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說到這裡,如箏心裡一緊,雖然早已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被薛氏和如嫿害死的,但如今聽到當年的真相,還是讓她的心如同被刀剮一般,她強忍住不適,低聲問道:「後來呢。」
那羅氏抬頭,畏懼地看了她一眼:「後來,薛氏就給我們幾個都派了不同的任務,互相掩護,在夫人的吃食和湯藥裡下一種慢性毒藥……」她顫抖著又磕了一個頭:
「薛氏說那種毒藥是很名貴的慢毒,一般的大夫都檢驗不出,讓我們放心下藥……」她沉了一會兒:「奴婢是負責慈園跟沁園聯絡的,老太君院子裡出來的補品什麼的,都是奴婢……」她說不下去了,戰戰兢兢地抬頭看著如箏,又猛地在地上磕著頭,哭到:
「大小姐,奴婢不是人,奴婢深受老太君和夫人的大恩,卻下毒害了夫人,奴婢不是人,奴婢等人也得了報應,奴婢等被逼出府後,才得知自己的親人已經全部被薛氏夫人殺了,而奴婢等人也都被人盯上,奴婢還是連夜逃到中都,又在殺手們來之時裝瘋衝撞了官老爺的車駕,被抓入大牢,才逃過一劫的!」她一股腦說完,抬頭看著如箏:
「大小姐,奴婢罪該萬死,但這麼多年來,奴婢留著這條jian命,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親口向大小姐說出真相,好讓大小姐不必再被薛氏夫人蒙蔽,能夠為夫人報仇!」
聽完她的話,如箏雙手攥的緊緊的,呼吸都有些停滯了,嚇得旁邊崔媽媽趕緊上來給她順氣。
少頃,如箏穩下心神,對羅氏說到:「羅氏,你雖有罪,但也痛失愛子,如今你能向我陳明一切,足見你也有悔改之意。」說著,她唇角略微挑了挑:「明人不說暗話,我要為娘親報仇,你也不想放過殺你兒子的人……」說到這裡她看了看羅氏,果然見她現出一絲赧然,如箏輕笑了一下:「既然你都說了,也就不要想反悔了,我今天明白告訴你,這筆賬我是一定要算的,老太君如今也是站在我這邊,現下不過是沒有證據罷了,若是有朝一日捅破此事,你願不願在老太君面前和夫人當堂對質?」
羅氏聽到這裡,原來的一絲動搖也被壓下,當即一個頭磕在地上:「奴婢願意,奴婢全聽大小姐安排,到時候一定向老太君揭發此事!」
如箏點了點頭,又到:「你說當年夫人讓你給我娘親下毒,你可還記得,那是什麼樣的毒藥?」
羅氏抬頭看看她,顫抖著伸手從身上掏出一個小荷包:「大小姐,奴婢當年留了個心眼兒,每次下毒都扣下了一些,這些藥留到現在,正是為了為此事作證!」
如箏看著那個小荷包,心裡一頓,接過來看了看,回身交給崔媽媽收好。
她看著羅氏,點了點頭:「好,你暫且在這裡住下,這是我舅家的莊子,不會有人害你,等我需要你作證的時候,會讓人來接你,此事不要再對任何其他人提起,明白了嗎?」
羅氏仔細應了,如箏又讓她看了浣紗記的口供,簽字畫押,才讓浣紗將她帶下去,自招了崔仁吩咐了一番。
忙完這些,已經是二更末了,如箏放下一樁心事,心裡卻一點都不輕鬆,想著自己娘親臨終之時那樣痛苦的表情和絕望的神色,她的心如同被什麼攥緊了,明晰的恨意又湧上心頭。
心中有事,又加上換了床,如箏迷迷糊糊地直到三四更天上才睡去,早間想著不必請安,本打算補一補眠,誰知卻被琳琅從被子裡拖出來,硬bi著去了溫泉。
