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君離驚愕地抬頭,不敢置信地連連痛呼道「父皇,不要啊,兒臣知錯了,兒臣都是一時糊塗,迷了心竅,兒臣再也不敢了,父皇……」
「父皇……」越君行看向宗帝,緩緩搖了搖頭。
冷天凌看了看,也跪地低聲道「皇上三思,離王殿下雖然犯錯,但他已有悔意,不如此次從輕發落吧。」
宗帝面上神色變了幾變,嘴角慢慢下沉,半晌,他冷冷道「褫奪離王親王封號,即日起押入禁刑司閉門思過,無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視。」
他又冷眼看向一旁的柳元忠,道「侍郎柳元忠身居高位,不思為民,卻助紂為虐,大膽至廝,現免官去職,全家發配北濱,永世不得回京。」
「臣……臣叩謝皇上不殺之恩。」柳元忠老淚縱橫,叩首謝恩。
越君離睜大著空洞的眼眸,面如土色地哽咽道「兒臣叩別父皇。」說完顫顫地從地上起身,身形搖搖欲墜地抬著虛浮的腳步往殿外走去。
倆人走後,御書房內又是一陣長時間的沉寂。
良久,宗帝像是倦極一般道「行兒,委屈你了,回去吧。」
「兒臣無事,多謝父皇為兒臣之事操勞。」越君行心情沉重地澀聲道「父皇您也要保重龍體,您也累了一夜了,今日早朝不如就免了吧。」
宗帝不答,只無力地揮了揮手。
越君行見狀,這才慢慢從椅上站起來,告別了宗帝,往宮外走去。
遠方天際,一輪朝陽噴薄欲出,耀目的金色光線灑到四周殿宇地面上,照暖一地寂靜陰寒。
御書房外,越君行特意停下腳步,等著身後的冷天凌走上來後,低聲道「這次多謝冷世子相助,若是不棄的話,孤想請世子留京期間入府一敘,備上薄酒兩杯,聊表謝意。」
冷天凌輕輕後退一步,道「殿下客氣,一切都是聖上明察,天凌不敢居功,也不敢得殿下謝意。」
越君行笑道「不管如何,都是世子幫孤剿滅了那群江湖匪徒,又是世子幫孤找出真相。」
「此乃天凌分內事,殿下實在無須言謝。」
越君行淡淡一笑,像是明白冷天凌不想與自己親近,溫言道「世子既然如此堅持,那孤也就不勉強了。世子自昨日回京後便一直忙碌,如今諸事已定,不如早些回府休息吧,想必冷王爺已在府中久候了。」
「天凌這便回府,殿下請先行。」
越君行點點頭,眼角餘光閃過倆人身後柱旁的一抹青影,淺笑著轉身離去。
……
黎明時分的這一道聖旨傳出後,舉朝震動。
同時傳出的還有休朝一日的旨意,有關宗帝被越君離的病倒的消息也傳的甚囂塵上,朝中不少與雲相交好的大臣想要藉著探病的機會,入宮試探宗帝的反應,可惜都被安天一一攔在了外面。
這一日一同被攔的還有雲貴妃,她今早被安天勸回後不久就聽到了那則旨意,呆怔了半天後,又急急地哭著過來求見,可惜被宗帝拒之門外。
隨後,她便一直在宗帝的寢殿外長跪不起,痛哭著求宗帝明察,替越君離哭喊冤情。
當顧淑妃帶著越無雙來到寢殿前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景。
顧淑妃走到近前時,雲貴妃已經哭得眼睛紅腫,嗓音也嘶啞。
「姐姐,皇上如今身體病著,經不得這樣驚擾,您要不先回宮吧,等皇上氣消了再說。」說完顧淑妃就彎腰想要去扶雲貴妃的手臂。
