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穿越重生 > 錦繡洛神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隱憂 文 / 東海龍女

    他此言一出,素月槿妍二人臉上頓時露出不可抑制的喜色。

    所有人都舒了口氣,包括元仲在內。

    在元仲小小的心裡,雖不會為了這兩個婢奴求情而觸怒曹丕,但潛意識裡,又不願讓織成不開心。

    如果是有一天織成觸怒了曹丕,自己會不會求情呢?

    他歪著腦袋想了想。

    讓她被打頓板子才好呢……他先是不無快意地想道;這女人太凶了,那眼珠子一瞪,像是嗖嗖地能飛出小刀子,弄得小爺都會有點怕她!要知道,天下能讓小爺我害怕的人,絕對只有兩個。小爺可不願意又多出了第三個!

    可是……即使他年紀再小,也能感覺得到,在這女人的凶聲惡氣下,隱藏著對自己的疼愛,還有一點點溫柔……比如,當初她在銅雀台囚禁自己的那間殿室裡,雖然凶聲惡氣,還是冒著大險帶了他逃走。又比如她揉他頭髮的時候,看似是狠狠地揉上來,其實手掌極輕極柔,細長的手指上雖然還有些繭殼,倒刮得他的頭皮更舒服了。

    其他的女人麼……他極不愉快地回想起來,她們的手倒是又軟又綿,聽府裡的婢女們說要用鮮花擰出汁子來,早晚地敷呢。怪不得,摸過去象魚鱗滑溜溜、涼冰冰的,卻又有氣無力,簡直就像沒有骨頭一樣,還有那麼些怪裡怪氣的香味。

    娘親比起她們,要稍微強一點,不過她的手也是涼冰冰的,摸他的時候,也是遲疑的、哀怨的,輕輕一觸,就趕緊移開了。

    他不喜歡,不喜歡不喜歡!

    織成的手,永遠是溫暖的、有力的,就算是在頭上揉亂了他的金冠,也有種安心踏實的感覺。彷彿牽住了她的手,就什麼也不用害怕。

    所以……所以,如果是她觸怒了曹丕,自己還是會鼓足勇氣跳出來,打滾也好、哀哭也罷,總是要求他饒了她的。

    「將軍!」織成微一猶豫,又叫道:「請借一步說話!」

    曹丕腳下一頓。

    這女人又想幹什麼?眾人都瞪著她。

    「奴實有要事,望將軍……」織成冒著那些小刀子般嗖嗖亂飛的眼神,硬著頭皮說了下去。

    她的眼中閃著驚惶的光。那些綵衣方士!他們絕不是僅在北城門口祭神誦咒那麼簡單!

    沒辦法,既然想到了,總沒有隱瞞的道理,何況開弓沒有回頭箭,自己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更加不能吞吞吐吐。

    曹丕一揮手,示意其餘人退後,只留下織成一人。他雙手負後,在當地站定。她原就是緊跟在他身後的,此時與他只有三步之距。

    隔得近了,那種迫重感就更強了。這就是所謂的……氣場?

    織成胡亂想道。

    以前不是沒有隔得近的時候,比如那次洛神廟遇伏之時,她被擱在他的馬背上,實在近得不能再近。

    她還記得,隨著他揮臂催馬的動作,從顫動拉扯的傷口皮肉裡,流出來的鮮血,帶著怎樣奇異的微溫;當她用手捂上去時,它們又是如何爭先恐後、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她的掌心。

    鬼使神差的,她聽到自己問道:「你腰上的傷……不知好些了沒有?」

    然後她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頭!天啊,怎麼會問出這句話來?

    曹丕也愣住了,探究地打量著她:「你叫住我,就是為了問候我的傷勢?」裁剪精緻的錦袍,以繡金螭龍雙扣玉帶一束,越顯出強韌挺拔的腰身,誰也看不出,袍裡的肌膚上,曾有過那樣嚇人的傷口。

    正如誰也不知道,那一段洛神廟外生死與共的往事。

    「不是不是!」織成的臉已經漲成了血紅,先前被曹丕嚇出的冷汗此時都變成了熱汗,整個人還是熱氣騰騰的,彷彿接下來就要蒸熟的大包子。夏天真是太熱了!

