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頭黑髮簡單的落在肩頭,青絲翻飛,絳紅色的衣衫宛如鋪開紅色曼陀羅,在風中獵獵飛揚。
好似,自從在西延再此見到她,每次她都是穿著一身紅衣。
紅衣似血,她是日日在提醒著自己,那血腥的幾日嗎?
想到這裡,他突然覺得有點透不過氣,胸口也悶悶地疼。
燕驚鴻察覺出他的異樣,順著他的視線回頭看去,落在門外漸行漸近的四人身上。
眼波蕩漾,嘴角邪魅一笑,果然,來了!
不過,最近他一看到越君行和南意歡就會想到某個溜之大吉的女人,所以,他決定……先走!
……
秦陌僵著雙手背在身後,面色平靜地看著已經走到近前的幾人。
「天冷風大,太子妃昨日才落水,今日怎麼不在府中休息?」
話一出口,秦陌心中就苦笑了笑,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智,忍不住將心中所想的話問了出來。
南意歡明媚一笑道「星染這條命是秦皇所救,便是爬,星染也得爬來行宮,當面向秦皇道一聲謝不是?免得秦皇若是明日便啟程歸國,那麼,我可不得懊悔終生嗎!」
星染?!
秦陌抿唇輕笑,笑中帶著濃濃的悵然,這個名字她如今說來無比順口,可是聽在他耳中卻覺得無比刺耳。
這個名字!這個身份!
是拜自己所賜吧!
可他知道越君邪和越無雙也在場,所以面上未露分毫地淺笑道「太子妃言重了,朕不過是湊巧在附近而已,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太子妃和那位冷郡主丟了性命吧。」
「不管怎麼說,孤也還是要多謝秦皇相救星染之恩,孤命人備了些薄禮,聊表謝意!」越君行適時開口,說完他手一揮,身後的風寂上前,捧出一個錦盒。
「卡噠!」一聲,錦盒打開,裡面並排躺著兩個泛著耀眼的青碧色盈光的圓珠。
越君邪好奇地看了一眼,只一眼,他就呆住了,眉間有幾分動容。
秦陌目光從那兩枚上掃過,意味深長地笑道「越太子果然大方,這東西大約要價值連城了吧。」
「隨碧珠!」
「一顆便已是百年難求,而越太子出手一下便是兩顆,看來越太子果然聖眷濃厚啊」
越君行不以為意地笑笑,溫聲道「秦皇誤會了,這物產自東海,是星染臨嫁前,東祁沈太后特別贈予的陪嫁,並非孤所有之物。」
「原來如此!不過這謝禮是否過於貴重?」秦陌輕笑道。
越君行笑了笑「珠子再貴重,也不過是身外之物,又怎抵得上星染的性命呢!」
「是啊,若非得秦皇相救,皇嫂早已命喪湖底,僅憑這一番相救的情意,這禮定然也是可以收的。」
一直站在一旁的越君邪也附聲笑道,說完,他也從身側侍從手中接過了一份禮單,雙手遞出,道「這是父皇今日命我送來的禮單,也是為了多謝秦皇昨日對皇嫂的相救之恩,雖然比不上皇嫂的隋碧珠那麼貴重,但也還請秦皇笑納。」
「替我多謝越皇!」秦陌淡淡道。
他又朝著風寂手上的那個木盒看了看「墨離,收了吧。」
「是!」墨離瞭然,上前分別從風寂和侍衛手上接過那木盒和禮單。
全程,越無雙基本都是低垂著頭,把半個身子隱在越君邪身後,幾次,她都敏感地察覺到秦陌的視線從自己面上掃過,但卻沒做任何停留。
心中頓時又酸又澀,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對自己真的……沒有一絲情意!
