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氣勢洶洶,直逼金陵而來,朱允炆思來想去,只有那一招既是緩兵之計、又可以坐實了燕王實乃篡逆的「分天下」的招數,可是面對朱允炆的出招」朱棣也是只有一招奉還:「不要天下,俺要奸臣!」
議和派鎩羽而歸了,諸王議和又是鎩羽而歸,這一次不竭鎩羽而歸,並且諸王被朱棣的手足之情感動,仔細想想,這幾年來他們在京城裡夾著尾巴做人,如果不是皇帝忙於收拾燕王,難他們不會早被安個莫須有的罪名投進了大獄,所以這一遭勸和」不單沒有感動朱棣,反而讓他們悄悄地站到了朱棣一邊。
朱允炆這幾年還真是對不住這些人」皇帝手下那麼多將領不戰即降,他們都是因為怕死麼?這才立國三十年」很多軍中將領都是百戰沙場累功陞遷上來的」哪有一個怕死的?仍在各地的藩王迄今不見一個來勤王」非論是燕王弱的時候,還是如今氣焰熏天的時候,從始至終就沒有一位藩王站出來響應皇帝,這還不克不及明問題麼?
君視臣如手足,臣視君為父母:君視臣如犬馬,臣視君如國人;君視臣如土芥,臣視君如寇仇:勳戚、武將、皇室,這三支強大的力量都被朱允炆傷透了心」他唯一重視的就是文臣,可文臣們這時候能起的作用實在有限,聽了諸王的回報,朱允炆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懼,在金殿上便放聲慟哭起來。
眾官員見皇帝如此失態,終於有些動容了。便有官員出班獻計」勸皇上逃到四川去,他的理由是,憑借天府之國的險要地勢和糧米的充沛,足以導燕王再戰;可是馬上就有人否決,提出應當逃到淅東去,因為皇上繼位之初,便削減了淅東稅賦,甚得那裡田主豪強的擁戴,那裡又是大大都文官的故鄉」根基牢固;
斯江籍的官員剛完,又有湖湘籍的官員勸皇帝逃到湖湘荊楚一帶,那裡現在有位寧王,寧王也是一位善戰的王爺,只是,自從寧王遵從聖旨被改封荊州之後」只給了他三百個衛兵」一直安份守己」在那兒栽花養草,如今情勢危急,不如退往湖湘」把戎馬交予寧王,請寧王出馬」以藩王制藩王。
朱允炆是個沒主意的人,這些人公公有理」婆婆有理,哪個聽著都有些事理」朱允炆旁皇無措」想找個自己最親信的臣子問個准主意」可是閃目望去,面前只杵著一個方孝孺,那齊泰、黃子澄早就派了人去召他們還京,居然到現在還未趕到,一股怨氣油然而生。
朱允炆雙淚長流」瞪著方孝孺」頓足恨聲道:「事出汝輩,而今皆要棄朕而去了嗎?」
汝輩是何輩?首倡削藩的是黃子澄、齊泰,現在都不在京裡,另一個急先鋒是方孝孺,聽到皇上這句話,方孝孺可有些吃不住勁兒了,他站在文臣班首,往對面一看」正看見李景隆站在那兒,神情悠閒」怡然自得」不由怒由心生。
方孝孺一指李景隆,厲聲道:「壞狴下大事者,此賊也。
如非是他」我朝廷數十萬雄兵,怎會盡喪於北疆,朝廷怎麼會有今日窘境,皇上,當殺此賊,以謝天下!」
著怒不成遏地撲上去,揪住李景隆就打。李景隆終究是個武將身世,真要脫手,一腳就能把方孝孺踹趴下」可他不敢,萬一激怒了皇帝,真個下令把他殺失落,現在燕王可救不了他。李景隆只好裝孫子,捧首護住要害不睬,其他文臣中有人想起李景隆兩番大敗,致有朝廷今日局面」也是怒不成遏地上前帶抓帶撓。
「夠了!」
練子寧氣得嘴都歪了,方大儒也太不著調了,這個時候,把李景隆活活分了屍有個屁用?皇上的危局是燕軍兵臨城下,這事兒沒人想主意,推卸責任卻是奮勇爭先。
練子寧一聲大吼制止了眾文官,李景隆抱著頭從地上慢慢站起來,撣撣袍服,看起來衣袍髮型有些亂,身上臉上卻沒甚麼大事兒,打人的那幾個老朽大概平時運動太少」一個個卻是累得呼呼直喘。
練子寧拱手道:「皇上,金陵城城高池深,糧食充沛,守上一年也不成問題。燕王兵臨城下,仗得只是一個快字,待我朝廷各路勤王之師一到」金陵之圍必解,故而當前之計,應當立即興師動眾,將城外各路戎馬盡數收攏入城,只要金陵城守上一個月,足矣!」
這樣一」方孝孺不由眼前一亮,連忙附和道:「不錯,練大人所言有理」皇上可以將城外戎馬與蒼生盡皆調進城來,焚去周圍一切房舍、樹林」燕兵沒有攻城器械」我城中守軍背倚堅城,還怕守不住麼?鐵鎖守濟南都能堅守三個月,耗退了燕王,皇上親自坐鎮於此,士氣軍心哪是鐵鉉能比的。