雖然已經是三月末,可早間的風依然很冷,但進了圍著溫泉建的屋子,卻是暖意撲面而來,如箏素來體寒,此時一到這樣的地方,滿身的毛孔都在喊著舒服,琳琅笑著把如柏如杉趕到另外一間屋子裡,就拉了如箏三姐妹進了一間精緻的暖閣兒,幾人脫了衣服,泡在暖暖的池水裡說笑著,如箏看著琳琅開心的在水裡走來走去,如書和如一副新奇的樣子跟她打鬧著,一直沉鬱的心情才舒緩了幾分。
泡久了,如箏就有點昏昏欲睡,琳琅見狀便招呼大家出來,幾個人簡單的用了點飯食就各自回房歇息。
如箏回到屋裡,身上暖暖地睡了一大覺,才覺得有了點精神,剛剛起身,便聽浣紗輕聲喚她:「小姐,您可起身了?」
如箏應了一聲,浣紗和秋雁便進房幫她梳洗,如箏笑著看看秋雁黑黑的眼圈:「和你娘親聊了一晚?」
秋雁臉色一紅,微微屈膝:「是,奴婢無狀了。」
如箏笑著搖搖頭:「無妨,來日方長,你們母女團聚,我也替你高興的。」
秋雁點了點頭,眼圈就又紅了,惹得如箏和浣紗一陣笑,剛梳整完畢,雪纓便急匆匆走進來福身到:「小姐,剛剛表小姐遣人來報,說是崔府表少爺來了,讓小姐去前面花廳說話呢。」
如箏聽了大喜,笑著讓浣紗給自己拿了衣服:「表哥來的倒是快。」
如箏微笑著走入花廳,一進門卻愣住了,琳琅緊張兮兮地看著她,又看看對面,如箏突然升起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花廳裡除了崔明軒,還多了兩個人:恭王李天祚一臉閒適地品著茶,旁邊的蘇有容看到自己進來的時候,眼裡就閃過一絲歡喜。
如箏心裡一陣好笑,卻也不敢大意,看到琳琅已經屏退了下人,便回頭讓浣紗也退了出去,才上前恭恭敬敬地福下身:「民女參見恭王殿下。」
恭王抬手虛扶了她一下:「不必多禮,我們唐突而來,幸得主人不怪罪,咱們就不講這些虛禮了!如箏也快坐下,你表兄正給我們講這莊子的好處呢。」
如箏謝了座走到琳琅旁邊坐下,心裡一陣忐忑,在看到蘇有容之後,又是一陣恍惚,趕緊低下頭,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崔明軒給恭王說莊子的事情。
眾人聊了一陣,崔明軒便留了恭王和蘇有容住下,自帶著他們去外院安頓了,如箏和琳琅便百感交集地向著內院走去。
「三殿下是不是和咱家的莊子有緣啊!上次在你如意莊就來投宿,今兒又來!上次還能說是從南大營回來順便,如今是怎的?從城南順便到城北?」琳琅撅起嘴說著,一副不滿意的樣子,把如箏也給逗笑了,轉瞬,她又想到蘇有容曾經和自己說過的那件「大事」當下心裡一凜,思量著他們這樣打著遊玩的名義不時相聚,會不會就是為了掩人耳目?
晚間,琳琅和明軒在花廳備下豐盛的宴席招待恭王等人,在恭王的要求下,如箏家兄弟姐妹幾人也被請了來,為著怕出現上次那樣衝撞貴人的事情,如箏還特地叮囑了一下沒有見過恭王的如和如杉,才帶著他們到了花廳。
花廳裡按男女分了兩席,既熱鬧又合禮數,大家分席坐好,觥籌交錯間,便慢慢放下了些身份之見,氣氛一時熱鬧了起來,如箏才得空偷著打量了蘇有容幾眼:
雖是春日,他卻不像恭王和明軒那樣穿了淺淡顏色的衣服,還是穿了件鴉青色鑲雲紋襈邊的窄袖行衣,外面罩了一件廣袖的竹青色氅,如箏看著他頭上利落的青玉竹節簪子,心裡偷偷笑了一下:怕是普通富貴人家的子弟,穿的也要比他講究些呢……
她低下頭,心裡又浮起一個念頭:可是,那談笑間的風姿氣度,卻是不輸任何一位世家公子的!
