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北風甚緊,眼前那火借風勢,不過是喊叫呼救幾句的功夫,夜空已映上一片血色。
腳步聲、呼叫聲、嘈雜聲紛紛往這邊湧來,雖說是雜而不亂,但腳步聲的輕浮倉皇還是能令人分辨得出來,來的只是尋常的僕役,便是守府的兵卒,也不過就是眼前這小小的一支什隊。
銅雀台如此輝煌壯麗,能經過層層選拔側身其間的奴僕,當然也不是混飯庸碌之輩,對於如何滅火,倒也是訓練有素。奔來的人群中,有的以竹筐盛有沙土,有的手執破舊些的棉被,更多的人手中是有盆缶等漆陶之器——因了古代的消防安全意識,春陽殿依例,一時殿外草木,皆離殿室有數丈之距,二來是環殿皆有活水,只是有的藉著宮院地勢,引為一泓湖泊,如春陽殿這樣的,便是藏於石板之下。
只見一人大步奔來,厲聲喝道:「阿三、阿六!你二人帶人將春陽殿百丈之內全部封鎖!任何人不得離開!若是離開一人,你二人也不用活命!」
那二人皆是他的心腹,當下朗聲答應,各自領人去訖。
一面又厲聲指派了數人,讓他們各自帶著十餘人救火,頓時現場就井井有條起來。
只是趙方自己知道,此時外表雖然狠厲,其實早嚇得汗透重衣,這是自入世子府為大管事以來,所遇到的第一起大火,雖是又駭又驚,但還是強定心神,令眾人救火。他為人仔細,只一看這勢頭,便令人先是以沙土和棉被撲去一些火頭燃起之源,再就是一輪輪的潑水上去。然即使如此,那火勢也並未曾減弱多少。
辟剝之聲不斷傳來,熾流撲面而來。遠遠望去,但見烈焰騰空,彷彿千萬隻大大小小的金紅鳳凰騰躍而起,將半邊夜空映成一片赤紅。就在這片背景之下,被「鳳凰」漸漸遮敝的春陽殿宛若神宮。
只不過半枝香功夫,趙方滿頭滿臉都是大汗,連聲音都變了形:「快滅火!快滅火!」
不但是世子在裡面,便是世子婦也在裡面!
方纔已有奴婢稟告給他,說是世子婦親自送了鱖魚湯入春陽殿,尚未出來,便有了這樣大的火勢!
若是這兩個人有了什麼閃失……他趙氏闔族性命從此休矣!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上了驚惶絕望之色。
噠噠噠!噠噠噠!
趙方覺得自己似乎出現了幻覺!
馬蹄聲!怎麼會有馬蹄聲?他疑惑而驚詫地回過頭去!
府中失火,四處燈籠早已點起,加上春陽殿的火光,映得四周明如白晝。一匹通體烏黑的駿馬,自遠處花木陰影之中疾衝而出,如一道閃電般,驀地往前衝來!
黑馬衝來的勢頭是那樣迅疾,令得趙方不由得啊的一聲,整個身形本能地往旁閃去。其餘之人,即使是原本拿著棉被拍的火頭,又或是捧著器皿潑灑清水砂石的,也都如潮水般往兩邊紛紛逃去,讓出一條空路出來。
黑馬如電,瞬間已至春陽殿外,此時殿間大火,已是延到台階之下,但那黑馬卻似是頗具靈性,無懼那瘋狂飛舞的火頭,只在階下微微一頓,發出一陣悲嘶,正是聽從主人驅使,不畏生死,待要徑直準備躍入大火之中!
