的人赫然正是劉玉玨。
兩下碰面來不及客套,夏潯立即下令:「換馬!」
眾人紛紛下馬,一個個兩腿發飄,頭腦發暈,就好像一條小船正乘風破浪,而他們就踩在那小船的甲板上。
長途奔襲的情況常見,可是哪怕是從小生活在馬背上的人,所謂的長途奔襲也不可能像他們一樣跑的這麼快,不管是怎樣的奔襲,總要保持人和馬的戰鬥力的,這就注定了不可能用衝刺的速度狂奔,而他們卻是用衝刺的速度足足跑了近三個時辰,馬固然要累死了,他們也快顛散了身子。
稍稍適應了一下之後,他們就開始了緊張的準備,身上的黑色戰袍全部脫下集中到一塊兒塞進了茂密的樹叢,他們換上了普通的西域行旅的裝束,馬背上的鞍韉全部卸下來換到那些體力充沛、精神飽滿的馬身上,然後一巴掌拍下去,將那些疲馬轟散。
隨即眾人上馬,一陣風似的又急馳而去……
天邊一抹紅雲變得越來變艷,越來越亮,突然,似乎那太陽奮力一躍,突然就躍出了雲彩……道燦爛的陽米頓時灑遍大地。
藥殺水(即今錫爾河)的河面上,金蛇萬道,歡快地扭動著。
嘩嘩的流水聲,送著一艘輕舟隨波而下。
河水湍急,幾乎不用劃月槳,小船兒以最快的速度逐著波濤衝下去,只須控制著尾舵不讓小船打轉或撞上礁石就足夠了。
阿東和葉安都來自江南水鄉,不但會水,船也使得好,此時他們正輪番控制著尾舵,掌著舵不費多大力氣,可他們實在是精疲力竭了,所以得兩個人輪番操作。其他人則四仰八叉地倒在船艙裡面,就連西琳和讓娜也不例外。
真的是太累了,身子已經顛散了架,實在是顧不得形象。好在她們是腳朝著船頭的方向,船頭只有她們的男人和小丫頭唐賽兒,所以姿勢縱不雅觀,別人也看不見。
可恰的塞哈智本來是體魄極強健的一個人,可是此刻他正趴在船幫子上,就像一個被人強暴了一百遍的女人,臉色臘黃,氣喘吁吁。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塞哈智這老貨暈船!
除了船尾的陳東和葉安,唯一一個還坐著的,就是夏潯。
夏潯也很累,但他實在是太興奮了,所以他沒辦法躺下,他要坐在船頭,迎著風,看著浪,心情才能平靜下來。
「乾爹,人家的屁屁都顛成八瓣了,都麻了……」
唐賽兒嘟著小嘴,可憐兮兮地向夏潯撒嬌,夏潯哈哈一笑,說道:「來,乾爹給揉揉!」
大手蓋在富有彈性的光滑小屁股上,手感很好,夏潯像揉麵團兒似的揉起來,唐賽兒瞇起眼睛,舒服地呻吟一聲,趴到了他的懷裡,不一會兒竟然睡著了。這一夜她還沒有合過眼,縱馬奔馳,筋疲力盡,真的是累壞了。
「國公,咱們……成功了吧?要是不成,我這罪可就白受了!」
塞哈智已經吐無可吐了,他俯在船幫上乾嘔了一陣,突然一個浪頭打來,正撲在他的臉上,滿臉是水,倒是清醒了許多,他也顧不得擦臉,懶洋洋地翻身,躺回艙中,有氣無力地向夏潯發問。
整個計劃,每個人都只瞭解其中的一環,知道整個計劃全部內容的,只有夏潯和劉玉玨兩個人,所以直到現在,他們還不知道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是何目的,也不太清楚別人都做了些什麼,難怪有此疑問。
夏潯的手還搭在唐賽兒的小屁股上,不過已經改揉為拍了,他輕輕拍著唐賽兒的小屁股,微笑地看著前方。寬廣的水面上金蛇萬道,不斷地被船頭壓到船底、輾碎,而前面依舊是扭曲的無數條金蛇,兩岸是一人多高的蘆葦和野草,隨著船的行過,不時有野鴨等飛禽從草叢中飛起生機無限。
夏潯緩緩地道:「我的計劃,是從我發現哈里蘇丹目前的困境開始的……」
一開始夏潯就知道帖木兒帝國內部的激烈鬥爭這些事早在他趕赴西域途中,搜集帖木兒帝國的政治、軍事、經濟情報上的時候就知道了,他最初是想利用這一點與哈里蘇丹達成協議,雙方在戰場上進行合作,打豐哈里的競爭對手沙哈魯在打擊左路軍、成全哈里蘇丹的同時也達到了殲滅敵人的目的。
當然,要達成這一合作,前提條件是哈里蘇丹要把他安全送返西涼。
但是意外的是,四皇子沙哈魯和皇太孫皮心馬黑麻竟然搶先動手,向帖木兒進言讒構哈里蘇丹擁軍不前,圖謀不軌。哈里蘇丹不敢擅自出兵,其實是因為他那位天才堂兄的前車之鑒,不想進軍被人讒言,沒想到謹慎不前,還是受人讒言,竟然馬上就要被人刷奪兵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