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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六章 初入成都 文 / 東海龍女

    董真是在第二日清晨,於清脆的鳥鳴聲中,悠悠醒來的。

    醒來時,第一眼瞧見的,是趴在枕邊,一手支頤,頭如那民間所說的「點水雀」般搖搖點點,卻兀自強撐著不肯睡著的素月。

    再遠一些,是倚牆而坐的崔妙慧,頭抵在壁上,已經不覺熟睡過去。

    窗外濃綠樹色,透紗而入,映得室內也是一片嬌嫩的明亮,欣欣向榮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是半生中似乎都難忘的恬靜,因為知道,真正對自己好的人,無論遠近,都在身邊。

    「主君!」

    素月驀地驚醒過來,一見到她微笑的眼睛,不由得欣喜交加,喚道:「女君!主君醒了!」

    崔妙慧一個激靈醒過來,揉了揉眼,騰身站起,急急走過來,與董真目光一對,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明媚笑意:

    「陸天師真乃神人也,他說主君你今晨一定醒來,果不其然!」

    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董真若有所思、卻一定不是驚詫的表情,崔妙慧緩緩地說出了下:

    「主君身受重傷,是天師不遠千里而來,為主君耗氣治癒。眼下天師已於雞鳴之時離開,行前給主君留下了一封帛書。」

    她雙手奉上一封只是草草疊成的帛紙,董真伸手接開,打開看時,卻是熟悉的四句話:

    「分輝入脈,凝皎逸潔,斂神於內,發散於外。」

    心頭一跳,隱隱約約的那個猜測重又浮現上來,她默然地看下去。

    寫在最前的那段不過兩百餘字的口訣心法,正與李不歸那裡聽聞的大致相同。後面卻密密麻麻寫有數百字,字跡秀雋,墨色尚新,顯然是陸焉手筆:

    「天師昔日修行於鶴鳴山,見巖窟之中有老龜,百年未食,而生機猶在。潛心觀悟,終成此術。依此法訣斂息靜氣,初如昏睡,繼絕氣息,僵臥無感,心脈如死矣。然外息既絕,內息綿綿,周轉還復,自成洞天。即使封閉密室,擬或沉入水底,亦無礙也。待月後復甦,若有內傷當愈,即使無傷,則功力當有大成矣。因得之以百年老龜,故名龜息術。」

    原來李不歸所授的口訣,竟然是天師道的龜息術!

    依稀記得,從前在左慈那裡,也聽到過龜息術的名頭。且與左慈的《九轉金液丹經》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前者是通過丹經中的口訣,能有辟榖之效,不用進食,亦能通過先天元氣來維持一段時間的生命。而這個龜息術更為驚奇,是完全連呼吸都可以停止,甚至是關閉在沒有空氣的密室和水底,都無損生命的延續。簡單地說,就是看上去跟死人沒有什麼兩樣。

    而在沉睡之中,即使呼吸和脈搏都已停止,內息尚在源源不斷地運行,對於提升功力頗具好處,所以這幾日自己雖然沉睡,但內傷卻已好得十有**了。

    只是李不歸……

    帛書後又寫道:

    「此龜息之術,乃天師道不傳之秘,唯天師與大長老得聞。不歸悖妄,竟擅自以此術相授,險釀大禍。焉已以真氣化解此術,料想焉離錦城之時,君當甦醒矣。焉在漢中,猶時時遙祝,望君百事順遂,早歸來處。」

    董真合上帛書,半晌未曾言語。

    崔妙慧本來已經令侍婢送了燕窩粥過來,見狀也只得悄悄將粥盤放在一邊。

    先前這帛書雖是交給了崔妙慧,且陸焉為了顯示光明正大之意,甚至連帛書都未曾封口,只是四面交疊,便放入了崔妙慧手中。

    然後崔妙慧與素月幾乎一直同行,又怎會偷窺帛書內容?

    見董真神色雖不動,但她們與董真相處日久,即使如此,也看出董真心中並非毫無所動。

    這二人皆是知道陸焉當初與董真交情的,素月甚至知道,當初董真進入織室便是以陸焉護衛鳴鏑之妹的名義。

    這次陸焉不遠千里,從漢中前來,只是為了將昏睡之中的董真救醒,單論這一份情義,便非泛泛,可是陸焉又為何趁著董真尚未甦醒便離開,只留下這樣一封帛書?

