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4年隆冬,寧敏不再無家可歸,兜兜轉轉一圈,她還是回到了紫荊園。首發哦親
也許,這就是宿命窠。
寧敏喜歡紫荊園燔。
這裡有陽光,這裡有笑聲,這裡有一個愛她的男人,這裡是一片平靜的樂土,沒有市儈。
日子是暖暖的。
她常常靜坐在屋前的陽光裡,看著孩子們在面前追逐玩耍。
有時,她的男人也會像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陪著他們鬧。
兩隻純種小薩摩犬,甩著那它們雪白的尾巴,咧著嘴,圍著他們直打轉,時不時會在地上打滾,用它們的憨態可掬,招引著孩子們的注意。
她看到佟悅經常和那只叫吉祥的狗狗抱作一團,吉祥呢,則很喜歡用那一條粉紅的舌頭去親吻她的小主人。另一隻名叫如意的狗狗則纏上了小傑。
小傑說,他喜歡狗狗們,太漂亮了。
這兩條狗狗已經不是以前養的那兩條了,那兩條,一隻被人扎死了,另一個病死了。因為疏於照顧。
這一次,佟庭烽又另外給孩子們買了兩條,還很小。
他說,它們會陪著孩子們一點一點長大。孩子的世界裡,要是沒有小動物相陪,那得有多寂寞。
狗狗的確能給家庭平添很多熱鬧,這種熱鬧能驅散陰冷。
在中國的時候,寧敏覺得冬天的腳步一逼近,不僅身子冷,心也冷,抬頭,望著陰晦的天空,越發覺得寒意直冒。
而現在已經是臘月,可東艾的天氣,卻變得出奇的暖和。
好吧,其實晚上還是很冷的,清晨也冷,但正中午的時候,天色是晴朗的,坐在擋去了寒風的陽光下,能讓人感受到的就是暖洋洋。
她喜歡和孩子們說話,聽著他們叫媽媽,或是給他們講故事,看著他們圍在自己身邊,聽得很認真的模樣。
而那個時候,丈夫會坐到她身邊,也會安靜的聆聽。
一家子可以坐上一下午,直到晚霞斜照,他們轉移戰場,一家六口,撤進別墅,齊樂融融的準備晚餐。
以前的晚晚和麒麒都顯得嬌貴,吃東西很挑剔,現在不挑了,什麼都吃。
他們說這兩年,在那個島上,為了活命,什麼都得吃。
霍單教會了他們如何在艱難的環境中更好的生存。
現在的他們,會做飯,會煮菜,會自己洗衣裳,跌傷了,會自己處理傷口……
霍單對於這兩個孩子的影響是巨大的。
悅悅會說很多種語言,全是霍單教的。
聽佟麒說,霍單為了把這個還在哺乳期的孩子養活,受了不少苦。
那時,悅悅差點就死掉了,霍單為了救悅悅,和那裡一個頗有地位的死囚狠狠打了一架,後來,是那死囚的女兒保下了霍單。那個小姑娘看上了霍單。她跟他說:以後,你娶我,我就讓我爸救你妹。
霍單一咬牙答應了,還簽了婚書。
回來東艾已有一個月,他們一家六口,過的很快樂,只是孩子們時常會想起霍單。
那個孩子如今已回去了霍啟航身邊,三五不時的會給佟麒他們打電話,或是視頻聊天,每一次都能聊得熱火朝天。
融於這樣一個家庭中,笑容自然而然就又重新回到了寧敏的臉孔上。
只是有時獨處時,她還是難免會有感傷。
有時,瞭望遠方,會想過那個曾經深愛自己的母親,如今孤苦的守著那座冷冷清清的排屋,日夜睹物思人,那得有多麼的痛蝕人心。
莫堯之來過。
來的那邊,天氣極好,她倚坐在陽光下的軟榻上,正閉目養神。有人咳了一聲:
「好優閒。」
她睜眼,看到了那張個格十足的臉孔,大衣,雙手插袋,渾身上下自有一股子優越的味道從骨子裡發散出來。
「你怎麼來了?」
佟庭烽穿著運動服,抱著穿得火紅的小悅悅,走過來,一邊還在女
兒臉上親了又親。
「我奉父命前來看看!」
雖然不道破,但意思很明顯,自然是來看寧敏的。