「對了,父皇還讓我來問問,秦皇今日覺得身體如何,那半月湖多年未修,裡面淤泥遍佈,如今這個時節湖水冰冷,可千萬別染了風寒才好?」越君邪關切道。
秦陌抬眸看他,慵懶著帶著幾許冷意道「朕沒事,再冷的湖水朕也入過,這算什麼!」
「是!」越君邪淺笑著「秦皇威名,君邪也早有耳聞,心中也甚是欽佩!」
秦陌懶懶一笑,突然,他心念一動,眸光不經意地從自入門後,面上柔笑就一直未收的南意歡面上滑過。
輕歎口氣,他對著越君行道「太子殿下,朕救太子妃,不過是因為此事因朕而起而已,如今這禮朕便不客氣地收下了,便當兩清了吧。」
「也請轉告越皇,免得他若總是客氣,朕也覺得心中過意不去。」
越君行神色淡笑如蓮道「定當轉告。」
「孤今日與星染前來,一則是想當面多謝秦皇相救之恩;二來也是想來探望下秦皇,如今是秦皇身體無礙,那麼孤就不打擾了,這便告辭。」
「好,不送!」秦陌溫聲道。
越君行頷首一笑,牽過一旁南意歡的手,倆人相視一笑往門口走去,越君邪見狀也一起告辭了往外走。
腳步剛邁開了兩步,他停下,回手沉聲喚道「無雙!」
「無雙!」他又喚了一聲。
「喔……來了!」
越無雙慌張地從尋回遊走的心神,匆匆偷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秦陌,忍著想要奪眶而出的淚意,回頭快步向越君邪走去。
這一幕插曲,秦陌並沒有在意。
他倚著那株金縷,雙眸凝視前方倆人相擁的身體,相牽的手,竭力維持著面上的平和從容。
意歡,縱然知道,每一日,你都想持劍走向我。
縱然知道,即便我再救你無數遍,也阻不了你恨我的心。
剛剛,你對著我笑的每一分,其實都是像刀一樣,想刺我的心吧?
那一日,你不殺我,是因為只是殺了我,不夠你洩恨,是嗎?
終有一日,當你與那個男人,並肩揮兵南下,你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我吧?
可是,你知道嗎?
我有多高興,有多貪戀!
在那日來臨之前,你再對我多笑一分,一毫!
……
出了行宮後,幾人便分乘了馬車,越君行帶著南意歡回府,越君邪也帶著無雙回宮去覆命。
一上了馬車,南意歡就往越君行懷裡鑽了鑽,一副累極的樣子。
「累了吧?對不起,是我說要出來,其實你今日真該好好呆在府中休息的。」越君行眼中滿滿都是歉意。
「噓……」
南意歡伸手堵住他的唇,眼眸半掩「有什麼發現嗎?」
「有!」
「是冷府嗎?」
越君行腦中閃現出南意歡和自己說的冷羽裳的樣子,他垂下眼瞼,點點頭後,又慢慢搖了搖頭。
「是,還是不是啊?」南意歡不解地問。
「意歡……」
越君行拉過她,讓她在自己懷裡側了身,又扯過車上的薄毯給她蓋上,方才低聲道「只是一種感覺,我也說不清楚,有些地方我也沒有完全想透,不過沒關係,我已經讓風痕去查了,等我確定了,再告訴你?」
「現在不能說嗎?」
南意歡試探著問,其實她心中也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她想知道,自己的猜測和越君行的懷疑是否一致。
「乖,再給我幾天。」
越君行低頭在她唇上吻了吻,將她腦袋往自己懷裡又按了按「累了一下午了,睡會吧。」
「嗯……好吧」南意歡低低哼了兩聲,她知道,若是越君行不想說,那便是真的不會說。
再加上一下午去了三個地方,特別是剛在還要應付秦陌,她確實真的是累的困極了。
動了動腦袋,把頭埋在他胸前,雙手環擁著他的瘦腰,不一會,就沉沉睡去。
越君行指尖輕纏著她柔軟清香的髮梢,低聲吩咐風寂將車趕慢點,好讓她多睡會,自己則是斜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
……
南意歡一直睡到第二日早上才醒,醒來時發現越君行不在房內,她問風嫵,風嫵說是下半夜時,風痕回來了,越君行聽風痕說了幾句後,也換了衣服出去了,半個時辰前剛回來,現在應該在書房。
南意歡心中一沉,她扯過一旁的衣袍穿上,雙手胡亂把長髮綰在腦後,急急推門往書房而去。
「誒,太子妃,你慢點……外面涼」風嫵看著穿著單衣就往外跑的南意歡,嚇得趕緊去給她拿披風,再返身追上,可南意歡走的極快,早已沒了影子。
清晨萬籟俱寂,空氣裡帶了絲冬雪欲來的清冷,涼意侵肌透骨。