眾人失聲驚叫,趙方已是認出了馬背上的騎士,頓時又喜又驚,叫了出來:「楊衛率!」
與他幾乎同時叫出來的,還有一個女聲:「是你!」
趙方這一聲尖叫,是發自本能,既尖且利,幾乎要剌破人的耳膜。
而這女聲雖有些詫異,但卻是平和淡定,甚至聲音都幾乎要被趙方壓下來,卻是令那馬上之人身形一震,手中韁繩及時後勒,幸得那黑馬頗為神駿曉事,分明就要踏入火焰之中的前蹄及時懸空,在發出一陣「灰律律」的叫聲之後,人立起來,竟是硬生生地往後退出幾步,這才令得連人帶馬,不曾挾著先前那一股子衝勢,險些落身於火海之中。
眾人提起來的那顆心也隨之一鬆,但抬頭看向馬背上那人之時,卻不知為何,紛紛低首,拚命往後退去,顯然對此人頗為畏懼。
趙方身為大管事,雖也是奴客,不同於這些尋常的小奴婢僕之流,雖然有些凜畏,卻並不曾退出多遠,原是想上前心中一動,想起方纔那女聲來,驀地回頭望去,不由得驚得呆了,脫口叫道:「女君!」
那一瞬間,彷彿整個場景都滯住了。夜空、殿室、人群、草木、辟啪燃燒的窗欞、門柱,也隨之滯住。
眾人眼中,只看到不遠處的草木深處,青石徑地上,一枝斜伸的枯枝旁,站著幾個女子。都只穿著牙白中衣,外面披著裘衣或綿袍,鬢髮皆胡亂挽於腦後,一看便是匆匆奔來的。然而她們的臉上只有平靜,沒有恐懼,沒有意外,甚至沒有訝異。
趙方心中卻升起一個疑問:谷神醫呢?那位谷神醫,應該在哪裡?
為首的女子目光流動,掃了過來。
趙方忽覺身上一寒,連同那些傻愣在當地的僕役們一起,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原有的意外驚喜,也不覺都化為了敬畏:
「拜見女君!」
趙方顧不得許多,急急又加了一句:「世子……」
殿內那樣大的火,世子婦卻出現在這裡,那世子……
「今晚我殿中服侍世子,因世子需要人服侍,便留在那裡了。不料起了大火,我這才將世子移駕出來,如今世子在我的華翠館,谷神醫隨侍在旁。」
織成淡淡道:「路上捉住個頗為可疑的婢子,便交給大管事了。」
言畢只見董媛氣哼哼地走上前來,手中推搡著一個被反捆雙手的侍婢。
那侍婢衣衫凌亂,模樣狼狽,一見趙方,便不管不顧地叫起來:「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奉了郭夫人……」
一言未了,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卻是崔妙慧乾脆俐落,將那侍婢打了個倒仰。她這一掌頗具力道,那侍婢頓時頰上腫起,口吐鮮血,當場便暈了過去。
趙方卻十分感激,那侍婢不是別人,誰都認得出來,正是郭夫人的近婢分輝。原本這身份就令人浮想,何況分輝情急之下,竟然嚷出「郭夫人」三字,誰知這裡面有些什麼算計?如今被崔妙慧當機立斷,打得暈了過去,到時是死是活也少攀扯些事出來。
這新來的世子婦手下幾名女官,也難怪一來便有了爵秩,實在是相當出色。
織成卻看向了前方,那黑馬連同馬上騎士,依舊是凝滯了一般。在滿天火光之中看去,只見他側面線條完美柔和,騎馬的身影矯然如玉樹,可想而知,若是迎面看時,定然是俊美難言。
「原來是楊衛率。」
織成的話語之中,似無半分波動:「衛率主管本府之中宿衛,今晚這春陽殿卻忽遭大火。寡人正好要見楊衛率,說起來,若非這場大火,寡人還見不著楊衛率。」
(漢朝時皇太后自稱為朕,皇后似乎如果臨朝時也可稱朕,稱孤的沒有。寡人一詞,興起於漢,劉邦也曾如此自稱。不知道魏王世子婦這種身份,該不該如此稱呼,但也不能稱朕、孤、本宮等。春秋戰國時期,諸侯夫人可自稱寡人。魏晉南北朝時期,士大夫也可如此自稱。如《世說新語》中曾說「晉王衍諸婿大會……衍謂諸人曰:『君輩勿為爾,將受困寡人女婿。』」古代諸侯夫人也有自稱寡人的,《詩邶風》:「先君之恩,以勖寡人。」這是衛莊公夫人莊姜自稱。在此便借用一下,若有謬誤,歡迎指正。)