    她受了內傷,李不歸一時情急,以龜息術相授,這也在情理之中。但是看陸焉的帛書之意,這龜息術只有天師和大長老才能知道,陸焉是天師,李不歸應該已被內定為是將來大長老的人選,故此也通曉此術。

    但她是什麼人?雖然陸焉派了李不歸等人來保護她,但她相信陸焉並沒有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給李不歸,那麼以李不歸的謹慎,為何要將這龜息術輕率地告知了她?

    而李不歸分明知道龜息術的特點,卻未做任何提醒,在她昏睡之後,又訊告陸焉,讓他趕來相助。

    雖知李不歸一定是好意,但怎麼心中就覺得怪怪的呢?

    但是董真沒有精力去思索這些小事,只能將對陸焉的感激藏於心底。

    因為她還有很多事情去辦。

    「這是第幾日了?」

    她溫聲詢問崔妙慧。

    崔妙慧舒了口氣,心中莫名地感到了妥當的安全感,是因為董真醒了麼?

    「回稟主君,我們來到成都,已是第七日。」

    第七日!

    怪不得崔妙慧這樣著急,即使看著她甦醒時的欣喜,也掩蓋不了面上的憔悴。怪不得陸焉飛快地趕了來,因為時間已經很緊急了。

    如果沒有預料錯,想必劉璋很快便會派人前來了。

    她當初拋下的香餌,這條大鰲魚哪裡捨得不咬鉤?

    侍婢的稟告聲,恰在此時響起在室外:「啟稟主君,劉使君府上來人,說明日乃是蔡夫人生辰之喜,蔡夫人請主君與如夫人過府宴樂。」

    此劉使君,非彼劉使君。此府也非彼府,在這成都地界,除了權傾益州、位同王侯的劉璋,更無他人!

    崔妙慧不由得伸手出來,輕輕拍了拍自己胸口,露出「幸好幸好」的神情來。

    董真橫她一眼,意思是「你也只這點兒出息」?卻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尚是隅中之時,也就是後世的九點多鐘,劉府便派來了兩輛極為華貴的馬車,披翠飾玉,與董真當初在鄴城時所見諸縣主、亭主所乘衣車也決不遜色。較之董真自己在涪城所乘的輜車,卻顯得更為寬大貴重。

    車邊有劉璋派來的侍從婢女各六名,皆是外表出色,舉止有素的。

    看劉璋的意思,是要以親眷往來的名義,來接見她與劉玉如。不過劉玉如不過是族中嫡支一個庶女,這樣的接待規格未免有些過高。

    雖然蔡夫人連客套邀請董真的正室及其他側夫人的舉動都沒有,但董真此時也不欲多加計較,只是告知了劉玉如此事,並要求她同行。

    在董真昏迷的那幾日中,劉玉如等第二批「家眷」在楊虎頭的親自護送下也來到了成都。而董真在葭萌的所有值錢家當,也都如數轉移到了牛頭山。

    現在牛頭山已是天師道的葭萌治所在,後山最隱秘之地卻是她的「研究院」,牛頭山中洞窟頗多,她在葭萌時就一直秘密安排人在此中深挖地道密室,無論是運送糧草還是迎天師道在此建治所,都不過是她用來妝妝門面的幌子。

    而事實上也掩蓋得相當不錯,至少她撤走之時,除了一些浮財之外,所有研究中的新式器具和工作室,仍然留在牛頭山中。

    而李不歸在陸焉與她之間,也頗為賣力地往來傳訊,葭萌的天師道眾已經在半山建起了石窟、洞室並棧道等,當地百姓頗為踴躍。劉備最重民心,自然不敢出面阻攔。暗中的騷擾也有幾起,但皆已敗北。大規模的騷擾也不敢有,畢竟葭萌與漢中相隔頗近,可以說是漢中到蜀郡的第一道防線。從前劉璋都只敢指著張修在前衝鋒陷陣,未敢泥足親陷,何況是如今正與劉璋相爭的劉備?

    故此目前牛頭山一切事宜進展頗為良好,這是令董真最為欣慰之事。

    劉玉如精心妝扮之後,於數月以來,第一次與這位夫郎同乘一車,但是她卻恭順無比地坐於一角,這其中有著側夫人的自覺性:不能像正室夫人那樣堂堂正正與夫郎並肩坐行——還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畏懼,令得她本能地想離董真遠一些。

    董真最後一次見她時,所說出來的警告之語,猶在耳邊。

    她從小被劉氏族中教養,自然知道族中付出這樣的代價,是因為她長大後要麼成為嫡女滕妾陪嫁,要麼被送於達官貴人為妾,初聞董真之名時,其實還有些小小的失落和淡淡的鄙夷。

    一個破落世家子弟,一個名為世族卻行商賈之事的豎子罷了!