南意歡一路小跑,推開朱紅的院落門扉,門外風動松竹婆娑,屋內卻靜寂無聲的可怕,
心無端地提了起來,穿過曲徑,直到在那悠長的廊簷下,南意歡終於看到了那一身墨黑的身影。
印象中,他已經很少再穿這樣黑色的衣袍。
「夫君……」她低低喚了一聲。
前方,越君行聽到南意歡的聲音,慢慢轉身,可當他看清南意歡髮髻鬆動,身上只披著單衣,就連鞋子都只是在溫暖的室內軟靴的樣子。
眼眸中滑過一絲惱怒和憐惜,不過他也只穿單衣,幸好這時風嫵追了上來,越君行快走兩步上前,接過風嫵手上的披風,緊緊地給南意歡裹上,厲聲對著風嫵道「怎麼伺候的?」
「屬下知錯。」風嫵懊惱道。
「是我擔心你,才走的急了,你不要怪風嫵。」南意歡道。
越君行惱的狠狠瞪了風嫵一眼道「自己去領罰去。」
「是。」風嫵不敢辯嘴,她知道越君行責罵的不是說她讓南意歡穿這麼少出來,而是自己跟她說了他深夜外出人在書房的事。
「我說了真的不怪她,是我自己擔心你。」南意歡看著風嫵遠去的身影,還想再幫她求情,身體卻被越君行攔腰抱起,往書房走去。
剛入了書房門,他像是想起裡面並沒有生暖爐,想了想,還是退了出去,又往主院走去。
南意歡被他抱著,小心地細細打量著他的臉,可惜越君行除了眼下有一抹青色暗影外,整個人看不出有什麼不同,可是她知道,一定是有些什麼不同了。
「風痕查到什麼了嗎?」
「是查到了一些。」入了屋,他把南意歡抱到軟榻上放下。
「查到什麼了?」
越君行身體微顫,他在南意歡身邊坐下,凝思了半響後,拉過南意歡的手,握在手中摩挲著道「那池底可能是有些古怪。」
「你讓風痕下水去探了嗎?」
越君行含糊嗯了一聲「不過那裡水流確實有些奇怪,所以他沒查到什麼,也沒看見你說的那燭光。」
「沒有燭光?我明明看見了的,不可能看錯。」
「我相信你,也許只是時辰不對,亦或者那裡也不是日日有人罷了。」
「也許吧。」南意歡凝神思了思,奇怪道「既然他沒查到什麼,那你怎麼知道那湖有異樣?」
「雖然他沒在湖底查到什麼,但那湖四周卻多了很多人隱在暗處。」越君行道。
「好好的一個湖要那麼多人守著幹什麼?」南意歡心中也升騰起一種不祥的預感「那你凌晨出門去哪了?也去宮裡查探了嗎?」
越君行靜默了默後,最終點了點頭。
「有什麼收穫嗎?」南意歡緊張地問。
越君行不答,只緩緩搖搖頭。
南意歡有些失望,她問「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等等吧,我跟風痕說了,會讓他繼續探,按說即便那下面有問題的話,入口也不太可能在湖底,但現在岸上守著的人太多,所以,暫時不方便下手。」
南意歡看了著越君行那雙濃烈的,如化不開墨的黑眸,忽然微微一笑,右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輕聲道「好,我陪你等。」
「嗯。」越君行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交叉相握的手指卻緊了緊。
……
晚膳過後,趁著越君行不在,南意歡藉故遣了風嫵出去,單獨將夜竹喚進了自己房間。
夜竹細細說著壽宴上,在南意歡落水前後,每個人所處的位置和反應。
南意歡半躺在一旁,輕合著眼眸聽著,隨著夜竹說出的話,一遍遍在腦中濾著。
在聽到說雲牧之和雲貴妃曾在一起出現,並肩站了很久後,她眉梢動了動。隨後宗帝的反應,眾人的反應,她一一聽著,努力想尋出些異常來,卻總是覺得茫然。
吩咐了夜竹几句後,南意歡也走出了房門,獨自一人站在院中,望著天幕怔怔出神。
天邊黑壓壓的雲層翻滾而來,她心中同樣也如烏雲壓境。
她可以肯定,越君行今日並沒有和自己說實話。
有關宮裡的部分沒有,有關他外出的部分,更是沒有。
不會懷疑他有事故意防備著自己,而是她擔心……若是他連自己都想瞞,那事情該得有多嚴重。
……
第二日
今日是秦陌和燕驚鴻離開北越歸國的日子,宗帝被秦陌拒了婚,本就面上掛不住,因此也只是隨意客套了幾次,見秦陌說自己身體無礙,可以啟程,便也欣然同意。
因此,越君行早早地起了榻,前往城郊相送。
等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午膳過後,聽越君行說他這邊都一切順遂,秦陌全程都在馬車上,倆人並沒有過多的交流。
想來也是覺得,如今兩人的狀況,無話可說吧!
