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dna報告之後,寧敏突然之間意識到,想要得到佟麒的撫養權那是一件比登天還難的事。
也許,她該放棄爭取,這樣子離婚,應該會更容易一些。
關於這件事,她在去醫院的途中仔細想了想,覺得,不管怎麼樣,佟麒總歸是佟庭烽的親生兒子,佟麒的母親因為她已經死了,她是覺得歉意,另外,她以為這個男人並不愛他的兒子,所以,她想爭取撫養權,想給孩子一個比較溫暖的童年鉿。
但從這幾天相處的情形來看,佟庭烽對他那個兒子還是頗為盡心的,父子之間亦父亦友的溝通方式,深得佟麒的喜愛。他們是父子,他們血濃於水,出於道德,她不能也不該將他們拆散。那是一件極為的殘忍的事。佟麒需要這樣一種父愛騸。
可她是這麼的喜歡佟麒,雖然處了沒幾天,她已經放不下,渴望他可以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以解她的思女之痛,在以後漫長的月歲當中,彼此相依為命,不讓這人生蒼白如紙。
是的,看著佟麒那明亮的小臉,歡喜的大眼,她會情不自禁的想女兒,在她失蹤這麼久之後,那孩子會又哭又鬧的找媽媽嗎?
只要想到女兒,她的心,就會忍不住疼起來,此時此刻,她真的太懷念當初和女兒生活在一起的那些點點滴滴,也就越發割捨不下這個聰明懂事的娃娃。
世上的事,總是如此的不盡如人意。
在離婚和撫養權問題上,她看明白了,無法兩全。
這與她而言,是莫大的遺憾。
下午一點多,辦完出院手續出來,在回去的路上,寧敏和佟麒,還有佟庭烽坐在後座,佟夫人坐在副駕駛座上。
一路之上,佟庭烽在向兒子提各種奧數問題,小麒一個個回答著,聲音輕快,準確率為100%。
通過這些天的觀察,寧敏對佟麒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這孩子是高智商的天才兒童,和她的女兒一樣的聰明、難纏、挑嘴,愛黏她。
她想:如果這兩孩子以後有機會見面的話,說不定能成為好朋友,會有屬於他們的共同語言。
但她知道,這種假設,永遠都不可能成為現實——瓊城,那是她永遠也回不去的地方了。
寧敏的思緒在漫無邊際的遊走,想的很多,飛的很遠,偶然回頭,靜靜的看著他們父子互動,一個英俊清冷中顯露著幾絲為人父親的溫和,一個粉雕玉琢,嗓音甜甜,流露著孩子氣——她見過很多父與子,無疑,他們這樣一種組合,絕對是最最出色而且搶眼的。
冷眼看著,她會覺得自己就是一個不折不扣被排斥在外的外人,無法也不能插足進他們父子的世界——另外,還有一件事,讓她疑惑:宋明浩認為佟麒是他的兒子,可為何小傢伙的dna報告顯示他和佟庭烽才是父子?
這當中,到底發生過怎樣的誤會?
「謹之,學校方面又和我聯繫過了,問要不要讓小麒跳級直接上三年級……他們說,以小麒的天份,留在幼稚園混日子,無疑是浪費時間,扼殺人才。」
何菊華透過後視鏡,見他們父子玩的酣,溫聲問了一句,並直接無視韓婧的存在。
她非常的不喜歡韓婧,也因此而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不去在意自己的孫子。雖然這孫子是這麼的優秀。
有時,何菊華會想,如果韓婧不是小麒的母親,她會愛死這個孫子——如此聰慧的孩子,實在少見。
可偏偏他的血統有一半是繼承了這個女人。
這樣一個事實,就如一鍋粥裡夾進一粒老鼠屎,讓人倒盡胃口。
「媽,這事,您問小麒吧!小麒願意跳就跳,不願意就跟著一級一級讀上去。」
佟庭烽摸摸兒子的頭說。
關於這件事,他完全遵重孩子的決定,小麒雖然小,可他接受能力強,現在,他都已經將他當作小大人一樣看待,凡事都會問他的意見,而不是替他作決定。
佟庭烽是過來人,一個人若是太過於聰明,一路跳級完成學業,會少很多樂趣。
當同齡人還在數理化奮鬥時,自己已經完成大學學業,四周都是比自己年紀大的人,作為當事人,會有一種無法渲洩的孤獨感。
畢竟這世上,天才是小群體,會被當作異類來看待,很難交到志趣相投的朋友。
寧敏也有這樣的感受,因為她也跳過級,對於佟庭烽這種態度,頗為贊同。
「媽媽,你覺得我應不應該跳級讀?」
佟麒突然一歪,倒進了寧敏懷裡問,覺得今天的媽媽明顯不在狀態。
佟庭烽也感受到了。
這女人在想什麼呢?