「誰要你假惺惺的來關心我,離兒被皇上如此責難,你心裡高興壞了吧。」雲貴妃雙眸含淚怒目視她,用力一推,將顧淑妃推的一個趔趄,奔出去幾步差點跌倒在地。
「母妃,你有沒有怎麼樣。」越無雙急急上前扶住顧淑妃的身體,氣呼呼地對著雲貴妃道「貴妃娘娘,你怎麼能這樣,我母妃好心好意地來勸你,莫要再惹了父皇生氣,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母妃?」
「無雙,不得對貴妃娘娘無禮。」顧淑妃輕斥道,她整了整自己發上有些微鬆的碧玉玲瓏釵,穩了穩步子,對著雲貴妃溫聲道「姐姐,我知道你如今心裡不好受,但出了這樣的事情想必皇上心中更加難過,否則也不會病的連早朝都不上了。」
她幽歎道「咱們皇上在位這麼多年,可是從來沒有休過一日早朝的。」
雲貴妃身體微僵,其實她心中早就知道這樣苦求下去,只會越來越令的宗帝反感。
從如今的情形來看,宗帝本來對因著前些時日越君離擅自離京的事對他心生不滿,如今又給他扣上謀殺太子,私吞巨金的罪名,還褫奪了他的親王封號,就差直接將他貶為庶民了。
這種情況下,別說妄想登上太子之位了,只怕要是再被些有心人生出些什麼事來,只怕遲早性命不保。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落到這種地步,所以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她也不得不來試上這一遭,
可惜,任她怎麼哭求,宗帝就是狠下心腸不見她,也不同意讓她出宮去見越君離。
顧淑妃看著她依舊一臉倔強不願離開的樣子,低歎口氣,走到門邊正要請人通稟,就見安天從裡面走來,迎著顧淑妃道「娘娘來了,皇上剛醒,請您進去呢。」
「好。」顧淑妃點點頭,帶著一臉不平氣憤的越無雙往殿內走去。
門外,安天又走到雲貴妃面前,低聲勸道「娘娘,您這又是何苦呢?皇上如今正在氣頭上,您也就別和他慪氣了,先回去吧,等皇上哪天氣順了些,再來,可好?」
九月的正午,仍有些暑氣,雲貴妃跪了一上午,她那樣養尊處優了半輩子的嬌貴身體,何曾受過這樣的罪,早已是膝蓋酸疼,頭腦暈眩。
再加上她一輩子自視著自己雲氏嫡女的身份,從來都是高高睥睨地看著浣衣奴婢出生的顧淑妃,從來就沒看起她過,剛才被顧淑妃看了一番笑話,心高氣傲的她早已是又羞又怒,竟直直地暈了過去。
「哎,娘娘你怎麼了,娘娘……」
門外一陣忙亂,安天見狀也只得指揮著門口的幾個宮婢去取了軟轎來將雲貴妃抬回宮去,又差使個內侍衛去請太醫去雲貴妃宮中。
等到抬著她的軟轎漸漸遠去,安天才嘴角才綻出一抹冷意,轉身入了寢殿。
……
「貴妃娘娘已經回宮了。」安天回稟的時候,顧淑妃正端著一碗溫水,一口一口地餵著半倚在龍床上的宗帝,還不時拿著自己手上的絲帕替他擦拭著額上的冷汗。
「嗯。」宗帝低沉含糊地應了一聲,吩咐道「你退下吧。」
語畢,他又看著站在一旁的越無雙道「無雙,你也回去吧,淑妃留下陪朕就行了。」
越無雙雖有不捨,但還是乖乖的跟著安天一起退了出去。
一時間,殿內只剩了宗帝和顧淑妃倆人。
宗帝伸手按上顧淑妃拿著銀勺的手,眼眸陰沉道「佳儀,你幫朕看看,朕總覺得最近心中郁堵的慌,也不知是不是大限將至了。」
