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城是商貿中心,位於成都城西;所謂大城,位於城東,便是政治化中心了,官署及貴族的宅第皆在大城。
益州牧劉璋的府第,正在大城之中,卻也不是在中軸心,倒是在正東,這一點與葭萌的府衙頗為相似,並不以坐中為最尊。只不過葭萌府衙取的是山勢險峭可為憑恃,這劉璋的府第卻是為了景色。
與後世的水道相比,這個時空的錦江,卻是穿越成都城而過,劉府依東邊而建,一來是取東為尊的意思,二來也是因為恰好是臨著那條碧波蕩漾的錦江。
前府是議事的衙門、官署所在,轉過影壁便是後府,那是劉璋的私人居所,所有家眷皆住在內,董真和劉玉如自然不算是什麼能開正門的貴客,從側門入內,又換了小車駛前。
這次蔡夫人生辰,委實是十分重要,便是側門口也是車馬如雲,足足排出一射之地去。董真和劉玉如所乘馬車前來,卻一路有小奴調停,將那些車馬俱都讓開道來。自然,董真二人,也收穫了不少或疑惑或驚艷或詫異或恍然大悟的目光。
董真坐於車中,紋風不動。她不再是當初那個才來漢末的董織成,這近一年的時間,生死陰謀經歷過太多,也見過不少史上知名的人物。如今面對這樣的場合,無論是多麼密集如箭雨的目光,都能做到安之若素。
何況她費了多少心機,才有了接近劉璋的這一天,又豈能有半分的驚慌失措,誤了自己大事?
那樣雋逸貴重的風範,自然又引來了不少讚賞。而當有人竊竊私語,一傳十十傳百地說明了董真的身份以及她聲稱要敬獻的寶藏之時,更是吸引了幾乎所有熾熱的目光,連往來的僕婢也忍不住要偷偷仰慕地看上這位新的侄姑爺一眼。
只是董真心中一直在盤算劉璋用意,根本不曾分神。
劉玉如倒是臉色緋紅,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自然,無論她表現得多麼優秀,也一樣沒能吸引董真的目光。
劉玉如倒是很見機地掀起了車簾一角,以方便董真探看。一路行來,所見府第華麗自不必說,姑且不說那黑壓壓一大片樓閣台榭,不說眼前的曲廊深幽,便是放眼看去,遠處的青灰瓦面都如雲朵一般連綿不絕,也不知到底有多少房室閣院。地上鋪著方方正正的青磚,道旁花草雖然奼紫嫣紅,卻皆在雕鏤精緻的闌干之中,未曾有半分逾矩。
內宅多為婦人打理,由景可推之以人之品性。
董真忖道:那位蔡夫人,應當是一個行事絕不逾矩的貴夫人。這樣的人,失之於古板,卻也顯之以端方。雖不瞭解劉璋是什麼性情,但從他娶了蔡夫人,且容忍她如此打理花草又沒有絲毫異議,那麼他也應當是一個恪守律規、未免失於呆板的人。
只是這樣一個人,又怎麼有膽子獨立於巴蜀之地?看他治理政務,雖說不上有多麼出色,但自入益州地界以來,至少董真看到的是輕徭薄賦,做到了與民生息。便是這益州牧府,雖然地界夠寬,房子夠多,堪稱豐麗博敞。但若是細看之下,便發現很多廊柱台殿頗有些年月,透出因歲月而磨礪出的厚重之感,顯然並非是在劉璋手中興建的。
況且便是這樣烏泱泱一大片房舍,若論豪侈程度,卻仍是比不上銅雀台。
劉玉如倒是伶俐,瞧見董真在默不作聲觀察四周,便主動道:「這府第原是蜀王宮所在,後蜀王遷走,先伯父任益州牧時擴建了王宮,方有了今日規模。阿兄不喜豪奢,多年來只是稍事修繕而已。」
劉璋的父親劉焉,也是宗室之後,卻並不是一個尋常的宗室子弟。漢末之時,就是由於他向朝廷提出「廢史立牧」,即以宗室重臣為州牧,凌駕於原有的地方官太守、剌史等之上。當然,那時正有黃巾之亂席捲天下,朝廷四顧不暇,有一個軍政大權一把抓的地方重臣,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扼制叛亂,而不用中央朝廷來疲於奔命。然而有利必有弊,也正是這一舉措,使得各地出現了擁兵自重、割據自專的諸侯,也使得漢末的朝廷政權徹底崩潰,連天子也被諸侯之一的曹操所挾持。
而劉焉本人更非一個善茬,他退居成都之後,趕走了當時封在成都的蜀王,劉玉如所說的「蜀王遷走」還是一種委婉的說法,事實上這位蜀王的下場幾乎不用多猜。那位勉強還在朝廷勢力範圍之內的襄城王便是那樣的結局,何況這位天高離皇帝也遠的「蜀王」?
