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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九章 張兒妄言 文 / 東海龍女

    自曹丕「醒」後,這幾日有閒暇之時,只要元仲從夫子那下了課,織成便將他接來。二人相處,也沒什麼內容,不過是織成一邊畫著新錦的花樣,一邊嗯嗯啊啊地聽元仲講些瑣事。

    比如夫子今天鬍子少了半截,據說是師娘昨晚打架扯的,但夫子不承認啦、昨天一個小夥伴帶了塊棗糕味道相當不錯啦等等,跟所有的小學生一樣,說得又快又疾,有時連氣都會結住。織成不得不放下勾線筆,一邊幫他撫背一邊安慰:

    「慢些說,慢些說~」

    不管怎樣,溫暖的殿室中,出現男童所獨有的尖利的吱吱喳喳聲,對織成來說,也是一種難得的溫馨。

    元仲對她的感情,從銅雀之亂後似乎一直沒有改變過。固然不會像對親生母親那樣依戀,但至少是將她當作一個通情達理又平等相待的長輩兼朋友。

    織成對這一點相當滿意,她沒有當過媽媽,更沒有生過孩子,沒有參與到元仲前六年的教養和成長之中,如果一定要代入慈母的角色,恐怕雙方都覺得不倫不類。能與元仲平等和睦地相處,反而是最自然的情感。

    但元仲不知為何,對曹丕總是有一種疏遠之意,再不復當時敬神衣大典時,他被擄之後說起其父,仍是神采飛揚的模樣。

    故此每當曹丕下朝時辰將近時,元仲便藉故離開。這一次也是如此,織成一直覺得納罕,卻沒尋個空隙好好問問。但想他忽然失去了母親,任兒的死因曹丕等人一定也是語焉不詳,雖編了個病死的由頭,但元仲是任兒的親生兒子,又素有早慧,當中蹊蹺未必瞞得過他去。

    沒想到織成此時到了桐花台前,正藉著演武場的行頭,在警誡眾姬時,他竟然趕了過來。

    入府之前崔妙慧就跟她談過曹丕的姬妾問題。以曹丕如今的身份地位,府中是少不了有往日的姬妾的,別的不說,郭煦第一個就繞不過。

    處理她們,自然有許多的辦法,但是織成的想法和她的說法,確是一般無二。這些女子雖然行徑可厭,又過於矯揉造作,但那並不是她們的過錯。

    說句實在話,現代女性的世界寬廣,即使出嫁之後仍有恃而生存的事業工作,所以這種男女相處的關係,反而單純地只與愛情有關。而古代女性出嫁後唯一的工作就是侍奉好自己的夫君,愛情也許有,但更多的是為了生存。夫乃天字出頭,對她們是比天還要重要的存在,就像小職員面對**oss一樣,又豈是單純的愛情可以囊括?

    那些陰私伎倆、爭風吃醋,說到底,也不過是為了生存得更好些罷了。沒見那些宮斗劇裡,稍得皇帝青眼,和稍得皇帝斥飭,都直接影響到了吃穿住行的生活質量麼?

    所以織成是真的不恨她們,也沒打算要對她們下狠手。讓手下包括自己在內,顯示一把武術技能,不殺人,殺一兩隻鳥雀,想來已足夠震懾這些深閨女子了。

    只是這樣的場景,讓元仲看到,豈不是有違她的慈母形象?

