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園內,已經是將近二更時分,如箏梳洗了坐在床上,想著剛剛從蘇有容那裡得來的信息,心裡一陣暗恨,她原本以為薛氏施展在自己母女身上的手段不過是後宅爭鬥一些常見的詭計,卻沒想到她的背後竟然還有這樣大的靠山……
記得以前自己就聽過皇商大家薛家各房內鬥不斷的消息,想來薛氏自小浸*其中,端的是學了很多內宅爭鬥的奇巧手段,再回想一下自家,無論是娘親崔氏,還是自己,都是從小百般寵愛,順風順水過來的,若不是自己重活一回,怕是三輩子都看不破她母女的詭計!
她低頭,自嘲地笑了笑:娘親病中被人趁機陷害,自己……約莫就是蠢吧!前世的最後,她被人徹底踩在了地底下,堂堂國公府世子夫人,竟連衝出自己院子求救的能力都沒有,生生讓人給bi死在了松濤苑,其實仔細想想,當時已經有風聲透出去,若是自己再忍一忍,不定還有翻盤的機會,可自己就那樣死了……
「真是蠢!」她笑看著雕花床上的帷幔,眼淚卻不知不覺湧了上來,前世那種被心愛的人厭棄,了無生趣的感覺重又浮上心頭。
還是古人說的好,無慾則剛,女人若是把心全繫在一人身上,不啻於授人以柄……前世的自己已經犯過一次這樣的錯,可今生……
想到這裡,她又搖了搖頭:自己又鑽牛角尖了,今生的他,和蘇百川怎麼會一樣!
這樣想著,她心裡總算是略微暖了一點。
罷了,今生能遇到他,是天大的幸事,但自己的事情還是要自己籌謀,怎能讓他堂堂六品將軍,還要為後宅爭鬥費心機,還是要自己強起來才是!
想到這裡,她揚聲喚入雪纓,笑著讓她坐了:「我睡不著,陪我聊聊天。」
雪纓有些受寵若驚,但還是甜甜一笑:「嗯,小姐想聊什麼?」
如箏笑到:「你自幼學武,江湖事知道不知道?」
雪纓點了點頭笑到:「太隱秘的不知,一般的倒是知道些……」
如箏點點頭:「迴夢樓,知道麼?」
雪纓聽了她的話,略微愣了愣才說到:「原來小姐也知道迴夢樓……」她略思忖了一下,開口說到:「迴夢樓的事情,奴婢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學藝的時候,聽師父提起過,迴夢樓二十年以前不過是個小門派,因為經常接一些殺人的買賣,所以風聞不太好,直到十年前,現任樓主上官鐸因一場江湖紛爭殺了前任樓主,接手了迴夢樓,這個小小的殺手門派才開始壯大,據說上官鐸接手迴夢樓之後,定下三個規矩,一是非大奸大惡之人不殺,二是不涉足官面上的事情,三是接單子必死人,也是因為這三個禁令,尤其是第一個禁令,迴夢樓漸漸被正派武林接受,如今迴夢樓的弟子已經可以堂而皇之地行走江湖了……」
如箏點了點頭,心裡生出一絲敬佩:「殺手也有原則,到比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強得多。」
雪纓點了點頭:「小姐說的是,奴婢還聽說,這位上官樓主武藝高強,一年前的武林大會上,和江陵趙家的長公子趙信陵一戰打成平手,轟動武林,如今他和趙信陵等三人並稱為『江湖四公子』。」
「哦?」如箏笑了一下:「江湖四公子,這個名頭倒是有趣。」聽到趙信陵也在其中,如箏忍不住這樣說著。
本是隨口一提,雪纓卻似來了興趣:「嗯,江湖四公子,是去年才定的,除了第一的趙信陵和第二的上官鐸,還有崑崙派新任掌門聿天然道長,以及近年來才在江湖上闖出名頭的千手玄狐葉羨魚。」
「原來江湖上也有這麼多名頭……」如箏笑著看看雪纓,從她的描述裡,也能看出上官鐸並非一個好殺狠毒之輩,反而像是個江湖規則的維護者,如箏心裡不由得暗讚了一聲。
剛準備讓雪纓下去歇著,她突然腦子裡靈光一閃,又想起一個問題:「那這位上官樓主師從何門何派啊?有沒有同門什麼的?」
雪纓搖了搖頭笑道:「小姐還真問著了,江湖上還真沒人知道他師從何門何派,武功路數也很奇妙……不過倒是有一宗,好像是有人曾經看到過他和千手玄狐在一起,千手玄狐好像是叫他『師兄』,真不知他倆的師父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江湖四公子一半都是他的徒弟……」
聽了她的話,如箏心裡一陣驚訝:不知這位上官樓主有幾個師弟,難得會是子淵哥哥?!