早上在看完dna報告之後,她就變的心事重重。
他咄咄盯了過去:是那份報告讓她的離婚失去了最最有利的借口,而令她覺得郁卒了?
「呃,小麒覺得呢,現在在幼稚園上課有趣嗎?」
寧敏回神,撫上孩子粉嫩的小臉問,滑滑的觸感,令她的心也跟著柔軟起來。
「很沒意思。一個個都笨笨的。就只會又哭又鬧,有的就乾脆尿褲子,太遜了!」
佟麒撇撇嘴,小大人的皺皺眉,這模樣,和佟庭烽還真是如出一轍,都拽的厲害。
「覺得沒意思,你怎麼還樂意去上學?」
現在,她清楚的知道這是一個很有主見的孩子,佟庭烽對兒子的教育方式獨特而開明,凡事不會強求兒子,只會講道理。而佟麒也是一個奇特的孩子,思維活躍,很容易聽懂成人的話,不僅容易溝通,而且還特別的理智,總能冷靜作出選擇——
「爸爸說的,我是小孩子,上幼稚園、讀小學中學高中大學,是一個正常人的基本流程,他讓我去體驗一下做小朋友的人生體驗。他說了,這是我作為小孩子應該經歷的人生階段。要是缺失了,將來也許會有遺憾,爸爸就沒嘗過讀幼稚園的滋味。所以我就去了。其實真沒啥意思,除了玩的時候,熱鬧一點,其他方面,我和他們沒法交流。」
「哦,這是為什麼?」
「因為我懂的,他們都不懂。這事挺叫人鬱悶的是不是?」
說著,他表示頭疼歎了一口氣,鄭重其事的:「爸爸說,天才都是寂寞的,現在我算是身有體會了……」
寧敏聽著莞不覺然失笑,因為她女兒也這樣報怨過。
她的眼底有溫柔的光泛起,將這個軟軟、拽拽的小傢伙緊緊抱了一下,在他額頭落下一個表示喜愛的吻:
「那就跳吧!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你有所選擇便會有所失去。只要你覺是你所選擇的是對了,那就不必在意你失去的。重要的是,你要擁有一顆平常心,而將來的各種學習會充實你的生活,豐富你的大腦,會讓你更富有魅力。嗯,媽媽覺得跳級並不是一件壞事……天才是寂寞的,但是,只要你保有一顆平常心,你就能讓寂寞開出花來……」
佟麒特別特別的喜歡被媽媽吻。
以前他感受不到母愛是怎麼一種滋味,現在,他知道了,特別的柔軟,特別的讓他感覺開心和溫暖。
猶其是被媽媽吻的時候。
他害羞、歡喜並幸福著。
他是這麼這麼的喜歡媽媽。
特別是媽媽的頭腦也特別的好使,完全能聽到他說的話,還能說出一些他聽不懂的話,比如說這句話:
「媽媽,平常心怎麼就讓寂寞開出花來?」
他好奇死了。
「就是放下自己的驕傲,用平常人的眼光,和平常人混成一片,你就能在其中得到生活的樂趣。如果老是端著架子,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只會讓別人敬你畏你,而不敢和你交朋友!我估計你爸爸就是這種人,所以,你千萬別學他……咱們要平易敬人,裝酷會讓你沒人緣,沒有人緣的人,就少了一項做人的樂趣,特別特別的沒意思!懂不!」
寧敏用眼梢瞄了一眼邊上這位正用深沉眼光掃她視的男人,諄諄告誡兒子。
佟庭烽:「……」
他和這女人是不是有什麼深仇大恨,她沒事怎麼盡來挖苦她?