    可是她沒有想到,這位董真竟是如此貌美,便是與劉氏族中的貴公子相比也不遑多讓。

    就在她芳心暗動之時,卻又被董真聲疾色厲地教訓了幾句。那樣直接威脅、殺氣騰騰的話語,令得她只到今天,都在暗中心悸。

    他沒有被她的美色所惑,甚至只到今天都未曾寵信過她。眼下她雖然要回劉府了,卻是心中忐忑。

    蔡夫人的厲害,她早就知道。若是知道她這枚精心培養出來的棋子,居然什麼作用都沒起到,等待她的又會是什麼?

    因為實在太過忐忑,一時走神,竟沒有聽到董真的聲音。

    「玉如,」

    董真不得不再叫一聲,卻見眼前這嫵媚女子險些驚得跳起來,不禁蹙起眉頭。劉玉如立刻發現了自己的異常,頰上浮起一層紅暈,趕緊認罪:

    「主君恕罪,賤妾……賤妾……」

    「玉如既出身劉氏,理當時常見著蔡夫人,不知蔡夫人是何等性情?」

    劉璋的正室蔡夫人,出身荊州蔡氏,巧得很,以前的荊州牧劉表的正室也是出身蔡氏,與劉璋的蔡夫人是堂姐妹。

    劉玉如一怔,但還是恭敬地向董真介紹了蔡夫人的性情、喜好等,心中不由得想道:

    「他雖是主動投效,卻也有討好使君夫人的意思。此前他疑心我是使君安插來的眼線,才對我這樣冷淡。如今既想與使君修好,那對我……」

    想到此處,又想到更深一層,不禁心中暗喜,遂鼓足勇氣,伸出兩根纖纖玉指,輕輕牽住了董真的銀底素錦衣袖。

    這一次,董真非但沒有拂開她的手指,反而安穩而坐,只是嘴角微微一動,似乎是一抹極淡的笑意。

    笑意雖淡,劉玉如心中不禁大喜。

    她握住董真衣袖的兩根玉指,即使路上酸麻,也堅持始終未曾鬆開。

    天府之國,不僅是一種美譽,它所帶來的福澤,於數百年間已經深入到了這塊土地的精魂之中,與飽受戰爭蹂躪的中原相比,至少百姓很少餓死,路邊也極少見到餓殍白骨,適逢初夏,倒是一路芳草萋萋、禾苗青青的美麗景象。

    這是董真第一次進入成都市衢,眼前車水馬龍,一片熙攘景象,便是大有新氣象的鄴城、如今因了曹操得封魏公而被稱為鄴都的所在,也是遠遠不如。

    貴人多乘車,往來百姓多是庶民,然而即使衣著弊舊之人,臉上也多有著一種富足平安之意。更不用說大部分皆著葛麻之衣,還有少數人穿著質料中等的錦緞,顯然是有頭臉的豪奴、管事之流,更是洋洋自得,至於漢律中庶人不得著錦繡綢緞的條例,顯然在蜀錦豐富的成都,皆未曾被人放在心上。

    關於成都之名,最初見於《太平環宇記》,說是西周建都時,周王遷岐,「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雖然周王所遷之地並不是現在的成都,而這個典故後來是被蜀王開明所用,蜀王將都城遷移至此,便借此典故為新都城命名,足見當初建立這座城市之時,所耗人力物力,又是何等驚人。

    公元前316年,秦國吞併巴蜀。公元前311年,秦人按咸陽建制,在原有的蜀國都城基礎上,重新修築城垣。也正是在秦末開始,成都因氣候宜人、物產豐富,被認為是天堂一般美好之所在,故取代中原而稱「天府」。

    而劉璋之父劉焉自封益州牧後,更將益州的冶所移於成都,成都成為了州、郡、縣治地。早在秦朝之時,成都便是全國知名的大都市,到了西漢時期,成都的織錦業已十分發達,設有專司織業的官吏「錦官」,故成都方有「錦官城」、「錦城」之稱;其他手工業如巢絲、織綢、煮鹽、冶鐵、兵器、金銀器、漆器等手工業也很發達。即使是東漢末年天下動盪,益州也受到了衝擊,但這裡的人口卻頗為稠密,近十萬戶,數十萬人口,曾與長安、洛陽、邯鄲、臨洮、宛城等大城並稱,在董卓之亂後,因成都避免了大片的戰火,更是壓倒了其他五城,就連董真這樣見慣世面之人,瞧見街道寬闊,可容八車並行,街邊店舖樓館鱗次櫛比,人馬喧鬧,百戲雜耍、衣食諸物無一不豐,也深深覺得,成都如今隱然已為天下第一繁華之地。