不過,既曾為蜀王宮,又經劉焉擴建,所以眼前有這樣規模的府第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但是無論是從董真自己的觀察,又或是劉玉如的描述之中,當可以隱隱約約地看出來,
劉璋並不是一個好聲色奢靡的昏庸之徒,聲色奢靡,需要金錢支撐。劉璋既無雄心萬丈,又無聲色之欲,就花不到大的金錢。
這樣一個其實用不著太多金錢的人,卻在她聲稱擁有巨大寶藏後,不得不宣她前來,最大可能便是不想令寶藏落入劉備之手。
可是如果不是對金錢有著狂熱之愛,就像劉備那樣,董真又該如何利用他來達成自己的理想呢?
無利不起早啊!什麼才是劉璋心中之「利」?
再次穿過一個角門,董真驀覺有清新之氣撲面而來,耳邊響起了隱約的女子清脆笑聲,並婉轉清揚的絲竹樂音。
小車一頓,卻是駕車的大奴已停了下來,有侍婢的聲音響起:「請郎君和女郎暫移尊步,碧波樓到了。」
就在路上,董真已從劉玉如處得知,依循慣例,但凡有大些的喜慶之事,多是在清芬園中。而時值夏日,園中最佳位置,當然是凌於水波之上又寬闊暢亮的碧波樓。
她從車中下來,以為眼前會看見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卻沒想到首先看到的,卻是一片高大的槐楓樹木,濃密的蔭綠遮住了陽光。
與其他地方所見的那些規規矩矩長在闌干之中的花草不同,這些槐楓樹木自然地舒展生長,粗細不一,樹皮斑駁,亦似乎並沒有經過什麼修剪,令人如處山林,在這夏日之中,分外覺得清新怡人。
前來迎接他們的,卻是一個容色妖嬈的美人。衣著華美,煙霞底錦面上織繡如意牡丹紋樣,梳百合髻,粉光脂艷,一望便知頗有些身份,只怕還是得寵的姬妾之流。
果然劉玉如向她行禮,稱一聲「明姬」。
董真亦是行了一揖,明姬含笑還禮,上下打量了幾眼,道:「這便是女郎的貴婿了罷?果然不愧咱們主君千挑萬選,將女郎嫁去,只怕傳說中的宋玉風流,亦遠遠不及這位董君世間無雙呢。」
董真一聽,便知那支歌誦美貌的歌謠居然也被這深居宅中的姬人所聞,不覺失笑。劉玉如卻是知道這位「夫郎」外貌秀美,內心極為剛硬,擔心他嗔怒,忙道:
「不知夫人可在樓中?今日仙辰,正要上前拜見。」
明姬神色一肅,趕緊收起了戲謔的眼神,道:「夫人正在碧波樓呢,請隨妾來。」