寧敏不想見到莫家人,站起,過去把悅悅抱著,想回房。
莫堯之並不打算放過她,攔了去路,笑著刮了刮悅悅的小臉:
「嘖,這小傢伙比照片漂亮多多了……」
悅悅歪著頭勾著母親的脖子奶聲奶氣的問:
「媽媽啊,他是誰呀?」
寧敏抿緊唇不語。
悅悅又彎過身子,滿懷好奇的問:
「爸爸,他是誰?」
佟庭烽摸摸鼻子,一笑,看了看寧敏。這個身份,怕是寧敏一輩子都不想認回的。
「我是你二舅!」
「閉嘴!」
寧敏狠狠叱了一聲,嚇得悅悅一愣。
這時,季阿姨送茶水過來,寧敏讓她把悅悅給抱走。
等孩子走遠了,她才又冷冷喝了一句:
「以後,麻煩你別出現在我們一家子面前。」
「逃避不是辦法!」
莫堯之深深睇著:
「骨子裡的血脈關係,那是你怎麼撇也撇不清的。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但我還是得跟你說一句,父親生病了,他很掛心你!」
「我父親已死了!謹之,送客!」
寧敏下了逐客令,原本溫柔的眸,一瞬間,凝成冰刀。
「你這樣,並不理智。」
莫堯之皺眉:「飛機失事,除了謹之,除了這四個孩子,其他人無一倖免。臣之已死。幫助於瑤劫持的顧靖也一併葬身大海。所有恩恩怨怨都該隨著這一場恩怨散去。不管你承不承認,你至始至終就是莫家的女兒……」
「我寧敏這輩子只做寧家的女兒!」
她含怒離去。
莫堯之張了一下嘴,想叫,卻被佟庭烽以眼神制止。
「堯之,別逼她!」
他示意他坐:「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心結這種東西,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解開的。好好照顧好你父親。以後總會有機會的。」
二
這天夜裡,寧敏把孩子哄睡了,沒去睡,而是獨自風中望著北方。
月光披在她身上,襯著她身形寂寂,說不出有多麼的感傷。
心頭,有千千結。
她不想承認那樣一種血統。從小到大,把她撫養成人的是寧家人,她的眼裡心裡,只視他們為家人。對於生父生母,她沒有任何感情。有的只是痛。她不會去見。沒有任意義。尤其是她現在還沒有得到母親的原諒。她怎麼可能去認親?
一件大衣披到了她身上。
「外頭冷!」
佟庭烽說。
「謝謝!」
她攏了攏衣服。
「在想什麼?」
「想媽媽!」
他側眸睇了一眼,手臂一撈,將她摟住,唇壓在她發頂,想了想說:
「明天週日,我們去屏山老區看看?」
她遲疑了一下,回來有些天了,是該回去看看了。
「好!」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
這一刀,遲早得挨!
翌日,一架專機,將佟少一家六口送去了瓊城。
上午十點半,車子停在寧家排屋門口。
寧敏下得車來,看到門口的花花草草,依舊茂盛,四下裡一如往常打理的乾乾淨淨。隔著防盜門,可以看到朱紅的大門上貼著一對福字,門是緊閉著的。
晚晚和麒麒先一步奔了過去,打起門鈴來,嘴裡直叫著:
「姥
姥,姥姥……」
佟庭烽抱著悅悅,寧敏牽著小傑,一起來到台階上。
她的臉色,顯得緊張,無法想像,待會兒迎接她的會是怎麼一個場面……
隔了一會兒,門開了,一張沉靜的臉孔出現在面前。一頭華髮已花白,滿面光滑,不知道何時被人偷去,細紋佈滿了那張熟悉的臉孔。
看到來人,她呆住,白寥寥的臉,被斜射而進的陽光照得水晶透明,那沒有血色的唇,顫了幾下,本來平靜的眼神閃過幾分複雜的神情。
