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馬車前,越君行先扶著她上了車,又扯了個軟枕過來給她靠好,方才寬慰她道「你放心,這種事情以前安天也做過幾次,他可能以為我武功微弱察覺不出他手指凌空拂過我的脈象,但其實每次我都知道,所以進宮前,我特意煎服了一劑藥強行改了脈。()」
「不是第一次了嗎?」南意歡翻身坐起,疑惑地問道,眼中閃過一絲薄怒。
越君行輕拍她肩膀,讓她繼續安然躺下,自嘲笑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應該已經是第五次了。第一次是在七年前,三年前他試了第四次,沒想到停了三年後,今天終於又再次出手了。」
南意歡心有不安地道「安天的意思便是你父皇的意思,可是你父皇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想到這裡,她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越君行,艱難地啟唇道「這麼些年,你可有想過為什麼你父皇會讓安天探你的脈嗎?如果他真的關心你的病情的話,大可去問太醫。如果不是關心的話,難不成……」?後面的話她終還是忍住沒有說出口。
「難不成我和我母后身上的毒是他所下,他讓安天試探我是因為懷疑如此體弱畏寒的我是如何堅持在冰天雪地的青山頂上不眠不休地尋了你三日,你是想說這些嗎?越君行語聲平靜,卻抑制不住地透出絲絲黯然。
「夫君--」南意歡聽著殘忍的話從他口中說出,心中似有細碎傷口扯動。這些確實是她想說的話,可是她更寧願相信宗帝是因為擔心自己的兒子才會如此。
馬車中沉寂許久,空氣中只聞車輪徐徐駛過青磚甬道時軋過積雪發出的寂寥而單調的吱呀聲。越君行溫潤的指腹輕輕在她面頰上摩挲著,良久後,他溫聲道「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
南意歡仍是不放心,她想了想,又試探著問道「要不改日我們偷偷去一趟你母后的風露宮吧,雖說如今雲貴妃和越君離的嫌疑最大,安天也有可能是被他們收買,但我總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你父皇那麼愛你母后,但是對你卻一直若即若離?」
越君行低頭看了眼南意歡面帶期翼的眼神,一息低歎後道「不用去了,那裡什麼都沒有。」
「你找過?」問完以後南意歡覺得自己問的多餘了,以越君行的性子若是有了懷疑又怎可能不去查探。
果然,越君行語意略有些失望地道「早在七年前安天第一次探我脈那日夜間,我便偷偷去了。隨後,每一次當我覺得父皇對我的態度有異時我都會再去一趟,可惜,什麼都沒有。」
「那你母后身邊的那些宮人呢,現在在哪?也許我們可以找她們去問問?」南意歡不再躺著,翻身半坐起來。
此時馬車已經駛出皇城,行走在熱鬧的朱雀大街上,車簾外不時傳來陣陣喧嘩和笑鬧聲。
南意歡問出那句話後發現越君行半天沒有回應,她順著越君行虛空的眼神往窗外看去,發現今日正是一年一度的春年前集買日,街上到處都是沿街叫賣和客商和從各地湧來的選買年貨的百姓。
此時,正好一對衣著普通甚至有些寒酸的年輕夫妻有說有笑地從車邊經過,那男子的肩上還坐抗著一個年約五、六歲的女童。男子的兩隻手緊緊拽著女童的腳,身側女子則伸手扶住那女童背部,以防笑的花枝亂顫的孩子摔落下來。
望著越君行從未有過的迷離的神情,南意歡心中頓覺一陣酸澀,她不再多問,只放軟了身軀將頭輕輕依偎他胸前。
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後,越君行收回視線,攬過她肩膀緩緩道「母后是孤身入宮的,當時因為她執意要隨還是太子的父皇回朝,長老們便將母后逐出了族裡,也不允許任何族人隨行,因此身邊伺候的人都是原先父皇府裡的人。母后去世後,父皇未免睹人思舊,便命人封了風露宮,將原先伺候的人裡到了年歲的放出去,其她的則調入其他宮中任差。」
「知道她們如今在哪嗎?」
越君行知道她其實想問的是她們可還活著,於是他繼續道「當年的那些人裡,除了幾個病死的大部分都還活著。風痕也早已查出她們散落的住址,但為了怕父皇起疑,我只敢派人悄悄地找她們打聽當年母后去世前後的情況,可惜傳回的消息都說母后是因病去世的,並無其她可疑之處。只一件,就是母后從赤水郡三國會盟回國後,不知何故與雲貴妃起了爭執,母后大怒,還將雲貴妃在殿外日頭下罰跪了一日。」
「所以你才會沒有懷疑你的父皇,而是覺得與雲貴妃和雲氏一族有關?」
越君行見南意歡一副苦皺著小臉的樣子,伸手輕揉她眉間,似要將她心上的陰霾也一一驅散,再次溫聲道「也許吧,總之不管如何,於我而言,最黑暗最艱難的日子已經過去。所有事情也總會有撥開雲霧的那一日,若他真的對我母后和我做了不可原諒的事情,那我,自然也不會心軟。」
南意歡最怕的其實是越君行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如今見他如此淡然,心中郁卒漸鬆,於是雙手環上越君行的腰間,衝他揚眉毅然一笑道「嗯,總有一天,定讓所有欠我們的人以血償血。」
