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從國務樓下來,顧惟二話沒說去了皇家公寓,門口警衛沒有放他進去。
顧惟發了瘋,打倒了四個警衛,硬闖窠。
園內,花團錦簇,景色宜人燔。
何菊華在剪花枝,看到他被幾個警衛追進來,皺眉。
「媽,我找蕾蕾!」
走近,顧惟一慣的稱呼著。
何菊華狠狠剪掉一朵花,站起,筆直的對視,聲音極度冰冷,道:
「顧惟,請收起『媽』這個稱呼。你已經和蕾蕾離婚,未婚妻人選也早已定下,現在你跑到前妻門前發什麼瘋?撒什麼野?你失了身份,不要臉面,不打緊,我們佟家還得顧……請回……」
她作了一個請離開的手勢。
「媽……」
顧惟很難堪,叫了一聲,見何菊華臉越發沉冷只好改口:
「佟夫人,我真有話要說。蕾蕾小產後,我和她都沒有好好說過話。我承認我有錯的地方……」
「送客!」
何菊華回頭對警衛強勢喝令了一聲。
「四少,請!」
警衛欠身相請。
顧惟閉嘴。
他素來傲氣,何曾受過這樣的冷待?
小時候,來佟家,白白淨淨的顧惟,就頗得何菊華喜愛。後來,兩家雖然不怎麼往來,但若在外頭遇上,何菊華待他,總還是客客氣氣的。
他們的關係,素來親近。
先前,他和佟蕾生米煮成了熟飯,佟庭烽對他有諸多為難,何菊華呢,看在女兒的份上,愛烏而烏,寬容相待,早早認可了他們的關係。
何菊華視他為半子,可惜這個半子,辜負了她的期望,終令她對他生了恨意。
此刻,情知理虧的顧惟心下憋著一團情緒,不再和前岳母廢話,而是往主樓奔了進去,嘴裡直叫:
「蕾蕾,出來,出來……」
聲音突然嘎然而止,因為他看到了這樣一個畫面:
黑襯衣的辰況牽著杏裙的佟蕾,正從轉角樓梯上走下來,一個高大硬俊,襯得另一個嬌小柔美……男人低頭叮嚀著女人走路慢點,女人低眉順目應著……
水晶簾子後,紅色地毯上,二人攜手連袂而來,讓人不由自主想到了一個詞:
剛柔並濟。
完美之極。
是的,這畫面,太和諧!
和諧到讓他痛心。
難道,他真的要徹底失去她了嗎?
他的心臟莫名的緊縮再緊縮,拳頭捏得青筋橫起猶未知……
這一刻,他不懂:
辰況對佟蕾,根本就沒感情,可他卻不顧一切哄著她簽了結婚證,他到底想幹什麼?
難道,是想報復他們顧家嗎?
那邊,佟蕾聽得叫,抬頭看,微微一呆,臉孔,迅速蒼白起來。
她沒想到顧惟會跑進來,閒適的心情,一下蕩然無存。
「誰讓你進來的!」
書房門陡然開啟,佟六福拄著枴杖,從裡頭走出來,身後跟著老助理,極不悅的喝斥。
面對嫌惡,顧惟轉身,還是有禮的叫了一聲:
「爺爺……」
「誰是你爺爺?我佟家可沒有你這種不孝子孫……馬上給我離開……警衛……」
佟六福不給半分顏色。
以前,無論是何菊華,還是佟六福,都會笑吟吟招呼顧惟,現在,他就是一坨讓人噁心的屎,誰見了都退避三舍。
顧惟臉色有點難看,可他管不了太多,看著那對男女從樓梯上下來之後,就衝了過去,一把抓住了佟蕾的手:
「蕾蕾,我有話要和你說!走,跟我走……」
他用力的拽著,將她拽動了兩
步,卻被另一道力量拉了回來。
「放開我太太的手!」
辰況沉聲喝了一聲,那雙冷漠的眼睛瞇起來,透露出了一種風雨欲來的危險氣息……
三人對峙,氣氛顯得有點微妙。
「辰況,你這是趁虛而入!」
顧惟目不轉睛盯視一眼,大叫一聲,臉孔橫著:
「你不愛她,卻拿一紙婚書來毀掉她……辰況,你他媽到底是不是人?」
脫口一聲罵,實在有失∼身份,可現在,他顧不得了。
「閉嘴,顧惟,不准你出口污辱我丈夫!」
佟蕾惡狠狠的將這個可笑的男人推開,用足了全身的力量。
顧惟沒防,險些摔倒,嘴裡叫了一聲:
「蕾蕾……」
門口,何菊華急步華跟了進來,只聽得女兒寒聲恨恨叫喝道:
「到底誰不是人?
