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如箏神清氣爽地起身梳妝,用了幾口粥便趁著晨間涼爽信步向慈園走去。在迴廊裡遇到了如書,姊妹倆說說笑笑地進了慈園,老太君的貼身丫鬟畫屏迎了上來,揚聲笑到:「二小姐、五小姐好,老太君在裡間等著你們呢!」又在如箏微微頷首後壓低聲音說了一句:「夫人和四小姐也在。」
如箏聽了笑容略沉了沉,又對她揚起一個感激的微笑,拉著略帶不安的如書走入了堂屋。
一向喜歡在此時問詢管事媽媽們的薛氏,卻反常地來給老太君請安……
再聯繫到昨日凌家發生的事情,如箏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淺笑著邁步走入了裡間。
一進屋,如箏便看著薛氏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幾步上前給老太君福下:「祖母萬福!」又轉向薛氏,恭順地笑著:「母親萬福。」
如書也趕緊上來給老太君和薛氏請安,又和如嫿姐妹三人見了禮,這才陪如箏到下首坐下,聆聽老太君說話。
老太君笑著看看薛氏,又轉向她姊妹二人:「我正和你母親說到箏兒呢,你就來了,可見你是個貼心的孩子啊。」
如箏瞪著大眼睛看看薛氏,羞澀的笑著:「哦?母親找孩兒有事麼?」
薛氏慈和地一笑到:「也沒什麼大事,只是眼見中秋快到了,家裡千頭萬緒的,也是我老了,總覺得有點忙不過來,這不,和母親商量著,箏兒你也大了,又是她們幾個的長姊,母親想讓你搭把手,幫我把置辦秋冬衣服布料的活計擔起來,箏兒你意下如何?」
如箏聽了她的話,面色不變,心裡卻瞬間轉過十七八個念頭,起身盈盈下拜:「母親,女兒也願意為母親分憂,只是女兒年紀尚小,於庶務上也沒有什麼心得,怕辦砸了差事,反倒累的母親還要分心為我周全……」她一邊說著,一邊抬頭看看薛氏,又看看老太君,這就是要推辭了。
薛氏哪容她溜掉,馬上笑著對老太君說到:「母親您看,我就說箏兒這孩子謙遜嚴謹,肯定要推辭的吧……」她笑了一下又轉向如箏:「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年年都要辦的,下面管事的婆子們都是門兒清,箏兒不必多慮。」
旁邊如嫿也甜笑著附和:「是啊,姐姐,姐姐心思細膩,肯定能辦好的。」說著又低頭笑到:「年年母親辦新衣,都是那些端莊大方的花樣,今年我們還盼著姐姐能挑選些新花樣子來穿穿呢!」她羞澀地笑著,一副小女兒態。
如箏心裡冷笑,面上卻寵溺地笑著:「妹妹真是個爽直性子,你這樣說出來,等著母親回去教訓你吧。」
薛氏也笑了:「罷了,就這麼定了吧,你們小姐妹自商量去,今年我卻是不管了,免得年年操心還要背地裡被你們念叨,選的花樣子不好!」
老太君也笑著搖搖頭,對如箏說到:「既然如此,箏兒你就歷練一下吧,也替你母親分分憂。」
如箏見老太君也這麼說,當下不再推辭,起身行禮道:「那箏兒就斗膽從命了,做的不好之處還請母親指點!」
薛氏笑著點點頭:「那就好,下午我就讓針線衣帽上許家的到你那裡去。」說著站起身,和老太君道別後,帶著如嫿離開了。
薛氏走後,老太君臉上的笑容就淡了,看了一眼如書,如書便微笑起身福了福:「祖母,孫女兒先告退了。」