她這樣驚詫地想著,心裡一陣好奇,卻也沒有再追問雪纓,叫了浣紗進來早早歇息了。
第二日早上起來,天氣又晴暖了幾分,明軒派了前院的小廝來傳信,讓琳琅安排午間在後園擺酒賞花。
彼時,琳琅正和如箏一起用早膳,聽到自家兄長的命令,她忍不住回頭看著如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卻也無奈應下,草草喝了幾口粥就要走,如箏一按她手,笑到:「表姐別急,好歹吃飽了,一會兒我帶著書兒兒幫你一起,必不讓你太受累就是了!」
琳琅這才長出一口氣,拿起一個金銀饅頭:「還是箏兒會疼人……」
忙碌了一個上午,琳琅等四人終於把後花園佈置好了,酒宴擺了兩桌,就放在一片桃花林圍起的空地之中。
看看位置,如箏發現這就是昨晚自己和蘇有容「私會」的地方,不由得出了一會兒神。
琳琅緊張兮兮地看著她:「箏兒,我在家裡絕少幹這個的,你幫我看看會不會有什麼紕漏?!」
如箏笑著拍拍她手:「好了表姐,這樣的酒宴,賞玩的意味要比宴席本身重多了,既然殿下願意來莊子上鬆泛一下,定然也不會追究這酒宴是否完美,只要景色美,大家說笑歡欣的,就很好了!」
她話音未落,就聽到園門外一個爽朗的聲音響起:「說得好!」
如箏回頭看時,卻是恭王等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到了,自己和琳琅的話,正被他們聽了個滿耳……
如箏忍不住羞紅了臉,趕緊上前福下:「殿下恕罪,民女妄自猜度殿下之意,失禮了!」琳琅和如書如也趕緊陪著福了福。
恭王伸手將他們虛扶起來:「誒!剛剛還說你說的好,這就又客氣上了!」他笑著擺擺手:「今日都不必拘禮,琳琅你是瀲灩的妹子,也算是我的妹子了,我和如箏你們也算表親,今日咱們就不論身份,只論親戚,好好熱鬧一番!如何?」說著便帶頭向園內走去,眾人也趕緊跟上,分賓主落座以後,便開始飲酒賞花,吟詩作賦,笑鬧了一會兒,倒也真如恭王所言,少了些尊卑,多了些平輩相交之感。
宴飲過半,恭王笑著看看蘇有容:「子淵吶,本王素聞你與如箏是因音律結緣,可惜前幾次聽你們演奏相距甚遠,好不過癮那!不知今日能否煩勞賢伉儷奏上一曲,為咱們略助酒興啊?」
蘇有容起身笑到:「殿下有命,容怎敢不從。」說著就接下腰間檀色的布囊,取出裡面的湘妃竹笛,看了看如箏,如箏忙笑著讓丫鬟們回房去取箏來。
如箏看著大家此時都興高采烈地,不由得想到了如書的那個心願,思忖著此時倒是個好機會,若是不成至少也不顯得刻意,便對恭王笑到:「殿下,若說助興,民女倒是要舉賢不避親,向大家推薦一人了。」
恭王笑著看看她:「哦?卻是何人?」
如箏笑著看看如書,她倒是機靈,做出一副意外又羞澀的樣子,可眼中的期盼緊張,還是讓如箏一陣唏噓:
「便是我五妹書兒啊,她一向好舞,舞姿倒也有幾分江南靈秀之感,不過和宮裡的樂坊舞女,卻是差遠了……」說完她笑著看看恭王:「也是殿下說今日只論親戚,民女才敢推薦我家小妹呢。」
恭王略帶深意的看了如書一眼,笑到:「哦,那便請五小姐舞上一曲吧。」看著他的眼神,如箏心裡一沉,但此時話已說滿卻是無法轉圜了,只得橫下心陪著笑。
不一會兒,丫鬟們抱來了如箏的桐木鋼弦箏,眾人看到上面熟悉的字體,又笑了一陣,如箏臉紅紅地戴上銀甲,看著蘇有容:「世兄,奏哪一曲呢?」
蘇有容笑了一下,橫笛輕輕試了試音:「你定。」
聽他這麼說,如箏的臉色就更紅了,根本不敢抬頭看眾人的神色,只是略點了點頭,便抬手一勾,卻是那曲再熟悉不過的《梅花》。
少頃,蘇有容的笛聲也緩緩加入進來,奏出疏影橫斜之意,如書便離席走到空地當中,輕舒廣袖,隨著樂聲翩翩起舞。
她雖然身量還小,但腰身卻很苗條柔軟,加上江南女子特有的風姿氣質,讓這一舞著實帶了些「驚鴻一瞥動人心」的感覺。
一曲既罷,如箏心內有些忐忑,面上卻未顯,微笑著起身說道:「殿下,民女和妹妹獻醜了。」
恭王唇邊帶著一個淺笑:「過謙了,曲很美,舞姿更美。」
如書聽他這麼說,唇邊便帶了一個驚喜的笑,忙低頭掩了,跟著姐姐福身行禮。
有丫鬟過來把箏抬走,如箏便帶著如書重新回座,眾人又開始吃酒聊天。
如箏抬頭看了看蘇有容,見他目光中也帶了一絲探尋,當下便回了一個無奈的眼神,蘇有容對著她鼓勵地笑了笑,又同明軒等人說笑起來。
酒宴熱熱鬧鬧地吃到未時末才散,恭王等人告辭出了後園,琳琅和如箏便帶著妹妹們各自回房歇息。
如書心裡興奮忐忑,硬拉著如箏回了自己的房間,如箏打發了浣紗在外面守著,自坐在窗邊看著她坐臥不寧的樣子,心裡一陣好笑,又是一陣心疼,出言安撫了幾句,就讓她趕緊躺下歇中覺,自己笑著向外走去。
還沒出堂屋,便看到她的貼身丫鬟雪茉如臨大敵般跑進來,如箏趕緊攔住她問到:「怎的了,這樣慌慌張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