    他們這一隊人馬,雖然加上董真的護衛也不過數十人,但成都人皆識得那馬車上的劉府標識,不由得紛紛閃開,讓出一條道來。

    所謂的馬車,其實因了初夏,並無嚴密的車廂,而只是張開傘狀羅蓋,四處垂下珠翠纓絡及輕紗,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掩住了身形,但那些百姓仔細張望之下,仍能看清車中人的模樣。

    而街兩邊竊竊私語之聲,也傳了過來:

    「看那車馬,是使君府的貴人!」

    「這樣美貌的一雙貴人,尤其是那郎君真個出色,怎的從前也未曾見過?」

    「噓,沒看到那隨從裡有使君府的管事麼?他們恭恭敬敬的模樣,必然這是使君府的貴客。」

    都說天下腳下,市井小民都多有見識。這成都也一樣,街坊百姓都一樣認得出劉璋府第的車馬,也算是見多識廣了。

    董真有心要多聽聽多看看,瞭解這時隔千年的成都風貌,故此在護衛打算去責罵那些議論之人時,她適時地進行了制止。

    劉玉如回到故土,臉上不由得已經帶上了欣喜之意,聽到兩邊百姓竊語,且更有一種矜貴,再看身邊董真一副「儀容堂堂」,更是芳心暗喜。遂輕聲向董真一路介紹諸物,倒也頗有些見識。

    董真這才知道,與後世不同的是,此時的成都城,仍保留著最初蜀王開明建都時的雛形。當時西周營國制度中,對於都城中軸線有貫穿南北的要求,但是開明卻並沒有採用這種風格,而是因地制宜,從北偏東,以此為軸線來建設了成都城。並且以縱橫穿插的街巷,形成了如方格路網一般結構的城市格局。到了秦朝之後,又因為當時情況的需要,漸漸形成了「大城」和「少城」。

    所謂少城,便是成都商業手工業最為發達的地區,也算是城市商貿活動最為頻繁的經濟中心。此時董真等人經過的便是少城了,外面的確是店舖密集,人煙稠密。尤其是以售賣蜀錦的店舖最多,董真不過走了約一射之地的路程,便至少看到了十幾家錦鋪,其中有兩家的牌子還非常熟悉,木質匾額上四個隸字,秀凝端正,十分貴氣:「益珍織坊」。

    董真只瞥了一眼,便覺店舖之中錦光耀眼,五光十色。顧客也頗多,只見黑壓壓一片人影。

    劉玉如是知道益珍織坊與董真的那些糾結之事的,不由得垂了眼,不敢多說。

    董真心中卻想道:「果然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雖故意讓黃唯青那些人落入了劉備手中,想來劉備在我這裡嘗著了錦匹換錢的甜頭,必然不肯放走他們,想要在涪城另建一個獨屬於他本人的織坊才是。只是劉備哪裡知道,那些人縱在家族中有實權,卻是高層領導,對於管理人才、與官府應對、拓展銷售渠道自然是在行的,恰好對於基層技術類卻不算是專業人才,少了織錦技術,不過是熱鬧熱鬧,中不了什麼大用,不足為患。

    只是眼前這益珍織坊,卻令人深思。即使在葭萌受挫,卻依舊興旺得緊。後世常說,經營一個公司是否成功,其標識之一,便是即使總經理不在,也一樣能正常運行。現在看來,如益珍織坊這樣的織業世家,經營百年,根基深厚,人才倍出,以其機構之嚴謹周密,即使少了一兩個『零件』,仍能夠令之自然運轉,倒是與後世的優秀公司有異曲同工之妙。我若要插手蜀郡錦業,這益珍織坊也好,其他織坊也罷,均為有力對手,尋常的商戰手段對他們全不生效。即使我有再多巧思妙想,也無濟於事,非得擁有政治力量,力摧之下,將其連根拔起,才是唯一正途啊。」

    而這,正是她冒險前來,公開投奔劉璋的用意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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