他有端架子嗎?
他有拒人於千里之外嗎?
他有裝酷嗎?
其實他也挺有人緣的好不好!
這是人身攻擊,是對他人格的抹黑。
但他沒生氣,只是扯了扯唇角,竟覺得被人挖苦,也是一個有趣的人生體驗。
駕駛座上的陳祟:「……」
他在心下歎:這位冒牌佟太太,膽子可真肥。不過說的話,其實是滿有意思的。
副駕駛座上的何菊華一聽就來氣,這女人居然敢當著她孫子的面,損她兒子,她馬上冷冷掐斷話接上道:
「佟家的繼承人就該有繼承人的模樣。韓婧,你這樣會把佟麒教壞!這樣不行。回去以後,小麒還是我來帶,你只要管好你自己,養好你的病就行!」
佟夫人一發話,車子裡就冷聲,佟麒閉了嘴,他一早就感覺到奶奶不喜歡媽媽,還打媽媽。
有一件事,他是知道的,奶奶不怎麼喜歡他,總是板著臉。
在奶奶面前,他顯得特別的拘謹。
以前在家的時候,多半是奶奶帶他,奶奶不愛笑,害他也不喜歡笑了。
所以,他才去住宿,就是不想和奶奶有更多的接觸,看多了奶奶板著的臉孔,他心情會很差,可又不好向爸爸反映這個問題。因為爸爸想他陪著奶奶,逗奶奶開心,可是奶奶的臉蛋,很難被逗笑。
寧敏感受到了兒子的變化,似乎挺畏懼他奶奶的,她低頭研究了一番,給了一個溫溫的笑,轉而用清晰而有力的聲音反駁了回去:
「媽,您這話,可說的有點不對。繼承人是要有繼承人的威信,但同時也需要親和力。整天冷著臉的上司,只會讓下屬們有距離感。一個英明的領導人,該和下屬們打成一片時就該打成一片,該嚴格要求時就該嚴格要求。謹之,你說是不是?
「還有,我這麼說,怎麼就能把佟麒給教壞了?
「再有,媽,您已經帶了小麒五年,如今我的病都養好了,再讓您帶,這既會顯得我這個作媳婦的沒有孝道,更會讓我覺得自己沒盡媽媽的本份。
「天底下哪個媽媽不帶自己孩子的?
「以前病著那是沒辦法,謹之你說對不對?」
寧敏發現佟庭烽一直在邊上冷眼旁觀看好戲,乾脆就把他一起拖下了水,故意讓他在小麒面前難做人。
事實證明,她根本就沒辦法為難到他。
「這不是在談跳級問題嗎?怎麼突然之間,扯到這事上來了。話題跑偏了,小麒,你自己決定吧!」
佟庭烽閒閒打了一記太極,四兩撥千金就把這事忽悠了過去,將這一場婆媳之戰,消滅於無形——佟大少就是佟大少。
「跳!」
一個很堅定的字眼從佟麒嘴裡迸了出來。
孩子摟著寧敏的脖子,這一刻,他發現他對媽媽又愛了幾分,因為媽媽敢和奶奶與理據爭,而且還能把奶奶駁的無言以對。在佟家,幾乎沒有人敢這麼和奶奶唱反調。
他雙眼發亮露出祟拜之色,享受著母親對他的維護,緊接著又道:
「但是,媽媽,我有一個請求,您能答應我嗎?」
「說!只要媽媽能做到,就一定答應!」
「等我跳讀三年級以後,小麒不想住校了,小麒想每天回家陪爸爸媽媽,媽媽,您能像其他小朋友們的家長一樣,天天來帶接小麒回家嗎?然後陪小麒做作業,週末的時候,陪小麒玩。小麒保證會很乖,不會擾到媽媽和爸爸生妹妹,小麒就是想看著媽媽的肚子大起來,陪妹妹說說話……」
前面的要求,都很正常,但最後一句,是怎麼一回事?
