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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四章 襄陽 文 / 東海龍女

    二人外面仍穿著長袍,楊阿若頭戴冪籬,織成以巾包頭,趁著天色漸暗,悄然從營地側面的松林穿插出來,因了曲黎的安排,車隊眾人也渾然未覺。

    尋了個隱密之處,脫了外面長袍,卷作一團。楊阿若躍身而起,穩穩落在一株老松枝椏之上,將兩件長袍放在椏丫之中。這才躍下地來,向織成道:「走罷。」

    外袍之內皆作男裝,葛衣布幘,看上去便是最普通的街坊少年。楊阿若還做了簡單的易容,同織成一樣的臉色黃糙,十分容光便去了五分。又以粘膠將眼角粘住,眼睛便成了狹窄的三角形,五分容光又只剩了三分。這一次連織成都敢正視他了,只覺眼前這普通的年輕男子,相處起來,較之那次驚鴻一瞥的美貌還令人更加放鬆些。

    因是曠野之中,二人又是抄的小道,也不懼別人看見,遂提起真氣,一路疾奔。楊阿若起初只怕織成趕不上,捉住她的袖口,略微借些力道攜著她前進。奔得片刻,便覺身畔之人的氣息已漸漸調整均勻,先前的倉猝奔行,已有些氣定神閒起來。遂驚異地問道:「你這身功夫,是誰教你的?倒是適合女子,且精妙奧微,若假以時日,必有大成。」

    織成想到孫大娘,她對自己有師徒之誼,但自己後來平步青雲,正待好好報答奉養時,她卻在某一日清晨悄然離去,再也沒有尋著蹤跡。

    從前孫大娘對織成說起過她的經歷,想必早就看破了人間紅塵,富貴亦如雲煙。不知她是否如她所講過的那個絕色女子般,在哪一處深山大川之中潛心修煉,坐看雲起雲落?

    又想起左慈,他臨死前贈給自己的兩件重禮,無論是那本經書還是那張藏寶圖,都足夠令她畢生受用不盡。雖然也因此給自己引來了這樣大的麻煩,但對於兩年多後就要離開這個時空的她來說,又有什麼關係呢?反而讓這段時空之旅顯得更豐富有趣。

    想到這裡,她驀然驚覺:最近她是越來越少想到自己的來歷,更是很少想到那個時空的故人,比如賀以軒。

    難道是因為眼前這個醜漢子,實際上的美少男?

    她自嘲地搖搖頭,答道:「我有一個半師傅,這些本事,都是他們教我的。只可惜他們都離開了我,想來此生想要再見,也是很難了。」

    想到左慈與自己,雖無師徒之名,但也算半個師傅,這樣稱呼並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自己來到這個時空,真心對待自己,從無隱瞞的,除了孫大娘,大概就只有臨死前那一瞬間,變得無比通透清晰的左慈了。

    就連陸焉,也一直隱瞞了他真實的身世。

    楊阿若彷彿感覺到了她這一刻情緒的變化,忽然道:「此去益州,你怕不怕?」

    織成一怔,想了想,答道:「我自然是怕的。」

    她這樣坦率,楊阿若不禁莞爾,道:「你既然怕,為何還要不遠千里趕去?」

    織成反問道:「你此番出來,委屈你這樣的俠客,竟扮作無知姬伎,若是為外人所知,說不準還會怎樣笑話你呢。更何況你如今化作姬伎,依眼前情勢來看,說不定竟是被人當成了我,這一路行來,已是險象環生,不知前往益州途中,還會經歷多少風波。你,你怕是不怕?」

    楊阿若淡淡一笑,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有所為者,雖千萬人而吾不往矣。」

    短短幾句話,卻大見豪情,織成不禁喃喃道:「雖千萬人而吾不往矣?」

    「當初你奔襲酒泉,為我後援之時,並不知道曹軍會來相助。那時生死關頭,你決然前來,豈不是大丈夫所為麼?」

    楊阿若緩緩道:「有所為者,雖千萬人而吾不往矣,所以雖然恐慌,卻不懼不怕,雖然擔心,卻無悔無怨。光陰如旅,人為過客,但叫問心無愧,一路風景盡數看遍,那麼究竟是生是死,是悲是喜,或是別人怎麼看待,又有什麼關係?」

    織成聽到他這一番話,只覺心中驀地一暢,想道:「是了。我從前在那個時空,總是埋怨自己命苦,沒有親人照拂。到這個時空後,更是常常覺得孤獨,方才更是連陸焉都有些怨懟,其實人誰無私心,誰無秘密?人生光陰的旅途之中,誰又不會孤獨?但叫我自己問心無愧,便是有意義地走了一遭。」

