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雙驚錯的目光,落到寧敏和佟庭烽身上。
佟六福渾身一震;何菊華滿面驚錯;佟蕾瞪直了眼;崔贊臉色一下慘白,驚站了起來,滿臉的不信;安娜一家三口,錯愕,臉上儘是不可思議;趙萍芳母女懵在當場;而寧敏,一身沉靜,眸光,有那麼一剎那,是驚亂的,但,很快平復,就如夜色裡的月光,表現的無比靜寂。
自從她扮演起韓婧這樣一個角色,她就清楚的瞭解到:
如果不趁早離開,早晚有一天,這冒牌的身份會被揭穿開。
只是她沒想到,這一次,她演的這麼的爛,竟接二連三出現漏洞:先是被佟庭烽看出了破綻,然後又在喬琛面前自爆了身份,緊接著又被韓淳給揭發……
唉,這節奏,真夠讓人凌亂的。
但,她並沒有因此而亂了陣腳,因為,她有一個強大的盟友,會與她聯手面對一切變數,所以,她不必害怕。
此刻,她會覺得被佟庭烽早早拆穿了西洋鏡,那實在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此刻,她瞟了一眼鎮定自若的佟庭烽,心裡是一片寧靜和坦然——一個優秀的盟友,能讓信心百倍,他給了她那樣一種安全感。
對,安全感,很久沒有過的安全感,能給人勇氣。
此刻,他正靜靜的瞅著驚怒翻天的韓淳,沒有開口打斷,而是很有耐性的聽著韓淳往下說著:
「那天在廢樓,我看得清清楚楚,她的格鬥術,比我這個常年打架的人還要厲害上幾倍,幾個劫匪圍攻她,她面不改色也就算了,而且還被她反擊的節節敗退,十分鐘內,那幾個男人拿她是毫無辦法。你們說這件事稀不稀奇,我家韓婧姐,一直就是個乖乖女,什麼時候她突然變成了可以一敵眾的女漢子?這個女人怎麼可能是我姐……說,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那天,街頭堵車,他從佟家的車上跳下來,就搶了一輛路人的摩托,走捷徑追了上去。
他親眼看到這個女人從五樓的窗口鑽入四樓,那在空中蕩、躥的身姿,既純熟且漂亮,一般人哪能做到這樣一種富有專業水平的逃生技巧。
當時,他就驚傻。
韓婧哪會懂這些?
這女人是誰?
一下成為他當時心頭最大的疑惑。
正因為心事重重,他才在打鬥過程中,輕易就被打中了頭部,昏死了過去。
而醒來,他最最關心的還是這件事:弄清楚這個女人的身份。
大前天醫院裡很亂,聽說是佟夫人在醫院殺了人,緊接著,她被被害人的兒子帶走,後來他才知那被害人是佟夫人的情敵。這屬於豪門情殺。
他知道:佟家肯定因此而一團亂,再加上他的身體狀況很糟,所以他只能忍著。
今天一早,他是忍無可忍,硬逼著母親和二姐帶他出院。
他們先去了佟家,門警說昨夜老爺子沒回園,於是他們又打車來到紫荊園,正巧遇上喬琛,這才一起進到了園子。
見到這個冒牌貨的第一眼,他的目光就沒有再移開,心裡疑惑:
天下怎麼會有如此一模一樣的人啊……
他心亂如麻,一個疑問在胸中澎湃:
韓婧呢,失蹤近一個月,那個從小陪他長大的小女人呢?
「是哦!那天在二號園時,嫂子眨眼間就搞定了那個劫匪……握槍的姿勢特別的有女漢子的范兒……」
佟蕾小聲附和了一句,投睇過去的目光,帶著驚疑。
當時她還以為,可能是韓沖是特警,所以做女兒的會有那麼一點本事,她的想法簡單啊……從沒想過這個女人,是冒牌的。
哇,這也太戲劇性了吧!