    天地良心,雖然也許她不能當元仲一輩子的母親,但這兩年之中,她還是想讓這孩子感受到溫暖的。

    畢竟無論是她,還是曹丕,在幼年時期對於父母之愛,多少也是有著缺失的遺憾吧……

    織成的臉色冷了下來,她抬起頭來,目光已經投到了與元仲同行而來的女子身上,眉頭微動,問道:「元仲,誰帶你來的?」

    她本來是不講身份的,但這個時空裡,人人都要講身份。她對朋友如楊阿若等人,自然是自在不拘,但對於這些女子,若是也如此做了,只怕反被她們欺上頭來。

    故此她問的是元仲,卻不曾正對那女子。

    那女子不過雙十年華,下巴尖尖,雙眸似水,正是那種柔弱嫻靜的女子形象。身穿曲裾錦襖,外著兔皮氅衣,論水準是比得上姬妾,不似普通奴婢般清素。她稱元仲為小公子,而不是小郎君,這一點說明她至少不是曹丕的僚屬。

    ……當然不是了……她是個女人好嗎……

    可是府中其他姬妾是叫元仲小郎君的,說明她也不是曹丕的姬妾之一。

    但是織成還真的一直沒有見過她。

    此時那女子不慌不忙,帶著溫婉的笑意,向著織成行了一禮,柔聲道:「奴婢張兒,是小公子的保母。」

    這個時候的保母,不同於後世的保姆,更不是乳母,是一種比較奇特的存在。

    就是類似小主人的母親,但是比母親的地位要低,是屬於奴婢,但又比一般奴婢的地位要高。這樣的保母,一般是由滕妾來充當。但是元仲的母親任兒出身卑賤,又非正室,更不可能會有陪嫁的滕妾。

    織成心中一動,淡淡道:「你是任夫人的義妹。」

    兒,是對家中奴婢的稱呼。任兒一生無名姓,這個兒字,也跟隨她一生,是永遠擺脫不了的奴婢的印記。

    這個張兒,當然和任兒是一樣的身份。說起來,她正是在任兒之後入府,也是屬於最早跟隨曹丕的奴婢之一。因為任兒交好,二人也結義為姐妹,任兒死後,元仲便是由她照料。這也是曹丕的考慮,當時府中複雜,他無暇顧及,入府時間頗長、又為任兒義妹的張兒,自然就是最適合照料元仲的人選。當初織成入府時,也不記得她來拜見過沒有。

    張兒聽到任夫人三字,笑容更矜貴了三分,笑道:「正是。姐姐信我,便千叮萬囑,托我看好小公子,可憐我那姐姐,臨終病榻上還……」

    轉了哭音,便扯條帕子來擦眼淚,垂睫低眉的模樣,倒也顯得十分真情。

    但是任兒是怎麼死的,織成等人心知肚明。

    哪來的病榻,又哪來的臨終托孤給她?

    董媛先要說話,織成卻看她一眼,道:「此處太冷了,元仲,不如跟我回殿去罷。」

    太冷,主要是針對各姬妾來說的。她們先前為了能見曹丕時是最美儀態,此時不免凍得瑟瑟發抖。只是礙於織成方才一段話的威懾,無人敢動半分。

    張兒卻笑道:「夫人,奴婢每日都會陪小公子來這裡射上一囊箭,只怕暫時不能跟夫人回去呢。」

    場中皆是一窒。

    張兒臉上帶笑,心中得意卻不由得也隨之一滯,敏銳地發現有些不對。

    這些姬妾們有些什麼本事,她都是清楚的。從前不管是任兒主事也好,郭煦掌家也罷,她們縱看似恭順,總有些小動作出來。此時卻一個個凍得鼻青眼腫地立在這裡,哪怕是聽到她這句話,也無一人會心竊笑,或是偷眼窺看,全都垂著頭一聲不吭。

    張兒目光一掃,忽然驚叫起來:

    「呀,那些箭靶,叫誰給削了?不長眼的東西,誰敢削這箭靶,這可是世子和小公子每日都要練箭的地方……」

    織成只掃過一個眼風。

    董媛已一步跨上,而各姬妾更加低垂了頭,不忍再看下去了。

    啪!

    一聲厲響,張兒尖叫聲中,已跌倒在地上。

    她幾乎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看向矗立在跟前的董媛,正徐徐收回了手掌。這素來跟隨在織成身畔,總是有著嬌憨惹喜笑容的女官,此時面上卻罩上了一層殺氣!

