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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凝暉 文 / 東海龍女

    才走出幾步,織成忽然想起了什麼,驀地又轉身衝回去,在室中東翻西翻。

    那男童倒也聰明,瞧見她的目光總在一地的衣服上掃來掃去,便跑到榻前的帳幔旁,打開一隻小漆箱,道:「你是要找宮人的衣服麼?這裡才是啊。」

    「聰慧!」

    織成難得讚賞地看了他一眼,果然從漆箱中找到幾件深衣,看其式樣,與先前遇到的宮人所著也差不多。

    於是趕緊挑了一件豆綠色的,脫下絳衫,飛快地穿起來。

    那男童早在她伸手去解衣帶時,便自覺地轉身向著榻內,一副「非禮勿視」的樣子,口中還咕噥道:

    「換衣也不知避諱,我可是一個男子……」

    「我……你……」織成心中好笑,她是一時情急,怕拖延下去遇著了公主的護衛回轉,且自己的絳衫裡面還有中衣,根本不至於暴露肌膚,眼前又這位「男子」只有六七歲,的確沒想要找個隱蔽的地方再換衣。

    她不管男童的咕噥,飛快地換上那件豆綠深衣,覺得百合髻也說得過去,便難得再動,卻將換下的絳衫捲了卷,拿在手中,另一手牽起男童,急急打開門,疾步而出。

    她此時提起真氣,耳目靈敏,起初行去時還怕遇上公主的兩名護衛甚至是陳順常主婢,只是憑著自己的記憶,匆匆地走向來路。

    但這銅雀台實在太大,走了片刻後,便不知方向,於是聽到有女子腳步聲,便主動迎上前去,對面走來的卻是幾名美貌宮人。

    織成鬆了一口氣,想著銅雀台中宮人無數,遇到陳順常等人的機率還是很小的,鎮定下來,便托辭自己是新來的宮人,溫言向那些宮人打聽凝暉殿所在。

    或許正如男童所言,這些銅雀台中的宮人,並非從鄴宮中調來,而是從各地徵納而入的,彼此間或許都不太熟悉。

    雖然見到織成身邊帶著個男童,但見織成也是宮人服飾,這男童也衣著華貴,只道是哪家的小郎君,一時興之所致,要去凝暉殿遊玩。不疑有他,都是頗為隨和地指給了她凝暉殿的方位。

    織成依了那些宮人指示,漸漸只覺絲竹之聲越來越近,喧嘩笑鬧之聲也盈耳不絕,便知道凝暉殿將至了。

    她忽然想起一事,低頭向那男童道:「稍後到了凝暉殿,你自去尋你阿父,我實在無暇再顧及你了。然而凝暉殿貴人無數,只怕那擄你之人也在其中……你能行麼?」

    那男童一路上遇到其他宮人時,雖然保持了傲然的貴人風範,但一直很少說話,面色也有些蒼白,顯然是對他母親十分掛念。

    織成雖不知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絕計不願再多生事端,所以一直沒有問詢,只到了殿門口,才問出這幾句話來。

    男童傲然道:「她便在其中,也不敢將我如何!哼,若不是為了我娘親,我倒想大搖大擺在在她面前晃過去,瞧她是副什麼神色!」

    「找你阿父要緊,與她的確是不值得在此事鬥氣,大丈夫何拘一時得失?」織成失笑道,她自己也沒發現,對著這男童,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拿出長輩的架勢,教訓他的一言一行:「如此,在殿門口我們便分開罷。」

    「倒是你這織奴,到了殿中,若被那惡公主所見,你又該如何脫身?」男童亮晶晶的眸子盯著她,冷冷道:「你可不是貴人,也沒人護你!」

    「我自有我的辦法。」

    織成不以為然,也不想對這樣一個孩子細細解釋。

    「狂妄!」男童卻嗤的一聲,從鼻孔裡哼出來道:「小爺教你一個乖罷,你我都從那殿室中逃出來,那惡公主難免會猜到我們已經相識,且你知道了她擄我之事。若她還要生事,你便報出小爺我的名字,她便知自己所猜測之事為實,絕不敢再在明面上動你。至於暗地裡怎樣下手,你就自求多福罷。」

    他年紀雖小,但這段話卻說得老氣橫秋,織成不禁忖道,果然是封建社會人心複雜,所以這樣小的男童都早熟得如此之快?