    「我……奴……呃……」

    頭低得快要垂到地上了,眼簾裡所見的,便是一片菱格錦袍的邊角。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衣飾風格,無論現代還是古代。

    比如陸焉愛著紫衣,曹植性喜華麗,而曹丕就不管是在什麼時候見著,都是穿著這種毫不花哨的錦袍。

    其實菱格紋的錦面,單調而呆板,適合中年人穿著,跟他並不相稱吧。織成恍然想了起來:此時他還很年輕,只有二十五歲。自己甚至比他還要年長!

    不過是因為長期身處高位,又受了天性的影響,所謂養易體、居易氣,才有這樣老成而冷靜的外表,往往讓人忽視了他的真實年齡。

    想到如果是在現代社會,眼前這個男人就是跟在身後一口一個「學姐」、唯馬首是瞻的小學弟;織成的話語頓時流利起來:

    「奴有一疑,不敢不告知五官中郎將!」

    「說。」他的話,永遠是這樣簡潔有力。小學弟可沒有這份沉穩的神氣。

    「想必將軍已經得知,奴今日甫入銅雀台,于飛閣葷道上偶然為臨汾公主所見,只因奴身著的絳衣與她衣衫顏色相近,她便派了陳順容,以毒酒誘我飲下。未果後,又惱羞成怒,派護衛將我擄走,奴便是在那處得遇了同被擄去的元仲。」

    曹丕靜靜地等待下,沒有說話。

    「此事本來尋常,在天之驕女的大漢公主眼中,雖說禮制並未規定絳色為貴人所用,但奴既冒犯了她,賜死奴也不算什麼大事。但是此後,公主卻再次派陳順容前來冰井台傳召奴,在陳順容被奴拿下後,竟然又派了何少使!」

    「那又如何?」曹丕淡淡反問道,漆黑的眸子裡沒有什麼表情。

    一種無名之火,忽然在心底冒出了頭。那又如何?是的,他與臨汾一樣,都是所謂的貴人,臨汾這樣的作為,在他的眼中也真的不算什麼罷?

    強壓了壓心底的怒火,織成又道:「奴在凝暉殿中,曾有幸得聆公主仙音,她言談致,話語風趣,又善解人意,倒不是一味魯莽討嫌之人。」

    曹丕點了點頭:「臨汾若沒有這些機敏,靈帝的公主多了,便是當今陛下也有不少姐妹,可她們或歿於大亂,或幽居深宮,像臨汾這樣意氣風發的公主,可再沒有第二個。丞相便是一向很信任她的,我的大妹也與她頗為交好。」

    他稱臨汾公主為臨汾,一方面固然是因了曹家的權傾當朝,使得他對這位大漢公主並沒有多麼誠惶誠恐,另一方面也體現出臨汾公主的確與曹家來往密切,使得曹丕這樣穩沉之人,都能去其尊號,頗為親近地直呼其名。

    但織成的風格,一向是確定了做一件事,便會拋去所有顧忌,必定勇決到底:「可是這樣一位知情識趣的臨汾公主,明明在凝暉殿中親耳聽到丞相對奴讚譽有加,又怎會迫不及待地便連派兩次人馬,前來與奴為難?若果真要奴這條小命,也不必急於一時罷。」

    不待曹丕發問,她便繼續說了下去:

    「她既然知道我在冰井台,當然知道元仲也隨我來此。雖然元仲阿父膽小怕事,連兒子被擄都不敢向臨汾去興師問罪,但他既能在凝暉殿中有一個位置的,則無論是陳順容還是何少使,其地位都是遠遠不如他的。所以臨汾公主即使擄走元仲,也並不敢聲張。以臨汾公主的聰明,不會想不到,若元仲執意要護住我,且我也不是任君宰割之輩,陳順容和何少使都不可能將我傳召過去。那麼她令此二人前來,又是為了什麼呢?

    冰井台大火一起,何少使便倉皇離開。其實那時我已從牆頭跳了下來救火,她若真是為了帶走我,正好趁亂下手。我可不信做到少使這一級別的女官,又有了這樣的年紀,在宮中見過的事多了去了,卻連這點膽子都沒有,一見火光就嚇得逃之夭夭。」

    「唔?」

    「所以臨汾公主這一番做作,並非真為了傳喚我前去,而是為了引來五官中郎將你!」

    「引我前來?她怎知我一定前來?」

    「區區一個織奴,即使是剛得了可視斗食的封誥,也不足以勞動五官中郎將的玉趾。」

    織成還是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絲譏諷:「可是元小郎君就不同了,他是五官中郎將托付給我的,五官中郎將想必與其父交好,又怎會不前來探看?可若是臨汾公主直接衝著元仲去,未免會引起懷疑,但與我這個在早上剛冒犯了她的織奴過不去,在別人看來,最多不過是個『天家驕橫』的評語罷了,無關痛癢。大漢的公主,原本就是驕橫的多,不過是近年來低調些罷。」