    不錯,是殺氣,這樣似曾相識的殺氣,她曾經在世子和他的那些近衛們身上感受過,可是眼前的這個女官,為何也有……

    那一掌打在臉上,她耳邊嗡嗡作響,嘴裡又澀又痛,彷彿還有什麼從嘴角邊流了出來……她本能地摸了一把,是血!

    張兒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又痛又氣,眼淚如泉水般湧出來,不管不顧地向著元仲叫道:「小公子!你可要為奴婢做主,好端端的,奴婢就挨了打……」

    元仲張了張嘴,小臉漲得通紅,卻終是擠不出話來。

    「小郎君如今有母親教導,這等性情乖戾的賤婢,是誰容她留在小郎君身邊?」

    董媛望向張兒身後跟隨著的那個侍婢,那侍婢嚇得一下子跪在地上,囁嚅道:「任夫人在病榻上交待,說如果她不在了,張姊姊便是小郎君的保母……」

    織成聽到此時,心下已是雪亮。

    看元仲那又羞又急的樣子,再聯想起先前元仲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衝到自己身前,想必是對這張兒已經厭煩已久了罷。

    看張兒的作派,料想處處也是以長輩自居,元仲並不知道其母臨終前的真相,只道張兒真的是任兒所指派的「保母」,故此才耐著性子處處忍讓。

    畢竟以任兒對元仲那種母親的慈愛之心,她尚在世之時一定是事必躬親地照顧元仲,元仲對那張兒,又能有什麼深厚的感情?

    更何況此時張兒愚蠢浮淺,又藉著與元仲的這種關係,與自己對上,只怕元仲十分難堪才是。

    她心中既定,止住董媛,淡淡道:「任夫人仙逝之前,身邊只有我與世子。哪裡有什麼保母之說?」

    對於任兒之死,無論曹丕還是她,真正的知情人,沒有一人向元仲說起過。一來此事涉及任兒的真實身份及死因,說出來都不甚光彩。二來恐怕心下也有著本能的逃避,含含糊糊的,更是誰也不願提起。府中人只道任兒病死之事不吉才惹得世子厭棄,更加沒有人敢於提起。在這種情況下,張兒號稱她守在任兒臨終前的榻邊,又編出種種細節來,知情者如曹丕順水推舟,好讓任兒「病死」之說更加圓滿。不知情者,自然就敗伏在這扯起的虎皮大旗之下了。

    可是他們都忽略了一個幼童的愛母之心。元仲到如今也還只有六歲,一個六歲幼童,忽然間失去了母親,甚至連母親最後的叮囑都未曾聽到,而府中眾人對此也諱若莫深,連最親近的父親也似是不願談及此事,他雖然懂事地壓住了自己的心事,也努力不提此事,但即使是身邊僕婢如雲錦衣玉食,那心中那種巨大的失落和思念,仍然是無法彌補的。

    也正因此,元仲哪怕極是討厭張兒,仍容許她在身邊,徒勞地想從母親生前親近的人身上,來感受到母親殘留在這人間的一絲氣息。

    所以在這一瞬間,洞悉了元仲心思的織成,在心中湧起強烈的愧疚和憐愛,令得她決定要好好跟元仲談一談任兒,也好驅散小小幼童心中的孤苦追思。

    只是她這幾句話說出來,眾人皆驚住了。

    元仲第一個彈了起來,緊緊抓住了她的手,連聲道:「真的?當時阿娘的身邊,真的是阿父與阿母相伴麼?」聲音中有著掩不住的顫抖,和說不清的企盼、欣慰還有心酸。

    生於這當今天下顯貴的家族之中,又有著如此尷尬的身世,當然也就看到了許多外人所不知的齷齪陰私,年方六歲的元仲其實已經比同齡人更為成熟。母親死得不明不白,都說是暴病而逝,可是為何都未能讓他這個兒子見上最後一面?無論大父還是阿父,對此都不發一言,偏偏張兒卻說她是最後守在母親病榻旁的人,元仲即使再怎麼瞧不上這個動不動以母親最好的「姐妹」自詡的她,也不能不因為一種虛無的念想,而容忍她留在身邊。