她突然就興奮了。
「謹之,你是知道的?」
佟六福到底是個見慣風浪的人,他的情緒最先平靜下來了,瞇著眼打量了這兩個年輕的男女,想著先頭時候,寧婧種種反常的表現,以及謹之對這丫頭顯得有異樣的親近,某個真相,呼之欲出。
何菊華也沖這倆孩子身上瞅了又瞅,最後將目光落定在冒牌媳婦身上,這一個月以來,各種反常的表現都被歸集起來:
壽宴上,她被摑了耳光,忿而求離婚;12月31日,面對梆匪,她慷慨從容,沒露一絲驚惶;之後,她被崔贊強吻,其反應是,掄起手掌,打下三個耳光,扔下絕交之辭;在崔家,她假裝被迷倒,戳穿常歡的偽裝……
這一波接一波,似都有在預兆她已不是她……可她從未深想,她的身份原來早就起了變化。
崔贊呢,原本按捺下來的翻騰情緒,又因為這樣幾句話沸騰了。
他死死的盯著看,不斷的回想這一個月以來,他和她見面時的點點滴滴。
對的,自第一面起,她就表現出了一種不同於六年前的冷靜和疏離。
他原以為這是因為是時間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是佟家將她徹底改變了,現在看來,根本就不是。
對了,昨天下午,她奪他槍的那個動作,是那麼的有力量,當時,他就納悶過的……可他從來就沒有從冒牌這個方面去設想……
只有喬琛沒有露出驚色。
他想,要是大前夜裡,她沒有喝醉酒,想必今天的他,也會和他們一樣,驚乍。
「這正是我今天想要說明的幾件事當中的其中一件!」
佟庭烽平平靜靜的開口,轉身牽住了身邊波瀾不驚的小女人,回眸微微一笑,目光在她臉上掠過,如清晨那一抹明亮溫暖的晨曦,能把一切黑暗照亮,然後,二人來到佟六福和何菊華面前,面對疑惑的睇視,他用不疾不慢的語氣陳述:
「爺爺,媽,我現在正式給你們介紹一下,站在你們面前的,其實並不是韓婧,她姓寧,叫寧羽……也就是十八年前救下奶奶的那個小女孩……那一年,她沒有死……」
佟六福頓時瞪直了眼,長久的沒了聲息。
他在嚼長孫說過的話,一字一字的嚼,明明意思就擺在那裡,可他就是覺得這是幻聽,以至於吐不出半個字。
這一刻,他眼前浮現的是妻子在世時靜靜坐在書房繪畫的場景。
所有的畫卷,只畫了一個人的模樣:小羽毛。
妻子特別的喜歡那個為救她而夭折的孩子,曾說,她從未見過哪個孩子可以笑的那麼美。
所以,她的素描或是油畫,呈現的總會是一張稚氣而狡黠的笑臉。
畫的多了,看得多了,也令他深深記住了那抹令人永不磨滅的笑容。
妻子曾說:「這孩子要是能活下來,必定是個絕代佳人……可惜……」
何菊華則是驚怔,自從十八年前公公被人梆架,而後脫險,佟家子嗣,誰不知道「小羽毛」這三個字,韓婧的命運也正是因為這三個字而徹底被改變。
如果沒有那神似的長相,佟家對於韓家的補償也不會那麼的長久。一次性付給一定的金額,應該是最最省心省力的事。但佟家,最後卻因此而葬送了一個優秀驕子的婚姻。
「小羽毛」三字,等於是魔咒,它改變了謹之的人生。
誰能想到,六年後,賦予這名字魔力的女子,會不可思議的以生命*,再度驚現於佟家,而且還激起了一個個驚濤駭浪——
空氣有那一剎那是靜止的,兩個長輩都悄無聲息,只是盯著看。
兩步之距,寧敏深深鞠了一個躬,溫溫改了口:
「佟老先生,因為某些私人的原因,我隱瞞了很多事,還頂著韓婧的身份給佟家惹了好些麻煩,對此,我深感抱歉。」
這話打破了沉默,令佟六福站了起來:
「你,你真是……真是當年那丫頭麼?」
語氣難免帶著不信。
寧敏能理解,當初她傷的那麼重。
也許她該說些什麼以證明自己的身份。
她想了想,在記憶庫裡搜索到了一句話:
「老奶奶,您別難受,小羽毛命硬的很,才不會被一顆子彈給要了去。您別哭,您一哭,多喪氣……死人才哭。我是不會死的……」
幾乎一字不差,令佟六福幾乎落淚!
