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早間,老太君又早早到了沁園探望如柏,拉著如箏在偏房一番長談後,如箏雖不甘心卻也聽從祖母之命表面上暫時壓下了此事,暗地裡卻讓崔媽媽聯絡張叔調查那破落子弟家中情形。
幾天之後,葉濟世來複診,告訴姐弟倆如柏已經痊癒,如柏便執意要回太學讀書,如箏看著自家弟弟倔強的目光,既心疼又驕傲,雖然捨不得卻還是為他打點好了行李,收拾她的書箱時,如箏突然嗅到一絲龍涎香的味道,剛開始還以為自己是聞錯了,但離近了聞,依然隱隱傳來香料的氣味,尋了半天,她終於發現香味是從如柏用的墨塊上傳來的,她知道很多大的紙墨店舖為了遮掩墨的臭氣,往往會在其中加入一些香料,但大多都是茉莉或是丁香之類香氣濃郁又便宜的東西,這樣用珍稀的龍涎香來處理墨塊,簡直是令人匪夷所思。
她回頭看看正在整理書卷的如柏,問到:「柏兒,那天那蛇咬你之時,你在幹什麼?」
如柏愣了一下,想了想才答道:「那天午後是書學課,我當時是在磨墨……」
如箏心裡一緊,卻未聲張,只是拿走了如柏書箱裡所有的墨塊,挑了一塊味道濃郁的出門交給了崔媽媽:
「奶娘,想辦法把這些交給葉先生,讓他看看可有不妥。」
午後,崔媽媽帶來了葉濟世的回書,如箏看完,唇邊便帶上了一個冷笑,她將回信燒掉,又把那些墨塊仔細收起。
原來,這才是三寸紅髮狂的關鍵,這樣看來,此事必然是那人作下的無疑了……
九月初一,大房來向老太君問安,老太君破天荒地免了小輩們請安,而是單招兩位夫人到慈園說話,如箏覺得不尋常,便叫夏魚偷偷去守著,約莫大半個時辰之後,夏魚回來稟報:
「老太君把兩位夫人叫進主屋,屏退左右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奴婢只看到大夫人出來時,臉上隱隱帶著怒氣,而夫人則臉色煞白,二人似是在說什麼,奴婢不敢上前,沒有聽清。」
如箏點點頭,揮手讓她下去,自己看著門上掛著的並蒂蓮花挑簾思忖著:看來老太君是敲打過她了,說不定大伯母也……
但只是這樣,未免太便宜她!如箏這樣想著,不甘的握緊了雙手,深恨自己勢單力薄,恨得心都揪了起來……
轉眼間,如柏被傷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十來天,如箏漸漸已經從最初的震驚和激怒當中恢復了過來,但對這件事的追查卻越來越緊,她絕對不會就這樣放下,這筆債,薛氏一定要還!
九月的秋風帶來陣陣寒意,一如如箏此時的心情,清晨,她梳洗完畢,按例與如詩一起來到老太君居住的慈園請安,一進門便看到薛氏坐在老太君對面的下首,如嫿則坐在了羅漢床的另一側。
如詩和如箏上前向老太君和薛氏請了安,坐在一旁。
老太君看了看對面的三個姑娘,笑著點點頭:「正好,你們都來了,今日宮裡送了信兒來,說是九月初十太子妃生辰,又恰逢太子新封了蘇良娣,雙喜臨門。太子妃欲大宴賓客,邀了各家適齡的嫡出公子小姐,你們三人準備一下,九月初十去到東宮赴宴。」
聽了老太君的話,如箏心裡一沉:真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雖然努力控制,臉色還是有點發白,老太君看了她一眼,也不說破,幾人閒談了幾句薛氏便帶著如嫿告辭離開,老太君沖如箏招招手,如箏笑著走過去坐在她身邊,替她按著腿。
老太君看看如詩,歎了口氣:「詩兒,有件事情你還不知道,祖母想了想,此事也就只能靠你留心著了。」
如詩聽她說的嚴肅,趕緊起身答道:「祖母請講,只要是能做到的,孫女兒必然全力以赴。」
老太君笑著點點頭,將如箏如何入了太子之目的事情和如詩說了,末了又歎道:「東宮,是太子的地盤,雖說太子妃一向好妒,但咱們這位儲君行事素來是有些不管不顧的,此次東宮壽宴,若是並無他意最好,若是……」她看看如箏,又轉向如詩:「若是有什麼不對,詩兒你要警醒些,多護著你妹子才是,若實在無法,可以去求恭王妃,一定不能讓你妹子不明不白地落入太子之手……」
如詩也聽出了此事棘手,肅然起身答到:「是,祖母,孫女兒必會仔細小心,把箏兒安全地帶回來。」
老太君欣慰地點點頭,又轉向如箏:「箏兒,此事你也不必太過擔憂,畢竟那天是大宴,人多眼雜,太子爺不一定敢使什麼手段。」
如箏心裡雖然害怕,卻為了安老太君的心,還是點頭笑到:「祖母,孫女明白。」
