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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心願 文 / 東海龍女

    織成聽到這裡,覺得有些不解,問道:「那麼萬年公主剛剛薨逝時,你為什麼不捉了他來?」

    左慈不料到了這裡,她竟沒被嚇倒,且還有閒心問這樣的問題,不禁又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便還是答道:

    「因為那時候,我還沒想明白。」

    「唔?」

    「阿宜,我左元放,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啊。我會嫉妒,會吃醋,會想不通。」那俊美狡黠的笑容裡,有著無法言明的黯然神傷:

    「後來我終於想通了,只要阿宜你開心,我什麼都願意。可是……」他踢了踢地上的曹操:

    「可是他再也不是當年那個一人一騎從洛陽跑出來找你,呼朋引伴,與我和若一起妄想闖蕩天下的曹阿瞞了!為了今天,我不知費了多少氣力!」

    「比如……那日在摘星樓?」

    織成試探著問道。

    左慈饒有興趣地盯著她,終於笑出聲來:「好!難得你到了這地步,居然還能有興趣問下去,我便告訴你罷。你說得沒錯,在摘星樓的那次,是我以故人身份求見,並以回雪錦相誘,才令得曹阿瞞與我獨處,可惜卻被你壞了我的大事!」

    似乎是來到這萬年公主的墓室之中,他說話之間,較之以前要收斂了許多,對於曹操再痛恨,卻也不再是直呼「曹賊」,而變成了「曹阿瞞」。

    與「阿宜」「元放兄」「若」一樣,料想這是少年相交之時,他們對曹操的稱呼。

    這麼說來,陸彧也並非是像別人所以為的那樣,是從袁紹帳下慕名投奔曹操的,在此之前,很久很久之前,他們便結下了兄弟般深厚的情誼。

    也許少年情懷,最讓人懷念的,便是這樣的無拘無束、透明乾淨吧,那時他們相交,是因為真摯的情誼,在少年情懷裡,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大漢公主,他不是權傾天下的丞相,他不是名揚四海的謀士,他亦不是狡黠多才的左慈。

    是什麼令得他們分崩離析,甚至視若仇敵?

    織成再次聽到了「回雪錦」之名,很想問問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副珍貴的織錦,竟引得如今那樣多疑的曹操,也破天荒單獨接見了左慈。

    左慈卻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

    「我原以為沒有機會了,但心中不甘,故此那日並沒有遠去,還是尋機潛入了銅雀台後的銅雀園。曹賊出入隨從眾多,本是難以下手的,卻讓我發現了你。」

    「我?」織成愕然道:「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左慈微微一笑,卻沒有答她,反而走上前去,從袖中取出一塊絲帕,細心地擦拭槨木之上的灰塵。

    其實這墓室造得頗為嚴密,又深藏地下,左慈雖有二十餘年不曾入內,但棺槨上並沒有多少灰塵。且隔得近了,便發現那棺槨所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先前所聞到的淡淡香氣,似乎便是這紫檀所散發而出的。

    左慈舉著絲帕,擦拭得細心又輕柔,彷彿那不是冷冰冰的棺槨,而是深閨的妝台一般。

    織成只覺毛骨悚然,對這樣的癡情實在有些接受不能。再想到如果死在這裡,以左慈的扭曲,不知將自己做成怎樣慘烈的人殉。不由得想道:「坐以待斃,絕非是我的風格。橫豎一死,不如想法子搏上一搏,也勝過莫名其妙地留在這裡,陪伴陸焉他死去的娘親。」

    一念至此,她心中忽然一動。

    下意識猛地扭頭看去,但見曹操一動不動,仍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臥在她身後的地上。那一身江山如意字樣夾金錦衣,並腰間犀角玉帶,在珠光映照下,都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左先生,」她的聲音之中,帶著明顯的好奇:「你手頭當真是有回雪錦麼?」

    左慈抬起頭來,惕然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家破之後,流落到了織造司,原本就是織奴。」織成坦然道:「從前在中山無極的家中時,我就對織錦感興趣,後來到了織造司,更是日日打著交道。聽先生話中之意,似乎丞相對這回雪錦格外看重,他這樣的地位,要什麼寶物不可得?何必就在意這區區一幅錦呢?心中好奇,便想問一問。」

