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電話裡的聲音很虛弱,可寧敏還是聽清楚了,正是安娜。
大約是因為這個人失蹤的太久,以至於初聽到這個聲音時,她有點茫然,心想:安娜是誰窠?
怔了好一會兒,才記起:哦,原來是那女人旆。
在嚼完她後半句話之後,她的心,微驚——
首相現在是她丈夫,任何一個女人聽到這樣一個消息,都會勃然大怒。而她僅僅只驚了一下,然後,是靜默。
安娜這女孩,或者何菊華曾將她當作乾女兒似的看待過,謹之曾把她視作了妹妹,可與她來說,沒有什麼特別,人生過客一枚而已。一個可憐的跳樑小丑。
二月的時候,她大鬧了那麼一出,最後神秘失蹤,是誰把她帶走的,不得而知,也沒鬧明白那孩子是誰的?
說來那事,有點玄奇。
可因為事情過去挺久,加之謹之一直在查而查無果,所以,事到如今,她都快把這人給忘了。
想不到,她現在居然又冒了出來,而且滿口認定:她生的是佟庭烽的兒子。
「哦,是嗎?」
寧敏很淡定。
「聽你的語氣,好像不相信!」
她的語氣裡有一種不用置疑的自信。
「我有必要信嗎?」
「我生的真是佟庭烽的兒子。」
安娜一再重申。
「那你應該去和佟庭烽說。跟我說是什麼意思?」
難道她是想看她如何氣急敗壞嗎?
可笑。
無中生有的事,她會信,才怪!
「看來你還是不信!」
安娜突然輕輕一歎。
「我信不信一點也不重要!」
「你倒是真沉得住氣!」
「當一個人看重另一個人,才會在意那個人的一言一行。反之是什麼意思,你也讀了那麼多年書,應該明白!」
安娜好像沒聽到她說話似的,在她還沒有完全把話說完時,又蹦出了一句:
「我快死了。」
寧敏聽得有點不太分明,想了想,才問:
「什麼?」
「我說我快死了!」
寧敏:「……」
這個女人的節奏,跳的太快。
她無法確定,這話是真是假?
這時,那邊傳來了安娜的歎息:
「寧敏,我沒無所求。只想讓我的兒子認祖歸宗……現在,我可以很嚴肅的告訴你:他的的確確是佟庭烽的兒子。如果不信,你們可以去驗dna。親子鑒定,會向你們證明,我說的話,沒有一個字是謊言。」
寧敏的反應,是很詫異。
她居然敢讓他們去親子鑒定?
她哪來這麼大的把握?
「之前,謹之說過,他從來沒有碰過你……你當你是聖母嗎?」
冷冷的提醒,帶著譏諷,她當然是相信佟庭烽的。
安娜笑了一個,說:「對,他是沒有碰過我。可想要懷上他的孩子,也不見得非得和他上∼床,你說是不是?」
寧敏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比如呢?」
「比如人工授精!」
安娜笑著,聲音裡透著一種勝者的興奮:
「現在我把它生下來了。不管佟庭烽承不承認,那都是他的兒子。血緣關係,那是她沒辦法抹煞的。」
可寧敏依舊淡定:
「是嗎?想要人工授精,就必須有精子,請問你哪來他的精子?據我所知,他可從來沒有去捐過精子?」
「他有沒有捐過精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和我的卵子結合的精子,的的確確是他的。」
「你怎麼就能這麼確定?」
「對,我能確定。」
「說來聽聽!」
「我只聽說那是他入伍體檢時被保留下來的。」
安娜的聲音,愉快之極:
「寧敏,你也是軍人,應該知道部隊這樣一個規定吧……東艾國對於體檢入伍的新兵,都會進行一次免費的全身檢查。為的是鼓勵國民積極服役,其中包括女子的婦科檢查,男子的精子檢查,所有費用一律政府買單……佟庭烽的那些精子就是那個時候被收集起來的……」
一根根汗毛,因為這句話,而豎了起來。
寧敏久久沉默,背上一陣陣寒意襲來令她忍不住打起寒顫。
