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她的話,如箏心裡一暖,又一定:無論自己受到何等非議,祖母總是向著自己的……
進了堂屋,正碰到薛氏告辭出來,如箏趕緊閃開路,畢恭畢敬地福身:「恭送母親。」
薛氏瞄了她們一眼,勉強笑笑出去了,如詩帶著如箏如書走入裡間,和老太君見了禮,圍著她坐下。
老太君剛剛對薛氏發了怒,現下臉色還是不太好,如箏趕緊跪到榻上,給她揉著額頭,如詩和如書也一左一右地為她揉著腿。
少頃,老太君拍拍如箏的手,讓如詩如書也坐好,歎道:「是祖母老了,護不住我箏兒,但把你留在家裡這點小事,我老婆子還是做得到的,箏兒你別怕,祖母定不讓你到那荒僻之地去受苦,只是你的親事……你自己可有計較?」
如箏聽老太君這麼說,一時感動,一時又暗喜:感的是老太君對自己的維護,喜的是她這樣說,就表明國公府的婚事應該是不成了。
如箏看看老太君,又看看如詩和如書,起身福了福才慢慢開口說到:「祖母這般維護孫女兒,孫女兒銘感五內,只是此次我自請到莊子上去,雖然也是十分捨不得祖母和姐妹們,但確實也是自願出府的,一來是,孫女於近日之事上雖然問心無愧,怎奈京中傳言紛起,眼見已經影響了咱府的聲譽和姐妹們的親事,孫女兒還無礙,可大姐姐,三妹妹她們也到了議親的年紀,若是為了孫女兒的事情而耽誤了她們,便是我的罪過了,二來,孫女兒思前想後,此事雖是無妄之災,但也有我自己大意的因子在裡面,被賊人盯上,大略也是我近日出外太多,招了人家的眼……」說到這裡,她語氣一頓,抬頭看著老太君,只見她眉間卻現出一絲厲色,如箏知道她已經明白了,淡淡一笑:「所以,孫女兒還是請祖母允了我到莊子上暫避一時,等哪時祖母想我了,再派人去接孫女兒可好?」
看著她她故作輕鬆的笑容,老太君心疼地拉住她的手:「我囡囡如此善解人意,那些害你的人就該下十八層地獄才是,可祖母怎麼捨得你這大冷天的,到那麼荒僻的莊子上去?」
如箏笑著搖搖頭:「祖母,我到莊子上是去做主子的,又不是發配去幹活,他們還能少了我的炭火麼?再說,孫女以前總聽娘親說如意莊風景怎麼怎麼好,卻是還沒去過呢,今次正好去看看。」
她笑的輕鬆,老太君卻心裡一動,臉上也笑開了:「是了,也該早去看看,畢竟是你娘的陪嫁莊子……」
如書看氣氛似乎是變了,心裡疑惑,看向如詩時,見她也若有所思的,自己卻怎麼也想不明白……
祖孫幾人正說著,畫屏滿臉喜色地走進來,福身說到:「老太君,崔侯爺一家來了,說是來給您請安,順便看看二小姐的,如今崔侯和大少爺正在東書房和侯爺議事,夫人帶著二小姐已經到了二門上了。」
如箏聽了她的回稟,心裡先是一喜,又奇怪為何舅舅一家此時來訪,回頭看向老太君時,老太君卻一臉瞭然,笑到:「是我讓阿衍他們過來的,箏兒你們幾個都去迎一迎吧。」
如箏這才明白,原來舅家是老太君請來給自己撐腰的,當下又感動,又愧疚,趕緊起身和如詩如書一起向二門上迎去。
剛出慈園大門,遠遠便見謝氏帶著琳琅和兩個丫頭向自己走來,如箏趕緊快走幾步,福身說道:「箏兒見過舅母,舅母萬福。」又和琳琅見了禮,如詩如書也笑著和她二人見了禮,便說笑著進了慈園。
謝氏也是從小在老太君眼前玩兒慣了的,如今多日不見也並不生分,笑著行了禮,又讚了老太君氣色好,孫女兒們一個比一個俊俏,特別還問了沒怎麼見過的如書,弄的小丫頭慌張行禮,又羞得被琳琅一頓笑,氣氛就熱鬧起來了。
老太君好容易止住笑,看著謝氏說道:「剛剛我還和箏兒說,若是不想去莊子上,儘管說,沒人能勉強她,可這孩子就是心太慈了,不想違逆她父親,又怕真耽誤了姐妹們的親事,我也勸不動她,阿柔你看看,哎……」說到這裡,老太君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屋內的氣氛也是一窒。
謝氏歎了口氣,勉強笑笑:「箏兒此番雖然受驚一場,幸而沒有出什麼大事,只是不知外面哪個爛心肝的胡傳些混話,想要損我家箏兒清譽,但她有您的回護想來也是無事的,只是林侯為人端方,一時想不開也是難怪,今日我和侯爺來,就是想要和您商量一下,讓箏兒到我家去住一段,一來是避避閒話,二來也是我們想她了,拘著她玩一陣子。」