「到底誰毀掉了我?
「你怎麼吐得出這句話來?
「顧惟,你捫心自問:在你和你的舊情人幽會廝混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你還有一個身懷有孕的妻子?
「在你們顧家開始在暗中打擊我們佟家的時候,你們又有沒有考慮到佟家和顧家結的是百年之好……
「在你的情人把我推倒在地的時候,你的眼裡有沒有我的存在……
「在我哭著向你求救的時候,你給我的什麼?是一個決然而去的背影……
「在我躺在手術台上,聽得醫生們說孩子保不住,害怕的不知道如何是好,需要丈夫簽字的時候,你又在哪裡?
「顧惟,在你做這些傷害我的事情時,你有想過我的感受麼?
「你沒有!
「既然沒有,現在你憑什麼跑到我們佟家來跳腳?
「你別忘了,我們早三個多月就已經離婚了,從今往後,婚嫁各不相干……」
佟蕾深吸著氣,不想動怒,可還是被激他怒,心裡火冒三丈,不過,這一句一句的控訴,還是被她用極冷靜的語調,扔了出來,聲音有力,擲地有聲。
顧惟心虛,無地自容。
孩子的事,是他心頭的痛,而由佟蕾之口用這件事來指責他,那更像是在傷口上撒鹽。
他抹了一把臉,攤了攤手說:
「孩子的事,我也難過……等一下,蕾蕾,那件事,我們暫時不討論,我現在想和你說的是你再婚這件事。是,我知道,我們離婚了,婚嫁各不相干了。你要是因為喜歡才嫁,行,我不干涉,可你不是,你嫁給他,只是為了救佟家……」
「我呸,佟家會落到今天這個田地,誰害的誰害的誰害的……」
一提這事,她的血管裡就有一股子歇斯底里的憤怒,忍無可忍,終於爆發了,在將一連串「誰害的」有力的擲到顧惟臉上之後,又咬牙切齒的叫了一句:
「顧惟,我倒要問問你,到底是誰趁虛而入,用本該屬於我哥哥的首相的權力,想盡法子的來打擊我佟家。你給我好好想一想,今天,你到底有沒資格跑來對著我丈夫大呼小叫……」
她不是一個潑辣的女人,一直以來就被當作淑女來教養;她也不是一個牙尖嘴利的女人,不觸到她的底線,她不會發飆動怒。
可今天,這個昔日愛極的男人,逼出了她的另一面。
這是顧惟所陌生的一面,也為辰況所陌生。
他們所認得的佟蕾,嬌美溫軟,不會這麼凶匝匝,恨不能將人撕碎吞下。
「我……我只是好心……」
顧惟啞然沉默半天後,澀澀低語。
「收起你的好心,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好心。」
佟蕾挑著下巴,目光冷冽:
「如果不是你滿懷好心的救我兩次,我就不會被你傷害到今天這個田地。
「顧惟,之前,你對我有恩,現在,你奪走了女兒一條命,讓我還清了你的恩情,也看清
了你的本質。
「我再提醒你一句,我們已經離婚,現在,我們是沒有任何關係的陌生人,連朋友也不是。麻煩你別再出現在我眼前。
「顧惟,你讓我覺得噁心。」
最後一句話,冰寒徹骨,令男人面如死灰。
邊上,辰況對著小妻子扯了扯嘴角:嘴巴還是很厲害的。
也是啊,佟庭烽的妹子,怎麼可能是一隻軟腳蟹。
他沒有開口說話:太太的態度很明確,這孩子脾氣剛烈的很,做事,絕不拖泥帶水。
很好。
他喜歡。
「請走吧!顧惟!」
何菊華走了過來。
顧惟滿身狼狽,可惜這裡沒有人會心疼他。
「媽,我和辰大哥要去拍婚紗照。中飯可能不回來吃了……」
佟蕾沒有再理會顧惟,目光一移,落到母親臉上,輕輕說了一句,語氣緩了緩,情緒被她竭盡全力的控制著。她不想毀了今天的行程。
「好!」
何菊華點頭。
「辰大哥,我們走!」
辰況「嗯」了一聲,倆夫妻一前一後,往外而去。
顧惟追了兩步,被警衛給攔住,他只能站在那裡,看著他們上了車,離開。
這當中,佟蕾沒有看他半眼。
一會兒功夫,他們的車就消失在視野裡。
他的心,堵得慌——
想攔啊!