寧敏露出了錯愕之色,馬上叫住:
「等會等會,誰跟你說的爸爸和媽媽要生妹妹?」
她瞇了佟庭烽一眼。
小傢伙可會識眼色了,馬上替爸爸申辯道:
「不是爸爸,是太爺爺說的。他說媽媽的肚子裡很快就會裝進一個小妹妹,這樣的話,小麒就有妹妹玩了!」佟麒一邊說話,一邊摸起寧敏那平平的肚子,還捏了幾下,好奇的問:「媽媽,你肚子裡現在有沒有妹妹?妹妹又是怎麼裝進去的?」
某人的臉孔,唰的一下通紅,連忙抓住了某只想探個究竟的小手,另有一雙似笑非笑的在邊上瞟著,某個男人看著好戲,沒來解圍。
寧敏挺無奈,想那佟六福還真是老小孩,連這種事,都要和小麒說。
「媽媽,到底有沒有?」
寧敏正想回答,有人淡笑搶答了:「以後會有。」
「真的呀真的呀……爸爸,那你和媽媽要加油哦!我要盡快晉陞當哥哥!」
「嗯,那你以後一定要當一個稱職的哥哥哦!」
「那當然當然!我一定會當好哥哥的。」
聽得這種對話,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死,不由得回頭瞪了這個信誓旦旦的男人:可惡,他怎麼可以隨隨便便許給兒子這種完全不可以兌現的承諾,實在有些太無恥了!
佟庭烽沒理,閒閒玩著手上那款屬於兒子的平板電腦,唇角抽了抽,真想笑:這個女人真是奇怪,拼了命的想離婚,卻喜歡上了他兒子,生氣他胡亂許諾,卻捨不得讓他兒子失望,而不當面戳穿,她懷揣的到底是什麼心思呀!
副駕駛座上,何菊華皺著眉,她無法確定兒子這話是敷衍還是真話——自打這孩子十歲開始,她這個做媽媽的,就很難再猜測到他的心思。
陳祟呢,嘴角狠狠抽了一下:boss,您這是玩上癮了嗎?和冒牌老婆生娃,可能麼?
車子沒有駛回祖宅在,而是去了紫荊園,當車子停下,寧敏看清自己身處之地之後,她本能的皺起眉,瞅向從另一處牽著兒子下來的佟庭烽,她連忙也下了樓,問:
「為什麼來這裡?」
「八園我讓人重新裝修了,去一去晦氣。接下去,我們會有一段日子住這裡。你的衣物,我已經讓人都搬到這裡來了……這裡環境不錯,適合小麒在此休養。」
佟庭烽關上車門,看到剛剛在車裡接了一個電話的母親臉色沉沉的從裡面走了出來,又冷冷瞅了一眼寧敏:
「謹之,到書房,我有話要問你!」
一身尊貴的佟夫人領頭往主屋走了進去,身姿婷婷,從背影看,很難想像,她已經是一個六歲孩子的祖母了——依舊年輕,不僅面容保養的好,身材也一點出沒有走形。
「奶奶臉色好難看,爸爸,奶奶是不是很討厭媽媽……」
佟麒看奶奶走遠後,一把抓著父親的手,壓著聲音挺擔憂的問。
「沒!」
佟庭烽摸了摸兒子的頭:「自己乖乖休息,或者幫你媽媽去做飯,如果身體吃得消的話!」
這些日子,佟麒養的很好。
「我選後者!」
寧敏再度擰眉,真想把手上的包給扔過去,又來差使她?
她皮笑肉不笑了一個:
「哎,你是不是把我當傭人使上癮了?」
「佟太太,給丈夫和兒子做飯,是做妻子應盡的義務!你已經成功的把你兒子的胃養叼了,招來了他的另眼相待,現在他吃不慣別人做的飯,這難道不是你喜聞樂見的事嗎?」
「……」
這人真是太會堵她嘴了。
佟庭烽大步進了主屋,身後佟麒極為無辜的抗議了一句:「爸爸,明明你也喜歡吃媽媽燒的菜,怎麼可以單方面把所有責任推到我頭上?媽媽,小麒可沒把您當傭人使。小麒很男人,會幫媽媽打下手。走啦走啦,煮飯煮飯,媽媽,要不以後我去做廚師,你說好不好?」
堂堂佟家第一繼承人想做廚師?