越君行摟住她肩膀的手收緊了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兩人回府用了午膳後,越君行帶著風傾外出辦事,留了南意歡繼續在屋裡補覺。一覺醒來,正在屋中梳洗時,風嫵突然進來稟報說宮裡顧淑妃的鑾駕來了,隨著一起前來的還有公主越無雙。
南意歡瞬間猜到了她們的來意,飛速讓夜竹幫自己隨意挽了個簡單的髮髻,正要出門時發現兩人已經走到了院內,於是迎了上去,笑道「星染見過淑妃娘娘。」
隨即往房內方向一指,歉然道「今日夫君進宮時感染了風寒,如今剛服完藥在房中睡下,要不星染陪陪娘娘去前廳坐會吧。」
「好」顧淑妃笑著點頭輕聲道。
南意歡走在前面帶路,風嫵見三人走後匆匆掩上房門,又派了個小丫頭守在門口不許人入內,自己趕緊回屋私下給風傾傳了信,免得等會越君行回來與她們幾人撞見。
越無雙今日穿著一襲樣式簡單的繡花羅衫和珍珠白湖縐裙,整個人顯得十分素雅,見到南意歡也有些怯然,不似以前那樣蹦蹦跳跳地直接撲上來摟著胳膊便膩著不放手。
一時,幾人走到前庭花廳坐下,夜竹令人奉了幾盞新茶上來後垂手立在一邊。
顧淑妃看了眼放在一旁的茶盞後,也不喝,只歉然地看著南意歡道「今日帶無雙過來主要也是想跟太子和太子妃殿下賠不是,這次若不是無雙年紀小貪玩,非要吵著你們一起出宮,也不會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來,讓太子妃您在谷底挨餓受凍三天,還累得冷小郡主病成那個模樣,都是本宮管束不嚴,還請太子妃殿下海涵。」
南意歡剛剛洗漱後特意讓夜竹在自己臉上敷了層顏色白膩的脂粉,因此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嫵媚纖弱,聽了顧淑妃的言語後,她淺笑道「娘娘言重了,這種事怎能怪罪無雙呢,那日是夫君也覺得青山雪景極好,所以才帶著星染一同前去的,碰上餓狼純屬意外而已,與無雙有何干係。再說了,父皇不是已經治了京兆尹陰大人的罪了嗎,所以,淑妃娘娘就別再將此事放在心上了。」
「可是不管怎麼說,此事都是因無雙而起,所以不管如何,本宮定是要前來探望,如今看到太子妃安然無恙,自然也便放心了。」說完顧淑妃看了一旁的越無雙一眼。
只見越無雙紅著眼眶,低聲道「皇嫂,對不起。」
南意歡一直記得自己的呼救聲傳到侍衛耳中時,空中傳來的越無雙的那聲「快救嫂嫂」的驚叫,也聽越君行說了自己出事後她賴在山頂二天不吃不喝不願下山,直到宗帝下了三道旨意又讓安天親自來接才回的宮,因此私心下對這個女子又多了一重歡喜。於是她一把拉過越無雙在自己身邊坐下,作勢要去捏她肉肉的臉蛋,打趣道「好啦,好啦,別難過啦,如今我不是好端端地坐在這嘛?再說了,你還是笑起來好看,如今這樣皺著眉頭苦著臉很醜誒。」
要是以往說這話的話,以越無雙的性子肯定會挑起了反駁說「我才不醜」,但是今日南意歡這話說完,越無雙不僅眼淚沒止住反而撲到南意歡身上忍不住哭出了聲,看來這次真是嚇壞了,而且看樣子顧淑妃和宗帝也一定訓斥了她很久。
顧淑妃見狀就要起身上來拉扯,卻被南意歡止住,她輕拍無雙背部,開口道「你鬆開我,我給你看樣好東西?」
「什麼好東西?」越無雙悶聲道,卻是速度很快地抬起了頭,雙手揉眼問道。
南意歡看著她來了興趣的樣子,「噗嗤」一笑,然後起身走到門邊,從門檻外抱來一個雪白可愛的東西藏在衣袖下,轉身走到越無雙面前,呼啦一下突然舉起,樂道「你看,這是卿卿,可愛吧?」
「哇--」越無雙眼淚立馬收住,破涕為笑道「卿卿,嫂嫂這就是你救的小雪貂嗎?真的超級可愛啊,能讓我抱一下嗎?」
「喏,給你」,南意歡將雪貂遞到她面前。
越無雙歡喜地接手過去摟住,轉身回到自己座位上取了些點心,自己吃了一口剩下的遞給卿卿,兩人逗樂起來。
南意歡見越無雙的注意力已經全部集中在雪貂身上,玩鬧時雪貂哧溜一下跳下地,往門外跑去,越無雙也隨後跟著追了出去。
南意歡使了個眼色後夜竹也退了下去,一時間,廳裡只餘了南意歡和顧淑妃兩人。只見南意歡雙眸冷光一現,緩步走回自己座椅上,微笑著對顧淑妃道「淑妃娘娘真是好福氣啊,這麼多年父皇一直寵愛非常,還有晉王那麼優秀的皇子和無雙妹妹這麼可愛的公主。」
顧淑妃雖然已是三十五六歲的年紀,但是明澈光潔的額上沒有一絲皺紋,身材纖細柔美也仿似二八少女。聽了南意歡的話後,她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溫和笑道「太子妃殿下謬讚了,本宮如今這一切都是皇上賞賜的,如果沒有皇上的厚愛,又豈會有本宮的今天。」
前廳花間本是一處開闊之地,一陣清風吹過,南意歡只覺鼻息間好似有一縷奇異的味道飄過,那味道似乎曾經在哪聞到過,可細想卻又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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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開始有一點篇幅來寫顧淑妃這個女人~
雖然不多,但還是盡力想表達一些。
就看大家可否看得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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