只消咱們守上一個月,中都鳳陽的六萬大軍,淮安梅駙馬的四十萬大軍,以及各路勤之師城市紛繁趕到,燕王縱不大敗」也得逃回北平去!」,朱允炆聞言大喜,連聲道:「不錯,兩位愛卿所言有理,就依兩位愛卿所言,立即施行,立即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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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神策門、金川門、鍾卓門」穿過龍江驛,繞過獅子山,再到城西儀鳳門,金陵十三城門敞開」每座城門前蜿蜒數十里,人喊馬嘶」非兵即民,絡繹不斷地往金陵城中遷去。金陵帝都,籠罩在一片黑雲壓城城欲摧的緊張氣氛之中。
正是炎炎夏季」無數的蒼生扶老攜幼,在官兵的強逼下,挎著一個負擔流著淚遷往南京城」剛剛進城不久」這些人家的青壯勞力又被官兵挑出來,在官兵的監視下離開金陵城」拆毀所有的衡宇,用車推送磚石,用繩索肩負粱木,把這些工具運回城去以備守城之用。
金陵是帝都,周圍的村鎮都是比較富裕的所在,可是須臾之間」就被拆得七零八落,釀成了一片廢墟。蒼生們在烈日下搬運勞作,許多人飢渴中暑,倒斃路旁,這時也無人顧及掩埋了,有那來不及拆毀的衡宇和山林」盡都付之一炬,處處都是烈焰焚天」風一起」灰燼處處,把那因勞累過度倒斃路旁的民夫屍體都染得黑乎乎的。
蒼生們眼看著房舍燒燬拆失落,商賈們眼看著店舖被搶光砸爛,卻只能默默流淚」在官兵們的押送下,甚至不敢痛罵一句。
固然」也有聞訊知機得早」提前收拾了金銀細軟逃之天天的。誰都知道燕王的目標是金陵城,如果能逃走,誰願意去金陵城陪死?鐵鎖守濟南」蒼生餓死無數的事情」他們已經聽了。
江寧縣,雙橋門。
臨橋即是一家酒店」名叫「雙橋膾鮮館……」專門經營河鮮,尤其是河豚」這家的大師傅料理的特別地道,這家店在這兒經營幾十年了,還沒聽豚魚收拾不乾淨」讓客人中毒的,所以雖然只是中檔酒館,有時為了嘗鮮,城中的豪商巨賈也會到這裡一嘗品味。
因為這家店在金陵最外圍」皇帝聖旨一下,命令蒼生們全部遷入城中,外圍建築能拆就拆,不克不及拆就燒,消息傳開後,這裡許多人家馬上就逃了,膾鮮館的掌櫃也收拾收拾金銀細軟,領著全家老少跑路了。
官兵們一路搜羅至此,大大都人家已經逃失落。一個校走進「雙橋膾鮮館」,迎面正撞上兩個背著負擔倉促跑出來的年輕人,那校立即拔刀道:「甚麼人?」
兩個青年漢子一見,連忙道:「軍爺饒命,我們我們是這店裡夥計。」
校一看二人服裝穿戴確是二的服飾」便收回了刀,問道:,「們急倉促的,這是幹什麼?」,前邊一個二馬上叫起了撞天屈:「軍爺,我們是這家店裡二,掌櫃的沒良心,收拾收拾領著全家人跑失落了,工錢都沒結算。我們兄弟兩個實在不忿,所以……所以……」
「嗯?」
那校把眼一瞪,另一個漢子忙陪笑道:,「我們我們只是搜羅了些家活什兒,抵作工錢的。」
校看了看兩人背得負擔」用刀背敲了敲」丁看成響,竟是鍋子、菜刀一類的工具,他又看看二人體形,道:「不錯,身強力壯的」們別處處亂跑了,皇上有旨,金陵外圍蒼生全部內遷,固守金陵城,們兩個,跟我們走,回去守城。」
「?」
兩個二一聽駭得魂不附體,連聲乞求」那校哪裡由得他們請求,厲喝道:「膽敢不遵聖旨」概以亂匪同黨論處,信不信我一刀砍了們。」
兩個二聽了不敢再言語」囁囁嚅嚅的好不情願。那校四下一看,也沒甚麼搜羅的,搜羅到外圍,一共也沒抓到幾個壯丁,如果拆房子」這大粱少不得自己也要去扛,這麼熱的天、這麼遠的路,那可夠要命的」便用刀指揮著兩個店夥計道:,「燒了燒了,馬上把這酒樓燒了,跟著我們回城!」
兩個店伙兒在官兵的強逼下,被迫引燃了酒樓,跟著他們向金陵城走去。這一路過來」官兵已經抓了些準備逃難的蒼生,回去的路上」又截住了些跑得晚的人,此時十三城門敞開,只管往裡抓人,那兩個夥計混在這些蒼生中順利地進了金陵城。
一進城門,兩人便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目中都有微微的笑意」他們是夏潯和紀綱!
城中處處是人,擁塞不堪一片混亂,趁著這眸子亂,兩個人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