    便順著問道:「說起來我也並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麼?」

    「你小小一個織奴,膽子不小,到了此時還在小爺面前你呀我呀?也不知你怎麼活到了今天!」

    男童翻起眼白,又露出那副趾高氣揚的可惡面孔,哼道:「小爺的名字,你可記好了,我……我姓元,單名一個仲字。」

    「元仲?」

    織成對於漢末門閥並不是很瞭解,也不知道元氏是個什麼門第。但想那元仲言談之中,對公主都毫無懼怕,想必頗為高貴。

    正想到此處,忽見對方一人從側門處探出頭來,急急叫道:「姐姐,果然是你來了?怎的做了這樣的打扮?」

    男童身形一閃,已警覺地躲到一邊門後。

    那人正是明河。她本是滿面焦急,一直在門口張望,此時看到了織成,頓時喜出望外,一把就將織成拉了過去,連聲道:

    「是哪位貴人這麼囉嗦,這長時間才放了姐姐你回來,稍後便是辛室了,姐姐你不在,我們心中都虛得慌……今天不僅丞相大人在場,連陛下和皇后也來了呢……多虧槿妍姐姐把這些人都安置妥當,又重新演練一遍……司官大人都問了幾次,又不知上哪裡去尋你……」

    她一頭絮絮說道,織成心中卻有牽掛,偶然回頭望時,只見身邊空空如也,已沒了那男童的蹤跡。

    「他倒是屬兔子的,跑得快!」

    織成在心裡笑罵一聲,但也知道這凝暉殿的門扇頗多,這叫元仲的男童一定是溜進去找他那個阿父去了。眾目睽睽之下,料想也無人敢再對他動手。

    聽說連皇帝夫婦也到了,聯想到銅雀台前那森然而立的護衛們,怪不得與自己看到的尋常護衛不同,穿著的還是從沒見過的玄甲,想必就是漢朝赫赫有名的皇帝親衛——北軍了。

    不禁有些好奇,想著那位雖有抱負卻生不逢時的獻帝和後來不幸死於非命的伏皇后,也不知是什麼模樣。便拉著明河的手,笑道:「我就知道有你們在,其實也無妨的……貴人之事,稍後再說罷。」

    明河卻一眼看到了織成腕上的傷痕,低叫起來:「姐姐!這是怎麼……」

    「慎言。」織成神情肅重起來,向她擺了擺手,又將衣袖拉下,掩住了傷痕,道:「先陪我去換過這套衣衫。」

    明河看她神情,也知道個中必有蹊蹺,當下趕緊小心翼翼地拉了織成,自去凝暉殿後,那裡有一處供上場表演者暫候的殿室,此時裡面自然都是綾錦院的人。至於織造司其他的三院,都已在綾錦院之前就已經表演過了,已經離開了此處,只有司官高喜沒有離開。

    果然眾人見到織成,又驚又喜,少不得問候了幾聲。高喜早聽說織成被貴人所召,他本出身內府,為人謹慎,只假作不知道此事,只是溫言地問候了織成。

    織成向自己院中諸人掃視了幾眼,便知槿妍的確安排得井井有條,若是自己沒準時回來,正常的「敬神衣」表演是沒什麼問題的,心中頗為滿意。

    她換好那件絳紅衣衫,這才出來,也跟眾人一樣,輕手輕腳地走到正殿門口,擠到垂幔的隙縫處,向著凝暉殿正殿上,悄悄張望。

    這一看,卻看出些不同的東西來。她這才發現,銅雀台等三台,是臨著鄴城的城牆而建,有一部分宮室,甚至是建於城牆之上,宛若城樓的位置一般。其地勢高遠,易守難攻,如果僅僅只是用來宴飲享樂的宮殿,那麼這種佈局的軍事化意味,就顯得略為濃郁一些。

    這個時代的環境還沒有被污染,自然風光頗為完整。

    從殿中的門扇看出去,漳水有如一條碧帶,從遠處蜿蜒而來,纏繞城牆之後,竟在城牆之下,積成一個極大的湖泊,波光浩渺,碧水漣漣,其一望無際,竟似要延展到天之盡頭。

    槿妍不知何時,已悄然出現在織成身畔。

    見她注目於那大湖,便低聲道:「那是玄武池,建安十三年間,丞相命人在這裡挖池蓄水,開鑿成池,為的是訓練水軍。」

    鄴城的城牆及銅雀三台的南面,便凌於這碧湖之上。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湖泊連同整條漳水,也起到了護城河的作用,使得外來的力量攻擊銅雀台的難度係數,更是增加了不少。