如箏看看她,臉上露出一絲不忍,如書卻渾不在意,起身向外走去,老太君微笑著喚住她,又叫了畫屏裝了一盒子內賜的點心親自送了如書出去。
如箏看著老太君慈和的面容,也為如書此舉博得老太君歡心感到高興,當下湊到老太君身邊膩著:「書兒眼見也大了,心裡總盼著跟祖母多親近呢……」
老太君笑著摸摸她頭:「嗯,書兒也是極好的,我也不是防著她,只是她還小,性子又太直,有些話讓她聽了去,反而對她不好,還是再大點吧……」
如箏點點頭,笑到:「嗯,還是祖母思慮周全!」接著又臉色一苦:「祖母今日怎麼不攔著母親,箏兒笨手笨腳的,要是砸了差事……」
老太君看了看如箏故作擔憂的小樣子,笑著點了點她額頭:「小丫頭,別告訴我你沒看出你母親的意思,自己警醒著點,這也是對你的一次歷練。」末了,她又看了看靜園的方向,笑到:「若是你母親只是想讓你管管庶務,分分你的心,倒也使得,祖母也想趁機讓你學學,若是她還有什麼後招……你也不必擔心,左不過還有祖母給你擔著呢。」
如箏點點頭,笑著往老太君懷裡蹭了蹭,慢慢給她捏著腿說到:「箏兒也是看到有祖母掠陣,才敢試一試的,畢竟孫女兒還小……」她言盡於此,抬眼看著老太君,眼睛裡帶著三分忐忑,也有五分堅定。
老太君點點頭,笑著閉上了眼睛,內室一時安靜了下來。
午後,如箏早早歇下,準備著下午召見針線管事婆子許氏,這個許氏她是知道的,既不是薛氏的陪房也不是自家娘親留下的老人兒,算是兩邊不靠,不過此時看來,大約已經是薛氏的人了。
未時過半,如箏午歇起來,浣紗聽到動靜撩開湘妃竹簾走入內室,一邊幫如箏掛起雲水青色素羅紗的帳子,一面小聲說:「小姐,許媽媽已經來了,奴婢說小姐還在午歇,她就站在門外等著,如今已有一炷香時間了。」
如箏聽了也不急,只是淺笑著起身在妝台前坐好:「不急,你去告訴她我起來了,請她到屋裡坐著等,給她上茶。」
浣紗笑到:「小姐這可是給她很大的臉面了。」
如箏抬頭看了她一眼,笑著拿起桌上宮粉:「她對我有三分敬,咱們就要做到五分……」她從鏡子裡看看浣紗瞭然的眼神,微笑了一下:「去吧,把待月叫來給我梳頭。」
浣紗福身退下,如箏看著外面正烈的陽光,心裡猜測著許家的此舉,究竟是示好還是故意示弱。
慢慢地梳了裝,如箏走入堂屋,坐在屋角小杌子上的許婆子趕緊起身行禮,如箏笑著虛扶了一把,坐在桌旁,又讓她坐下。
許婆子謝了坐,欠著半個身子坐下看著如箏笑到:「老奴今日裡接了夫人的令,說是今年採辦秋冬衣裳的事情全聽大小姐指示操辦,老奴下午合計了一下往年的數目,就趕過來給大小姐請安了,還請大小姐示下,今年這衣服布料的採辦……」
如箏笑著點點頭:「辛苦媽媽了,我第一次幫母親辦差,也是母親錯愛,竟然讓我統管此次採辦了,想來除了歷練我,也是因為許媽媽經驗豐富,可以給我支招參謀的緣故,還請許媽媽多多指點。」
許婆子趕緊欠身到:「不敢。」又奉上賬本:「這是近三年冬衣採辦的賬目,老奴想著大小姐可能要看,就上趕著帶來了,請大小姐過目。」
如箏看了看厚厚的賬本,笑到:「賬目我也不會看,想來母親經手的事宜,肯定是精準無差的,倒是府裡一貫在哪些店舖裡採辦衣物,媽媽給我說說吧。」