他們要去拍婚紗照……
可是,他根本沒有資格去攔。
她已不是他的妻子。
「顧惟,請你離開這裡!」
佟六福再次下達逐客令。
顧惟轉頭,睇著。
先前時候,顧惟曾陪老爺子下棋喝茶,老爺子是喜歡他的。只是後來,一切都變了。
「去年,你娶走了我們佟家的小公主,那時,我對你滿懷期待,一心盼你們夫妻和睦,可惜啊,你太讓我失望。」
佟六福語氣無比沉痛。
「對不起,我沒能照顧好她!」
顧惟深深欠了一下身,抬頭時,無比艱難的想解釋:
「可是,一個人難免有走錯路的時候。因為年輕,難免氣盛,難免會有判斷失誤。爺爺,蕾蕾並不愛辰況,如果您真心愛護蕾蕾,這婚事,您真不能同意……」
「你這是在追悔嗎?」
佟六福拄著枴杖走過來。
顧惟想要說明什麼,被老爺子一揮手,打斷,沒給他機會說:
「世上沒有後悔藥。
「你們顧家做了這麼多傷害佟家的事,你顧惟一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還險些令小蕾死於大出血,在這樣一種情況下,你再如何追悔,也喚不回我們對你的寬恕之心。
「走吧……別再出現在佟家,別讓我再看到你……
「至於蕾蕾嫁給辰況幸不幸福,與你無關。
「至少在我眼裡,辰況比你強……」
二
車裡,佟蕾坐著,平靜的望著窗外,耳邊喇叭聲不斷,車流如湧。
這個時候的她,整個人,似乎被什麼給抽掉了精氣神,一下變得無比的疲憊。
心情好不起來。
以前,這個叫顧惟的男人可以給她快樂。
那時,是他沖淡了她「失戀」的痛苦,帶給了她一種前所未有的熱戀的滋味,並且讓她相信,她遇上的是最合適自己的愛情。
就像哥哥愛嫂嫂。
雖然他不如哥哥那樣優秀,可那樣一份寵愛,不會少。
後來呢,她竟發生他腳踏兩隻船——和她恩愛的同時,還和另一個女
人糾纏不清。
那個女人,是他的初戀,是他年少時著迷喜歡上的女人,也是讓他蛻變成男人的第一個女人。
他們還曾懷過孩子……
可惜不小心流掉了……
他們感情,據說很深很深……
深到沒人不能介入。
深到她這個正牌妻子,反而成了第三者。
多可悲,多可笑。
嫁給顧惟的時候,佟蕾知道他有過很多女人,可他向她保證過,他會和她們分手,以後,他會做一個本本份份的丈夫,只愛她一個人。
她想,富貴圈裡的男人,結婚前哪個不會交一些個女朋友?