碧波樓臨湖而建,景色果然優美。時值夏日,遠處一片翠葉亭亭,間有粉白點綴其間,卻是荷花開得正好。樓中女子也是粉白黛綠,環繞在主座蔡夫人的周圍,香風盈樓,竟壓下了那荷花的清香。蜀風開明,連董真在市井之中都有諸多女子大膽地拋花獻果,這些貴族女子又是早聽聞董真的名聲,哪裡會不抓住機會探看一番?此時聽聞明姬稟報說董真夫婦已到,竟是都嘻笑起來,卻沒一人自請退下,甚至都不曾到屏風之後去避一避。
蔡夫人年紀並不大,才交四旬而已,保養得宜,當然也不算老。肌膚白膩,毫無皺紋,掩映在華鬢之上那些珠翠搖搖之中,再經身上所著那件緋紅瑞草仙鶴錦的光采一映,更覺氣色甚佳。
只是眉長眼小,顴骨略高,相貌最多也是中人之姿,且舉止過於端莊,果然有些古板。董真依稀記得從前看三國誌之類的書籍,倒是對劉表那位蔡夫人的相貌風儀大為讚美,全篇卻找不出這位蔡夫人的一個字描述來,足見其才貌皆是平平。
她看了一眼階下行禮並口稱「參見夫人」的董真與劉玉如二人,面上擠出一絲笑容來,平平道:「一路辛苦。起來吧。」
樓中寬闊,安置有十餘張几案,水陸奇珍、酒水佳餚自不必說,不過接待的都是女眷。此時群雌灼灼,皆在饒有興趣地觀察這位「郎艷獨絕」的董郎,見「他」身著素袍,卻並非是尋常的素色絲織品「綺」,也並非是庶民所著的淺白之色,而是真正的素錦。向來「織采為紋曰錦,織素為紋曰綺」,也就是錦匹的花紋多為彩色,蜀錦向以鮮華著稱,又多雲紋瑞獸禽鳥仙人等圖案,如這種素錦更是十分少見,不覺都微微一驚。
在場諸女包括蔡夫人在內,皆對錦類頗有瞭解,劉玉如身著月華暈襉錦裙,雖然也是價值萬錢,但更為留意的卻是董真身著的素錦衣袍。這種錦並非是真正的素色,而是在原來的錦底上織繡銀絲,將此前的色澤根根壓住,但那先前的艷光,卻又透過薄薄的銀絲,氤氳成迷離的虹采。且在這第二層的銀絲底子上,因了銀絲的累疊形成不同的光澤深淺,以突顯海棠花紋形狀,這一襲衣袍上,海棠花朵約有百計,大如碗口,小如指頭,皆是以細過髮絲的銀絲所織繡,其工藝之繁複,可算是世所罕有,若是尋常一匹珍錦需以一月之期,而董真所著這海棠素錦,只怕要費時一兩年,怕不要耗費百萬錢?先前蔡夫人未見董真之前,也曾遣人打聽過他平素的衣食住行,得知這位董郎愛穿素色衣袍,心中還大大鄙視了一番。
素色淺色向來為庶民之服,只因色澤寡淡,泯然無味。而貴人之所以愛穿錦衣,無非是愛其色澤艷麗,更顯鶴立雞群之高貴,誰又會耗費重金,只為了穿這樣一件素色的袍子?