寧敏的嘴角狠狠抽了一下,她教子,果然有方。
佟庭烽差點被腳下台階絆倒,扶額歎:兒子,你真能諂媚,為了吃到你這冒牌老媽的菜,這種謊也編的出來……
二
書房,佟夫人站在落地窗前,背對著門,聽到兒子進來把門合上後,緩緩轉過了身,抱著胸,一臉凝重的打量著。
佟庭烽把手上的公文包往保險內一扔,轉而坐到沙發上,任由母親研究,心下約莫可以猜到母親想問什麼了,但他沒有急著解釋,而是耐心等著,扯掉了領帶。
一會兒後,何菊華坐到了他對面,冷靜的開口發問:
「你昨天幹了什麼?」
佟庭烽一笑,眉一挑,不答反問:「媽,您這語氣怎麼像是在審犯人?剛剛誰給您打的電話?」
「你說還會有誰?現在滿世界找你的還能有誰?你四姑姑!」
這回答,在他意料之中。
他隨意「哦」了一句。
何菊華見他波瀾不驚的樣子,繼續陳述道:「你一直沒接她電話。」
佟庭烽點頭,拿出手機扔在茶几上:「我把她拉入黑名單了!」
「為什麼?」
何菊華問了一句,又說道:「我知道你和你四姑姑關係一向緊張。但也不至於緊張到這個地部吧!她跟我說:你把明浩送進去了!這事,是真的嗎?」
「嗯!」
看到兒子大大點了一個頭,何菊華把眉皺的緊緊的,有點難以置信,這可不是小事,而她卻被蒙在鼓裡,可能還做了幫手:
「理由呢?昨天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有些古怪,一大早的跑到我房裡特別交代我晚上要我去替換韓婧,問原因你也不肯說。中午打了一通電話過來,又通知我說,你和爺爺要飛去瓊城,那邊有點事必須由老爺子親自處置。你爺爺可是好些年沒處理公司的事,我還以為那邊當真出了什麼天大的事呢!可結果,今兒個你卻還在巴城,老爺子也在。你們根本就沒去瓊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你要撒這個謊?現在你該跟我說個透了吧!你所做的這一切,是不是跟你把明浩送進去有直接關係?」
她很不明白,兒子和公公神神秘秘的這是在玩什麼把戲?
佟庭烽撫了撫手心,想了想,斟酌再三,才抬頭:
「媽,這件事,說來話來,您且慢慢聽我解釋……」
他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佟夫人說完,臉色變的慘白,連連深吸氣,實在難以想像宋明浩那樣一個懂事的孩子,居然在背地裡做著這樣見不得人的勾當,難怪兒子會把人送進去。這種事,若是鬧出來,整個佟家的臉,當真得丟光殆盡。
「當真要他坐二十年牢嗎?」
沉默良久,佟夫人心頭那是思潮起伏,久久難以平靜,最後低低問了一句。
這二十年一關,那孩子的一生就算是徹底毀,她聽著有些感傷。畢竟那也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平常時候和謹之的關係,走的又是那麼近,誰能想,兩兄弟竟會為了一個女人,鬧成這樣。
若不是親耳聽得兒子說,若不是她知道兒子人來不會撒謊騙她,她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這事是真的。
「我說二十年,是往重裡說的。實際判起來,估計不會這麼久。媽,這是他罪有應得。他太對不起婧婧了,也是我忽疏,一直沒有留心他和婧婧之間的異樣。害婧婧差點瘋掉。」
佟庭烽知道母親其實是一個心底善良的女人,會不忍心,可婧婧何其無辜。
何菊華點了點頭,又捏著眉心想了想,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後,她又正色看向兒子,輕聲問了起來:
「那你和她,現在打算怎麼辦?」
她不信兒子還會要這個不乾不淨的女人,連她都覺得髒。
唉,她這是造的什麼孽,怎麼就娶了這麼一個兒媳婦,婚前不潔也就罷了,婚後還……雖說這不是她的錯,但她原就對她有陳見,實在沒辦法對她生出同情之心,私下總歸覺得是她先去招惹了明浩。這樣一種想法,也許是有點自私了。
「媽,請給我時間!我會給您給一個圓滿的交待!在這期間,請您別問過這件事。」
何菊華疑惑的看著,兒子英俊的臉孔上儘是高深莫測的神情,唇角還微微勾了起來,這表情表明,有什麼東西已經強烈的刺激到了他,他正全力以赴的玩著一個讓他感興趣的遊戲,並且還樂在其中。
是什麼勾起了他的興趣?