回到沁園,如箏一面讓崔媽媽等人幫著參詳東宮壽宴要用的衣裝物事,一面暗自思忖著:
前世的她,對太子李天祈瞭解的並不多,只知道這位儲君狠絕多疑,即使是蘇家這種太子黨的世家,都要小心翼翼的侍奉他,更遑論林家那樣被歸為恭王黨的家族,今生的自己,卻因為巧合的事端而和這位爺有了這樣危險的交集,這情勢是她始料不及的。
如箏隱隱覺得,太子似乎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也許這會是自己今生計劃中很大的一個變數,或者說是,劫難……
她不敢多想,仔細選了一套得體又素淡的衣服,準備到那一日小心行事,盡量不再招太子的眼。
在這樣焦慮緊張的心情中,日子彷彿也過得很快,九月初十當天早上,如箏收拾一番隨如詩如嫿登上馬車,和騎馬的如柏一起,忐忑不安地向著東宮行去。
今日的出行,如嫿一改往日不同如箏同車的習慣,棄了自己的車在隊伍後面跟著,自己反倒坐到如箏和如詩的車上,如箏怎麼不知她反常舉動所為何來,卻也不願理他,只和如詩在車裡閉目養神,反是如嫿笑的開懷,和貼身丫頭賞鑒著身上荷包的花色。
如嫿和紅綃笑鬧一陣,抬頭看看臉色蒼白的如箏,想著昨日晚間自家娘親的話,笑的更甜了……
太子大婚之後,便從皇宮中搬出,自己建衙開府,但因經常要伴駕的緣故,太子府就建在皇宮左近,離大臣們聚居的烏衣巷就遠了。
如箏她們清晨出發,搖搖晃晃多半個時辰才到了東宮,一下車,如箏便隨著如詩和如嫿被內侍請入大門,又在門廊與如柏分開,換乘小轎進入了東宮內院。
定遠侯府三位小姐算是來的晚的,花園裡擺下的位置,有八成已經坐了各家小姐,如箏坐定略微一掃,便看出了此次和上次春日宴的不同:這次被邀請而來的賓客,大多數都是太子黨家族的小姐,剩下幾個也是朝內中立重臣的內眷,再看主位上孤零零三個桌案,一看便知是為太子妃和兩位良娣準備的,竟然連一位王妃都沒有請!想想此次自己唯一可以依仗的表姐並不在場,如箏心裡更是惴惴不安。
她知道,自家父親林侯雖然小心作出中立之態,但因著祖母凌氏太君的緣故,定遠侯府早已被歸為恭王**,如今自己在這太子黨林立的席位中坐著,更加顯得格格不入。
即使是因為如嫿外家的緣故……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如箏心裡湧起一陣不詳之感。
她回頭看看如詩,顯然她也看出了端倪,眼底裡是一片擔憂之色。
還沒待姐妹倆商量一下,便聽花園角門那邊一聲通報:「太子妃到~~~」
如詩和如箏趕緊隨各家小姐起身行禮。
太子妃笑著讓眾人平身回座,眾家小姐謝過之後便各自回位置坐了。
太子妃一揮手,盛滿水陸奇珍的精美餐具裡被端上桌案,大家紛紛舉杯恭祝太子妃福壽寧泰,芳齡永繼,太子妃也微笑頷首,向各位世家小姐道謝,一時氣氛熱烈。
如箏舉杯和眾人一起祝了,雖然說不上如坐針氈,卻也絕算不上適意,猜不透太子妃的心思,她只得謹言慎行,希望這只是一次普通的宴席,哪怕只是太子妃對自己的一次試探也好,她正好能夠趁此機會,向太子妃表明心跡,如果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的話……反倒有可能是自己逃脫厄運的一大助力!
她這樣打算著,默然不語,只是偶爾夾一點菜,卻食之無味。
她正自警醒著,卻聽主位那邊傳來一陣笑聲,大家循聲望去,卻是薛良娣正和太子妃說笑著什麼,她嘀咕了幾句,便回頭衝著如箏笑到:「林二小姐,我和太子妃剛剛提到你呢……」
聽她點出自己的名字,如箏心裡一凜,趕緊起身行禮,薛良娣笑到:「剛剛我和太子妃殿下說起,春日宴那次你演奏的箏曲端的是技驚四座啊!今日不知林小姐是否有新作奉上呢?」
如箏垂眸淺笑,似乎是在害羞,心裡卻暗恨她多嘴,其實她自己也知道,這些已經成了精的宮廷命婦,有誰會真正多嘴多舌呢,還不都是一字一算,每句話都有自己的目的,她思忖著剛要開口推辭,便聽得旁邊一個溫婉的聲音開口到:「是啊,妾身也聽說了,那次定遠侯府兩位林小姐才情動人呢,只可惜那次妾身沒有親眼看到,說來還真是遺憾,妾身是最喜歡丹青墨繪的了,正想向太子妃殿下求個恩典,讓林家如嫿小姐,再揮毫潑墨讓我觀賞一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