言畢轉身便走,幾名隨侍女官也深深看了那馬上騎士一眼,隨之離開。
她出現得突然,走得也毫不拖泥帶水。趙方眼瞅著她離開,背後卻忽然轟隆一聲巨響,驚得眾人回頭去看,卻是春陽殿的殿門被燒得透了,一扇空蕩蕩的門架子,猛地倒了下來,很快又被新的火焰吞嚙。
華翠館中暖意盎然,連著坐席都在微微發熱。四周點有燭台,這倒是新來的女主人素來的習慣——她好像對光線特別不滿意,即使是在夜晚,也喜歡纖毫畢現,光明燦爛。
他在堂下等了半晌,雖無茶水點心奉上,倒也不覺得寒冷。只是心中百感交集,怔怔的竟也忘了冷暖。堂下寂清,並無一人侍奉。只到堂上鞋履聲響,他抬起頭來,才見織成已穿了一身簡單的絳色綿袍,輕快地走入室中。
燈火明亮,照著她的髮髻面色,皆有微微潤光,這是梳洗過了。
一雙星眸炯然有神,看著他的樣子,竟是連疑問都沒有半分。
她這是在等他自己說出來。
他恍然想道,若是不說,恐怕眼前這女子,從前與自己,便是動若參商了。
「你是誰也不信了,對不對?」他澀聲道:「甚至對於我,你也是一樣疑心。所以這一次,你根本沒有告訴那些遊俠兒,便是齊方齊雲,你也把他們打發得遠遠的……」
長長的眼睫,如女子般濃密娟秀,投射下來的密密匝匝的陰影,卻顯得那雙眼瞳更是幽深:
「你是從何時,開始懷疑我?又是從何時,開始有了自己的勢力?」
從這個女子率著眾女,從草木深處、小徑之上,神秘而又意外地現身之時起,他就明白過來:那場大火,根本無法傷她分毫。
經驗豐富之人,從火勢、四周地形、物件殘骸上,都可以很清晰地發現,這是一場有意縱火之舉。因為尋常打翻了燈燭,又或是廚下爐火失事,都不可能有這樣大的火勢,也不可能燒得這樣徹徹底底。
是澆了石漆之類的東西,才能讓春陽殿成為現在的斷壁殘垣。
「只是,對春陽殿十分瞭解之人,才能知道如何將石漆澆得如此嚴密,一旦火起,那殿中之人,無論是從哪裡都逃不出來。」
這也正是他聞訊趕來時,根本就不問上一句,便直接往殿中衝去的原因。
「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這才是他要問的話。
她怎麼能輕易逃出來?首先一定是洞察先機。洞察先機這四個字,說來容易,做來實難。她剛入鄴都,片刻未曾喘息,便送入世子府。便是有他給的人,也不能這樣輕易地知道世子府的格局佈置。可是看她入府,樣樣樁樁,皆是成竹在胸。甚至是這場大火,都能奇跡般地逃走。
「你怎麼在這裡?」
她一字不答,反問道:「堂堂遊俠首領,怎的卻屈尊在魏王世子府中,當一個小小的衛率?」
最後一句話,她聲音低沉,眼中閃起火焰。
楊阿若!
與楊阿若葭萌一別後,再也沒有他的消息。即使是去問他留給她的那些人,也都是語焉不詳。到底是真不知道,還是受命不能告訴她,她都按下了疑問。
但是心中,卻也有些不敢去詢問關於他的消息。那一日,他的話語之中,未嘗沒有異樣的情意,可是她終究是不能放下一切,與他共同離開。
潛意識中,總是願意相信,他已隱跡山林,攜帶著新遇見的心儀美人,嘯遨煙雲之際。
只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在這個火光沖天的夜晚,她竟然再次見到了他!
而他的身份,竟然是魏王世子府的衛率!
那位當初她不惜向曹操提出條件,要求必要更換的衛率!
楊阿若在世子府出現時未帶面具,這樣出眾的俊美,未見得有多少人見過。甚至是曹操本人,也未必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但是曹操應該也對他的來歷十分生疑,否則當初又怎麼會那樣爽快地答應她的要求?
堂堂魏王,想要查找一個人的底細卻發現語焉不詳,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讓他去做衛率,那麼想來也該猜到,正是曹丕出手相助。
曹丕為什麼要留下他?
他又為什麼要投效曹丕?