何菊華的心臟莫名的跳了一下。
難道是韓婧嗎?
她留心過的,以前謹之看韓婧,幾乎是無視的,但現在,他好像有意無意就會瞟她幾眼,那種眼神,很奇怪。
她想到了好友之前在自己面前提過的那些話:
「謹之和安娜已經好了近十年了,女人哪有幾個十年來耗?」
安家的意思,自然是盼望這一次換心手術成功之後,安娜可以得到一個名份。
「謹之,這件事我不問也可以,那你得給你一個准信兒,你和小安,你心裡到底有什麼計劃?」
安娜也是何菊華從小看著長大的,心性好,雖然智商方面比不上謹之,可是人賢惠,又和她投緣。拿她和韓婧比起來,她當然舉雙手想讓安娜做自己的兒媳婦的。因為自小,她就喜歡安娜。
「媽,我還是那句話,請給我時間。五年都等下來了,現在又何必急了這一時半刻!」
何菊華只好不再過問,因為她相信兒子有那個能力來處置好他一心想辦好的事,而且,她還能肯定,那不會是小事。
等他們聊完以後出來,何菊華發現餐廳內已經擺上了四菜一湯,菜色鮮亮,清香噴鼻,整個屋子,似乎因為這飯菜之香,而平添了幾份人氣。
「奶奶,奶奶,可以吃飯了。爸爸,我已經給你去酒窖取了一瓶過來,82年的,快點過來吧……」
佟麒圍著一個小圍兜,還戴了一個小廚帽,興沖沖跑了過來,小臉上儘是高興之色——這樣蔭的一面,何菊華從沒有見過,看著倍覺得有趣的。
但她皺了一下眉,韓婧一回來就抓住了佟麒的心,她不是要離婚嗎?現在這樣竭力的討好小麒是什麼意思?
說真的,她實在不喜歡這個女人親近佟麒,這會讓她覺得自己的孫子有被外人霸佔走的危機感。
佟庭烽也被兒子可愛的模樣逗的唇角彎了彎,伸手捏了捏兒子的小鼻樑,一把抱起兒子往餐桌前坐下。
他的冒牌老婆正在餐桌前擺碗筷,佟麒嘴饞想偷吃,被她輕輕拍了一記:
「去洗手。」
「好勒!爸爸,你也去洗!來來來,一起啊!」
小傢伙從餐桌上滑下來,拉著佟庭烽往廚房跑。
佟庭烽由著兒子拖著去,又往冒牌老婆身上貓了一眼,不知為何,他突然之間竟然有了一種家的感覺:有母親在跟前坐著,有嬌兒在膝下繞著,有妻子在廳堂忙碌著,有美味可口的飯菜在等著他,看上去,挺溫馨。
結婚六年,他這是第一次感受家庭的氛圍,這種氛圍,給予者,居然是一個冒牌太太。
這感覺實在有點怪!