顧淑妃堅持著將手中這滿甄的溫水送入宗帝口中,方才放下手中碗勺,莞爾笑道「皇上多慮了,皇上身體康健著呢。」
宗帝面色稍緩,卻猶自有些餘怒道「這次離兒實在是太過分,以前朕雖然知道他對行兒不滿,多有敵對之意,但沒想到他竟然如此膽大到光天化日之下買兇殺人,以前,真的是朕太過寬容了。」
「這次大皇子確實做的有失妥當。」因著越君離已經被褫奪了親王身份,所以顧淑妃也已將對他的稱呼改成了大皇子。
宗帝輕撫著顧淑妃的柔肩「佳儀,朕知道,這些年委屈你了。」
顧淑妃順勢整個人俯趴在宗帝胸前,柔聲道「臣妾從未覺得苦過,臣妾能如今日這般有皇上疼惜,有邪兒和無雙相伴,臣妾很知足。」
宗帝似也被她溫順的情緒所染,語氣也不覺溫和著道「佳儀,還是你對朕最好。」
顧淑妃仰首,目光幽幽地看著宗帝道「皇上是臣妾的天,是臣妾敬愛之人,佳儀此生惟願皇上身體康健,長命百歲。」
宗帝面上面上有一剎動容,很快,他斂了眼中神色,冷冷道「可惜,所有人都覬覦著朕的位置,巴不得朕早點死了好讓他們順心。」
「臣妾聽說今日雲相大人稱病不朝了?」顧淑妃道。
宗帝眸色驟然陰沉,冷笑道「何止是他?大臣們各式各樣來找朕請假的折子堆了滿滿一桌了,一個個擺明了聯手起來向朕示威呢。」
「那該如何是好?」顧淑妃遲疑著道。
宗帝嗤笑一聲,拍了拍她肩膀道「他們那叫自不量力,以前朕不過是懶得計較,加之國庫空虛怕動作太大動搖了國之根本,所以一直忍著他們,如今朕有了兩郡為後盾,便是真撕破了臉,又如何?」
顧淑妃聞言也笑了笑,她輕撫著宗帝的胸口,溫聲道「既如此,那皇上就安心養著吧,可莫要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傷了龍體,臣妾也相信大皇子這次定然也已受了教訓,不會再那般糊塗了。」
宗帝瞇起眼,森然道「若再有下次,朕決不輕饒!」
……
這中原各國間的消息總是傳的很快,特別是如一國之主對於膝下各子的態度問題,於是不過二三日,這道新鮮出爐的旨意就已傳入了燕驚鴻和秦陌的耳裡。
彼時,燕驚鴻正躺在玉竹榻上閉目養神,當杞英在他耳邊說起這道旨意時,他闔著的眼睫微顫,隨後睜開坐起,又懶洋洋地舒展了下手腳,嗤笑道「早就知道那丫的不是個好人,你看,這才回去多久,一下手就搶了人家越君離辛辛苦苦耕耘了那麼久的地盤,現在好了,乾脆弄得人家連個正經王爺都不是,這一輩子都要對井望天嘍。」
杞英瞇了瞇眼,看了眼最近因為有人不在,這話多的沒處說憋得慌的某人,很乖覺地沒有接話。
果然,這燕驚鴻又自顧地自語了一番後,挑眉道「杞英,你說這次是不是有些奇怪,哪有那麼巧的事?那個什麼五行宮的人正好就跑到了相池去當了海匪,而又那麼巧地落在了冷天凌的手裡?」
「那個什麼侍郎也倒罷了,反正他那個側妃女兒死的不明不白,老頭子愛女心切,將越君離的醜事抖落了出來,也還說的通。」
杞英見實在躲不過,便陪笑道「皇上的意思是,越太子找來了這個人,趁著攻打海匪的時候故意塞給了冷天凌,然後接著冷天凌的手栽贓給了越君離?」
燕驚鴻歪著腦袋想了想,又搖了搖頭道「也不像栽贓,那些殺手九成九就是越君離找來的,那狠小子,幹得出這種事。」
他又哼了一聲,道「那個冷天凌也不是個好糊弄的,你沒看他在華藏把我們的人誆騙著打的有多慘,那人賊精著呢?越君行不一定能騙過他?」