    出乎意料的,曹丕既沒有發怒,也沒有震驚,連眉毛也沒挑動一根,沉默片刻,問道:

    「你可是動氣了?」

    「我?」織成沒料到他問出這樣一句話來,措手不及,頓時張口結舌:「我當然……呃……不不!我沒有!」

    「你只有生氣的時候,才會忘了尊卑之別,你呀我呀地說起話來。」他的話語中,帶著難得的調侃。

    她惱怒地抬起頭,遇上了他的眼睛。

    真沒有見過,男人的眼睛也可以這樣漆黑、這樣亮,卻不再是子夜般的黑暗,而變成了水底的黑石子兒,帶著晶瑩的水光。那是……笑意?

    「啊!奴……是奴僭越了。」

    織成強吞下一口氣,忍住異樣的心情,繼續試圖說服他明白此事的嚴重性:

    「如果那些嚴才的綵衣方士們真的跟朝中奸人有勾結,生出了叛亂之心。又知道銅雀台中兵力空虛,理應立即進攻才是。可是這些綵衣方士們卻在北城門口磨蹭許久,更是誦起《太上正一咒鬼經》這樣明顯不合敬神衣大典的經,顯然是圖窮匕現,卻又在等待號令……」

    曹丕眼中那層調侃的水光慢慢消失了,露出了冷靜的本來面目:「你是想說,臨汾與此事有關?」

    「臨汾公主是有心無心,奴並不知道。」織成索性坦率地說出來:「可是奴大膽揣測,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那些亂黨若要攻打銅雀台,其目的必是丞相!可是丞相的侍衛長,一向是由五官中郎將你來擔當,若以調虎離山之計,將你調離摘星樓,必然也是為了讓嚴才接近丞相!」

    「好一個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曹丕似笑非笑,緩緩道:「不知賊為誰,王又為誰?」

    「糟糕!」織成心中一驚,想道:「只是隨口用個典故,卻沒想到把他爹給罵進去了!」

    但曹丕面前,豈容矯飾?索性笑道:「這是一位前輩所做的詩句,奴十分喜歡,平時經常誦讀,此時一時口快念了出來,還望將軍寬恕。其實這詩的其他幾句,寫得非常好呢。」

    「哦?」曹丕饒有興趣,問道:「你且將全詩念給我聽聽。」

    「可是丞相……」織成睜大了眼睛。她實在沒想到,自己說了那麼多,他不以為然,倒對這後世的詩聖大作如此感興趣,真想大叫一聲「你不關心你爹的安危麼?」

    「甄氏,」曹丕收斂了那本來就淡到若無的笑意,冷冷道:「你自負聰明,想必也依恃頗多。但如這般後知後覺,若真是凡事都要依恃你的心智,恐怕時已晚矣!比如此時,我已來了冰井台,縱然你猜測出這是嚴才等亂黨的調虎離山之計,但嚴才若有什麼圖謀,我亦鞭長莫及了。」

    「那丞相他……」織成不禁大驚失色,情急之下也顧不上許多,就去拽他袖子:「我們快去摘星樓!那些方士們還沒有動作,說明嚴才還未得手,或許還來得及!我……」

    曹丕輕咳一聲,微微一閃,織成便落了個空。

    元仲一直瞪著眼睛看向此處,雖不知二人為何爭執起來,但在織成前去拽拉曹丕袖子時,他便低低地哀嚎一聲,舉起袖子掩住了顏面。

    旁邊早有護衛衝了上來,擋在曹丕身前,大聲喝斥道:「甄娘子!五官中郎將之前,你體統何在?」

    「凝暉殿中,你才是第一次見到丞相。」曹丕緩緩道:「你為何對他的安危如此緊張?」

    我當然緊張啊!笨蛋!

    織成看他還是好整以暇,不禁翻了翻眼,想要望天長歎,又恨不得捶胸頓足:

    你也自負聰明,難道看不出我這麼緊張丞相,並不是跟你這個做兒子的搶著表現忠孝,而是因為接下來我要借的就是他老人家的「勢」麼?!無利不起早!這五個字,就是說的我啊!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