他再度深深睇了一眼:
這個女人,一頭長髮高高綰成了一個馬尾,露出了一截光潔的額頭,顯得那麼的青春盎然,長著一張和韓婧完全一模一樣的臉孔,卻擁有著和那丫頭截然不同的性情。
是怎樣的家庭調教出了這樣一個女人。
有關她的問題,一個個又再度縈繞到了他心頭。
或許,他該叫穿她的身份,把人交給警署,利用官方的力量,查出她的背景。
如果這麼做了,最開心的應該會是母親,而最傷心的會是小麒。
不知為何,他本能的不想將這件事鬧大——這個女人身上透著一股神秘的吸引力,令他想深入的解讀。
何菊華也在研究這個兒媳婦,韓婧瘋掉的這幾年,她除了定時聽取保鏢對於她的健康情況的匯報,平常時候,根本就不會注意到她。只知道她去了華州之後,情緒等各方面,一年比一年有所好轉,而且還開始攻讀學業,整個人的精神面貌逐漸趨於穩定。
說來,她已經有整整五年沒見過這個令她生厭的兒媳婦了,再見,她變的能言善辯了,膽子也大了,還會做菜了——她嘗過她做的餃子,佟麒住院時,韓婧特意包的,很好吃,煲的湯,不僅原汁原味,而且鮮美,佟麒可喜歡吃了。
這樣的韓婧,令她厭惡的同時,也刷新了她對她的印象:能幹。
吃飯的時候,何菊華看著韓婧盡心盡力的圍繞著佟麒,給他添飯,給他盛湯,給他擦嘴,顯得無比慇勤,佟庭烽則搖著水晶高腳杯裡的紅酒,看著,偶爾會和她說話,整個氣氛,並不低迷,因為有佟麒在調動氣氛。
她看得出來,韓婧從不拿正眼瞅她的兒子。這個女人,至始至終心裡只有那個崔贊。
一想到那個人,何菊華心裡就堵的厲害,再想到宋明浩,心裡越發難受,無論這個氛圍有多和諧,這個女人,總是配不上她兒子的。
眼不見為淨,何菊華吃完飯,沒有再多留,直接走人。
三
對於佟麒來說,被媽媽哄著睡覺,那是他睡覺時才會夢到的情景,但現在,他的美夢成真了,媽媽會很有愛的守在他的床頭,用她好聽的嗓音給他讀他喜歡的科幻故事,他喜歡看到母親用富有表現力的神情,配合著劇情,給他上演了一部驚心動魄的太空冒險記。
他就知道媽媽不是瘋子——
大約在一年前,有一天,他曾私下聽到佟英姑姑在私下裡和幾個叔叔討論媽媽,他們說媽媽不僅有憂鬱症,還是一個精神病患者,是個瘋子。所以爸爸才會把媽媽關起來,就是怕媽媽會傷害家裡人。
那時,他真的好難受,曾經傷心了好一段日子,都不愛笑。拍的寫真集,也是愁眉不展的。
現在,媽媽生氣勃勃的出現在他的生活裡,不僅美麗,而且很有智慧,令他情不自禁的喜歡,讓他引以傲。
「媽媽,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
臨睡前,佟麒狠狠親了她一下。
寧敏撫了撫他親過的地方,軟軟的觸感,留在在肌膚上,她笑了一下,放下書,在孩子額頭也親了親:
「寶貝,祝你有一個好夢。」
「嗯!媽媽,你等我睡著了再走!」
「好!」
看著孩子在自己面前甜甜的睡去,她怔怔的發神,情不自禁就想到了女兒。以前,女兒睡覺時,她都會守在邊上,現在,又有誰會守在她身邊給她講故事呢?