    左慈仍是盯著她,織成洒然一笑,道:「所謂朝聞道,夕可死矣。我就要死了,難道連回雪錦,也不能瞧上一瞧麼?」

    左慈哼了一聲,道:「你這女郎一向詭計多端,偏心志極為堅定,尋常女子到了這個地步都要崩潰,你竟然還想著要看回雪錦,叫人實在費解得很。」

    織成笑道:「不過一幅錦罷了。我現在管著的便是織造司中的綾錦院,若我能出得去,織個百八十幅回雪錦都行,誰稀罕看你這個?」

    「你說得輕巧!」左慈因怒反笑,不屑道:「你可知這回雪錦與尋常織錦不同?乃是取雪蠶之絲,雜以不同數量的銀絲,先捻就數十種素色絲線;因了銀絲蠶絲的比例不同,它們的顏色深淺,都各有著極微差別;又以并州銀刀,剖每根絲線為十餘股,視各色深淺,夾錯雜繡織而成。薄如雲煙、輕若蟬翼,偏偏又細密無比,且因了其素色參差不同,那錦在陰晴雨雪甚至日月光照下,便會映出不同瑩采。當初靈帝時,織造司傾盡朝廷之力,遍征蜀地織錦名師,才織成這麼一幅,你才掌得區區一間綾錦院,就敢說出這樣的大話來!」

    織成不禁咋舌,想起織室之中,尚遺有幾名蜀地的織錦高手,想必便是在靈帝年間那次徵召之中留下來的了。

    便故意道:「稀奇?想那天下珍錦,任是哪幅都有其名貴獨到的地方。這回雪錦雖好,未見得我綾錦院中,就織不出『來雪錦』『去雪錦』『飄雪錦』!」

    左慈「嗤」地一聲,從鼻子裡笑道:

    「若論是錦,倒也如你所說。只可惜這回雪錦之珍貴,卻不僅在於它的質地。」

    織成眼珠一轉,笑道:「莫非是因為它經久耐用,二十餘年都能不腐不朽?哼,我瞧那曹丞相,也忒是傻了些,說不定那回雪錦早就腐朽不堪,縱然在你手中,也不過搓成一團糟爛罷了,有什麼看頭?」

    這墓中與外隔絕,外人難以入內。墓中雖有兩個外人,但織成重傷之後,根本毫無反抗之力,曹操又被藥草迷暈,且左慈深知「還茞」的威力,若他不出手解治,只怕昏睡幾個時辰都不在話下。

    故此左慈雖是顧忌著萬年公主,但與織成說話,卻少了幾分戒備,多了幾分隨意。

    聽織成這般諷剌,雖知是在激他,還是忍不住道:「你道這珍奇之極的回雪錦,是那街巷間便能常見的葛布麼?且你沒聽陸焉說麼?那原是盛裝在一隻金盒裡的,因是雪蠶銀絲所製,這回雪錦若用金盒儲之,便是百年亦鮮活如初,怎會有絲毫朽爛?曹阿瞞當年從阿宜手中騙了金盒去,難道這天下,就再沒有金子了麼?」

    他走到一張陶制的妝台前,熟練地打開抽屜,取出一物來,得意地托在掌心,道:「你可瞧瞧,這是什麼?」

    織成定晴看去,但見一隻巴掌大小的金盒,托在左慈的掌中,端的是精巧可愛,熠熠生輝。

    忽覺冷風颯然,但見一條黑影,自地面縱躍而起,敏捷疾狠,一如山中雲豹,向著左慈猛撲過去!

    幾乎與此同時,織成向後退出一步,轉身往門口跑去。耳畔只聞左慈怒喝之聲暴起,隨即便是砰砰的氣勁激發之聲,頗為激烈;她哪敢回頭,踉蹌著撲到石門之前,舉起手掌,往門旁一顆鑲嵌在壁中的夜明珠上,輕輕一拍!

    她進來之時,便已一直在留神瞧著左慈的舉動。左慈料想她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所以也根本未曾遮蔽。此時她依樣拍了下去,果然墓門軋軋,往旁邊開去。

    織成哪敢猶豫?奪門而出,已經衝入了甬道之中!

    身後只聽左慈喝道:「曹阿瞞!你敢在阿宜的靈前動手?」聲音淒厲尖銳,似乎是憤怒至極。

    織成沿著甬道,憑著來時的記憶,拚命地往外跑去。甬道裡並沒有夜明珠,她跌跌撞撞,在黑暗中一路奔跑,雖然地面平展,但由不得心中驚慌,好端端的腳下一軟,居然摔了一跤,重重跌在了地上!