    但即使是張兒,對母親病重最後的時光也語焉不詳,說來說去也只是「你母親讓我好好照顧你」之類的話語,令得元仲十分煩燥卻又不敢表現出來。

    只到此刻,織成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在母親死去的最後時刻,是阿父與她,守在其身邊。

    張兒更是驚呆在當場,手捂著被打得滾燙的臉,喃喃道:「不……不是……」

    「元仲,」

    織成將元仲的小手握住,小手冰涼,帶著微微的顫抖。眼前的男童有著曹丕一樣的漆黑的眼睛,可是曹丕的眼睛沉得像黑夜,元仲的眼睛卻如將近黎明,閃著不同尋常的亮光。那是一個孩子對母親最後徒勞的留念,是在無助而恐懼的深淵裡仍然想要尋覓著什麼的勇氣,令得她心中最後的藩籬轟然倒塌。

    「你母親臨終前對我說,甄氏,幫我照顧好元仲。」

    她想起疾風中下墜落的那個身影,堅硬如劍的石林,想起那個女子鮮血猙獰的面孔,和最後絕望又安然的笑容……

    「是她救了我的性命,元仲,我答應你母親,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兒子。」

    任兒臨死前說過,只要她死了,元仲才能成為嫡子。因為有她在,曹丕就再也不可能有孩子……

    想到此處不禁心中悚然:任兒說的是真的麼?

    以她的冷靜和與之完全不符的瘋狂,以她對元仲的拳拳愛子之心,以她對曹丕的深刻瞭解,她極有可能真的做了什麼。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如此,在兩年之後自己離去時,也不會因為某個不該來到的小生命,而對這個時空有著無法割捨的眷戀。

    織成不知道自己這種想法,是不是也算是一種無情。她握住了那只冰涼發抖的小手,看著那雙隱藏著怯意和迷茫的黑眸,認真地說:「你阿父也在。」

    最後這一句,才是真正的定盤之星。

    任兒之死,在府中一直迷霧密佈,可是現在織成親口證明了她的死因,是暴卒,但卻是因為救了織成的性命,又有世子為證,足可見並非死得不光彩。

    元仲小小的心裡一直相當沉重,甚至不敢再三追問阿父,其實也是擔心母親的死因。更重要的是,他聽出了眼前的織成話語之中,對母親的真實的悲悼之情,她甚至都在無意中糾正他「娘親」的叫法,而稱之為他的「母親」。要知道在世家大族之中,任兒這樣身份的人,連個側夫人的名號都沒得到,是不可能成為自己親生兒子名正言順的母親的。最多也不過是私下裡被叫了一聲阿娘罷了,阿母這兩個字,永遠都要留給正室夫人。

    可是織成身為夫人,不但對任兒的稱呼是任兒一生都未得到的稱呼「任夫人」,而且還自然地稱之為元仲的「母親」,元仲這樣敏感的孩子,又怎麼可能感覺不出她的善意?心中對於她之所言,頓時便信了十足十,只叫了一聲:「阿母!」

    便哭著抱住了她的腰,頭也扎入了她的衣裙之中,放聲大哭起來。

    這一次卻不再是只將她當作一個和善的長輩、平等的朋友,而真真正正的是有孺慕之意了。

    織成以手撫他的腦後,想到自己也是如他這般大時,便已沒有母親在側。心中油然湧起一陣感傷,低聲呵哄,聲音柔和,自己也不曾察覺,竟真有了母親般的慈愛。

    一旁的董媛看此情景,不由得在心中長歎一聲,再看張兒時,已浮上厭惡之情,冷冷道:「夫人說得清清楚楚,任夫人臨終之前,根本沒有提到什麼保母一說。來人,還不將這包藏禍心的賤婢拖下去?」