只是此時,董真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時,眾女親眼看到,他行動之間,光華流轉,那些海棠花彷彿在枝頭迎風招展,且因了光線的關係,往往一枝剛剛消湮,另一枝又悄然浮現,其栩栩如生,宛然鮮活,果然華貴湛然,卻又清麗絕俗,頓時將一眾艷麗珍錦,都比得浮燥喧囂起來。
所謂鶴立雞群,如今卻要反過來了,只那一件素袍,才配得上高貴飄逸的白鶴。蔡夫人忽然覺得自己身上那件瑞草仙鶴錦衣實在庸俗不堪,倒彷彿是在白鶴身邊多了一隻雉雞,不覺氣悶起來。
明姬卻偏在此時笑著讚道:「聽聞涪城街巷之中,多傳誦董郎美貌,說是『郎艷獨唯艷,董氏世無雙』,依賤妾看來,董郎身上這件錦袍,倒是明艷多輝,大有神仙氣象,倒稱得上世所無雙了。」
蔡夫人越發氣悶,似笑非笑道:「聽聞董郎手中也有織坊,想來比起益珍等織坊,也不遑多讓,果然衣著貴重。這一件衣袍,當可抵我府中婢僕一年之費了。」
劉玉如臉上一白。
董真眉梢輕輕一挑,心中道:「果然是個古板的,不但古板,還愛嫉妒。」
董真是所謂的世家子,要稱讚一聲,也當是人品貴重,怎的衣著貴重?分明是在暗諷她好愛打扮,人品輕佻。
且話裡話外,不過是說董真如今經營著織坊,便如是益珍織坊這等商賈之流。須知益珍織坊雖然富可敵國,且為劉璋軍資所依恃的最大支柱,但在後宅這些自恃世家身份的婦人眼中,也不過是略重要一些的商賈罷了。
對於益珍織坊尚且如此態度,何況是一個董真?
而將董真這件錦衣的價格,說成婢僕一年之費的價值,更是毫不掩飾的一種蔑視。
你董郎再怎樣有名氣,有美貌,有金錢,在我眼中,不也是如婢僕一樣麼?
便是其他那些女子,此時也不禁一靜,先前還對這位董郎熱切艷羨的眼神,也就多了幾分輕蔑。雖然心底都不由得嘀咕道:「這件衣服只怕價值百萬錢,你益州牧府再大,婢僕一年用得了百萬錢麼?頂多不過十萬錢罷了。」
董真並不答言,卻是輕聲一笑。
笑聲雖輕,卻輕到恰在好處。這時樓中正一片寂靜,這笑聲便顯得頗為隨意,表現的就是「你說什麼?我不在乎。」
蔡夫人臉色一沉,道:「董郎是在笑話妾身麼?」
「蔡夫人,此言差矣。」董真抬起眼來,緩緩站直身子,道:「在下所笑的,也不過是這件衣服的價格,夫人似乎倒是瞧錯了。」
蔡夫人繃緊了臉,冷聲道:「你是瞧不起我益州牧府,覺得我滿府僕婢一年之費,竟比不得你這件衣服?」
這話簡直是指上鼻子來問了,更顯無理。
難道荊州蔡氏,皆是這樣無理?依稀記得劉表那位蔡夫人雖然頗有容色,但也潑辣敢鬧,這位蔡夫人雖然一副自矜身份的模樣,但說起話來之刻薄,也是貴夫人之中少見的。
董真回想了一下,臨汾公主那副臉相頓時躍入腦海。
若是臨汾如願嫁給了曹丕,身份更是貴重,恐怕那討厭程度,堪與蔡夫人一拼。
但董真昔日連伏後都見過,於極微賤之時便冒犯過臨汾公主,又哪裡會將這樣一位貴夫人看在眼裡?雖然蔡夫人顯然動怒,她卻好整以暇,連頭髮絲兒都不曾顫抖半分,微笑答道:
「此衣正與在下欲獻給使君的寶藏有關,請恕在下不能告知夫人詳情。」
蔡夫人驀聞之下,更是大怒,但董真提到寶藏,她知道丈夫是很在意此事的,便是有脾氣,亦不能令人將這可惡的年輕郎君拖下去打死。只氣得兩腮通紅,那顴骨卻顯得更是高了。
劉玉如不由得微微顫抖,她如今已經出嫁,蔡夫人最多不過是罵她兩句並冷落一番罷了,倒是取不著她的性命。