    她原本就體力衰弱,一路上與左慈周旋說話,本就耗費了不少的氣力,此時又驚又急之際跌在地上,忽然全身彷彿都癱軟下去,掙扎了數下,卻總是爬不起身來。

    正惶急之際,只覺臂上一涼,一隻冰冷的手,捉住了她的手臂。

    便是心性再堅強,到了這一刻也幾乎崩潰,織成緊緊閉上雙眼,一邊手臂亂揮亂打,一邊尖聲叫了起來:「鬼!有鬼呀……」

    熟悉的嘲諷聲音,彷彿就在耳邊:「你這麼膽大,原來終究還是怕那幽冥之事?」

    不、不是鬼?織成咬了咬牙,強行睜開眼睛。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團淡淡瑩光。

    它在黑暗中亮了起來,映出一張熟悉的俊美面孔。

    「大……大叔……」

    織成忽然結巴起來,眼珠疾速轉動,腦子卻像被凍住一樣,怎麼也想不出好法子。

    「你果真有膽識,不愧是曹氏父子都為之心動的女郎。」

    左慈一手托著顆夜明珠,半蹲在她的面前,那俊美面孔上的笑容,怎麼看怎麼都沒有善意:

    「說說看,你是什麼時候發現阿瞞醒過來了的?你們二人不可能事先有密謀才對。」

    「我……」織成歎了口氣。惶急懼怖的心情,到此時也不得不平伏了,逃走索性是沒有辦法了,何不讓自己顯得有尊嚴一些?

    「我是猜的。」

    「猜?」

    「我先前在墓室中與你說話時,無意中往旁邊挪了一步,感覺應該要踩上曹……丞相的袖子才對,可是一回頭瞧瞧,卻又沒有。」

    「阿瞞還是老脾性,」左慈失笑道:「哪怕是裝暈,也不願失了所謂的貴人身份,任衣袖被女子所踐踏。但以他的謹慎,既然裝得險些連我都騙了過去,那他就算要躲你那一步,亦不當被你察覺才對。你定然還有別的發現。」

    「別的沒有了。」織成搖搖頭,她瘦得厲害,左慈居高臨下地望下去,但見她那一張臉只有巴掌大小,尖尖的下巴頜,在珠光下分外惹人憐愛。唯有一雙眼睛,卻沒有時下女子們常見的溫馴柔弱,堅定而明亮。

    左慈忽然覺得心頭剌痛了一下。

    「一定有。」他穩了穩神,篤定地看著她:「若是不說,我現在就將你斬成八段,丟到那邊廢棄的耳室中去。」

    他還是笑著說的,但那笑意……還不如不笑的好。

    織成瑟縮了一下。

    死便死,但死得最好要漂亮一點。說便說罷,免得更加觸怒了他,反正也不是什麼大秘密。

    「是那種名為『還茞』的藥草,」她慢慢道:「你說是采自巫山之巔,」

    「那又怎樣?」

    「這天下有迷藥功能的藥草,絕非這一種。以廬江左慈之能,必然識得千百種,又何必一定要遠涉千里、自巴蜀之地的巫山之巔採來此草?並小心珍重地將其移植到此?」

    她垂下頭,整張臉就隱藏在珠光下的陰影裡:

    「我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那是與萬年公主有關。」

    左慈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我既然能想到,曹操也能。」她索性也不再稱什麼丞相,千年後的那個時空裡,大家不都是肆無忌憚叫的「曹操」麼?

    「就算是他不能,他手下的虎衛,難道全都是些有勇無謀的粗人?他明知你左慈通經博聞,幻術輕功、奇門遁甲,還有藥毒之術……以他的多疑,豈能就隨便帶些侍衛過來?侍衛之中必有能人,未必認不出那『還茞』。」

    左慈凝視著她:「所以……」

    「所以他一定是做了準備,不可能這樣輕易地就落入你的陷阱之中。」織成在心中暗暗想道:

    「還有一個最關鍵的理由,可是我不能說。」

    左慈誘曹操入了萬年公主墓,是存了讓他殉葬萬年公主的意思。如果左慈成功,曹操便絕不可能活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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