    張兒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正待尖聲求饒,董媛一掌擊來,啪的一聲,張兒下頜便脫了臼。尖叫之聲,就此咽在喉中,卻無法再迸發出來,董媛身後帶著的侍婢也訓練有素,很快便將其拖下桐花台,只餘下張兒所帶的那個侍婢,面色驚恐地立在一邊,只晃了兩晃,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下。

    「張兒編造任夫人遺言,挾小郎君以圖邀寵,其行可恨,其心可誅,此風斷不可長!自當嚴懲!」織成見元仲目視張兒被拖走的方向,似有不忍之意,便向董媛道:

    「但她這些天照料元仲,也並非沒有苦勞。杖罰也就罷了,逐出內院,去做個粗使婢女罷。」

    元仲這才舒了一口氣。

    過去無論是阿娘還是郭夫人主事,都曾經打過一些犯了罪過的僕婢,多半是杖刑,挨到十下就要在榻上躺上個把月。張兒先是冒犯了織成,後又被揭出假冒任兒遺言所托之事,顯然是將他當作可恃的「奇貨」,數罪並發,就算打個二十杖,傷重而死,都不算什麼。

    張兒雖然可惡,但除了囉嗦,這些時日對他也還盡心,他實在不想看她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慘狀。織成也沒有追究此事,只是將張兒逐出內院,在元仲看來,這樣的懲罰還輕了些。

    他不安地抬頭道:「阿母,張兒……」

    「張兒的事,就此罷了。以後你身邊的侍婢,阿母自會幫你甄選。平時裡就由阿母帶你,你也住到阿母寢殿旁邊的暖閣裡來,可好?」

    到了這個年紀,其實無論是在哪個時空,都足以做一個母親了。只是……過去無相愛之人,如今雖有了,卻還是不生孩子的好。

    那麼,這兩年中,就讓她全力撫養元仲,至少在這孩子的童年之中,還盡量地彌補了兩年的溫暖吧。

    元仲已經驚喜地叫起來:「阿母!你當真要元仲搬來麼?可是阿父……」

    「阿父身為男子,當志在四海,內宅之事,自然阿母安排。」

    織成輕輕巧巧地用了個自己過去最不屑、但在這個時空最好用的理由,也讓元仲安下心來。

    「那我快些回去,讓婢女們收拾東西,今晚我就住阿母的暖閣!」

    元仲興沖沖地從她懷裡掙脫出來,向她行了個禮,便帶著那個頗受了不少驚嚇的侍婢,匆匆地往來路跑回去了。

    傻小子!

    織成含笑望著他跑開的方向,吩咐董媛道:「小郎君每天都要在此練箭,那些箭靶,可得快些換了來。」

    董媛脆聲答應,眾姬面面相覷,但想起張兒被拖走時的模樣,又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夫人真是好手段,面對張兒有意的挑釁,她既不曾拿出夫人的身份,也不曾惱羞成怒章法大亂,而是直奔要害,不過隨意幾句,便坐實了張兒的罪行。張兒既然撒了謊,那麼張兒這個人的品行也就靠不住了,此時織成再怎樣處治,也在情理之中。最重要的,是元仲並沒有因此生出芥蒂,反而對她感情更深。張兒看似逃過了杖刑,可是元仲並不明白,被逐出內院,對於張兒這樣素來衣食精良、與尋常庶族女郎相比還要優渥的侍婢來說,意味著什麼。

    就張兒那看上去嬌怯怯的模樣,究竟能做得了幾天粗活還在其次,逐出內院之後,她再也不可能進入內院,只能和那些粗使婢女一起呆在下院,院牆深闊,她也就不可能見到元仲。織成身為夫人,便是身邊人隨意的暗示,就能讓她在粗使婢女中被吃得骨頭都不剩。

    織成淡淡地掃了一眼眾姬,道:「今日便到此為止,你們若是想好了,便來找阿媛罷。」

    眾姬心中一凜,卻再也不敢有違逆之舉,低聲應道:「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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