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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章 視死 文 / 東海龍女

    陸焉的義父啊。

    織成心中想道:聽陸焉先前逼問曹操的那番話,便知道他的父親陸彧,非但是謀略過人的名士,更是一個真正的大漢忠臣。

    他當初捨了名震宇內的袁紹,投奔相對頗弱的曹操,便是以為袁紹竊有私立之意,而曹操是一心為了光復漢室。

    多年來他甘心為曹操打點後方,穩固許都的朝廷,都是為了讓大漢的宗祚能夠順利延續下去。

    曹操想要篡漢,也必定繞不過他去。

    所以曹操便令人送了那金盒到陸府。曹操的本意,未必是象左慈所說的那樣,是以為回雪錦或在陸彧處,想逼他拿出來;或許另一重意思,反而是有意給陸彧一個暗示:你瞧,我已得到了回雪錦。

    如果回雪錦當真如左慈所說的那樣重要,得到了它,便會得到大漢天下;那麼陸彧看到那只空空如也的金盒時,所承受的巨大打擊,是旁人難以想像的。

    他為之殫盡竭力、效忠了半生的主公,竟然是大漢王朝的掘墓人!曹操本就勢大,皇帝又在他的掌握之中,若是再得到回雪錦,天下誰能阻擋?

    而更可悲的是,曹操能有今天這樣雄厚的基石,他陸彧功不可沒!

    他也是幫兇!亂臣賊子!

    除了自殺以表愧意,這樣一個忠厚純誠的陸令君,他還能怎樣呢?

    曹**解他,也知這樣一隻金盒,便定是他的催命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確是曹操害死了他!可是他自己何嘗又不是殺死自己的兇手呢?是怪他錯識了人,還是人的天性本就是游移不定?

    漢室衰微,便是曹操不爭奪,也有別的人要爭奪那張寶座!作為長年呆在朝廷中樞,經常隨從曹操左右的陸焉,他比誰都明白,如果沒有曹操,漢室只會被傾頹得更早!宗室的下場只會更慘!這天下只會更亂!

    所以陸焉才那樣為難,甚至無法去怪罪曹操。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遠離這一切,用永遠離開朝廷、離開曹操的舉動,來表明死去的陸令君永遠忠於漢室的決心。

    糾纏不休,便都盯著那幅回雪錦。那是個什麼了不起的寶物,織成反正是打定了主意,不去問左慈。縱是知道生還的可能性不大,但不到嚥氣的那一刻,織成就是不想認命。而要活下去,要緊的是知道得必須少。

    核桃大的石洞裡,不知何時安靜了下來。

    左慈湊到洞上一看,冷笑道:「你瞧瞧阿瞞那模樣!」

    他二人說話聲音不大,曹操方才又在怒吼之中,並不曾察覺自己正被窺探。

    織成一時好奇,湊上洞前去看,不覺吃了一驚!

    那是一間極大的墓室,足足是之前假的主墓室的四倍大小,空曠高闊,四面也繪有壁畫,倒是與其他墓室一樣的風格。墓頂攢嵌十餘顆夜明珠,遠望形狀如一輪圓月。且與先前所見的那種散發出幽幽綠光的夜明珠又不一樣,卻是瑩白透亮的光芒,齊刷刷照下來,整間墓室明亮如晝。

    室中別無他物,連陪葬的器具也沒有一件,只當中有碧玉高台,上面端端正正,放著一具白玉棺槨。

    此時那碧玉白玉,經珠光一照,竟無半分瑕疵,且瑩潤剔透,隱有無限光華流轉。便是這空曠冷寂的墓室,因了這碧台玉棺,倒多了幾分鮮活之采。

    織成目馳神搖,心中讚道:「這樣的棺槨,才配萬年公主那樣的人物呢!」

    但見曹操陰沉了臉,站在墓室之中,眼望那白玉棺槨,如釘子般,一動不動。

    「糟了!」織成驀地想起一事來,急忙向左慈低聲道:「曹操此人,一向殘忍無情,若他知道自己到了絕路,暗衛又救他不著,恐怕會大為顛狂,萬一傷了公主靈柩,可怎麼是好?」

    「不怕。」左慈仍將眼睛湊在另一隻洞上張望,此時嘴角露出古怪的笑意,與那血絲相雜,越顯詭異:

    「你怎的不想想,墓底一向密不透風,我們幾人怎麼呆了這許久,還不覺得憋悶?」

    「有通氣孔?」經他這樣一問,織成才反應過來,再看左慈時,只見他將一根手指舉起,輕輕往那石洞裡捅了捅,笑道:「主墓室外的耳室處,是有通氣孔的,原是留著給那些送葬之人呼吸所用。不過我進來之時,已經將那些通氣孔全都堵上了。」

    「什麼?」

    織成遽然失色,幾乎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這俊美的中年男子,他的臉色,已經變成了一種變態的蒼白,甚至比起織成來,還要蒼白許多:「這裡面還有些殘餘之氣,所以我們能暫延殘喘。不過,按時辰來算,恐怕也快要耗盡了。你體弱不覺得,其實我此時,已經覺得有些承受不了呢,曹孟德啊,他能站穩就不錯了,哪裡還有力氣去損壞阿宜的靈柩?」

    原來先前自己喘息不停,並不是僅僅因為重傷初癒,還因為空氣已經開始稀薄!

    織成衣袖下的十根手指,緊緊絞在了一起。

    怎麼辦?她不要死!不要窒息後那樣慘烈地死去!她看過偵破小說,知道窒息而死的人,到最後難受到十指亂抓,指甲脫落不說,面門、胸口全是抓爛的紅痕!

    她還夢想著逃出生天呢,豈肯死在這裡!連具棺材都沒有!

    從未有過的懼意,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湧過來,織成只覺自己再也站立不穩,沿著牆壁,搖搖晃晃地跌坐了下去。

    左慈又咳嗽了幾聲,捂著嘴角,緩緩地在她的面前蹲下來。

    「對不住,這些事與你無關。二十餘年前,我們這些人開始糾葛之時,或許你尚未出生。」

    他微微有些失神,但馬上又回過神來,望著織成,第一次露出些憐憫的神情來:

    「可是沒有辦法,我不得不擄了你來。」

    織成不說話,以她的性子,不到嚥氣那一刻,總是會報有希望。她不說話,是為了要盡量節約空氣、節約自己的力氣,能多活一瞬,哪怕一瞬也是好的。

    「你猜我為什麼非要擄你?」左慈又露出那熟悉的狡黠的笑容,每當露出這種笑容時,織成就覺頭皮發麻。因為她彷彿又回到了當初小學時,當時她還不曾成長為強大的女生,卻被安排與全班那個最會調皮搗蛋的小男孩同桌,每當他往她書包裡放了麻雀、蛇、青蛙以及一切可以捉弄她的東西後,他總會露出左慈這種看似無邪實則狡黠的笑容。

    她搖了搖頭,腦袋飛速旋轉。

    一定要找個法子,讓左慈放過她!法子!法子!可是這法子在哪裡?她必須要找出來!

    「因為啊,那天我潛伏在桐花台時,我瞧見了你。」

    她只看他,不說話。

    「你被兩個美人兒扶著,有如姣花照水,弱柳扶風,真是我見猶憐。」他的笑容看上去十分可惡,這是他第一次用了褒義詞來形容她,真是太陽打地底下出來了。

    「後來我想,也難怪那曹丕和陸焉這兩個小兒,為你心跳得那樣厲害了。雖然曹丕那小兒,對你心跳加快,恐怕更多是因為氣憤。你居然聽不進去他引以為傲的琴曲!」

    曹丕?曹丕?

    等一等,有個什麼念頭,在腦海中一掠而過,她得抓住這個念頭!

    織成竭力思索的呆相,在左慈看來卻是一種專注。他滿意地笑了:「可是你知不知道?當時桐花台還有一人,他的心跳,卻比那兩個小兒跳得更厲害!他尚未入桐花台,還是遠遠瞧著,但你從桐花台下,到拾階而上,這短短十餘步的工夫,他的心卻跳了五百零四次!你知道那人是誰麼?」

    他的笑意耐人尋味:「是阿瞞!」

    曹操居然也在桐花台附近,而且是目送她進入桐花台的!他……他的心跳,為什麼這樣厲害?

    人的心跳,正常在一分鐘內,最多不會超過一百下。曹丕那曲《廣陵散》約有四分多鐘,所以正常的心跳為四百下左右。曹丕跳動了六百一十二次,已是十分快疾。

    然而她分明記得,從桐花台下拾階而上,最多不過三分鐘的路程,正常的心跳為三百下。而曹操卻跳動了五百零四次!按頻率來算,的確還要勝過曹丕!

