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籌謀著如意莊的事,如意莊裡也有人正算計著她,如意莊莊頭薛福聽了此次侯府家丁帶來的薛氏吩咐,一直懸著的心終於略放下了些:原來這位大小姐並非是算賬,而是避禍而來,這樣就好糊弄了……
他厚厚賞了來人,自端了妻子沏的好茶思索著,旁邊簾子一挑,一個四十上下依然風韻尤存的婦人走入,把手輕輕放在他穿著錦緞直身的肩上揉著:「當家的,這次大小姐來……聽說那老李家的把閨女送到主院去了……」
「無妨……她八成是給閨女找後路呢,不過能不能成,可就不一定了。」薛福略微發福的臉頰上露出一個略帶輕蔑的笑:「夫人捎話說是無大事,靜觀其變即可,前頭夫人留下的那小丫頭我見過,當初縮在夫人身邊鵪鶉似的,就算現在不那麼聽話了,還不是仰仗夫人才能過活?能有什麼能耐,放心,她翻不出天去。」他拍拍自家老婆的手,笑到:「說不定她下半輩子,還得依仗著咱們賞個容身之地呢……」
消息放出去,如箏便靜坐釣魚台,等待魚兒上鉤,午後,她用了莊子上新收的米糧瓜果烹製的午飯,略歇了一會兒,便有丫鬟來報,說是莊頭薛福求見。
如箏慢慢自榻上起身,略舒展了一下,微笑著走到堂屋,看著門口垂手立著的中年男人,笑到:「原來是薛莊頭,這幾年你替母親管著莊子,辛苦了。」說著又讓浣紗給他搬了座。
薛福躬身謝了坐下,才訕訕笑到:「不敢當大小姐謬讚,小人才能有限,只是用心當差罷了,也是如意莊水土好,收成倒是不錯。」
如箏溫地笑笑:「哦,我常聽母親說起,莊子裡物產豐富,十分有趣,不知薛莊頭可否為我介紹一番?」
薛福臉上陪著笑,心裡卻膩煩的不得了,心說我哪兒有時間陪你大小姐在這裡耗著說笑,當下笑到:「本來大小姐問詢,小的應該是知無不言的,只是小的雖然腆為這如意莊的莊頭,卻並非對莊務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抓個大概,細緻的自有各位小莊頭打理,不然千頭萬緒的,我也忙不過來不是……」
如箏知道他是偷奸耍滑,到正中她下懷,當即裝成被他說的雲裡霧裡地樣子,低頭笑到:「哦,原來是這樣……」又抬頭看看身後的崔媽媽,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對了,不是還有賬目可以查麼?」
薛福察言觀色,才知道這位大小姐是得了下人的慫恿,想要查查帳了,當下心中好笑,他薛福可是夫人**出來的賬目高手,如意莊這筆爛賬,豈是她一個大家閨秀帶著一幫丫鬟婆子便能看得出破綻的……薛福心頭邪火一起,裝出一個謙恭的微笑點頭說到:「大小姐不提醒,小的還忘了,正巧大小姐來了,小的也該把賬目送來讓大小姐過個目,我回去就讓他們把這幾年的賬目給大小姐送來。」說著起身作了個揖:「不知大小姐意下如何。」
如箏心裡好笑,面上卻現出迷糊的神色,點點頭笑到:「也好,有勞莊頭了。」
薛福說了聲「哪裡」自告辭退了下去,如箏和崔媽媽相視一笑,知道事情是成了一半了。
如箏揮手招來幾個大丫頭,沉聲吩咐著:「如今那薛福已經上鉤了,他經營多年,不會是個大意的人,我想他送來的賬目不是亂帳便是假賬,這些到都無礙,只要是做了手腳的,必然會留下蛛絲馬跡,只是以他的謹慎,我怕他會將此事上報給靜園那位,所以,雪纓你就辛苦一下,今晚到莊子通大路的地方守著,若是看到有從莊子裡出來鬼鬼祟祟的人,就悄悄抓回來,莫驚動了人……」雪纓點點頭,自下去準備了,如箏又對剩下的人說到:
「待他的賬本送來,咱們連夜查賬,若是抓到真憑實據,明日便辦他!」
聽她佈置地這樣急,崔媽媽略帶擔憂地開口說到:「小姐,這麼快就動手麼?會不會太著急了?」
如箏笑著看看她:「奶娘,就是要殺他個措手不及呢,不然等他醒過神來,咱們怎麼鬥得過樹大根深的薛莊頭?」她知道她是擔心自己安危,當下笑著拍拍她手:「奶娘放心,怎麼說我也是侯府的小姐,他不敢把我怎麼樣的,再說,此次除了雪纓,老太君還給我帶了不少好手來呢……」
聽她這麼說,崔媽媽才略放下心:「那好,奴婢就全聽小姐調遣了。」