有些甚至於婚後依舊女朋友不斷。
當然,也有婚後轉性,變好的。
她喜歡顧惟,所以,願意給他機會,並相信他會說到做到。
婚後那一個多月,他的確是一個好老公:除了上班,其他時間,幾乎和她形影不離。
那時,他們感情好的來,如漆似膠的,天天見面,還能時時發短信打電話,那個甜蜜,見者生羨。
那時,婆婆也待她很好,噓暖問寒,讓她感覺好像還在家裡,得到的是最最細心的照看。
只是後來,她才知道,婆婆彭玉的關心是有目的,為的就是想讓她兒子早點拿到她的股份代理權而耍的手段。
佟蕾沒有把股權交出來。
一,這陪嫁的股權,當初爺爺說了,不到二十四週歲,她無權動用。
二,二十四週歲前,代理權由哥哥代為掌理,她不能索要,每年的分紅會定期打到賬上,那些錢,她可以自由調度。
三,滿二十四週歲之後,每月的股東大會,只能由股權持有者本人親往開會。
四,股權除直系子女,不能轉讓其他任何人,包括法定丈夫……
爺爺這麼規定,無非是不想她迷迷糊糊遭人算計。
對於金錢,她真的不太會打理。
自從知道她無權動用股權之後,婆婆的態度漸漸冷淡了,不過顧惟依舊待她好,所以,她一時沒有察覺其中的異樣。
再後來,顧惟時不時就會晚歸,起初,她以為他真是公司事務忙,一直對他體貼有加。想著他工作也累,她也不纏他,每天早出晚歸上課,繼續自己的醫科專業。
2012年九月,禍降佟氏,屏山慘案令兄嫂成陌路,寧家下葬日,三個內侄女兒被劫,翌日,飛機失事,無一倖存,包括哥哥在內。
整個佟家,就此亂成一團。
爺爺驚痛暈厥;母親哭斷肝腸;嫂子發瘋離開;而她惶惶無措。
那時,顧惟熱情的為佟家忙碌,鞍前馬後,表現著半子盡心盡責的一面。
2012年十月,哥哥是找回來了,可惜失去了意識,陷在昏迷狀態,為此東艾再度大選代理首相,最後,公公以一票之勝奪得暫代權。
她原以為顧佟兩家,結有姻親之好,公公掌權,最合適不過。
可誰能想到,十一月,二叔佟耀輝就因為一個通敵的罪名被停職調查,堂哥佟庭威也被軟禁。
爺爺說是顧家在暗中痛下殺手。
她聽牆角聽到了,去找顧惟討說法。
顧惟安撫她說:「安心養胎,我會去問明白!」
那段日子,真的很混亂。
佟蕾多半時候留在佟家照看母親和爺爺,和顧惟那是聚少離多,完全沒有留心到顧惟在平京那邊有什麼異樣的變化。
直到媒體曝光了顧四少幽會初戀愛人的照片。
那時,她不願相信這些上報的誹聞,總覺得媒體多愛捕風捉影。
可一次又一次,新聞曝光丈夫的桃色照片,終令她無法自欺欺人。
她沒有回去鬧,而是不動聲色的請求辰大哥讓人跟蹤調查。
真相讓人心碎。
十二月初,她約見范小
芃,終醉成大禍,流產心死,離婚是必然的結果。
光陰似箭,最易流逝。
現在的她,已漸漸習慣沒有顧惟的日子,屬於和顧惟的歲月已成為一段傷痛的歷史。
不思過去,活在當下,平靜的生活還在繼續,而她正一點點很努力的在適應已經構成事實的婚姻關係……可他卻一而再的跑出來糾纏她……
他憑什麼跑來鬧?
憑什麼?
三
辰況一邊開著車,一邊有意有意的觀察著小妻子——無論她如何掩飾,眉目間的傷痛,依舊無法盡數藏起。
他知道她愛顧惟。
如果不是孩子沒了,她和他也許不會那麼快離婚。
如果孩子還在,他們的關係,還會剪不斷理還亂。
之前,母親歐鳶就曾怪責過他:
「就算你想幫佟家,也不用犧牲自己的婚姻吧!佟蕾對顧四用情頗深。你用婚姻將她套住,不合適。」
他抽著煙,糾正:「『犧牲』兩字,用的不合適,媽,應該說,我是看上這丫頭了。」
母親聽著,瞪他,叱:
「瞎說!」
他沉浸在瀰漫的煙氣裡,淡淡反問:
「媽,我有瞎說的習慣嗎?」
母親不語,依舊一臉不信。
他吐著白煙,繼續說:
「自家的娃,都是寶。媽,一直以來,是您把我想太好了。或者現在,您可以換個角度來看,您兒子這一次只是借用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很無恥的利用了這次機會,霸佔了一個我這個年紀不該去肖想的小姑娘。這才是真相。」
所以說:顧惟罵他趁虛而入,是對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