    心中暢快,不禁伸手握住楊阿若的手,道:「謝謝你,阿若。」

    楊阿若手指一僵,臉上竟然掠過一縷慌亂之色,隨即鎮定如初,皺眉道:「你拉得這樣緊,阻住腕脈真氣,我如何提氣縱奔?」

    織成撲噗一笑,心知他是有些不自在,再看他臉色如常,耳根之處卻紅了一塊。遂大方地鬆開了手。笑道:「原來阿若也會害羞?從前你遇著自己喜愛的姑娘,可也是這般害羞麼?」

    她知道楊阿若尚未娶妻,但有這樣驚人美貌、又性如烈火的少年,當初青春正茂、意氣風發之時,一定是萬人迷的類型。漢時女子,貴女們固然屬守門閥閨訓,但市井街坊之中的女郎們卻是相當大方,風氣也頗為開放。每有美男子出現時,往往成群結隊追隨車後,嬉笑投擲鮮花的習俗,其實並不僅是從潘岳衛介開始,早在此時便已有此風俗了。

    更何況隴西民風本來豪邁,這樣的楊阿若如果從未有過心上人,倒顯得不正常了。

    同時她也很是奇怪,在見到楊阿若時,他便已變成了這樣冷冷淡淡,甚至有時還寒冽逼人的模樣,過去那個性如烈火,「東市相斫西市相斫」的楊阿若,是為什麼消失了呢?難道會是因為愛情嗎?

    楊阿若身形一滯,耳根的紅潮卻很快退去了。

    「心上人啊,」他淡淡道:「我原是有一個的。」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暮風中很輕很輕,輕到連他自己都疑心自己沒有吐出來,但是織成卻分明地重複了一遍:「你是說,她的名字,叫做奉雯?」

    但是只到他們趕在最後一批百姓之中進了襄陽城,楊阿若卻再也沒有提到這段昔日的感情和情人,哪怕是一個字。

    織成偷眼看他,但見他神情一如尋常,並沒有什麼異樣,但眉宇間卻有一種從未見過的挹鬱之色。她想起自己從前,相貌不算出眾,也沒有什麼家世,更談不上出色,所以在賀以軒面前總是自慚形穢,也是這樣的暗暗挹鬱。

    可是年少時便名揚天下,美如天人的楊阿若,是為何得不到那奉雯的芳心呢?

    漸降的暮色中,襄陽城高大的輪廓也漸漸模糊。

    楊阿若昔年縱俠天下,對很多地方的情況都瞭如指掌,見織成一臉新奇,遂向她低聲一一道來。

    原來襄陽最初為縣,是建於西漢初年。以其位於襄水之陽,而得名襄陽。漢水,也就是後世所稱的漢江,正從城邊流淌而過。漢水以南,中廬縣以東、北的地區,都屬於襄陽轄內。

    到了漢武帝時,襄陽縣歸屬於荊州剌史轄下的南郡。

    到了當今皇帝繼位的初平年間,時任荊州刺史的劉表移州治於襄陽城內,襄陽就成為了荊州的治所。

    荊州下轄九郡,即南陽郡、南郡、江夏郡、零陵郡、桂陽郡、武陵郡、長沙郡、襄陽郡、章陵郡等,荊州為天下九州之一,地域廣闊,地位極重,囊括了天下的中南部,大致包括了另一個時空所說的河南南部、湖南湖北省的全境,當然與那個時空的荊州市並不是一個地理概念。

    後來幾經戰火爭壓,最終是孫權與曹操共同盤踞了重要的位置,當然劉備也奪得了一些小的地盤,但是其勢力遠遠比不上孫曹二人。其中曹操控制了荊州南郡的北部,襄陽也在此中。曹操後來就置襄陽郡,並以襄陽城為治所。

    也就是說,劉備後來雖曾為荊州牧,但連真正的荊州治所都不在他手裡,這個職務簡直是太名不符實了。

    襄陽城,簡稱襄城,其地勢險要,雄據漢水中游,楚國時就被稱為北津戌,歷代以來都被兵家所看重。它的城池始建於漢初,城牆堅固,迤邐七公里之遙,護城河既深且險,最寬處竟有百餘丈距離,三面環水,一面靠山,加上城中富饒,頗能自足,所以向來易守難攻。

    這樣重要的一座城池,又是與孫權、劉備相鄰,令他們虎視眈眈,所以曹氏及朝廷有多麼重視也就可想而知。

    在這種情況下,大漢的一位縣主,竟然能得到曹氏的信任,允許她蓄養私兵,還具有與諸兵將一起巡邏的特權,可見其寵遇殊隆。也難怪襄城縣主這樣跋扈,敢當眾攔截商隊了。

    然後,這樣一位縣主,為何要跟「楊姬」過不去?