她之所以害怕,是因為這短短的幾次會面,數月來的耳聞親歷,她已經知道自己這位「夫郎」向來不畏懼任何權貴,且一向以牙還牙,從不避諱。兼知向來運籌得當,這次敢來成都,一定有所依恃。可是這位蔡夫人一個照面便得罪了董真,還不知董真接下來要怎樣反擊才是呢。
她這害怕擔心,卻是為了蔡夫人。
但聽一個女子尖聲道:「大膽豎子!你是什麼身份?竟敢不答夫人之言!」
劉玉如但聽聲音,便知道這說話之人,卻是劉璋的一個庶女,名喚劉芷,因為向來討好蔡夫人,也不知為何也得了劉璋的青眼,所以也有縣主的封誥。
劉芷此人,最會見風使舵,又口齒伶俐,蔡夫人一向自矜身份,不屑與人「計較」之時,便多是劉芷親自捋袖上陣,果然此時又跳了出來,卻將蔡夫人無法質問之詞,公然喝斥出來。
董真對這種不知死活的女子,更是懶得理睬。
她目光一轉,但見先前引董真等前來的明姬依然侍立在旁,沒有要退下的意思,雖是垂首,但卻也沒有什麼害怕之意,甚至帶著一種探究的神色,似乎只是在看熱鬧而已。
董真腦中忖道:「我是受劉璋所邀入府,卻是這明姬相迎,可見她應該是更親近劉璋一些。此時帶我過來,又故意出言挑撥,難保不是受了劉璋之令,故意要折辱我一番,又或察看我的反應,以推知我的性情。」
當下傲然一笑,道:「聽聞夫人出身荊襄世家,家世清貴,家學淵源,但不知夫人可知陰陽二字之意否?」
蔡夫人一怔,沉著臉尚未回答,那劉芷卻叫起來道:「夫人知不知曉,與你何干?」
董真冷下神色,直視蔡夫人,又道:「那夫人可知乾坤二字之意否?」
尚不等劉芷插言,她已連珠炮般地質問下去:
「若是不知陰陽,亦不知乾坤,可知忠義之涵?可知君臣之道?可知是非曲直?可知得失進退?可知何謂國士之報?」
蔡夫人的臉色越來越是難看,那劉芷更是幾番插不入話去,卻聽董真提高了聲音,厲聲道:「我董真本是隴西世族,交往皆簪纓,往來無白丁,擅陶朱之能,有朱亥之勇,只因胸懷遠志,才自甘屈於葭、涪之地,如今又不遠千里來投,並奉上靈帝寶藏!何以也?不過是仰慕益州牧之賢名,欲以國士相報之耳!」
她衣袖一拂,直指蔡夫人,喝道:「我欲以國士報之使君,然夫人卻以商賈低賤之流來待我!百般折辱,禮節全無!難道欺我董某不能按三尺劍,一血此恥麼?益州牧為一方之雄,竟任由婦人如此肆意妄為!且看偏安一隅,能到幾時!」
這一番話罵得慷慨激昂,字字刻骨,那些貴族女子包括蔡夫人在內,一向養尊處優,何曾見過這樣殺氣騰騰的郎君?聽到「按三尺劍,一血此恥」時,不禁尖叫一聲,皆往後面退去,只怕一時不慎,這位先前還溫謙謙的俊美郎君便會拔劍相向,取了自己性命。
蔡夫人是益州「第一夫人」,連句重話都未曾聽過,此時卻有一個年青郎君的指頭,明晃晃地指著自己鼻尖大罵,又氣又羞,自然也受了驚嚇,一個激靈之下,不由得也踉蹌起身,被她們裹挾著倉皇退後因驚駭太過,一時竟忘了要喝令護衛上前,倒是有兩名護衛聽見喝叱之聲,奔入堂中而來。
蔡夫人一見護衛,不由得大喜,定了定神,指向董真喝道:「把這個狂徒給我拿下!」
兩名護衛應喏一聲,正待撲上前來,卻見寒光一閃,眾女尖叫聲中,董真厲聲道:「誰敢上前?」
蔡夫人只覺臉頰一涼,心頭驀驚,險些兒要嚇得昏過去,耳邊卻聽見劉芷的哭叫之聲,低頭看時,但見劉芷鬢髮搖墮,原來鬢上有幾枚釵環掉落在地,卻都被斬為數段,而董真手中卻握有一柄短劍,寒光耀眼。
顯然那釵環,竟是被其短劍在瞬間削落,足見身手敏捷,俐落之極。
若是方纔這短劍不是去削劉芷的釵環,而是順便在脖子上拉上這麼一道,劉芷的小命早已不在了!
