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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一章 娶你 文 / 東海龍女

    「為夫來得晚了,阿慧是否正滿腹幽怨?」

    董真難得這樣開心,進來便往榻上舒舒服服一倒,半倚著錦枕,含笑睨著她。

    崔妙慧咬了咬唇,果然是「幽怨」地看向「他」,說不出自己的心裡是什麼想法。一時恨得牙癢癢,最好把眼前這美郎君撕個粉碎才好!一時卻又有些忐忑,不知「他」那樣故作佻達笑容的背後,又隱藏著怎樣可怕的籌謀。

    她覺得昔日一個族叔講到的打獵時所遇的猛獸,說是所有野獸中,狼是最可怕的。它沒有虎豹的巨大體型,可是又隱忍又陰狠,一旦看中獵物,便再難從它口中逃脫。

    當初曹操是怎麼評價甄氏來著?「狡詐如狐,狠辣似狼」,自己怎麼就忽視了呢?

    「哎喲,累了一天,肩頸酸得厲害,過來,給為夫捏一捏。」董真居然得寸進尺,十分親近而大方地吩咐她。

    崔妙慧不禁瞪了「他」一眼。

    然而恰好此時有侍婢入室來,手捧一隻瓷盞,卻不是阿茱也不是阿蘿,好像是剛剛才提拔到董真身邊的,叫做雙兒,恭恭敬敬將瓷盞奉給崔妙慧,道:「啟稟夫人,這盞中是飴糖梨水,郎君吩咐進一盞給夫人,可去燥火之氣。」

    梨水!

    燥火之氣!

    崔妙慧不禁氣結,這董真又在擠兌她!

    然而當著這雙兒的面,又不好發作,只好接了過來,道:「你下去罷,吩咐其他人,也不必再進來了,郎君自有我親自服侍。」

    雙兒尚是第一次看到這位夫人的美貌,整個人又是興奮,又是畏懼,慌忙答道:「是。」

    退下去時,卻又忍不住癡癡地看了幾眼崔妙慧,心道:「從前我們姐妹都說,不知道主人這樣出色,會找著一個怎樣的妻室,沒想到他卻早就娶了夫人。所謂的天作之合,莫過於此吧?」

    雙兒雖然是歡喜又欣慰地退下去,崔妙慧的臉色卻漸漸沉下來,重重將那瓷盞往幾上一頓,終於忍不住哼了一聲,道:「只有你我在,你擺什麼譜?今兒怎麼換了這個丫頭?也不怕自己露了馬腳?你那最為愛重的茱蘿二婢,難道都不用再侍候你了麼?」

    「阿茱和阿蘿啊,我娶了夫人,還要她們作甚?」

    董真不以為忤,換了個更為舒適的姿勢,閒閒道:「再說了,你方才自己都把雙兒趕緊打發出去,並且你也說了,郎君我是由你親自服侍,我最親之人,當然是你了,還會向誰露馬腳去?」

    崔妙慧再次氣結,目光灼灼,恨不得將「他」臉上燒出幾個洞來才好。

    董真卻是淡淡一笑,道:「妙慧啊,到了這個地步,你還看不出我對你的好意麼?」

    「他」拿過那瓷盞,輕輕呷了一口清甜的梨水,道:「難道你還願意呆在杜源,或是……」

    「不要提他們!」

    崔妙慧忽然尖聲打斷了「他」,雙眸剎那間紅了:「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用意!你從頭到尾都是故意的!你故意帶我出宮,放我到處碰壁,讓我失望至極,使我無路可走,你將我賣給史萬石,又放我被杜源他們折辱,你如今又……你……你……」

    她喉頭哽住,含淚嗚咽一聲,戛聲道:「你做的這一切,究竟所為何來?」

    無數忍氣吞聲,委曲求全,那些從未經過,卻無法避免的辛酸和茫然,一時間都湧上心頭。

    她雖是下定決心不要再在董真面前露出絲毫軟弱,無奈眼淚卻不聽她的指揮,一下子就盈滿眼眶,只得低下頭去,只想拚命地忍住它們。

    董真站了起來,緩步走向她,象牙般細膩光潔的手指,輕輕托住了她的下頜,溫柔的、然而卻是非常有力地,將她的臉扳了起來:

    她滿臉都是淚痕,嘴唇顫抖,眼神黯淡。因一直在等著董真前來,她白天的妝容還未卸去,殘脂又被淚水沖開,狼藉不堪。

    而董真卻那樣乾淨精潔,週身散發著沐浴後清新的香氣,肌膚紅潤,隱泛光華。

    崔妙慧想要移開臉龐,她分明也是有武功的,卻不知為何,彷彿是魘住般,週身力氣根本提不上來。

    她當真是怕了董真,竟連些許的違抗都不敢。

    「啊喲,怎麼又哭了?這還是當初我在中宮初見的崔女郎麼?」

    董真半是哄嚇,半是玩笑,眼神中卻射出明亮的光芒,微笑道:「不過,我做了這麼多,倒真的是為了娶你呢。」

    崔妙慧半張著嘴,不知是駭到了,還是嚇住了,竟沒有發出聲音來。

    「你不願意?你可知道,你跟了我,才有活下來的可能?」董真聽起來像是調侃的話,卻讓崔妙慧閉上眼睛,兩行眼淚滾落了下來:

    「我當然不願意!」

    到了這個地步,她還在倔強地想要控制住自己的眼淚,索性抬袖一把抹去,那動作不見絲毫優美,倒有幾分魯莽可愛:

    「是,我的來歷,外人倒也罷了,可我崔氏的族人是一定認得出我的!何晏護著你,便是有意要查你底細的人也不敢動手!我族中人一向又最是圓滑不過,只要魏公不開口,他們顧忌著何晏,一樣也會睜隻眼閉只眼,確實是一時不會派人來取我性命!可是我嫁給你?你分明是個女郎!這個所謂的董真的身份都是虛的!我……我……我下半輩子,難道就要這樣不死不活地過下去?哪一天你厭倦了不想當這個董真,我又該如何?」

    「你有子桓,你自然是不擔心……」崔妙慧恨恨說到此處,不知觸動了哪根情腸,又撲簌簌落下淚珠。

    面前遞過一塊絹帕,素色的,上面連根蘭草也不見。說起來董真便是這點最奇怪,明明是見過天底下最絢麗的色彩,但常用之物卻是簡單素淨之極。

    「曹子桓與我有什麼干係?」見崔妙慧賭氣不接,董真也不在意,微笑道:「我自然是要一直當我的董真,而不是第二個甄洛!」

    崔妙慧再一次抹去淚水,因為動作太猛,白玉般的臉上都留下了一塊紅紅的印子,她瞪著董真,彷彿從不認識一般:「曹子桓與你有什麼干係?董真!你是真愚蠢還是假糊塗?你真以為何晏是偶爾遇上你?若不是曹子桓,何晏肯這樣對你盡心?」

    董真的手僵在了空中。象牙色的纖細手指,不自覺地緊緊握住了那塊絹帕,但隨即又鬆開,隨手把那塊絹帕拋在一旁几上。

    崔妙慧卻不放過,緊緊盯著她,董真卻抬頭洒然一笑:

    「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的?」

    「我從生下來那一天起,便被家族中決定用來作聯姻的工具。」崔妙慧的眼淚干了,卻浮起嘲諷的笑意:

    「所以人家閨學裡讀書學習女紅,我卻除了這些之外,還要學習琴棋書畫,甚至是歌舞伎樂。當然,承蒙你的提醒,我才明白,原來族中不僅是希望我做大妻,其實就算是做真正的貴人之妾,他們也是喜聞樂見。除了這些,其實我還要著重學習瞭解的,便是各大門閥及朝中權貴子弟,他們性格如何,擅長如何,有些什麼秘聞,又有什麼軼事,從中來窺探他們的喜好,推測他們的行為。」

    董真不由得看著她,眼中流露出驚詫之意。

    「是,我們身為女子,總是要嫁人的,便是所謂的清河崔氏貴女,說到底也要把丈夫當作主子。」

    崔妙慧的話越來越尖刻:「如果不揣磨好主子的喜好,如何能獲得他的寵愛?即使身為大妻,哼,大妻的地位,一如崔氏的出身,向來只能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所以,」

    她冷冷瞟了一眼董真:

    「我或許比你,更加瞭解何晏呢,還有曹子桓。」

    董真驚詫之意消失了,露出淡淡的笑意。

    她索性再次退回榻上,懶懶地靠上去,道:「願聞其詳。」

    「首先,我雖不知你如何得罪了魏公,弄到非要逃出宮來不可,但我卻知道,如果魏公當真要追殺一個人,並不是她跑到了洛陽,便能活下來的。」

    董真默然。

    崔妙慧繼續說下去:「可你卻在洛陽活得這麼好,不錯,你是換了男子身份,又編了身世,董家雖然死得差不多了,但是如果有人要跟你為難,把你拿下官府的獄牢之中,逼審一番,你會有太多的馬腳會露出來。」

    這一點,董真不得不承認。雖然這個「董真」自稱從小跟父母在江南一帶經營庶務,但經營的是什麼庶務?又有哪些往來?

