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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九章 暗示 文 / 東海龍女

    她此時失蹤,倒更令人生疑。

    「郎中令做事向來精細,鳴鶴堂一帶不可能沒有羽林郎看管,怎的少了一個人卻沒有鬧起來,只等你們去才發現?」

    南宮衛士令遲疑了一下,決定還是實話實說:

    「守衛鳴鶴堂一帶的羽林郎回稟,是郎中令親自前去,還出示了令牌,帶走崔妙慧,說是要連夜提審!」

    崔妙慧在何晏處?

    曹丕感覺有些不妙,何晏不久前還與自己在水閣鬥嘴,看那樣子就打算賴在水閣中不走,還要自己冷言冷語地驅趕,怎的轉身就去了鳴鶴堂後的棲鳳堂,生生從臨汾公主處提走了崔妙慧?

    何晏為人雖然有些恃寵而驕,但大事上從來不糊塗。這樣敏感又特殊的時刻,他帶走崔妙慧,難道也是阿父的意思?不,阿父行事雖然向來詭譎莫測,卻還是大開大闔的多,不會關心到崔氏這樣的小事!

    「宮城四門早閉,郎中令看得好也就罷了,縱是看得不好,不信她一個弱質女流,還能飛出這宮牆去!」

    曹丕厲聲道,抬腳便往水閣方向走,那南宮衛士令張了張嘴,卻不敢說出來:

    那位崔女郎可不就是有很好的武功?看郎中令的樣子,也只帶著一個侍女,或許是要私下審訊,萬一她挾持了郎中令,當真已經飛出去了呢?

    眼見曹丕急色匆匆,他也識相的沒有上前攔阻。橫豎奸細剌客已全部落網,更重要的是沒了落腳之處,中宮那點好不容易栽下去的淺薄勢力早已連根拔起,便是崔女郎當真有嫌疑,又能翻出多大的浪來?

    曹丕越走越急,雪花紛紛揚揚而下,他也渾然不覺,只到伍正強帶著幾名侍衛小跑著追上來,才讓他側臉看了一眼。

    「將軍!今晚宮中發生這樣大的事情,說不定還有未肅清的奸細,你怎麼就一個人敢到處亂走?」

    伍正強跑得氣喘吁吁,口中冒出的白氣在燈籠的照耀下格外耀眼,眉毛上還落有雪片:「連馬都沒騎上,雪地裡走不嫌凍了腳?」

    「怎麼如此多言?當初我隨阿父征烏桓時,歸途可不也是漫天大雪?積雪深及腰間,只好牽著馬,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中走,為了防凍防滑,還用一種當地所稱的拉線草緊緊綁在腳和腿上,不比現在難走?去時更慘,途中正逢大雨,道路泥濘不說,又遇到山洪,幾乎將輜重軍馬都沖得七零八落……」

    曹丕似乎有些感慨。伍正強接過話頭笑道:「可不是?當時將軍還不到弱冠之年,卻主動向明公請戰,戰況正是艱難之際。烏桓剛剛攻破幽州,掠漢民十萬餘戶,正是鋒芒畢露之時,加上袁尚、袁熙兩兄弟也投奔了烏桓……」

    說到此處,他驚覺自己失言,乾笑一聲,岔開話頭道:「如今將軍不比從前,是金尊玉貴的國公嫡子,將來江山社稷,也都要倚恃將軍,可再不能像從前那樣任性了。」

    曹丕默然不語,先前難得露出的一縷笑意,也徹底從臉上消失了。

    伍正強心中暗暗叫苦,左拉右扯地說了幾句,曹丕只是不答,且很快走在前面,甩下他們幾名侍衛面面相覷。不敢追得太近,又不敢落得太遠。此時地上積雪已有了數寸,皮革所制的靴底踩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也覺小心翼翼。偶爾有雪上枯枝被踩斷,發出輕微的嘎吱一聲,卻也叫踩著枯枝的侍衛嚇得幾乎跳起來。

    終於有個侍衛忍耐不住,拉了拉伍正強衣襟,低聲道:「烏桓不是打退了麼?我分明記得,建安十二年時,魏公徑入遼西,直搗柳城,打得烏桓丟盔棄甲,並於白狼山斬殺了大名鼎鼎的丘力居之外甥、新任的烏桓單于蹋頓!烏桓降兵中的精銳,也盡給改編到魏公軍中,充入騎兵伍,交由將軍率領,以示我大漢軍威……聽說將軍也是在征烏桓一役中,因與大將軍張遼合謀計殺蹋頓,被魏公青眼以顧,後來才受封丞相副、領五官中郎將的,這可是一樁了不得的功績,怎的將軍臉色如此難看??」