    「我修習的功夫,最有趣的便是我可以體會到很多旁人不知道的細微之處。年輕的時候,我便往往藉此來暗察人心。」

    左慈似乎也有些呼吸不繼了,他微笑著,順勢也坐在織成旁邊,頭輕輕地靠上了墓壁:

    「記得那年在帝都,我們在袁家的別院飲酒作樂,王孫公子濟濟一堂。許多女郎坐在屏後,唯有阿宜作男子裝束,亦在席中。當時是夏天,芙蕖荷蓮開滿湖中,十里連綿,飄香不絕。不知是誰,建議阿瞞彈起琴來,誰知他所彈的,竟是一曲《鳳求凰》。彈曲之中,我一時好奇,刻意聆聽在座之人的心跳,沒想到跳得最厲害的,卻是阿宜之心。」

    他的話語之中,有著對逝去青春的留戀,有著對那個座中男裝少女的仰慕,也有著對曹操無法言明的嫉意,更多的卻似乎是一種惆悵:

    「那時誰也不知道,萬年公主心中喜歡的,居然是曹氏子,而我卻一清二楚。」

    這件事情織成倒是很意外,但是她眼下不是聽八卦的時候,空氣的確越來越稀薄,她微微地喘了兩口氣。側耳聆聽,下面墓室裡安靜得很,曹操沒有像剛進來時那樣咆哮,恐怕是他也想通了這關竅,盡量在節約氣力。

    左慈忽然住了話頭,以手捂嘴,不斷輕聲咳嗽。織成仔細看時,但見他嘴角猶有血絲不斷沁出,先前蒼白的面色,如今已經變成了灰白,那瀟灑昂揚的氣度,也漸漸萎了下去。

    眼前這人,只因為陸焉和曹操對她心跳厲害了些,便果斷地一把擄了她走。想著陸焉既然在意她,必是要跟著來,不會任由他擄走她不管。只要陸焉到了萬年公主墓,曹操必然會擔心左慈私下找到了回雪錦,交給了陸焉,定然也會趕來。

    而曹操既然對她也有一份在意,那麼趕來萬年公主墓的可能性,就又多了一成。

    左慈果然算無遺策,他什麼都算到了,也成功地騙了曹操入墓。可是這樣的人,卻是那樣冷漠,他就沒想過,這樣一來,她也會死。又或許在他的眼中,自己這條命算不了什麼,頂多算是為萬年公主陪葬的一個添頭。

    可是聽他對萬年公主的情意,又真真確確是存在的。即使是公主死了,他也還是不曾忘記。為了公主,為了劉家的江山,即使二十餘年後,他還是一樣在籌謀。

    一時也說不上對他是憐是恨,忍不住勸道:「你是不是受了內傷?且先保重自己罷。」

    「我昔年為了救阿宜,曾經受過內傷。今日為了引阿瞞入墓,用那奇門遁甲之術,設下陣法與草廬幻境,已是元氣受了重創。先前為了引出那暗衛,又用了過激的法子,激發餘下的元氣,如今將近油枯燈竭,說不定下一刻便會暴斃了。」

    左慈抹一把嘴角的血絲,向著滿臉震驚的織成微微一笑,那滿不在乎的模樣,彷彿不是在談論自己的生死,就像寒暄「今天太陽不錯啊」一樣平常:「再說我已經想好了,我絕計不再出去啦。曹阿瞞在這,即使陰府之中,我也不放心阿宜。」

    織成一窒。

    那陣法和草廬幻境,還有左慈後來用過的隱術,確然是奇幻莫測,鬼神難敵。還有左慈方才與暗衛交戰時,那彷彿突然高漲的戰鬥力……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左慈……做這一切時,竟是已存了必死之心!

    難怪他什麼都不在乎,因為他快要死了!

    那麼,她又該如何說服他放走她?

    比死更可怕的,又會是什麼呢?

    忽的靈光一閃!

    織成想到一事,驀地激奮起來。曹丕!就是曹丕!她怎麼會忘了這一轍呢?

    她猛地坐直了身子,定定地看向左慈:「左先生!曹操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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