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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二百零三章 寶光 文 / 東海龍女

    曇諦還一副枯木死寂的模樣,曹植卻眼睛越睜越大。

    難道是真的?大兄當真是將她當作了大妻的人選?原以為大兄這番作為,不過是為了不負陸焉所托,且心中也確是喜愛此女,沒想到比自己想到的還要嚴重,大兄竟是真正要聘之為妻!還立下這麼一個誓言,洛水當然是不會枯竭的,那麼這個誓言就一定會實現?

    織成還是微微一笑,心中卻震驚莫名。

    此前曹丕曾多次表露這樣的心意,卻都不如這一次來得猛烈。且從前有陸焉的囑托在,他多半是瞧著從前的情份照拂。而時下男子對一個女郎最好的照拂,莫過於是納為眷屬。但現在他都決定派出心腹送自己去陸焉那裡,又何必表白此情?還以大妻之位相許?難道當真如他所說,她此去陸焉處,只是「暫居」?

    然,曹丕終究是想不到,無論他如何表白,是否當真要娶她,她都並不在意。更不可能當真下嫁。曹丕固然身份貴重,嫁了他還可能是將來的魏國皇后。然而在後世的她看來,就連魏國這百年歷史,也不過是史書上幾行字罷了,這個魏國皇后,又值得什麼呢?

    與其他女子姬妾並處,倒還在其次。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這件事中,不包括嫁給他曹丕。

    她只向曹丕俯首行禮,權作是謝了他的好意。卻向曇諦笑道:「大師儘管將這微薄之技,傳揚到尋常百姓家,也算是我為天下百姓效了些微之力。權作是……權作是感謝五官中郎將與臨淄侯的美意罷。」

    「織成……啊,那個……」曹植也看出她去意已決,再看曹丕臉色沉得如風雨欲來,趕緊想來打圓場,卻被織成再次打斷:

    「臨淄侯莫要為我擔心,妾雖薄陋,然區區謀生之事,倒也無礙。若再用心,便是獲利萬金也不為難。」

    這短短幾句話中,卻似乎有強大的信心在內。

    曹植一怔,果然未曾再說下去。

    對這女郎,有時他也是看不透的。

    從來不好奢華玩器之物,亦不吝金錢,卻又的確常有妙計巧思。改良的織機,新式的織法,銷售的方式……甚至是她先前帶他滑雪前行的那件玩器,還有眼前這件麻線所織的小小衣袍。

    這女郎心中藏著些什麼,他本來以為自己是知道的,現在瞧來,卻似乎全豹只窺一斑。她似乎見過許多世面,還懂得許多連他都不曾聽聞過的東西。她既能說出這樣的大話來,一定也是智珠在握,籌謀在胸了。

    固然是令人欽敬,可是這樣一來,其實她也根本用不著自己和大兄相助啊。從前她在鄴城,雖然也需要他們的扶助,那是因為她還想著在織室中做出一番局面來,是那個「為天下衣」的夢想麼?

    誰知阿父發了什麼失心瘋,竟一定要追殺她,最終竟將她完全迫走。

    曇諦卻長長地舒了口氣,再次肅容向織成合什:「阿彌陀佛,女菩薩如此慈心,老僧既喜且愧,不過尚有幾言相贈,不知女菩薩可願聽上一聽?」

    「大師請講。」織成對於佛門子弟們向來是敬而遠之,想來這老和尚如此高潔,又不圖香火錢,也沒什麼別的好說,以他的學識,無非是善祝善頌的幾句美罷了。

    曇諦眼中異采再次閃耀,碧色瞳目有如玉質,通透璨然,渾不似老邁之人的雙目:「從今知古事,須自死中生。」??