而這種沉默,讓安娜非常的高興——到了如今這樣一個地部,她的人生已經完全沒有希望,唯一的一點樂趣,也僅僅是用這件事去刺激他們了。
「一般來說,體驗時的標本都會被處置掉,不過,獨獨屬於佟庭烽的***被完好的保存了下來。軍區醫院的檢驗師曾做過手腳,這大約是佟庭烽所沒有料想到的。」
她的笑聲很亢奮。
寧敏很不是滋味,心,開始七上八下,一再深呼吸,告訴自己:冷靜,別信,不可能會這麼荒唐……
「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我該在的地方。」
「誰在你身旁!」
生完孩子後,身邊應該會有人服侍才對。安娜已經沒有親人。能出現在她身邊的相信就是那些想對付她和謹之的人。
「那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你能做的一件事就是見我一面!」
「要是我不來呢!」
「佟庭烽的醜聞會在東艾國的媒體上肆意的傳揚開來。首相大人玩弄女性,拋棄女性這樣一個事實,會直接打擊他的政治地位。」
安娜咬字用音,非常的有力量。
「地址!」
心再如何亂,聲音依舊是淡定的。
這就是寧敏,處亂不驚,一向是她的作風。
安娜卻沒有馬上回答,而問:
「你打算什麼時候過來!現在嗎?」
「現在是傍晚!我看到謹之的車回來了。今天我沒辦法出來。」
「聽說他對你非常非常的好!」
寧敏不接話,這個女人充滿了嫉妒之心。她的心,已經完完全全被扭曲。否則,也不會做出如此荒唐無稽的事兒來。
「可是寧敏,我就是要今天晚上見到你!」
「為什麼非要今天?」
「你來了就知道!晚上八點,我會再給你打電話的……」
通話被掛斷,手機內傳來忙音。
寧敏站在窗口,看到佟庭烽正往大門走來,晚晚奔了出去,佟庭烽樂呵著將孩子抓起,架到肩頭上,晚晚歡笑著,抓著佟庭烽的頭髮,臉孔泛紅,這孩子正一步一步健康起來。
若是以前,見到他回來,她早已急不可捺的下去,笑吟吟的去迎接他,可今天,她的心情到底還是被這個意外的來電攪亂了。
心頭的浮躁,一時難以平息。
她摸了摸臉孔,轉頭問:
「小鄔,我的臉色差不差?」
鄔芳細細看著點頭:
「有點不好看?」
一頓,鄔芳忍不住又問:「誰的來電?」
寧敏不答,扶著腰,挺著肚子,往樓下去。
待到了客廳,佟庭烽正好一邊親著女兒,一邊走進來,看到她,忙把晚晚放下,又摸了摸兒子的小臉,睇到了她身上:
「我回來了,開飯了嗎?」
「今天回來的有點早哦!」
她瞄了一下鐘。
「嗯,想來陪陪你!」
這話讓寧敏覺得心頭暖暖的。
他走了過來。
「今天小寶寶有沒有鬧?」
晚晚跳了過來拉住父母的雙手:
「爸爸,今天妹妹很乖哦!」
寧敏摸了摸女兒的臉,點頭微笑:
「對,很乖……走吧,吃飯去,等吃了飯,我們去書房談談!」
佟庭烽定定看了一眼妻子,孕婦裝,肚子大大的,雙手撐著腰,臉蛋還是顯纖瘦,眼神很複雜,長髮沒幾天前被剪成了中發,披肩,用一個水晶牛筋給紮著……孕態十足……
「有事?」
今天的佟太太看上去,眉宇間的笑有點蒙塵。
他細心的發現了。
「嗯!」
佟庭烽扶著她,往餐廳去,眼底有琢磨之色。
二
餐桌上。
佟六福問了佟庭烽一些政府重組方面的事。
最近,佟庭烽在抓作風問題,在初步將政權掌握在手上之後,他漸漸顯示出了犀利的一面,不少*官員紛紛下馬,各種毒梟聞風喪膽……
在這個過程中,辰況起了尖刀的作用,為佟庭烽鞏固地位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除此之外,另有兩股勢力雄起,一心一意幫助著佟庭烽。
只是寧敏不太懂,那些政黨,怎麼會突然之間會擁護起佟庭烽?
