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t市。
市中心繁華地帶的大型綜合性醫院津海醫大一附院裡,年輕的副主任醫師陳梓源大夫今日沒有門診,正在辦公室裡忙著寫病歷,陽光正好,斜斜地打在棕色的辦公桌上,手裡的鋼筆出水流暢,眼前玻璃杯裡的綠茶還在冒著誘人的香氣,一切都很美好,除了面前雙目圓睜,不停打量自己這貨!
被盯的實在沒脾氣了,陳梓源抬頭瞪了對面的人一眼:「江曉峰你嘛呢?天天研究神經病把自己研究神經了是吧!」
「你看你看……又開始不尋常了吧你!我問你土生土長的t市人為什麼莫名就冒京片子?!」對面的人帶著無框的眼鏡,一副衣冠禽獸,不對,質彬彬的樣子,也穿著白大褂,正是同在一附院精神科工作的主治醫師江曉峰大夫,同時他也是陳梓源在t醫大一起「鬼混」了四年的同窗,比起因傷退伍才調到這家地方醫院的陳梓源,他算的上是這醫院的老人兒了,老友的到來讓他十分欣喜,繼而又對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自然,不是攪基那種,不然他大學四年早下手了!
三觀端正取向正常的江大夫,之所以對自己這個曾經的舍友如今的同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是因為他身上漸漸暴露出的一些反常現象。
陳梓源是一附院的新人,在新同事的眼睛裡他是個很正常的大夫,如果說稍微有些不同,也就是他四年前在某國維和任務中受了重傷,昏迷了兩年又奇跡般甦醒的事情,經過兩年的調養,他退伍回到了家鄉的津海大一附院,搞得還是自己的專長,帶著普外燒傷科的一干研究生們每日穿梭在各個病房,是的,很正常!
但是在他江曉峰看來,那就是大大的不正常!
他可是太瞭解這個睡在自己上鋪的兄弟了!這小子雖然是個學習好,運動好,人緣好的三好寶寶,但大學四年基本還是屬於正常大學男生的範疇的。
偶爾也會逃課去看電影,明明外形很不錯,追妹子卻總是因為害羞而功虧一簣,被問到了還會很裝x地說自己是「不想禍害窩邊草」。
總之就是一個典型天朝男大學生。
可是如今重相見,江曉峰卻看到了一個同他心目中的陳梓源完全沒法重合的人,人還是那個人,魂兒不對了!
偏偏他江大夫研究的就是魂兒,不對,是精神疾病!
「你這是典型的學者綜合征啊小源,求求你讓我研究一下吧!現在找個研究對像太難了你友情贊助一下唄!不用開刀,做個ct就行,我跟腦外都說好了我跟王大夫一起搞這個課題,小源幫幫忙唄!」
陳梓源不知道該怎麼給他解釋,只能又哭笑不得地擺擺手:「我服了你了老大,你饒了我吧,我真沒神經病!我這兒忙著呢你就別添亂了我下午還一台手術呢我求求你了老大!」
江曉峰瞇了瞇眼睛:「又敷衍我!那我問你,你說你那些『業餘愛好』都是養傷期間學的,我就不信了你智商有多少?學了古箏、茶藝還會吹笛子?既然學了幹嘛藏著掖著,要不是我摸到你們家借書你就一直憋寶是吧?這些還不說,你精神狀態就不對!跟被什麼附了身似得看著彆扭!你讓我做個ct唄,諱疾忌醫害死人啊!」
陳梓源實在是沒辦法了,沖天翻了個白眼:「你要真相啊,我不是告訴你了麼,爺穿越了,叱吒風雲三十年又穿回來!」
江曉峰搖頭歎氣:「唉,明顯的妄想型精神分裂症啊,兄弟,何棄療!」
「滾。」陳大夫拉開了門,哭笑不得地下了逐客令。
江曉峰笑著搖搖頭:「得了,你沒空就改日再說,不過再沒空你的終身大事可得長點兒心了,上回伯母托我給你介紹那個……」
「彭!」門在眼前關上,江曉峰無奈的搖頭走遠了,說笑歸說笑,他真的是有點擔心自己這個同窗好友,才藝談吐,獨身主義什麼的都是浮雲,關鍵是他總覺得他眼神兒不對,看著像是回憶往事,卻總是帶著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滄桑。
江大夫有點擔心他,卻又很難明說,腦子裡想著陳梓源說的那個說辭:「穿越,電視劇看多了吧二貨!」
陳梓源打發走了好友,坐下繼續寫病歷,卻怎麼也無法集中,蓋上鋼筆,他拉開抽屜拿出一張速寫,淡淡的鉛筆線條,勾勒出一個絕美的女子,雖然只是畫,顧盼流轉間,卻也牽住了他的心。