    別說曹氏兄弟,便是織成聽了也是一頭霧水。因了角度的問題,只有她才能看清老和尚那雙妖異又美麗的瞳目,只覺那瞳中異采,似乎有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看到了她心底深處最為隱蔽的秘密。這兩句話別的倒也罷了,只是那今、古二字,最為戳人神經。

    至於生死,自古佛道二門,最多高賢。偏偏他們所參的,又往往是生死六道的法門。難道……難道……織成心中陰晴不定,淡淡道:「妾愚魯,還望大師指點。」

    「所謂法不傳六耳,女菩薩隨老僧出來,老僧當詳為解之。」曇諦見她神色間雖無異狀,但一雙眼睛卻掩藏不住驚疑之色,當下不動聲色,側身讓行,方向卻不是前院,而是殿後。織成也不知心中是何感覺,卻不由得已邁開腳下,果然隨著曇諦走出門去。

    這次連曹丕都有些驚訝,但他深諳曇諦的性情,自然也不會要求前去聆聽。曹植則是根本不信,向著二人出去的身影「嗤」的一聲,皺眉道:「這些方士多是如此,好危言聳聽,使人來求他,便以為是賜了人家莫大的恩德!我只道織……織……她是個不同的,沒想到也如那些愚夫愚婦一般!」

    時下佛教新入中土,常人論及佛子們往往與方士混為一談,認為是妄言空話的也大有人在。曹植這樣認為,倒也不足為怪。只是他從前都是稱織成的名字,現在知道曹丕賜名為阿宓,想要叫這個名字又覺得不妥,只得含糊帶過。

    曹丕知道自己這個弟弟一向直率敢言,聽罷只是一笑。

    殿後庭院頗小,且地勢奇特,三面皆是懸崖,只有一面為高高的山體。那懸崖只遠遠望得一望,便覺頭暈目眩,也不知下面有多深多險。岩石峻拔,上面覆有些枯凋的籐蘿殘枝,此時都積有白雪,虯曲多姿,倒有幾分蕭瑟的美感。

    地面也是鋪的青石,瞧這石質與那山巖是一種,不知是否建寺時鑿山取石,又或者這後院乾脆便是向山巖中鑿出來的空地,倒是打掃得一塵不染,頗為潔淨。

    織成正待開口誇上兩句,卻見曇諦立定腳步,抬眼看她,開口便道:

    「女菩薩,非我六道中人也。」

    簡直是當頭丟來一個炸彈!

    曇諦的面容不變,但一雙瞳目,卻定定地凝視著織成,一霎不霎。

    這是他第二次正眼看織成。如果不看那碧色的眼眸,這個老和尚平時的目光如同一個普通的鄉間老漢,平和中甚至有些木訥。一點也不像織成在後世所聽聞和在影視劇中所見到的所謂「高僧」,沒有絲毫的仙風道骨。

    然而每當他正眼望來的時候,那原本是枯槁到平和的目光中,卻往往會蕩起一陣異采,彷彿梅樹虯枝般,無論外表怎樣蒼老,卻能在冰天雪地中吐出最具生機的花朵。

    織成大震,幾乎要站立不穩,卻鎮定心神,強笑道:「六道之中,無非天、人、阿修羅、餓鬼、夜叉、畜生之屬,我衣衫有縫,站立有影,自然是人,怎的不在六道之中?便是我死了,那也該在鬼道才對,豈會不在六道之中?大師此言,未免太過荒謬!」

    曇諦搖了搖頭,枯瘦黎黑的臉上還是一派木訥,卻堅定得很:「老僧修天眼通,雖未大成,但方纔數次為女菩薩觀去因來果,皆無可得。女菩薩若在六道之中,老僧又怎會什麼都看不出?」

    織成本想開玩笑說一句「修不得著怪世人」,但見這老和尚神情肅然,加上自己心中也有一種怪異感,便答道:「許是大師誦經累了,不妨歇上一歇,他日有緣,再來看妾。」

    言畢施了一禮,轉身便往殿中走。

    這老和尚之言雖然荒謬,其實也說得通。她雖是六道中人,但並不是這個六道。所謂人間術數,算到的也不過是當下。千年之後,誰能看得出?

    不過也許這老和尚只是危言聳聽,或只是試探。試探?織成想到此處,惕然忽驚。

    曹丕先前與這老和尚,也有一番秘談。若只是取道送她離開,一言而決,他二人卻談了半盞茶的時間。難道是交待這老和尚,藉著虛無縹緲的神佛之事,來迫出她的私密?