    伍正強偷偷看了一眼不遠處那冷寂筆直、匆匆行走的背影,一時也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感觸,歎了口氣,道:

    「是啊,你們可知道將軍從前性子溫順,雖弓馬精嫻,卻因了大公子的緣故,被卞夫人管束在朝中,極少上陣?」

    他口中所說的大公子,正是不幸死於軍中的曹操長子曹昂。因了曹昂之死,扶養其長大的丁夫人對曹操含訾頗深,最後竟然與之斷絕夫妻關係。而卞夫人雖因此而成為正妻,且連帶自己的長子曹丕也成為了嫡長子,卻接受了這個教訓,絕不讓曹丕再上戰場。

    這一次征烏桓極為凶險,論理曹丕更應在後方朝中鎮守,可是他卻不管不顧,隨父出征,終於建下勳功,展現出來的勇武智計也一掃曹操對其的成見,終於坐穩了繼承人的寶座。

    那幾名侍衛不如伍正強是曹丕少時便跟在身邊的,從未想過自己心中英明神武的將軍,竟然也曾如婦人般養於府第。互相看了一眼,詫道:「果真麼?」有性急的,忍不住悄聲問:「那後來又怎會跟去烏桓?」

    「這就是將軍方才遽然變色的原因了。」

    伍正強歎了口氣,低聲道:「今兒是將軍自己提起了征烏桓,我才壯起膽子說了兩句,原以為過去了這麼久,他如今……如今又與過去不同,大概已經放下,沒想到仍如梗在心。你們可記住了,」

    他的眼睛在雪夜中閃閃發光,卻隱有憐憫之意:

    「不要在將軍面前提起征烏桓,不要提起建安十一年和十二年的任何事,也不要提到……汝南袁氏的任何人……」

    幾名侍衛互相看看,臉上卻多有疑惑之意。

    汝南袁氏,便是世稱一門三公的袁紹一枝。袁紹與曹操少年相交,後來卻各自割據一方,成為仇敵。官渡之戰中,袁紹大傷元氣,幾年後便病重而死。袁紹身死之後,其子袁譚、袁尚爭奪接班人的位子,被曹操各個擊破,袁譚身死,袁紹僅餘的兩子袁熙、袁尚投奔烏桓,烏桓被曹操擊敗後,他們逃到遼東太守公孫康處,又被公孫康所殺。袁氏嫡脈,至此凋零殆盡。

    袁紹當年與曹操交好,甚至袁紹聲名傳揚天下時,曹操還是他麾下得力干將。只是後來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惹惱袁紹,不忿自己位列曹操之下,二人才關係決裂。後來又互相為敵,即使年少曾有情誼,恐怕也早就消亡殆盡了。便是曹操本人,也未必對袁氏有什麼舊義,曹丕為何也聽不得袁氏二字?

    伍正強微不可察地輕輕搖頭,卻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撩開大步,趕上了風雪中漸行漸遠的那個身影。

    曹丕率眾匆匆趕路,不多時便到了那處溫泉附近。遠遠只見白氣繚繞中,那湖上水閣卻透出燭光,與閣簷下宮燈的光芒一起,揉和成一團橙色暖意。即使曹丕心中又急又驚,但在這樣大的雪中看到那團橙光,心中沒來由地竟覺得溫暖起來。

    他的腳步不由得輕了下來,彷彿自己是風雪中跋涉已久的旅人,剛剛抬頭看到了家中等候他歸來的那盞燈火。

    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緩緩縈繞在溫暖起來的心間。

    閣外守著數名羽林郎,俱是何晏手下精幹的人物,甲冑鮮明,上面落了厚厚的雪片,卻依舊挺身而立。此時見曹丕過來,一齊躬身行禮,叫道:「衛尉!」

    卻並沒有攔阻他走到閣前,不知是懼於曹丕身份,還是受過何晏吩咐。

    先前因何晏過來,曹丕又知道今晚宮變之事何晏早有準備,想必會有羽林郎保衛此處,不必擔心阿宓會受剌客所傷。又畢竟是顧忌了何晏的想法,便沒有留下自己的侍衛。

    但此時回想,正因為此,何晏若想對阿宓下毒手,阿宓豈不更是無法求救?不禁冷汗涔涔,只向那些羽林郎微一點頭,迫不及待走上前去,舉起手來,篤篤有聲,敲擊在門扇之上。

    閣中寂靜無聲,也沒人應答。

    不知是否閣中人已經熟睡?還是……

    曹丕眼角餘光,迅速掃了那幾名羽林郎一眼,但見他們衣冠整齊,神色安然,且無論他們的衣甲還是閣下階沿,皆沒有什麼可疑的血漬,又稍稍一安。

    他又敲數下,仍舊無人應答,伍正強便笑道:「許是甄女郎已經不小心睡著了,將軍進去瞧瞧,便知究竟了。」

    曹丕深以為然,當下推門而入,將伍正強等人留在了閣外。

    室中燭火搖紅,安靜得只聽見燭火的滋滋聲,還有閣下隱約傳來的潺澉水聲。案上伏有一人,面龐朝下,似乎正在酣睡。滿頭墨色長髮,如瀑布般自肩頭斜瀉而下。身上披著一件錦袍,華美炫目的月華暈襉紋樣在燭火照耀下,明暗不定。