他歎了口氣,把畫兒放回抽屜重新鎖好,看著窗外出了會兒神:都說莊周夢蝶,他漸漸地也不明白了,那段異世界的三十年風雨人生,傾世愛戀,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為什麼他說回來就回來,人生三十年,就這麼一夢了無痕了?如果說不是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場夢,那為什麼隔了兩年想起來,自己還是不能釋懷,還是會心痛。
算了,不想了,上輩子是上輩子,這輩子是這輩子!他端茶喝了一口,重新打開了鋼筆,認真地在病歷冊上寫了起來。
上午的工作處理完,他抬眼看了看表,十一點……下午還有手術,是時候活動活動了。
他剛要起身去倒杯水,桌上的電話鈴卻響了起來,陳梓源看是內線,號碼是腦外科的,心裡也是一沉,趕緊接了起來,果不其然……
「陳大夫嗎?我是腦外小李,那個32床剛剛醒了,我們主任請您過來會診……」放下電話,他匆匆喝了口水,就帶著材料向著腦外病房所在的十八樓趕去。
這個三十二床送過來的時候十分危重,聽說是一個飯館煤氣爆炸,傷了很多人,這個女孩子因為坐的靠近廚房,傷的最重,不但有顱腦開放性損傷,背部還有大面積的燒傷,當初腦外的宋主任因為病人傷情複雜,第一時間就找了他來會診,情勢危急的以至於清創和燒傷的治療都是在腦外的手術室進行的,一台手術下來,他也忍不住感慨生命的強韌,後來再來看這個女孩子時,就多了幾分細心。
現在聽這個女孩子終於甦醒了,他也像是放下了一塊心病。
急匆匆地趕到十八樓,宋主任已經等在那裡了,看到他就笑了笑:「不錯,生命體征都正常,你當初擔心的那些問題,現在看來也沒有了,你也過去看看吧,現在她可以動了,你那些後續的燒傷治療也可以開始了。」
陳梓源笑著點了點頭,進入了32床所在的那個病房,這個女孩子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趙可茗,當初隨身帶著的東西都燒燬了,分辨不出身份,還是陳梓源細心,從她抱著手蜷成刺蝟似的姿勢和她手指關節的特點猜出了她恐怕是學樂器的,才通過t市音樂學院的檔案查實了她的身份,他走過去看看趙可茗,也替她慶幸無情烈火並沒有損毀她如花的容顏,雖然她不認識自己,可是陳梓源卻是看著這張青春的臉很多次了,如今看她睜開眼睛,倒也沒有什麼陌生感。
他俯下身,檢查了一下她肩膀上的燒傷癒合情況,剛剛甦醒的趙可茗還有點迷糊,看著陳梓源身上的白大褂,也知道他是大夫,便問出了最關心的那件事:「大夫……我還能彈琴麼?」
陳梓源笑著點點頭:「你不用擔心,爆炸的時候你把手護的很好,你的傷都在背上,手也沒事,臉也沒事,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等你傷都好了恢復力氣,彈琴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聽他這麼說,病床上的女孩子才露出一個放心的表情,旁邊的家長也是千恩萬謝的,陳梓源正要看她另一側的傷情,卻無意中掃到她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似乎是在努力回憶什麼,知道她當初有顱腦損傷,陳梓源心裡一驚,趕緊按了鈴,兩個家長也慌了,急匆匆站在門口喊大夫,陳梓源剛想探過頭看看監護儀上的數值,卻不防被趙可茗伸手拉住。
看著她面容痛苦地輕聲說著什麼,陳梓源趕緊低頭側耳細聽,卻聽到她一聲聲喚的,都是自己的名字:「梓源……梓源……」
他心裡一陣奇怪,心說是誰把自己名字告訴這姑娘的,抬眼卻看到宋主任一臉焦急地走進來,他趕緊撤開身,給腦外的大夫騰地方,耳邊卻又響起了趙可茗一聲呼喚。
慢慢退到窗邊的陳梓源愣住了,心裡瞬間湧起驚濤駭浪:那不是自己的名字,聲調不對!她一聲聲叫的,都是「子淵」!
32床趙可茗姑娘又昏過去了,雖說各項體征都正常,這也是腦外傷的正常反覆,不過病人家屬還是十分焦急,腦外的宋主任帶著大夫們一通勸,總算是暫且安撫了病人的情緒,卻沒想轉眼又被普外的小同事給拽住了。
跟陳大夫解釋了大約的情形,宋主任搖頭笑著走向自己的辦公室:這孩子,真是著急後續治療急瘋了,腦外傷這種事情,哪兒是說醒就能醒的!