聽了自家舅母的話,如箏心裡一暖,不禁對舅家心生嚮往,但想到琳琅如今尚未議親,又把強自壓下,起身對著老太君和謝氏福了福:「祖母,舅母,箏兒知道您二位都是為我好,怕我到莊子上受苦,但我還是想要出京去避一避,不只是為了尊親長之命避風頭,也是要好好靜一靜,想一想自己於此事上的疏漏之處,還請祖母和舅母不要為我憂心,箏兒會照顧好自己的,再說還有丫頭們呢……」她故作輕鬆地笑笑,老太君和謝氏心中卻更加酸楚了,但她畢竟是奉父命出京,若是再三阻攔,反而會將她陷於不孝之境,故她們也只得點頭應允,心裡暗罵林承恩糊塗。
此時東書房內,剛剛得了信兒回來的如柏和崔明軒對了個眼色,又趕緊低頭,室內幾乎凝滯的氣氛讓他們如坐針氈,又不敢言語,只得默然而對。
崔衍看了林承恩一眼,暗自壓了壓怒火:「這麼說,林侯是不同意讓箏兒到我那裡暫住嘍?」
林承恩心裡起火,卻不敢得罪自己這位現下已經成了聖上眼前紅人的前大舅哥,只得陪笑到:「舅兄莫怪,本來舅兄要箏兒去住上一段,也是合宜的,只是如今她自請去莊子上暫住,大件行李都已經先行出發了,還是等她回來,再……」
崔衍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心裡雖氣,卻無奈自己外姓人的身份,於林府之事上不好勉強,現下也就只能盼著謝氏在老太君那裡能得了應允了,他略思忖了一下,起身說道:
「罷了,既是你這個父親的意思,我這當舅舅的無法勉強,總之最晚今年開春,我是必要接箏兒入府小聚的,還望林侯念在我那死去的妹妹份兒上,不要駁了我的面子才好!」
林承恩這才鬆了口氣,道了聲「豈敢」又讓小廝來換茶,崔衍卻起身輕輕一拂袖:「罷了,不擾林侯公務了,我和明軒自去看看箏兒。」
林承恩趕緊起身相送,叮囑了如柏送他二人到後院,才轉回書房,坐著長出了一口氣,不禁埋怨自己,千算萬算,竟然沒有算到自家這個病歪歪諸事不理的大舅哥,竟然因為歸還欠款的事情得了聖上青眼,送進恭王府的長女雖然沒有生出皇孫,卻也榮寵不斷,眼見武國侯府是又起來了,自己卻早早把大舅哥得罪了個透,崔氏也……好在還有個如箏,看來,也不能太冷待了這個前妻留下的嫡長女……
想著崔衍臨走時留下的話,他又愁得皺了皺眉:雖國公府的親事是不成了,但眼下看來,若是不給如箏找門相似的好親,自家大舅哥這關,恐怕便是難過啊!更不用說貶她到莊子上蟄居這樣的打算……看來還是要從長計議才是。
他這樣思量著,呷了一口茶,又翻開了一本公。
慈園內,謝氏和幾個小姑娘又陪著老太君說了會子話,叮囑了如箏到莊子上的事宜,便聽二門上來報,崔侯到了。
如箏將舅舅和表哥迎進慈園,如柏自去向林承恩回稟了,崔衍和明軒給老太君見了禮,得知如箏執意要去莊子上,也只得長歎一聲,順了她的心意。
不多時,崔家眾人辭別了老太君便要回府,老太君也並未強留,只是待崔衍出去,拉住了謝氏拿了幾支早備下的內賜老山參親自遞到她手上,謝氏知道這些內賜之物得來不易,只有老太君這樣的老誥命每年才能得聖上賜下幾支,哪裡敢收,卻被老太君硬塞到手裡:「阿柔,你和阿衍都是在我身邊長大的,就和我自己的子女一樣,如今阿衍身子大好了,但也不能大意,我老婆子半截入土了,吃這些一是不受,二來也是糟蹋,還不如給阿衍補補身子,等我閉了眼,有你們照顧著我箏兒,我也能瞑目了……」
如箏聽自家祖母說的傷感,心裡一酸又落下淚來,謝氏也擦著眼角收了,又到:「您不叫我,我正有事要稟呢,今日我帶了個丫頭來,是我原來貼身丫頭之女,很是機靈,我想要留她伺候箏兒……您府的丫頭自然都是極好的,只是我們也想盡一點心意……」
老太君伸手止住她下面的話,笑到:「你這孩子,同我何必這樣客氣,你心疼箏兒,我感激還來不及,怎會責怪,只是家裡大丫頭的份例上朝廷都有規矩在,只能委屈她做個二等了。」
謝氏見老太君允了,忙笑到:「那是自然,便是作小丫頭也是好的。」當下謝了老太君,隨如箏出了慈園。
韓媽媽親自送了謝氏出去,折返回來,攙扶著老太君進了裡間坐下,凝眉問到:「崔侯夫人這是何意?難不成……」