室內仍是溫暖如春,兩人之間,卻因了太多太多的秘密,宛若嚴冬封凍。
如果只是普通的交情,或許不會是這樣彆扭的情景罷。可是,就因為曾有過肝膽相照、患難與共的過去,此時便是多橫亙一根樹枝,都覺得是一片密密的參天森林。
「我不該問你的。」
織成輕輕歎了口氣,道:「你坐下罷。」
楊阿若也不推辭,便在下首席間坐下。織成從悄然前來的董媛手中,接過一柄巴掌大小的蓮花銅壺:「你有你的選擇,而且,一直以來,是你對我有恩。」
壺中滾燙的沸水,澆在案幾之上,那套小巧別緻的蓮花杯中。青茶被燙後的清新之氣,在水霧中冉冉升起。鼻端之處,便有了山野般的靈意。
從前就一直想過,如果有朝一日與他相見,定要用來自另一個時空的法子,為他好好燙一盞茶。
那套小巧別緻的蓮花杯壺,便是因此而制。
只有出自淤泥而高潔不改的蓮花,清逸空靈的茶色,才能與他這樣的人相為匹配。
然而,即使在她心中始終認為他是她的好友,甚至有些微的知已之感,但是她也不能不為自己打算。比如,不想再過多地麻煩他。
當初若沒有他的支持,在洛陽時她如何立足?在葭萌時又如何自保?
和他一樣對待自己的還有陸焉……甚至她的侍衛之中,也有曹丕留下來的人……
也正因為此,她在感激的同時,未嘗也沒有過羞慚和不安。從小到大,她靠的都是自己的力量。這個時空雖是亂世,她一介草根若無他們相助,恐怕也不會走到今天眾所矚目之地,更不會爭取到自己短暫的愛情。
可是她還是會羞慚,會不安。那些羞慚,來自一個新時空女性的習慣性自立,那些不安,來自於她曾經不得已而為之的借力。所以,在崔林來投之後,她派他潛行於襄陽、江浙之間,便是為她物色新的可用之人。
這是她為何會敢來鄴都,並胸有成竹的原因。
至於她為何能從春陽殿中逃出來……
「是世子。」
他忽然道:「離開葭萌之後,有一日,在我洛陽的邸捨,世子找到了我。」
她驚異地看著他,星眸之中,浮起疑問之色。
楊阿若離開葭萌之時,曹操還是魏公,任兒還未暴露,曹丕一切正常,那時找楊阿若作甚?
「他說,天下之人,唯他知你平生之志。」楊阿若抬起一雙連女子都要自歎弗如的鳳目,定定地看著她,但見她的驚疑之色,已漸漸化為了另一種複雜的表情。
「他又說,天下之人,唯他可以娶你。蓋因你平生之志,唯他可以成全。」
嗆啷。
蓮花壺落在了案幾之上,重重一頓,沸水自蓋底漫了出來。
「他說,我若當真心中欽敬你,喜歡你,甚至是要償你昔日夜奔酒泉之恩,當助你完成平生之志。而你在朝中毫無勢力,並無親族可依,便是他娶你為大妻,恐怕你也難以坐穩,甚至會有性命之憂。而我是遊俠首領,若依附於你,將來天下人知,便也不敢小覷於你。」
「這個曹子桓!」
織成終於發惱:「他知道些什麼!君子之交,貴在相知!他當你是怎樣人!當我是怎樣人!」
華翠館後殿中熟睡的那人,若是好端端的,只怕此時便會被她拖起來質問一番。
「對敵人當然是不吝狡計,亦不擇手段,但是對朋友,尤其是對自己有恩的朋友,豈能以計待之!說到有恩,是你對我有恩才是!酒泉那一次,倒是我得益的多啊!」
她還是沒有變啊,雖然也用狡計,雖然也一樣狠辣,但她的心中,終究坦坦蕩蕩,有著自己的底線與堅持,或許連她自己都沒發現,這正是她最具魅力的地方罷。
他淡淡一笑:「我自然知道,他是想將我樹為你的勢力。我楊阿若是何等樣人,豈肯受人脅迫?」
「對不起……」
她臉上有些發燒:「我方才不該那樣對你,不該自稱寡人……」方纔的冷漠和高高在上,不過是想發洩心中騰然而起的憤怒罷。以為他在欺瞞她,誰知……
「我是心甘情願留下來,做世子府的衛率。」
楊阿若靜靜道:「之所以不來見你,正是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說給你聽才好。又恐你聽了就生氣,竟棄世子而去。他此舉雖然有些……但終究是為了你好,從心底來說,我對他,未嘗不曾佩服。不是所有男子,都肯讓我去守著他的未婚妻。何況,我的確是對你動過心。」
織成張口結舌,卻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燭火的光影和茶水的霧氣中,對面的男子微微一笑,美得縹緲而真實:
「沒想到說出來,也沒那麼難。該是怎樣,就是怎樣。大丈夫所行,但求問心無愧,也無愧於心。我喜歡你,願意助著你嫁給你心儀之人,雖是世子找我,卻也是我心甘情願。」
他起身一揖,道:
「唯願你與世子,白首同心,永偕相好。若是他日負你,有我在這府中經營過,你也會多出一條路來,不是麼?」
織成有些語塞。
怎麼人人都這樣?