這樣想著,她的臉便漸漸地紅了。
對面的蘇有容看著如箏先是偷看自己,又暗自低頭臉紅,臉上的笑意便深了許多,端起旁邊的酒杯飲了一口,藉著酒勁兒也就不繃著,歡歡喜喜地瞇起了眼睛,看的主位上的恭王一陣好笑:「子淵,難得你今日竟然願意飲酒,本王合該敬你一杯才是!」
蘇有容看自己的心思被他發現,多少有點不好意思,趕緊起身笑到:「殿下說笑了,微臣不敢,微臣敬殿下!」恭王笑了笑,和他飲了一杯。
對面如笑著看看如箏,又湊到如書身邊小聲說:「五姐姐,我看咱家這位未來的二姐夫,怎麼都不像話本裡那個『神鬼奇謀』啊,這樣就臉紅了,不知是醉的,還是不好意思了……」她嘀嘀咕咕地說著,如書卻不理他,如奇怪的順著她目光看看,卻是恭王正在和崔明軒聊著什麼,如心中一沉,趕緊拽了拽如書的袖子:「姐,當心唐突了貴人。」
如書這才回過神,趕緊低下頭,紅著臉對如說了聲「謝謝。」卻沒想到這一幕,全落到了如箏眼中。
酒宴一直持續到酉戌相交之時才散了,女眷們告辭回了後院,崔明軒也招待著恭王和有容在前院歇下。
進了二門,如箏回頭看看如書,一向嘰嘰喳喳的如書今日一路默然不語,已經讓她起了疑心,當下也不耽擱,對著如書低聲吩咐道:「跟我來。」
如書心裡一沉,怯怯地看了看自家二姐,點頭跟著她進了房間,留下如在後面垂眸歎息。
一進門如箏就一改往日溫柔和氣的樣子,板著臉屏退了丫鬟們關上了房門:「五妹,今日你在酒宴上反常之態,到底是為何?」
如書咬著下唇,默默地搖了搖頭,不知從何說起,如箏歎了口氣:「卻是何時對殿下起了別樣心思的?!」
如書見瞞不下去了,紅著臉站起身:「二姐……我……」她咬咬牙,狠下心說到:「上次大姐姐帶我去如意莊找你,他……恭王殿下來訪,本來我是十分厭惡他的,又小氣又狡猾,還……」她笑了笑:「可是,那次回去之後,我卻總是忘不了那一面,原本我還以為自己是被氣到了,沒有在意,可是後來聽二哥三哥,還有別的人……反正是各處聽到了殿下很多事情,心裡的感覺就變了……」她抬頭,臉色紅的像熟透的蘋果一般:「那日在春日宴上,太子欺負你,他三言兩語就將你救下,我更覺得,恭王殿下他又正直,心又好,還那樣聰慧強勢,連太子都不敢輕視於他,心裡就莫名生出一點孺慕之思……」
如箏聽了她的話,眉頭皺的越來越緊,卻在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啞然失笑:「孺慕之思?!兒女對父母才是孺慕之思,你是想要做恭王殿下的義女麼?!」
如書愣了愣,臉紅的像要滴血一般:「姐姐,你明明知道我想說什麼,不過是欺負我讀書少,沒見識,我可不依!」
如箏笑著把她攬到身邊,又正色到:「書兒,你這不過是小女兒的綺思,恭王殿下是很好,可他之於你,實在是太過高不可攀了……姐姐勸你不要再動這樣的心思!」
看著她漸漸黯淡下來的眼神,如箏暗歎了一聲:「先不說以他的地位,咱們的出身,還有你的……」她不忍心說出庶出兩個字,便歎了口氣,接著說:「即使這些不說,恭王殿下雖然端方不愛廣納妾室,但至少已經有了兩位王妃,即使你真的入了府,又能分得幾分寵愛?上次你還說羨慕三世兄對我一心一意,這就不在意了麼?」她輕輕撫上她的頭:
「書兒,你不懂,和別人分享丈夫的那種苦楚,不是一句『不妒』就能壓下的……姐姐想,姨娘也定然不願你冒險高攀這門親事,更何況現下恭王殿下對你是完全無意,若是你一時錯了主意,衝撞了他,反倒會惹下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