    曹丕不禁輕吁一口氣,忽的心中又是一沉。猛地跨上前去,雙手扶住那人肩頭,正待要出聲呼喚時,忽然怔住了:

    墨色長髮往一邊披瀉過去,露出一張艷麗無倫的臉龐來,兩道纖長的眉毛,一直飛插入鬢,卻不是自己早已熟悉的那起伏婉麗的遠山眉——竟然是何晏!

    她去了哪裡?!還有明河,竟然也毫無蹤跡!

    曹丕舌尖一掩,生生將要脫口而出的驚呼壓了下來,這才哼了一聲,鬆開雙手,任由何晏砰地一聲,又摔回了案上。

    何晏呼吸均勻,睫毛低覆,鼻翼猶在輕輕扇動,顯然好夢正酣。只是這夢境未免太沉了些,即使是曹丕這許多動作,他都紋絲未動,猶自沉睡在黑甜鄉之深處。

    曹丕直起身來,目光如電,皺眉打量閣中,一切如常,只是何晏的外袍不見了,換了這一件披在身上。

    旁邊的案几上,糕點酒壺如舊,梨子卻少了一個,碟中飴糖也少了幾塊。曹丕低首細看,果然發現那錦褥包裹的席沿上,有著一片深色的水漬,顯然是不慎潑灑上去的。

    燭光跳動,映在他的臉上,也說不出是喜是怒。

    他低哼一聲,喃喃道:「倒是謹慎得很,知道要把沒吃完的梨水給拋到水中去。」

    他又踱了兩步,終於推門出去。

    外面風雪頗大,比起先前來更猛烈了許多,此時雪片已大如鵝毛,撲面打過來,只是被溫泉熱氣一蒸,還未來得及觸到臉上,便已紛紛消融了。

    曹丕只覺身上一暖,是一名侍衛上前,為他披上了玄狐裘氅。他緊了緊領口,柔軟的風毛拂過下頜,分外舒適。

    心中不禁想道:「不知她此時在哪裡,是否禁得住這樣大的風雪?」

    伍正強藉著廊下的燈光,窺見他臉上毫無表情,心中揣摩:「怎的將軍進去了再出來,便是這樣一副神氣?」

    他追隨曹丕時日最久,知道其面上越是沉靜,心中越是翻騰。實在有些不安,又想:

    「不知甄女郎做了什麼事?我有許久未曾見過將軍這樣神情,想必如今也只有她才具備這個本事激得他如此。唉,她一向膽大妄為,與從前那位甄女郎簡直是冰火兩極。偏偏我們這位將軍,居然兩個都喜歡。」

    便小心翼翼拭探道:「將軍,今晚寒氣甚重,即使有溫湯恐怕也難抵禦。況且溫湯再熱,也畢竟有水氣,若受潮了恐怕骨節疼痛。甄女郎在閣中,可要人再送些被席手爐來?」

    曹丕驀地掃了他一眼,伍正強一個激靈,立馬縮回頭去,不敢再說。

    但那守在閣簷下的一名羽林郎因是側立著的,卻沒有發現曹丕的神情,笑叫著伍正強的字,答道:「展揚多慮了,適才我們郎中令已親自帶著甄女郎的侍女,去衣庫中挑選衣物被席去了,其實只要用狐皮褥子鋪開,便是再大的寒意和水氣都是不懼的。」

    何晏與明河去衣庫挑選衣物?!

    曹丕下意識地想起閣中那睡得也太過酣沉的何晏,卻什麼也沒說。只哼了一聲,提步便走。

    伍正強向眾侍衛使了個眼色,趕緊小跑著跟了上去。剛轉過一處廊角,離那水閣約有數丈之遠,忽聽曹丕低聲叫道:

    「展揚!」

    伍正強應喏上前,卻聽曹丕以低得幾乎難以聽清的聲音,疾速說道:「她已經逃走了,但宮門已閉,如今想必還在宮中。若有什麼動靜,你得速速報我!」

    伍正強嚇了一跳,片刻方回過神來,肅然應道:「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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