既承認曹丕對她的真心,又不相信他們的未來。甚至當初曹丕自己的親生父親曹操,也是一樣的態度。
「我在府中,司宿衛警戒之職。府中早已篩選過數次,幾乎都是世子所用多年的心腹奴婢。除了今日被拿下的分輝之外,尚有幾人未曾動他們,卻是因為他們各有來路,不便一併清理乾淨。」
水至清則無魚。
織成也同樣明白這個道理,若當真將府中打造得銅牆鐵壁一般,反而令對方想盡辦法無孔不入。若是放了對方的人在府內,暗加監視,反而要好得多。
「分輝不僅是郭煦的心腹?」
織成對此倒有些訝異。分輝這樣的小角色,她只要防備便可,不曾下過大功夫,故此也就不知這些內情。
「世子雖然猝起有了變故,但以我對世子的瞭解,他既然對你動心已久,那時便能網羅我先來府中為衛率,則其他方面,一定也早有佈局謀籌。你實不必如今晚這般,冒此大險。或許倒給世子帶來麻煩,亦未可知。」
楊阿若這樣一番話,似乎也是前所未有。
他並不是不瞭解她的手段與周密,卻勸她在這陌生的世子府裡不必太動心思。原因是那位至今昏迷不醒的世子曹丕……
不過……曹丕的確也是做了不少籌謀。
織成垂下頭來,心中複雜莫名。有些不安,有些安然,又有些莫名的羞澀。她幾乎是生硬地對楊阿若說道:「有你在,我自然也是不怕的。你說的其他事,我暫且不動便是了。」
楊阿若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織成卻半天回不過神來。倒是董媛前來續水,說話有些吞吞吐吐:
「主君……」
「唔?」
「楊……衛率走路時有些異狀,先前妾也看到他那馬背之上,並無馬鞍等物。可見他是何等匆忙……」
「唔。」
「先前主君定下這等計策,不過是看一看世子屬官們有什麼動靜,尤其是衛率乃何等人物。如今主君可放心了?衛率竟是楊少俠……看來世子是早有準備……」
說話之人,卻已不是董媛。
案幾之旁,有一人翩然坐下,正是重新更衣挽髻後的崔妙慧,一雙眸子熠熠生光:「世子竟連楊少俠是衛率之事,都已安排妥當。想來其他諸人,並非不來府中,而是另有安排。我看主君你就聽楊少俠的,暫且在這府中鬆散幾天罷。便是迷惑迷惑外人,也有些益處。」
這冬夜一場大火,足足用了兩個多時辰才撲滅。雖是搶得及時,但春陽殿也幾乎燒得面目全非,自是不能住人了。
趙方安排人處理妥當完畢,已是東方發白,他自知一個失職之罪是免不了的,故此樣樣辦得十分精心,只盼能贖些罪過,眼下卻為了世子夫婦該住在哪裡犯了愁。世子婦先前雖住在華翠館,但那是因了就近照料世子的緣故,如今世子卻不能屈尊住入這昔日絕不起眼的小院落。但除了春陽殿,如今府中最好的住處卻是月出殿,但世子婦又怎肯攜世子住在一個側夫人的居所?
不過織成很快就給他解決了這個難題。她派人來告知趙方,言道要攜世子搬至桐花台旁的那處軒閣之中。
在整個銅雀台中,桐花台是代表著曹丕的居處。而在世子府內部,但凡提到桐花台,指的卻是世子最初的居處,即那桐花台旁的軒閣讀書處。
世子後來雖然說居住在春陽殿,其實一些昔日的收藏和心愛的書畫等物,大半還放在桐花台。只是那軒閣畢竟是個書房一類的所在,雖說起居之物也是樣樣俱全,畢竟簡單了些。趙方也不敢主動提出讓世子夫婦住在那裡,沒想到卻是世子婦主動提了出來,還讓趙方辦完手頭事宜之後,速去桐花台。
趙方心中哀歎,知道自己終究是不可避免地捲入了曹丕的後宅風波之中。
因為那郭煦的貼身侍婢分輝,如今還在府中的地監裡押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