如箏笑著點點頭,又對環兒說到:「環兒,你便在這裡候著,等我查到賬目有誤,你就去告訴你爹娘,讓他們聯絡莊子裡的老人兒,一起發難。」
環兒點點頭,大眼睛亮亮的,滿是希冀。
將一切佈置停當,如箏自回到裡間養神,等著薛福送來賬目。
說是回去便送,這一等卻直等到上燈時分,如箏看著厚厚一摞積滿灰塵的賬本,心裡不由得一陣好笑:「這是真當我好欺了,不過這樣正好,他大意,咱們才好行事。」對著丫鬟們淡淡說出這麼一句,如箏坐到桌邊,翻看著桌上的賬目。
前世她不善理家,多次為廖氏詬病,亦為蘇百川不喜,那時候的她為了博得蘇百川的諒解,拚命地學看賬本,雖然直到被屈而死也沒有學精學透,卻多少也能看出點門道來了,沒想到前世用的功,今生到得了好處……她這樣自嘲地想著,撥亮了燈燭,細細查看著薛福報上來的亂賬。
崔媽媽看著小山一樣的賬本,心疼地對如箏說到:「我的好小姐,這樣看一夜也看不完啊,您一路車馬勞頓的……不如奴婢……」
她還未說完,如箏便笑著擺擺手,浣紗端了一個燭台上前,對如箏說到:「小姐,您若是信得過奴婢,奴婢陪您看賬本如何?」
聽她這麼說,如箏抬頭驚喜的看著她:「我自然是信得過你的,只是卻不知你還會看賬……」
浣紗臉色一紅,抬頭看看崔媽媽,又轉向如箏:「小姐忘了,我娘以前是夫人的管事媽媽呢,我是自小便學了看帳的……」
如箏這才恍然大悟,喜道:「這便好了!奶娘,浣紗,咱三人分看,這賬目定能看完的!」
崔媽媽和浣紗趕緊應了坐下,旁邊環兒笑到:「小姐,三人看不如四人看,奴婢也是自小便和娘親學了看帳的,奴婢還會打算盤……」
如箏如獲至寶似的看著她,趕緊讓她也搬了凳子坐了,又叫人去找算盤,誰知環兒卻擺擺手,從自己帶的包袱裡拿出一個精緻的木珠算盤,撥的辟啪作響:「小姐不用麻煩,我帶了呢……」
如箏合掌大笑,忙讓浣紗把賬目分成三份,放在自己三人身前,讓環兒專門管打算盤,四人說說笑笑地忙碌了起來。
旁邊的秋雁看她四人高興地忙著看帳,雪纓也早早便去莊子外守著了,不由得心中有些微的失落,心念一轉,又咬唇笑了,自跑到小廚房,從帶來的行李裡找了幾種藥材,又拿了莊子上送來的野雞拾掇了,不一會兒,一鍋清香四溢的滋補提神藥膳便出爐了……
一屋子人,一直忙到雞鳴三遍,方才理清了所有的亂賬,如箏長歎一聲放下筆,冷笑到:「她的胃口還真是大,這是要把娘親留給我的如意莊給蛀空了的架勢啊!」
崔媽媽也是一臉忿然:「的確無恥,幸而小姐今年來看,若是再耽擱些時日,可就真是難以挽回了……」
如箏斂眸笑到:「這定是娘親在天之靈在保佑著我,既然我來了,便定然不能讓他們得逞……」她看看崔媽媽:「奶娘,煩勞你帶著她們再把剛剛找到的證據理一理,我去瞇一會兒,稍後,還有大戲要開場呢!」
崔媽媽微笑著點點頭,揚聲喚入坐在門檻上打瞌睡的秋雁,讓她去給小姐準備寢具,還未等秋雁進屋,主院的門被人輕輕推開,秋雁撩起簾子,大家往外一看,卻是雪纓拖著個大口袋,笑瞇瞇地走了進來。
她回身把門cha上,又悄悄拖著口袋進了堂屋,對著如箏一笑說道:「小姐,奴婢幸不辱命,果然有人要偷偷摸摸送信,讓奴婢給逮了……」
如箏一喜,命她解開袋子,雪纓解開栓麻袋的繩子,到豆子似的倒出一個人來,如箏定睛看時,只見那人二十上下,穿著莊丁的衣服,現下已經暈了。
雪纓又遞上一封信:「這是他送的信,小姐請過目。」
如箏拆開看時,正是薛福寫給薛氏的信,詳細地說了如箏到了莊子以後所做的事,所見的人,並請病情薛氏示下。
如箏收起信箋,冷冷地看著地上躺的人,對浣紗說到:「帶到柴房去關起來,若有人看到,便說是偷盜被抓的。」
浣紗點頭笑著應了,又讓雪纓拿繩子捆人,雪纓笑到:「不必了浣紗姐姐,我餓著肚子踢人頭,也要一個對時方能醒轉呢,不捆也無妨!」
浣紗驚得瞪大眼睛看著嬌小的雪纓:「一個對時?!那你若是吃飽了踢呢?」
「那就踢死了呀!」雪纓咧嘴一笑,好像在說什麼好玩兒的笑話,一時間,滿屋子人都繃不住了,笑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