杞英耷拉著眼皮,一直聽著他念叨了許久,一直念叨他都忍不住打了幾個哈欠,想睡著了。
突然,燕驚鴻走過來,一柄羽扇爆頭,冷哼道「燕三有沒有消息傳來,那個女人現在怎麼樣了?」
杞英揉了揉眼睛,低聲答道「燕三一直跟著蘇蘇姑娘,聽說那邊一切安好,五日前聽說去了泉州。」
「泉州?」燕驚鴻低歎一句,眼神迷濛道「離東祁好近,離咱們這,好遠哪。」
「傳令給燕三,讓他機靈點,你告訴他,要是那個黑心的女人少了一根頭髮,朕就讓他這一輩子,都別想再長出頭發來。」
「老奴遵旨。」杞英彎下腰去,目送著這個飄然遠去的帝王身影。
……
消息傳入南秦時,秦陌正坐在朝堂之上,聽著堂下的群臣們,大聲議論著說如今後宮空虛,提請再舉行一次選秀,並說後位不得閒置,要求秦陌盡快選立新後。
也有些與劉辰有交情之人,直接諫言說提請賜封劉夢凝為後。
秦陌一聲不吭地聽著,神思卻已飛出了千萬里。
他想起早上收到的那則關於越君離的消息,心中又覺一陣刺痛,不是為越君離的貶棄,而是他深知,這一切,又只是那個女人為了向自己復仇,所邁出的一步而已。
她,正在以著這樣的方式,手捧尖刀,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來。
「皇上,您意下如何?」台下的大臣連說了兩遍,秦陌才恍過神來。
一旁的風寂知道他根本沒聽見御階下的人說了什麼,於是小聲地提醒了兩句。
秦陌深眸籠起寒意,冷冷道「此事榮後再議,退朝。」說完,一揮風袖,下了金座就往殿外走去。
留下滿殿面面相覷,一臉失望的群臣們。
……
出了金鑾殿,有涼風徐徐吹來,使得秦陌微有昏漲的頭腦清醒了些,他漫無目的地在御花園中走著,忽然,他腳步頓了頓,目光飄渺,看向遠處那一片梅林。
恍惚間,又回到了那一年,那一月,那一日。
雪後初霽,紅梅綻放。
美人絕艷立於樹下,似驚似喜,雪白的衣袖如搖曳的梅花翩翩揚起!
那一剎,攏了他的心,從此,萬劫難逃!
良久,他側身,遙望著遠遠的天際,微露出半邊迷茫無奈的臉。
「江山如畫,可為何這萬里如畫的江山,卻……填不滿朕的心呢?」
他慘淡一笑「天澤,是否是朕太過於貪心了?」
自殿中出來後一直跟隨其後的杭天澤怔了怔,動了動唇,卻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好沉默。
秦陌也不在意,猶自望著週身金碧輝煌的殿宇,低歎道「不是不曾擁有過,只是那些,早已如指間流砂,天際殘雲,一去不返。」
他又喃喃道「也許,朕真的應該嘗試忘了她……否則……它日她持劍歸來……朕又該如何!」
杭天澤垂眸苦笑,心中幽歎。
……
一連幾日,宮裡都在傳言說,皇上終於留宿後宮了,且是日日都是歇在了葉昭容的宮裡,且第四日後,就下旨,晉了葉昭容為昭儀,並賞了一座新的宮殿。
不過葉昭儀說已習慣住在了華音殿,婉言謝絕了秦帝的好意,依舊居在了華音殿裡。
而秦陌也由著她,自此以後,只要是下了朝無事後,就會在這裡聽著葉婕妤奏琴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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