許婆子一聽,剛剛才敗下去的汗又隱隱滲了出來,卻是沒想到如箏一個小姑娘,居然於庶務上還有幾分見識,當下想了想夫人說過的話,才定下心笑到:「是,那老奴就和大小姐念叨念叨,咱們侯府採辦夏季綾紗衣服並冬季綢緞衣服的料子,一概是在東市老鋪雲錦軒定的,因著下人們棉衣所費不多,雲錦軒又正好也作棉衣生意,便也是一起從雲錦軒購入,主子們每年添的大毛衣服,都是莊子上自己產的皮子做的,因為今年的皮子還沒收上來,所以這次要置辦的只有主子們的錦緞衣服和下人們的棉衣,料子入府之後,針線上的得了各位主子要的花樣子和尺寸後,就開始趕製,一般有半月也就完成了,正好趕上桂月中秋家宴……」
如箏笑著點點頭,心裡對她的回答很滿意,當下笑著端起茶碗:「好,那今年也還按母親往年的規矩辦吧,媽媽多費心了。」
許婆子知道她這是聽明白了,趕緊起身到:「是,老奴這就下去操辦,等雲錦軒樣品到了,再帶來給大小姐過目。」
如箏笑著掏出事先準備好的紅封,讓浣紗遞給許媽媽,笑到:「媽媽辛苦,一點小心意,媽媽不要見怪,喝杯茶罷。」
許媽媽「哎呦」一聲接過紅封,暗暗捏了一下,笑得更甜了,千恩萬謝地告辭出了沁園。
浣紗看著她離開的方向,輕輕歎了一聲,如箏抬頭瞄了她一眼,笑到:「怎的?不高興了?」
浣紗趕緊屈膝笑到:「不是的,小姐,奴婢只是感歎,如今府裡和當初夫人在的時候比,這起子貪財的勢利小人可是越來越多了,弄得烏煙瘴氣的……」
如箏看了看門口,冷笑到:「貪財還是好的,我就怕她們前倨後恭,明著嘴裡抹蜜,暗地裡捅人刀子。」
浣紗點點頭,又笑到:「不過任她們怎麼靈精小鬼兒,也翻不出小姐的天去!」
如箏笑著抬頭看看她:「小鬼兒怕我,你說我是閻王麼?」
浣紗急得一拍手:「哎呀小姐也不忌諱,呸呸呸,都是我,好好的提什麼小鬼……」
如箏笑著拍拍她手,自端了茶吃著,歎到:「如今最關鍵的,還是要探一探這雲錦軒到底什麼來路,是不是薛家的鋪子……可是若要表哥去探,又太明顯了,難免她們會注意……」
浣紗見如箏發愁,猶疑著開口說道:「小姐,本來這些事奴婢不該插嘴的……」
如箏抬頭看看她,笑到:「無妨,你說。」
浣紗這才點點頭到:「奴婢覺得,小姐如今能用的人不多,不如考慮一下李掌櫃,您不也說鋪子裡這月的賬目好了很多,他是個能人麼?而且奴婢想著,雖然他現在脫了籍,但畢竟還是小姐和表少爺聘請的掌櫃,家境又貧寒,不得不仰仗小姐存身,應該可靠。」
如箏想了想,笑到:「你說的有理,而且他年輕又是生面孔,反倒不會惹人注意……」她抬頭看看浣紗,讚許地笑著:「你如今是愈發靈慧了,真是你小姐我的好丫頭,放心,將來我必給你安排個好出路……」
浣紗扭捏著哼了一聲:「小姐,奴婢這是好心給您出主意,小姐卻來打趣我!」又蹲下,小聲在如箏耳畔說道:「奴婢只想將來能隨小姐到夫家,給小姐當一個管事媽媽,哪怕是辦事婆子也好,一輩子不離開小姐……」說完她臉一紅,轉身朝院裡走去,留下如箏在屋裡笑得開心。
門口待月戰戰兢兢地端著茶水,迅速晃到屋角躲好,看到浣紗紅著臉走出來,她也顧不得換茶,頹喪地把托盤放在一邊,回到房裡一頭倒在床上。
剛剛她是親耳聽到了自家小姐許了浣紗要給她好出路,又看到浣紗臉色紅紅的從屋裡跑出來,浣紗後面小聲說的話,她卻沒有聽見。
她不禁又想起了如嫿說的那番話,對比了今日小姐的話,浣紗的反應,讓她更加篤定了小姐想要打壓自己,抬舉浣紗的心思,不禁悲從中來,抓著枕頭暗自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