    曹丕多疑,並不亞於其父。自己有什麼好讓他懷疑?只有……她驀地想起:陽平治都功印!神奇地出現,神奇地消失。以曹氏父子的多疑,卻偏偏從來沒有問過她,這也太反常了。當然私底下他們未必沒有派人偷偷查過,只是她除了陸焉所贈的「淵清」寶劍外,身無長物。那樣大的一枚玉印,哪裡藏得住?不免就引起更多的猜疑。利用這個佛地沙門來試探,若自己稍愚魯一些,只怕畏怕所謂的佛法高深,就要一股腦地倒出來了。

    「女菩薩且慢!」曇諦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卻沒有絲毫窘迫尷尬,只有幾分急切:「老僧尚未解得那兩句讖語,請暫留聽之!」

    織成拿定主意:「瞧他再說些什麼!若是聽曹丕之言來試探我,不理就是了。」遂住了腳步,似笑非笑地回過頭來,道:「大師既有言,只要不是那虛張聲勢,妾敬聽便是。」

    曇諦對於她暗藏的諷意似乎並沒有聽出來,堅持道:「老僧對於女菩薩的來歷雖不知,未來亦不知。那是因為女菩薩原就不在六道之中。然,女菩薩現在卻入了六道,則六道之中的因果,老僧卻覷得一二靈機。」

    他這麼說話,倒還有幾分可信。織成默然不語。她的確不在這個「六道」,但在此地卻要呆滿三年,這三年的因果,她也十分好奇。這老和尚能在鄴郊建寺,且周旋於權貴之間,還令得曹丕信任敬重,確然不是等閒之輩,至少在人情練達方面是很厲害的。即使沒有所謂的天眼通,曇諦的建議多半也老成持重,她很願意聽上一聽。

    「從今知古事,須從死中生。」曇諦放緩語氣,解釋道:「先前老僧觀女菩薩,眉宇清越,目澈神飛,雖多有磨斫,然有驚無險,更有如錦前程。然印堂有煞氣,似青似黑,青主金,黑主殺,足見女菩薩的前程,全是由金戈殺伐而得。」

    織成微微頜首,心忖道:「你既與曹丕熟識,對於我的事跡知道些,也不算什麼奇事。想我在織室和宮中,可不正是由殺人而積功?」口中問道:「這便是須從死中生的意思麼?」

    曇諦搖頭道:「非也。殺伐過多,則雖有功業,而含凶兆。所謂因果,便是這個意思了。所謂由今可知古,由古也是一樣知今。老僧只是想,女施主若是肯細細想一想,必然會知道死中藏生的緣由。」

    織成聽得雲山霧罩,不禁皺了皺眉。曇諦見她神情,連忙歉然道:「老僧夾七纏八,未曾說清。女菩薩將來或有大難,其難的根由,便是曾經的殺伐而起。雖至貴極尊,卻終究是吉凶難料。不過女菩薩之殺伐,乃是像我佛座下的伽藍神,以金剛怒目,行菩薩慈悲,其根源終是一個善字。有此善因,終結善果。所以即遇大凶,亦能死中逢生。」

    織成此時才約略聽得明白了些,心道:「這些道理,自古至今都是如此,莫說是向我來說,便是向曹丕、曹操等人來講,也一樣套用得上。至貴極尊之人,莫過於漢獻帝,對他來說,可不也是吉凶難料?」

    更是不以為然,笑道:「大師的勸誡,妾謝過了。」

    曇諦肅容道:「還有一事。女菩薩行經之處,隱現寶光,不知是否身懷重寶?此寶非俗,上合天機,可是大大的真寶啊。」

    織成心中叫道:「來了來了,可是正點子終於來了!你說了這半晌,可不就為了一個陽平治都功印?」

    當下故作懵懂,笑道:「我心懷山河,可算一寶?」

    她雙袖籠起,似乎在取暖,但左手手指,卻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右手上的紅寶石戒指,想到陽平治都功印便藏於其中,自己也覺得甚是費夷所思。

    「善哉!心為至尊之寶!」曇諦竟然合什讚頌一聲,又道:「此寶卻是外來之物,女菩薩或許是懷寶而不自知,又或許是此寶之主並非女菩薩,雖有寶光,卻時明時晦,故無法駕馭驅使。依老僧想來,此寶雖未認主,卻仍在女菩薩身邊,或許是夙因所至。女菩薩若是珍緣惜緣,便能驅使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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