凌珠本能的想把門掩上,卻被晚晚和麒麒給推開,倆孩子笑吟吟就往凌珠身上圍了上去,嘴裡興奮的叫著:
「姥姥,姥姥,麒麒來您來了……!」
「姥姥,姥姥,晚晚好想您啊……」
「姥姥,姥姥,我叫小悅悅,您知道我是誰嗎?」
佟悅從哥哥姐姐中間擠進去纏上了凌珠的大腿,無尾熊似的吊了起來。
凌珠怔怔的看著這些奇跡生還的孩子,眼一下紅了。
她把著門框的手,顫抖著,幾番猶豫,終於還是落到了那個小小的幼童頭上,這孩子正睜著一雙無辜而動人的大眼,笑瞇瞇的仰望著。眼神那麼純淨,笑容那麼美麗……
第二道台階上,寧敏緩緩往地上跪了下去:
「媽,不孝女回來看您了!」
晚晚、麒麒看到這一幕,不由一呆,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也紛紛下跪:
「姥姥,不孝孫孫晚晚來看您了……」
「姥姥,不孝孫孫麒麒來看您了……」
佟悅一看,掙脫了凌珠的手,跪在了佟麒身邊,也跟著甜甜嫩嫩的道一了聲:
「姥姥,我不孝孫孫悅悅來看您了……」
如今已更名為佟傑的小傑見狀,也相隨跪下:
「姥姥,我是佟傑,是媽媽收養的養子,以前,我們在視頻裡見過面的。今天我隨爸爸媽媽弟弟妹妹一起來看您了。」
吧嗒,凌珠的眼底有淚滴落。
她撫了撫嘴,擦掉聚滿眼眶的眼淚,有哽咽聲從喉嚨裡溢出來。
她到底沒有把門甩上,事到如今,她已經狠不下心將他們關在門外了。
下一刻,她攏了攏身上那件羊絨開衫,將小悅悅一把抱了起來:
「別跪了都別跪了,地上涼……地上涼……阿重看到會心疼的……」
提到「阿重」,她眼淚簌簌而下。
要是那對父子還在,看到孩子們都來了,得有多好高興……
可惜,可惜啊……
「姥姥,別哭別哭……」
悅悅給凌珠擦著眼淚,卻勾出了她更多的眼淚。
這一天,凌珠把這個曾經被她往死裡打的女兒迎進了家門。
這一天,寧敏帶著丈夫和孩子們在祖父和父親的靈位前叩頭。
這一天,在母親房裡,寧敏撲在凌珠懷裡痛哭流泣。
這一天,凌珠抱著寧敏,也是老淚縱橫。日子一久,當理智重新回來,心裡懷揣的恨,自然而然就沒了,這兩年,她懷有的是對於失蹤女兒的牽念,對幾個孩子夭折於世而生出的心痛,以及獨守空屋而帶來的無盡的孤零感……
如今再見女兒,再見外孫外孫女,她感受到了一種失而復得的激動。
這種激動,是這兩年來唯一讓她覺得欣慰的情緒。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這個家不能再散了。瞧瞧啊,那些孩子,多好多好……」
寧敏枕在凌珠大腿上,凌珠在捋她的發。短短的。還和十幾歲時一樣。
「媽,您留在這裡太孤單。觸景傷情,只會讓你陷入無窮的痛苦,媽,您的精神勁兒不能垮掉。跟我回紫荊園吧……幫我照看孩子們,我一個人忙不過來的。媽媽,好嗎好嗎?」
凌珠自然是不肯的,這座排屋,她住了幾十年了,一生最最美好的記憶都在這裡,她如何能放得下?
可後來
還是經不住四個孩子苦苦央求,答應去紫荊去住一陣子。
寧敏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喜極而泣。
凌珠就此去了紫荊園,和悅悅睡一屋,細心的照看這個一出生就歷經劫難的孩子。
這個孩子也特別的懂事,很黏姥姥,每每把大眼笑成彎月,和姥姥說悄悄話。
凌珠說,這孩子,就像小棉襖似的。讓她忍不住會想起寧敏小時候。
日復一日,那些傷痛的情緒一點一點散了去,凌珠眼底漸漸也就有了笑容。
這是寧敏最最歡喜看到的。
一天,寧敏問佟庭烽:
「世上最幸福的事是什麼?