    「只有一個理由,」楊阿若道:「因為楊姬為董真所獻。」

    又繞回了這個主題。

    可是織成想不通董真得罪了誰,想來想去,除了打跑那些惡少年外,就是娶了崔妙慧。可是這位縣主自己也是女子,總不至於會是情敵。

    (她腦子裡閃過一個可能,但馬上否認:「我不腐我不腐我可不腐∼」)

    重要的是那位襄城縣主若真是喜歡美人,那麼看向楊阿若的眼光就不會那樣鄙夷而厭惡,甚至還有一種恨意。

    難道她不應該順便搶走楊姬占為已有才對嗎?

    才入城門,因是天色已晚,街上人並不多。然襄陽城畢竟為南郡第一大城,歷代經營,又未傷元氣,且為水陸交通之匯,往來客商極多,相應的歌館樓台、池沼閣榭也就十分的華美。站在街上看去,但見兩邊樓房鱗次櫛比,簷牙相啄,街面乾淨整潔,比起洛陽來居然更顯得厚重雍容,相較於鄴城繁華,也毫不遜色。

    楊阿若拉她走入一條小巷,也是潔淨的青石板路,兩邊皆是石牆,似乎有了些歲月,牆頭上生有蒼苔,還有許多枯草在夜風中搖擺不定。

    她不知道楊阿若為何要走這條小巷,但想著他比自己當然更為熟悉地形,也就乖乖地由著他走。才轉過巷色,忽有一股熟悉的香氣,撲面而來。

    織成眼睛一亮,叫道:「牛肉湯!」

    她亮晶晶地看向楊阿若,後者不禁一笑,雖然面目粗糙,眼小眉短,但這一笑之中,仍然是那樣溫暖,就如那巷角小店之中,正翻滾沸騰的牛肉湯一樣。

    巷角的背面,牆上開出兩扇小門來,裡面通著個小院。院門院牆都有些陳舊,磚石鬆動,縫隙間卻長滿了野草,有的枯黃,有的青翠,但都生機盎然,倒顯得這座院落像個巨型的盆景。

    院中橫七豎八地擺了三四張桌子,七八條長凳——來了這個時空,織成還是第一次見著長凳。其實也不像後來的板凳,因為就是幾塊原木,湊合湊合地釘在了一起,粗拙不堪。凳面鋪有草蓆,倒還乾淨,沒沾著什麼油污。桌子也是一樣,甚至桌面都沒有拋光打磨,與織成平素常見的那種光可鑒人的漆幾完全不同。

    就在這桌凳旁邊,架起一口龍首長柄銅釜,裡面牛肉上下翻滾,沸騰出滾滾白汽。那濃郁到令人垂涎欲滴的牛肉香氣,便是自這釜中而來。

    楊阿若似乎對這個院落十分熟悉,他拉著織成大步跨入院中,揀了條長凳二人坐下來。

    織成卻坐不住,連牛肉湯的香氣也暫時失去了誘惑,她聚精匯神而又十分好奇地看著那口龍首長柄銅釜,釜是漢朝做飯的器具,有的與做飯的甑器一起使用,有的單獨可用來煮食。眼前的這只釜,敞口短頸,一看便是專用煮食的那種。更令人讚歎的,是在釜口鑄有一根龍形長柄,柄形微有波動,其形矯捷如龍,柄尾便是龍首,驀一看去,彷彿一條蛟龍自釜出探出頭來,張口奮鬣,雙耳後掠,拙樸而又猙獰。

    漢朝時的龍,並不像後代那樣,為皇帝所專用。所以無論是衣裳紋樣、帶鉤還是各類生活器具上,都會常常看到它們的蹤跡。但是這樣一條粗拙又兇猛的龍,與後世那些帝王專用的、高貴陰沉的形象卻又大大不同,彷彿這只是一條自由自在游弋於大澤之中的蛟龍,它的凶狠來自於它的本性,未曾經過紅塵的雕琢。

    楊阿若手掌一拍桌面,聲響如雷,大叫道:「龍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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