    單就景色而言,也十分悅目。

    此時殿中靠南,所有的窗扇都已打開,那碧波萬頃的景致,直映眼底。

    池邊遍植柳樹,垂蔭連蔽,有水鳥飛梭於其中,清鳴不斷。仔細看時,那淺水處還遍生彤胡、紫籜、綠節等水生植物,盛開出紫色、黃色的花朵,點綴在青綠的草色之中。

    清新水氣,微涼和風,揉和了初夏燦色,穿戶入殿,令人心曠神怡。

    整座凝暉殿,以白玉為地。當然,這種白玉並不是真的羊脂白玉,而是一種質地如玉的石頭,經巧手的工匠打磨光潔後,鋪在宮殿的地面上。經天光一映,光潤如玉,似乎整座宮殿,都沉浸在一層柔和的光華之中。

    壁上飾以各色輕綺采羅,在風中輕輕飄動,彷彿光華之中流轉的煙霧,襯得這一座人間的凝暉殿,有如天上的紫闕仙宮。

    殿中設有百餘張案幾,上面擺滿各色珍餚美酒,正中還設有銅鼎,鼎中有肉塊在湯中翻滾不定。酒肉的香氣,原本是薰膩不堪的,但或許因為通風良好,並不令人覺得難聞。

    案幾後所坐的,大約都是朝中的權貴,有男有女,都穿正式的朝服,男子頭戴各種高冠。那些冠的形狀款式多有不同,想必也代表著各自不同的職司和地位。在他們的身側,自有相貌美麗的宮人們,在慇勤地斟酒服侍。

    時下的風氣雖然比初漢時開放了許多,貴女們還是不宜拋頭露面,所以她們的席前設了錦幛,隔著薄薄的紗遮,隱約可看見她們高高的髮髻,以及所佩帶的那些花翠珠玉閃動的晶光。

    此時絲竹樂起,正有一隊舞姬,和著樂聲,在翩翩起舞。她們梳高髻、插花釵,舞服是長袖飛帶,衣後還加上了燕尾形的飛髾作為裝飾,以助長舞蹈的動態,頗為靈動流暢。

    明河悄聲向織成道:「這是乙室的神衣之儀。乙大娘雖然伏誅,但是乙室還有幾個人才,對於敬神衣一事,並沒有耽誤。」

    當初乙大娘獲罪被誅後,織成直接將乙室的元娘提起來做了織頭,對於其他事務卻一概沒有插手。新任的乙大娘雖然起初惶恐,後來見織成並沒有為難她們的意思,慢慢地也就接過了手。

    比如這些舞姬,其實都是乙室中的織奴所扮。她們中有的原是獲罪的貴族,家中也多蓄養姬人,自己現在雖然忍辱不得不充作姬人,但心中因為帶了希望,只盼借敬神衣一事,飛上枝頭改變命運,所以倒也盡心盡力。

    織奴們雖然在織造司中處於下層,但是每年的「敬神衣」之儀,織造司卻是不吝血本的,哪怕平時對一碗豆粥都要剋扣,但對於她們製作神衣所要的任何物料,都是盡量地供應。甚至是她們的歌舞,也是由織造司派出樂坊中的專人來進行教授,意圖所在,當然是為了讓神衣敬獻的時候,更為突出醒目罷了。

    這些舞姬們雖比不上那些專門的伎樂,倒也勝在清新。加上她們的所作所為,並不在於歌舞,而不過是用歌舞來襯托即將獻上的神衣罷了。

    所以在場的權貴們也看得津津有味,權當是換了種口味。反正整場宴會,歌舞的主角是那些樂坊真正的樂師舞姬,而不是這些織奴們。

    而貴女們的關注重點,在於看看織造司今年又出來了哪幾種新的織錦,又有哪些錦適合自己穿用,正如後世的女子一樣,她們對於花樣和顏色的評點,也是樂在其中。

    織成偷窺了幾眼,因了視角的關係,只見大半個殿中情景,像陸焉和曹氏兄弟這樣的熟面孔,她居然一個也沒瞧見。並沒有見著那個叫元仲的男童,有了錦幛的遮弊,也看不清哪位才是那個公主。對於主位就更是一點都看不到。看來只能稍候上場後,才能見到那可憐的皇帝夫婦,還有絕代奸雄曹**。

    只聽舞姬們唱道:「方舟戲長水,澹澹自浮沉。絃歌發中流,悲響有餘音。音聲入君懷,淒愴傷人心,心傷安所念?但願恩情深,願為晨風鳥,雙飛翔北林……」

    織成雖然對於詩詞一道並不瞭解,但也聽出這是一首愛情詩,且語言十分清新明麗,表現出男女之間的憂傷思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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