    一個世家子弟,不可能活在與世隔絕的地方。洛陽縱然與江南相隔甚遠,但是誠心要為難的話,派人去江南查一查,也是易事。

    如果沒有何晏駕臨的話,隨著雲落坊的生意越做越大,她終究會遇到這種危險的時刻。

    「惡少年上門尋釁,洛陽尉也同流合污,眼看就要陷入困境,可是何晏他來了!他來得真巧啊!」

    崔妙慧諷道:「正所謂大神一出,百鬼辟易。有了何晏,誰還敢來犯你呢?」

    「何晏只是來辦事,偶爾遇上我,跟子桓又有什麼關係?」董真撥弄著一旁那個盛著梨水的瓷盞:「再說你既然精於世家軼聞,當知道何晏心中,對子桓一向並不喜歡。」

    「子桓?叫得還真是親熱呢。」崔妙慧冷笑一聲,道:「何晏此人,極為聰明,若他不表現出這樣一副輕浮淺薄的樣子,他能活得到今天?」

    這評價倒在董真的意料之外,她皺了皺眉,崔妙慧卻似乎感到不耐,道:「何晏出身何氏,那可是前朝權傾一時的大族,你看看前朝那些大族,何氏也好,楊氏也罷,有幾個不被曹氏所忌諱?比如那個楊修,看上去一副聰明之極的模樣兒,聽說魏公昔日得了一盒酥糖,提筆就在盒上寫了個一合酥。你可知這是何意?」

    董真想到後世也看過這個故事,遂笑道:「這有什麼難的,不過是一人一口酥罷了。」

    崔妙慧不由得有些意外,道:「你原來也解得出來?果然是個聰明人。只是魏公麾下能人那麼多,只怕大多都看出來了,卻唯有楊修公然取了那盒酥餅,分給眾人食盡。魏公問他,他說一合酥,便是一人一口酥的意思。真是愚不可及!」

    關於楊修的結局,大概沒有人比董真更為清楚。只是此時親耳聽到崔妙慧講起這段軼事,還是有一種身在夢中之感。

    但她本就對楊修沒什麼好感,尤其是那一次楊修不顧曹植待他的真情厚意,與無澗教那所謂的仙使一起加害曹植,更是令她對楊修鄙視到了極點。

    只聽崔妙慧又道:「魏公當世梟雄,可惜出身不貴。既使是頗具權勢,仍是不為世家所容。若不是出了他這樣曠古絕今的人物,只怕曹氏這一代便已經衰落了。但楊氏、何氏不同,他們是真正的世家,便如大樹一般,雖然到了冬天枝葉凋盡,然畢竟根系深廣,只須有了陽光雨露,很快便能枝繁葉茂。你且想想,魏公如今為百官之首,曹氏一天沒有成為天下最具勢力的家族,他一天便不會讓楊氏、何氏這樣的大族出頭!」

    她這話是非常有道理的。曹操雖得朝中權柄,但許多人背後都要罵一聲「竊國」!說到底與他的身份是脫不開干係的,漢末之時,門閥觀念仍在,且不像唐時有了科舉制度,做官出仕往往都要靠家族親友提攜,又或是姻親師門舉薦,同氣連枝,勢力雄厚。

    曹操若是壓不住他們,曹氏的政權便如坐在一個火藥桶上,終究是要爆炸的。

    「可歎楊修此人,總認為自己生不逢時,又感懷家族敗落,幾度想要重振家聲。然而魏公麾下能人眾多,他要出頭,只得用些法子想引起魏公注意,又刻意交結曹氏嫡子。不過曹子桓是個聰明人,想必早就看透了他,他只好轉為交結曹子建,居然還真混了過去。」

    崔妙慧這些時日因服了「伴花眠」,一直不能開口說話,此時來了興頭,竟是滔滔不絕:

    「可他越是這樣顯擺才華,又交結曹氏諸子,功利之心太過明顯,卻是小看了魏公!不出一年,他必被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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