她沒有管,身體狀況也不容她多理會政治上的事。
「對了,謹之,你小姑姑準備和霍長安結婚了,今天來跟我提了提。她好像不想舉行婚禮。說就那樣登記一下就行了,我覺得不妥。你有什麼看法?」
佟六福突然提到了這件事。
「霍長安的身體狀態如何?小姑姑有沒有說什麼?」
佟庭烽問。
四月底的時候,辭了部長職務的霍長安因為心肌梗塞,差點一命嗚呼,鍾緹正是那個時候開始,擔起照顧霍長安的起居飲食起來的,同時還得關心霍啟航的身體狀況。最近一直和這對父子生活在一起。
之前佟庭烽和鍾緹見過面。
鍾緹對他說:
「人,其實不需要太多的東西,只要健康的活著,真誠的愛著,也不失為一種富有。
「現在,我想明白很多事。人在生死面前,任何恩怨都顯得微不足道。
「人生一輩子,兩個相愛的遇上,能相守的時間,其實並不多,除去睡覺,吃飯,工作,還能有多少時間可以供我們揮霍?
「可惜,年輕時候,我們總認為時間還很多,還有很多人生機會,於是就浪費了許多明明可以快樂的光陰,讓人自己在痛苦中受盡折磨。等到我們老去,等病痛纏上我們,才發現,健健康康的守著一個自己心愛的人,得多重要。」
佟庭烽知道姑姑已經放下了心頭的障礙。
未來,不管他們能走多久,至少他們可以得到一段寧靜的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沒說!心臟問題,最最主要就是別再受刺激!阿緹留在那邊照看著,那小子應該是出不了什麼問題的……」
佟六福對於霍長安的心結,也解開了。
佟庭烽點頭。
他細心的給寧敏夾了一塊魚肉挑出了骨頭,又給兩個寶貝一個一個魚肉丸子,這才顧著自己吃了一口菜。
趁這功夫,他考慮了一下,才說:
「婚禮還是應該舉行一下的。小姑姑一輩子沒嫁過人,也不能就這樣跟了霍長安。太顯委屈了。這樣吧,找家教堂,自家幾個親朋好友聚一聚……不需要大辦,小操辦一下……這事,回頭我會和小姑姑商量一下……對了,他們日子定了沒有?」
「還沒吧!我覺得最好是等小寧生完之後……現在天太熱……等到了十一月,不冷也不熱時舉行最好……」
寧敏見事情扯到自己頭上,連忙搖頭:
「不用顧忌到我,既然不作大操辦,能早就早。等我生完還得做月子,太久了。他們的婚禮,我能參加就參加,不能參加,也沒關係,最重要的是要考慮到他們的心情。我想小姑姑之所以不想舉行婚禮,原因一就是不想麻煩我們,二,是快點明正眼順的和霍先生廝守在一起……他們分開那麼久了……太不容易……」
重點是,未來還能陪伴對方多久,都是未知數。
「嗯,這事,回頭我去問問他們是怎麼想的!咦,阿寧,怎麼不吃……」
佟庭烽發現寧敏今天晚上吃的很少,只是像征性的扒了幾口飯。
寧敏哪有什麼胃口,搖了搖頭,笑著說:
「餐前吃了一杯牛奶,不太餓!」
後來他們聊了什麼,寧敏沒怎麼聽,一再的走神,但佟庭烽還是感覺到了,趁她去上洗手間問鄔芳,鄔芳只說夫人接了一個電話,就變得心事重重了。
三
餐後,佟庭烽牽上寧敏出門散步,把兩個娃娃托給母親照看。
晚晚纏著佟庭烽不肯放,佟麒把姐姐給拉了回來,小大人似的說:
「別打擾爸爸和媽媽約會……」
「我也想和爸爸約會,爸爸最近太忙,都沒空來陪我們玩……」
對此,佟傾晚有很大意見:
「現在,想見爸爸一面都成了難事……唉……」
看著爸爸媽媽手拉手離開,她苦惱啊,可憐兮兮的看著奶奶。
何菊華摸摸孩子滑滑的小臉:
「爸爸現在是首相,事兒多……」
「那還不如不做首相呢?」
她氣鼓鼓的:
「我有沒爸爸,都快等於沒爸爸了……」