倒是燕驚鴻那邊,由於他的接待史冷天凌依舊重病在榻,所以無法相送。
這次,誰人也沒想到,冷天凌那樣一個身健威凜的人,只是一次落水,竟然會病的如此重。
宗帝只得下旨寬慰著,賞賜了無數藥材流水般送入鎮南王府,還臨時換成越君邪前去相送。
越君行回府後就一直忙碌,只在晚膳時回房吃了點東西後,匆匆又去了書房,臨走時,讓南意歡自己先睡,不要等她。
南意歡溫順地點頭應了。
月上柳梢,側牆邊,當越君行一身黑衣如墨,正要翻牆而出時,他驚住了。
「意歡,你怎麼在這裡?」
「我擔心你,我要跟你一起去。」同樣一身黑衣的南意歡從樹叢後走了出來。
「不行,危險……」越君行猶豫著。
「我不怕!」
望著南意歡那堅定而熱切的眼神,越君行突然心中莫名一軟。
他一撩衣袍,走到在她身邊,目色溫柔「好,一起!」
南意歡笑意清淺,細長睫毛綴著星光。
……
一路施展著輕功,不出她意外,越君行帶她偷偷潛入了……皇宮。
而且是徑直來到了半月湖。
越君行帶著她潛身在一處假山腹中藏著,過了會,風痕飄了進來。
看見南意歡在,他微愕地呆了呆。
「說吧,外面什麼情形?」越君行清冷地開口。
風痕趕緊收了心,低聲道「守在外面的人我都已經搞定了,現在可以進去了。」
「進去?」南意歡驚問「風痕你這麼快就找到入口了嗎?」
「是。」風痕埋垂著頭。
「那裡面是什麼?」
「有什麼,得進去看看才知道了。」越君行說完,拉過南意歡的手臂,飛快地閃了出去。
不一會,倆人就悄然來到了一處樹叢後,南意歡驚訝地指著前方道「入口在這裡嗎?這不是我們落水的地方嗎?」
越君行無聲地點點頭。
南意歡四處打量著,她發現這裡其實是整個半月湖的月牙尖端凹陷部分,兩側有著高高的樹叢遮掩,彎角弧度極大,視線也極為隱蔽。
那日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才會出現越無雙突然從對面彎角處跑來,將南意歡和冷羽裳倆人撞了個猝不及防,跌下了水。
她正邊看邊想著,就見越君行朝著風痕略一點頭,隨後自己站在樹叢下的陰影處,彎腰在下面撥弄了片刻,然後站在湖邊,一揮衣袖,湖中殘荷碧葉層層掠開。
南意歡不敢置信地死死盯著那向兩處微微漾開的湖水,片刻之後,竟然露出一小塊幽黑的神秘石階。她還在愣神,越君行已經一把攬過她,動作極快地閃了進去。
莆一入內,一股陰敗潮濕腐爛的氣息撲面而來。
「就是這個光亮!」南意歡看著石壁兩側幽暗的油燈光亮,快速地在越君行手心划動著。
越君行看她一眼,點頭示意,隨後牽著她,小心翼翼地,沿著石階一步步往下走。
台階縱深向下,足有百階之長,一路屏氣凝神地下來,越君行時刻留神打探著周邊,他如今的內氣已可自由發散,確定了沒有人看守後,方才漸鬆了口氣。
下到地底,南意歡才發現這裡應是半月湖的湖底,倆人如今所處的位置是一個空蕩的石室,石室前是兩條長長的甬道,甬道中飄忽著昏黃的燈火,看著像是幽冥之火,瑟瑟無常。
越君行閉目又凝神了片刻後,睜開眼拉著南意歡往左邊那個甬道走去,走到一半時,越君行突然停住,他驀地回首,低聲道「有人來了!」
正焦急時,正好前方有一個橫岔口,像是兩條甬道中間的通道,他挾起南意歡跨步著掠了過去,倆人都穿著一身黑衣,隱在暗處倒也看不出來。
南意歡突然感覺肩上被越君行拍了兩下,她抬目想問原因,只聽越君行傳音道「來的人中有高手,你武力太弱,我要封住你部分氣息,這樣你才不會被她發現。」
正想著,甬道內傳出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沉重。
而來人的面容,也越來越清晰。
------題外話------
秦陌和燕驚鴻在北越這一段寫到如今,正是因為「筆隨心走」,所以某些地方的處理,反而導致我不得不改掉了很多原先的設定,原設定裡,無雙的戲份比這多,承擔的使命也比這大~所有其他人的戲份也有些不一樣。
甚至,我感覺自己可能捨棄掉了一些我認為會閃光的地方
但是,木有辦法~也好在,其實主線沒變,精髓還在。
其實按原大綱的話,秦陌應該有1—2場戲,但是現在不得不送他走了~因為,明天的劇情之後,很多戲,特別是君君的戲的發揮,容不得這兩個傢伙在這搗亂啦~
~明天的劇情,是大揭秘~我盡量給大家不來個「**卡」,把整個湖底的故事完整地呈現給大家~
氮素多字數,可能就會耗空存稿~
糾結~給個意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