天吶,當年那個孩子,竟真的還活著……
「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小羽毛怎麼變成韓婧了?那婧丫頭呢?」
佟六福又驚又疑的問,看向佟庭烽。
這正是現場所有人都在關心的事。
「我在華州機場被佟家的保鏢擊暈帶了回來,至於韓婧……」
寧敏沉默了一下,看向佟庭烽,那個噩耗,她沒辦法宣佈。
佟庭烽,她的男人,看到了她眼底的猶豫,靜靜接上話道:
「韓婧上了x航班,已經死在12·6劫機事件中。之前,我有調到韓婧上那航班的影相資料……確定她有檢票登機。」
說著,他讓陳祟把筆記本取來,將那日韓婧登機的視頻放了一遍。
所有人都看到了,畫面中那個戴墨鏡準時登機的女孩,和現在站在這裡的這個名叫寧羽的女子一模一樣。
這消息一放出來,似晴天霹靂,把眾人的耳膜震的那是嗡嗡作響。
佟六福目不轉睛的盯著視頻,面對真相,一臉痛惜,那孩子,怎麼就那麼的命薄……
何菊華神色複雜,死了,那個討她嫌的孩子,居然已經死了……
佟蕾悵然若失:之前她詛咒過她怎麼沒死在那航班中,沒料到她竟真的早死於非命。
韓淳一臉驚痛,狠狠抓著輪椅扶手,喃喃直叫:
「死了?怎麼會……死了呢?」
崔贊跌坐到椅子上,雙手抹了一把臉,深呼吸著,自問著:
「她死在了劫機事件當中?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如果那一次,他沒有打電話給她,她沒有跑出來,是不是就不會出現這一場意外了呢?
他胡亂的揪著頭髮。
喬琛想過無數個原因,就是沒料到真相是這樣的——那個溫雅膽小的女孩居然已經永遠消失在這個塵世了……更沒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測竟然成真了,當年的小羽毛居然還好好的存活著。
「咦,不對啊,如果上去的是韓婧,為什麼航空公司沒有向我們佟家通知韓婧遇難這樣一個消息?」
佟蕾突然問出了這樣一個關鍵性問題。
「這正是我在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一直在研究的事……」
佟庭烽沒有細細的解釋,那些事,實在不需要和不相干的人說明,他看向韓淳,淡淡道:
「韓淳,如果這就是你進我紫荊園的想問明白的事的話,現在你應該算是清楚了吧!抱歉,紫荊園不歡迎你們,請你們母子三人馬上離開。」
話,說的很不客氣。都說佟家大少生性清冷,但為人謙和,待人彬彬有禮,但今天,對於韓家母子三人,他完全不給好眼色。
趙萍芳惱羞成怒,拍了一記桌子叫了起來:
「佟庭烽,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們,我家韓婧嫁給你六年,你沒有好好善待也就罷了,如今她屍骨未寒,你倒好,就這麼翻臉無情的驅趕她的娘家人?韓婧死的不明不白,難道你們佟家就打算這樣不了了之了麼?」
「趕你們離開我的家,這就讓你們覺得我冷酷無情了嗎?趙萍芳,對你們韓家,我沒動手,那還是顧念著韓警長舊恩的。光憑著六年前你的兒子女兒對韓婧做過的那檔子事。我就能把他們一個一個送進牢裡,讓他們這輩子都別想出來做人。如果你還想鬧,行,我倒要看看,你們能得了什麼好處!」
安安靜靜的語調,迸發著一股令韓家母子三人感覺山崩地裂的可怕氣息,他們的臉色皆一瞬間內慘白如紙,身顫如風中秋葉。
「陳祟,送客!」
「是!」
陳祟應聲,來到他們母子面前:
「三位,請!」
在眾人的注視當中,韓璐推著韓淳,趙萍芳走在最前面,灰溜溜離開。
令眾人好奇的是,這母子三人曾做過什麼天∼怒人怨的事,竟令佟庭烽動了雷霆之怒。
待人遠去。
佟庭烽將目光落到安娜身上,那女孩因為他的一睇,而眼神一亮,揚起了一抹明媚的微笑。
他轉頭看向佟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