佟麒其實也糾結:是啊,最近爸爸實在太忙了……
何菊華沉默:這世上的事,得和失,都是相對的。
四
九月的夜,晚風清涼,早菊已開,一陣陣香氣,在園中飄蕩。
這裡是達琳特宮開闢出來的皇家公寓園,新首相攜帶家人入住於此。
比起首相府,還是佟園,這裡都顯小,不過,對於尋常國民來說,此地依舊奢華而空闊。
佟庭烽原本是打算住在古雲閣的,可國會認為,古雲閣那邊有安全隱患,所以就把這一座原本拿來招待貴賓的皇家公寓改成了首相府。
三個月前,佟庭烽把爺爺,兩個母親,還有,一雙兒女,當然,最重要的是老婆,全都遷進了這裡。
此刻,夜已拉開帷幕,皇家公寓園的燈都被亮了起來,路燈將首相,還有首相夫人的影子拉的很長……
他們在小徑上走著,吹著涼爽的風,一時不語。
突然,他抱住了她,從身後,小心的攏住,讓她依偎在他懷裡,靜立小池邊,看著噴泉在不斷循環的噴射著……水聲沙沙沙作響。
她也不說話,享受著這樣一個難得的時刻。
這段日子,他們聚少離多,有時,他還得出去公幹,一走幾天,雖說有天天有電話噓暖問寒,可每夜獨枕而眠,總會覺得冷清。哪怕有孩子相陪,老公的位置,不是孩子能取代得了。從而顯得今天這樣的擁抱,彌足珍貴。
「在想什麼?」
他親親她的發,心下有點歉然,一忙就會忽略她。
今天,他是刻意抽出時間來陪她共盡晚餐的。本來還有一個行程,被取消了。
她沒說話。
「咦,它在動!」
他的手透過薄薄的衣料,可以感受到肚子裡那小傢伙在伸懶腰。
「嗯!」
她溫溫一笑,抓著他的手,去觸碰一處硬鼓鼓的地方:
「我猜那是你小女兒的腳,老愛踢我……」
佟庭烽摸到了,那是一個軟軟的硬物。
「阿寧!」
「嗯!」
「抱歉!」
他親她髮鬢:「一切才接手,總有那麼多事要忙,等過了年,一切應該可以進入正軌。」
「傻瓜!」
她拍拍他的手背:
「你就放心大膽的去幹吧……別惦著我!我好吃好住,有人陪,好的很……」
這是安慰之詞,他知道她多少有點不滿,只是很理智的壓下了。
「剛剛,你想跟我說什麼?」
他將她轉過來,兩兩相對。
她用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細細看,之前這趟出差又是三天:
「怎麼辦?想親你!」
她沒答,只低低的咕噥了一句。
他彎了彎唇,左右看了一下,這裡會有人走動:
「回房任由你親……」
「首相大人得顧著形象了!」
她笑侃。
他眉一挑,捧住她的臉,就給了一個纏綿的吻。
這一吻,讓想上來匯報事情的陳祟打住了步子,微微一笑,隨即,退了下去。
吻罷,氣息微喘,面色酡紅,他們額對額。
「在你面前,我從來不顧形象!」
佟庭烽笑語,又啄了一口。
寧敏捏了捏他的鼻子。
「說吧,心事重重的為哪樁?」
「想問你一件事……」
「想問就問,我們之間需要這樣遲遲疑疑的嗎?」
他雙手捏她臉蛋兒:
「這麼見外,我會生氣!」
她拍開他:
「你入伍的時候,有沒有……嗯,有沒有……」
她琢磨著要怎麼說,想了半天,還是直接了當的問:
「有沒有做精子檢查?」
佟庭烽一怔:
「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你先回答我有沒有?我知道,一般入伍的新兵都會做全面的檢查!」
問這個事時,她的心,撲騰撲騰亂跳。
「做了!」
乾脆的兩個字,讓寧敏的心,徹底沉到了谷底。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