老太君搖搖頭笑到:「無妨,阿衍他們不是那種人,這丫頭既然是阿柔貼身的,八成是箏兒被擄的事情讓她上了心,送進來護主的,無妨,箏兒身邊有個會拳腳的也好……」
韓媽媽一愣,略帶驚訝的問到:「老太君怎知那小丫頭便是會拳腳的?」
老太君看著她笑到:「老糊塗,你沒聽剛剛阿柔說麼,特特提到是謝家的丫鬟,想必是身手不差啊。」
如箏不顧謝氏阻攔,親自將舅舅一家人送出大門,看著崔府的馬車搖晃著走遠了,才戀戀不捨地回頭,對著浣紗身邊笑得無邪的清秀丫頭問到:「你叫什麼名字?」
那丫鬟一身藕色衣裳,一笑頰邊便露出兩個小酒窩:「回小姐,奴婢原叫雪纓,請小姐賜名。」
如箏略笑了笑:「不必改名,雪纓就很好。」說著一指浣紗:「這是我的大丫頭浣紗,也是沁園丫鬟之首,有不明白的問她便是,隨我回去吧。」
剛走入沁園,如箏便見夏魚一臉不忿之色迎了上來,如箏臉色一沉,輕聲說到:「我告訴你們的都忘了麼?進來說話!」
夏魚想到自家小姐教過的喜怒不形於色的話,當下愧疚地低了頭隨如箏進了屋子,如箏屏退左右只留了浣紗夏魚,才問道:「怎了,像戧毛的小貓似的。」
夏魚咬了咬唇說到:「是奴婢不對,可是他們也太欺負人了!」她抬頭看看如箏,又看看浣紗:「早間小姐剛走,靜園虞媽媽就帶人來生把小姐的行李搶走,說是奉了夫人命,要先將行李送到莊子上,我和崔媽媽攔都攔不住,這是送小姐去暫住呢,還是押解呢,他們……」
如箏擺擺手止住她話頭,氣急反笑:「確是有趣啊……」她冷冷笑著:「罷了,她八成是以為我再也回不來了,怕我夾帶了什麼好東西去……」她一挑眉轉向浣紗問到:「早間讓你妥善收起的東西呢?」
浣紗也是氣得臉色發白,此時強壓怒火說到:「我都收好了,小姐放心。」
如箏這才點點頭沉吟道:「那一位未必不知道咱們的手段,八成是給我下馬威呢,罷了,先到莊子上清靜一段再說。」
不一會兒,如柏自東書房回來,一進屋便陰沉著臉,夏魚浣紗哪見過自家一向和氣的二少這個臉色,行動上茶都輕了幾分。
如箏看著二人小心翼翼的樣子,心中好笑,不由得認真打量了一下自家兄弟,才發現他又比上次見時高了幾分,身子也魁梧了些,加上此時拉長了臉,兩頰因為咬著牙繃得緊緊地,依稀有了些成年男子的威勢了,看的如箏心生感慨,臉上露出了一個欣慰的微笑。
如柏看了如箏一眼,歎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姐你還有心思笑!」
如箏聽他這麼說,笑的更歡了,揮手屏退浣紗二人,端起茶閒閒地吃了口:「林公公莫急,也不要氣,小女子自有主張……」
如柏見她說的輕鬆,也略緩和了面色:「我能不急不氣麼,眼見你被人那樣欺負……我!」他恨恨地閉了嘴,端起茶一飲而盡。
如箏心裡一暖,笑到:「好了,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而且,此一去也不一定都是壞事,你瞧著吧,姐姐不會任由他們得意的……」
看著自家姐姐胸有成竹的微笑,如柏稍微放下心,點點頭到:「姐姐,你一向是最聰慧的,我信你,只是如今你的親事眼見就要被如嫿搶去了……我替你不值!」
如箏笑著拍拍他手:「好了,她的求之不得,正是我的避之不及,搶去又何妨,本來我也不想嫁。」
聽她這麼說,如柏眨眨眼:「姐,你不想嫁蘇世兄,你想嫁給誰?」
他這一句話,卻勾出了如箏一片心酸,定了定神,才苦笑到:「姐姐這一世不想嫁人了,等你出息了,便給姐姐辟一方小院,姐姐守著你一家過活也就心滿意足了。」
如柏被她這一番話酸的差點落下淚來,又趕緊忍住:「姐,你胡說什麼呢,難不成京師除了他蘇百川,就再沒人配得上你了麼?」
如箏愣了一下,笑到「他?他可配不上我……」剛說完這句,她心裡一沉,眼前突然閃現出一雙略帶落寞的丹鳳眼,她記得似乎是很久之前,也有人和自己說了這麼一句。
配不上……麼?
看著自家姐姐出神,如柏笑了一下略放下心:「姐,你這麼說,必是有心上人了,快告訴我是誰?」
如箏苦笑了一下,搖搖頭:「沒有的,你別多想。」心裡卻突然又冒出一個名字,只得又搖了搖頭,卻怎麼也搖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