佟庭烽將她擁在懷,站在夕陽斜去的陽台上往下望:佟麒和晚晚在園子裡奔跑,悅悅拉著凌珠在追狗狗,小傑正坐在那裡寫真,一切如此安祥恬靜。
他再回頭睇著妻子臉上平靜的笑容,親了一下,說:
「世上最幸福的事,莫過於一家人健康快樂的守在一起。」
她的笑容泛的更大。
不錯,生活裡的幸福,其實就是這麼的簡單。
三
佟庭烽記得表弟何紳曾問過他一個問題:
「都說獵風組的組長是個天才少女,什麼都會有一點,功夫好,槍法一流,會得語種也多……反正就是各種的不得了,大堂哥,你和嫂子私下裡有沒交過手?」
佟庭烽點頭:
「交過手!」
「輸贏如何!」
何紳對此很有興趣,這個人對於各種散打技能特別的喜歡。
「我輸了!」
「騙人吧!」
何紳不信:
「打成平手還差不多,要不然就是你放水了!」
「怎麼就不可能了?」
佟庭烽笑:「我不是特警特訓隊出身。阿寧呢,是從小練的。底子比我好,再加上我現在這身子有傷,荒廢很久沒練了……我若還能贏她,那才奇怪呢!」
想起這事,他就想笑。
那天,在武室,他被妻子一拳擊倒在地,就沒能站起來,嚇得那丫頭臉都白了。
凌珠正好來給送點心,看到這光景,也嚇壞了,急著吼她:
「下手不知道輕重。你當謹之是你帶過的兵嗎?」
事後,他在床上躺了兩天,其實也沒啥事的,可老婆不許他下床。
她說:「你這身子板,現在就這麼差,以後還了得。不行,一定得好好養好了。你得為我下半輩子負責的!」
好吧,為了妻子下半輩子的幸福,那他就只能嬌貴一次,享受一番妻子的貼心侍候。
四
此後,又某日,何紳到訪佟園,佟庭烽夫妻都不在自己的小別墅,一問,才知他們去了武室。
他興致勃勃的跑去看,倆夫妻穿著白色的練功服,正在教四個孩子練拳。
寧敏使了一套拳法,一招一式強勁有力,整套拳路,又快又狠又有殺氣,讓何紳驚歎。
一套拳法演練完畢,他忍不住拍手:
「好功夫好功夫!嫂子,我想領教!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
何紳躍躍欲試,興奮的抱拳相求。
寧敏和婆婆何菊華的娘家人不怎麼親近。
這個何紳,雖見過幾面,可沒有多說過話,有的只是禮儀上的客套寒暄。
她只聽說這位是何家一個不得了的孫子輩,今年二十二,天姿聰慧,做生意很有一套,最近做了一個網站,現在那規模那是越來越大。他愛好學功夫,閒來沒事,就去練功,從不找女朋友談戀愛。被稱為怪胎。
寧敏猶豫,正考慮要不要和他打。
「阿寧,那就陪他練練!」
佟庭笑笑說。他知道這個表弟,不達目的不罷休的。
寧敏聽到男人都這麼說了,只好免為其難。
十分鐘之後,何紳敗,被寧敏反扣壓於牆上,動彈不得。
「承讓!」
寧敏鬆手,抹了一把汗。
何紳揉了揉被捏痛的手臂,心服一歎:
「嫂子好勁力!」
寧敏笑笑,摸摸孩子們的頭:「你們聊,我帶孩子們去洗澡!」
等母子五人走完,何紳乍舌一歎:
「謹之哥,嫂子功夫這麼了得,你要是哪天再把人給得罪了,被打個鼻青臉腫,不在話下。」
之後,佟太之彪悍,經何紳之嘴不脛而走。
有暗慕佟少者不以為然:
「四肢發達者,必頭腦簡單……她要是有頭腦,獵風也不會全軍覆沒……」
有人不同意:「你當部隊裡的人都是吃素的。沒能力,能讓隊員們心服口服的歸她管嗎?」
「她要是能力,自她嫁給佟少,也不見得她為佟家做出一些事績出來吧……」
「她已經給佟少生了三個孩子!」
「屁,那是女人的本能。只要佟少樂意,我也能給生出一打大胖小子出來,問題的關健是,這幾年,她就顧著和佟少出去環遊世界了。讓一個男人放下自己的事業陪她玩,那是一個有能力女人的表現嗎?就因為她,這些年,佟少已經徹底殞落了。這個女人把我們心目裡的佟少全給毀了……說真的,我真不怎麼待見她……」
不久之後發生的事,佟太以她的實力,讓所有認為她只是花瓶的國民,都閉上了嘴。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