劉芷大駭之下跌倒在地,滿臉淚水,鬢髮蓬亂,樣子實在狼狽不堪。眾女除了尖叫高叫便沒有別的技能了,蔡夫人戰戰兢兢,先前的厲害蕩然無存。
董真手執短劍,離她們不過七步之遙。那兩名護衛哪裡還敢過去?不由得僵在了那裡。
劉玉如立在階下,已是呆若木雞。
忽然想起第二次見面時,這位夫郎的厲聲警告,讓她老實下來,否則就該好好去找滿地屍骨問一問答案。
此時不用問那些屍骨,眼前面無人色、儀態全失的劉芷便是最佳答案。
她不禁打了個寒噤。
卻聽一個女子聲音急道:「董君息怒!夫人此言必是出自無心,絕無折辱之意,倒是芷女無狀,恃寵生驕,待賤妾回稟主君之後必會責罰。董君胸懷天下,豈在這一樓一宴?我家主君尚在清芸台相候,董君不如移步一行?此地便不必久留了。」
說話之人,卻正是那明姬。
她倒是很會說話,將這一切都推到了劉芷的頭上。不過蔡夫人的確是沒有說上幾句,但沒有她撐腰,劉芷是生出幾個膽子才敢這樣說話?
但董真此時心中已經明瞭,劉璋恐怕連自己這位夫人也擺了一道。既然目的達到,自認為也逼出了董真的本性和來意,當然就要令明姬來制止事態,適可而止了。
董真果然「適可而止」,哼了一聲,忽然從懷中掏出一隻盒子來,啪地一按機簧,盒蓋彈開,頓時珠光耀眼!
雖然嚇得噤如寒蟬,但那盒中之物,卻仍是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有的更是輕輕「啊」的一聲:
那盒中以金鏈串起一掛珍珠,顆顆如龍眼一般大小,發出瑩白的潤光。這樣好的珍珠,一看便知是產於東海,原本就甚是珍貴。況且成色形狀無一不是上品,更難得的是那珠子顆顆相同,頗難積到這十餘顆之數,粗粗估算,只怕價值數百萬錢。
只聽董真冷聲道:「我不遠千里而來,為夫人慶賀仙辰,這一串珍珠便是壽禮,誰想夫人竟如此相待!明珠雖美,豈能暗投!」
當下啪地一聲關上盒蓋,凌空往明姬擲了過來!
明姬不防,本能地伸手一接,將那盒子穩穩接在手中,卻聽董真道:「入府以來,多蒙明姬夫人禮遇,這串明月之珠,便贈於明姬夫人罷,皆有一個明字,卻也相得益彰!」
此話一出,原先被珠光所懾的眾人,神情又是一變。蔡夫人臉色青紅白黑,煞是精采好看,而明姬也不由得暗暗苦笑。心知先前的試探,已被眼前這年青郎君看破,明知蔡夫人心胸狹窄,卻故意將這條價值萬金的珠鏈轉贈於她,也是給她大大地添了一個堵。還不知蔡夫人緩過勁來,又要如何與她為難呢。雖然有主君的相護,到底還是多了麻煩。
眼前這位主兒,還真是不吃虧的性情呢。
不過,如此意氣直白,或許倒更為可信一些……
明姬按下心中複雜情緒,恭敬行禮道:「董君,請隨賤妾前來。」
董真揮劍回鞘,跟在明姬身後,竟自昂然去了,也並無一人敢上前攔阻,如入無人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