等待是漫長的,過程是煎熬的,半個月後趙可茗又一次甦醒,陳梓源撂下內線慢慢走出自己的辦公室,卻像是去赴一場等了半生的約會,或者是去聽一個可能讓自己萬劫不復的審判。
進入病房的一剎那,他就笑了,趙可茗轉頭看著自己,那個眼神他再熟悉不過,略帶躲閃,略帶防備,就如當年初見時一樣。
心裡一陣狂喜,他卻也怕嚇著了她,還是正常作了檢查,他心裡就大約有了底:她應該還是有趙姑娘的記憶的,不然哪會讓一個陌生男人看自己的背……
可茗的父親跟著宋主任出去聽注意事項,媽媽正歡喜地不知道該給孩子弄些什麼吃的好,陳梓源抬頭看看旁邊忙碌的護士,微笑著蹲下,裝作檢查她肩膀上的傷勢,卻在她耳邊哼出二人都再熟悉不過的那闕曲。
聽著一曲熟悉的梅花,病床上的趙可茗,或者說是林如箏差點從床上跳起來,卻又被旁邊的人輕輕按住:「噓,是我呢,淡定……」
「子淵!」趙可茗幾乎喜極而泣,卻在看到他眼神時垂了眸:如今情勢太過奇怪,還是等沒人的時候聽他慢慢說吧,想來……他自然是知道的。
旁邊換液的護士一陣奇怪:誒,這姑娘咋知道陳大夫的名字,還叫的百轉千回的?沒多想,她又轉過了頭,沒有看到病床邊的陳梓源和趙可茗相視一笑,滿臉都是甜蜜。
……………………
一附院旁邊新建沒有幾年的住宅樓裡,新搬進來一對兒小夫妻,男的據說是一附院的大夫,小伙子人又精神脾氣又好,跟誰都笑呵呵的,小姑娘可漂亮,一雙大眼睛會說話似的,據說還是個小有名氣的青年鋼琴家呢,鄰居們都覺得樓裡住進這麼一對兒小青年,整個樓都青春了似的。
下了班的陳梓源拎著一捆小蔥哼著甩蔥歌進了電梯:今兒是自家親親夫人隨樂團巡迴演出凱旋歸來的日子,獨守空房大半個月的他哪能不高興!
結婚快一年,當初在醫院裡兩個人閃戀閃婚風波的餘韻已經完全散盡,生活步入了正軌,陳梓源出了電梯,剛想掏鑰匙開門,門卻自己開了,愛妻嬌美的容顏出現在他眼前,陳梓源樂顛顛地滾進家門,放下東西扔了外套就把她摟在了懷裡。
深深的一吻落定,他低頭看著她的眼睛,雖然彼此的容貌都變了,可眼神卻是再熟悉不過,這一年來他總是想要感謝上蒼,居然對自己如此厚待,也總是會在清晨醒來是不敢睜眼,生怕到手的幸福又是幻夢一場。
不過漸漸的,也就都寧定了,除了重新又激情澎湃起來,或者說是從來都是激情澎湃的愛情……
吃完可茗親手做的愛心晚餐,陳梓源心滿意足地刷乾淨了碗,三十年異世的生活,已經讓他不習慣晚睡,也就不愛看電視了,現在時候還早,他就拿著本書陪可茗進了書房練琴。
趙可茗將新排的曲子練了幾遍,回頭看著埋頭苦讀的自家相公公偷笑了一下,雙手輕觸琴鍵,熟悉中又帶著陌生的旋律便流淌了出來。
陳梓源愣了愣,放下書走到她身邊,目光變得溫暖:「能耐啊夫人,這曲子都能改編?」
「《春江花月夜》都能拿鋼琴彈呢,這《梅花》自然也可以……」趙可茗笑著抬頭看看他:「不過我那天偷著彈的時候,被我們團長聽到了,他非得讓我加到下次的音樂廳演出裡,還問我是誰作的曲,如何是好啊夫君?!」
「哈哈哈!」陳梓源拍著鋼琴笑了三聲,招來趙可茗一陣嗔怪,他慢慢把她從鋼琴前拉起來:「必須是你啊!我可不想被江曉峰拉去做ct!」夫妻二人相視一笑,手拉手出了書房。
夜深了,臥室的夜燈昏黃朦朧,隱約帶著燭火的味道,陳梓源大夫以專業的目光審視著趙可茗背上的傷疤,笑了笑:「挺好,越來越淡了,我就說你皮膚好,沒事沒事……」
目光雖然專業,衣著可是十分的不專業……他就沒穿衣服!
一伸手把愛妻抱在懷裡,阻攔了她要拉起睡裙的動作,陳梓源的吻輕輕落在她肩頭的傷疤上:「別一洗澡就各種目光黯淡,你都是有主兒的人了怕啥!」
趙可茗被他又親又吹的身上癢癢,笑著躲了躲:「嗯,我就是覺得……這樣姿色欠奉,有點對不起你。」
陳梓源歎了口氣,輕輕在她肩膀上吻了一下:「傻呢,你就這樣,從以前就是完美主義,在我看來,這些傷疤都是寶貝,因為它們長在了我寶貝兒的身上!再說,沒有這些傷,咱們還沒法兒遇到呢……那多悲催!」
聽他這麼一說,趙可茗也笑了:「說的是呢……」她回身抱住他:「真好,像做夢一樣……」
陳梓源聽她又是這句,臉上就帶了笑:「丫頭你是屢教不改啊,行,我不在乎再教育你一次!」他笑著把她撲在床上:「說了多少次了不是做夢!聽見沒……」
趙可茗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嗯,是實實在在的幸福……」
「嗯,以後不許胡思亂想了,傷也是,你記著,我愛你,也愛你身上的傷疤,不許再自卑,懂了?」
「懂了……」趙可茗再也無法思考,被他帶著,又醞了一室的旖旎,滿心的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