小麒說,他想永遠和她在一起,這個願望很美好,但是,現實呢,她總歸不是他的親媽媽,遲早會離開。以後,他會有新媽媽,而她只會是她生命當中的一個小小插曲。能給他一段小小的溫暖,但不能陪他長大。
她要離去,必須。
寧敏悵然的幽幽歎了一聲,關掉燈,輕輕走了出去,開始考慮今天晚上的睡覺問題。
或者她該去問一下佟庭烽家裡的被褥什麼的都放在哪裡,她可以在客房落腳。
這麼想著,她往他房裡找了去,沒有人,空空蕩蕩。
她又折回到樓下書房,也沒有人,門是開著的,有冷氣自外頭襲捲而來。
有點冷,寧敏披了一件披肩,往外找。
夜色漸重,寒氣十足,天空如墨,滿盤的星子在眨眼睛,園內的路燈都亮著,一盞盞,和天上的星月交相輝映,景色倒是迷人。
她走在鵝卵石鋪成的小徑上,瞅著那天上的星星,想到的是女兒那一雙閃光而且會說話的眼睛,想到的是小傢伙數星星的憨勁兒,想到的是女兒父親在夜色裡深深擁著她吻她的情景……那些歡樂宛若在眼際,觸手能及,卻又遙不可及。
好閉了閉眼,她深深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鼻子竟在發酸,夜色中獨處,她是如此的思念自己的親人,可,她已經回不去。
她曾經深愛過的人,都只能在夢裡回想。
不知站了多久,輕柔的手機鈴聲,在夜色裡突然響了起來,寧敏掏出來一看,是陌生來電,但念了一遍這手機號碼,又有點熟悉,想了想,知道了,是崔讚的電話。
她任由鈴聲響了好久,才按下了通話鍵,想看看這個居心叵測的男人,又想使什麼花招。
「喂!哪位!」
「是我,阿贊!」
他說,聲音很溫柔。
「有事?」
她淡淡的問,情緒沒有半分激動。
電話那頭的男人微微皺了一下眉:
「非得有事才能找你嗎?韓婧,你越來越沒良心了。分開這麼幾天,我可是無時無刻不在想你,一直在盼你打電話給我,說,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佟庭烽他們是不是為難你了。你現在在哪裡?是不是又被他們軟禁了?只要你一句話,我馬上過來把你帶出來。你知不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勁兒才把你的手機號碼給查出來……」
「謝謝關心。拜你賜,我過的挺如意。」她冷靜的打斷他的喋喋不休。這個人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按好心。
「你這是什麼話?」
寧敏反唇而譏:「你幹了什麼,你心裡明白。」
「你說的是照片的事?」
「你覺得呢!」寧敏冷冷反問:「你這是想幫我呢的,還是借我來打擊佟家?不錯,我是想離婚,但,我不會用這種方式來離婚。我還想留下一張臉把日子過下去。所以,崔贊,麻煩你再別暗中作小動作。我重申一次,就算我離了婚,我和你,也斷斷不可能再復合。如果我和你再有所接觸的話,僅僅只是委託代理關係。請你以後別再來打電話過來。有需要,我自會聯繫你!」
她辟里啪啦扔下一番話後,啪的把電話給掛了。
電話那邊,崔贊聽著手機裡嘟嘟聲,不敢相信這丫頭,居然就這麼掛了他的電話。
一股怒火躥了上來,他再度撥通了這個號碼,沒有人接,再打,還是沒有人接——這該死的丫頭,這是鬧的什麼脾氣,以前她對他千依百順,現在竟然避他如蛇蠍?
再說花園裡,寧敏看著再度響起的手機號碼,眉就蹙,真是煩,紛紛擾擾的,電話沒完沒了的響。
崔贊,你當我還是那個任你宰割的韓婧嗎?
滾蛋!
她轉身,手一揚,把手機往湖裡扔了進去,但聽得噗通一聲,哈,整個世界頓時消停了,世界多清靜啊,空氣多清新啊!
哼,一個佟庭烽就夠讓人煩的,這該死的崔贊,湊什麼熱鬧,滾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一幕,落到佟庭烽眼底,他不覺勾了勾唇角。
他和她離的並不遠,隔著一座小假山,他正在欣賞夜色裡的蒼蘭花。
有空的時候,在蒼蘭花徑走走,一直是他閒來沒事時最大的樂趣的。因此,他才花了天價修了這樣一座可以在夜間保溫的花壇。
他聽得他們的對話,知道是崔贊打來的電話,看到她毫不猶豫就把手機給扔了,他就想笑,原來不止他一個人遭了她的嫌惡,這樣一來,他是不是還可以自我安慰一下。
悄無聲息的,他走了過去,聽得她那裡嘀咕了一句:
「一個一個全都他媽的不懷好心。韓婧,我還真沒見過比你還要倒晦的女人。什麼不幸都讓你遇上了。情人想算計你,丈夫想利用你,小叔暗箭傷你,婆婆瞧不起你,小姑鄙視你,還是你兒子最好,我看,在這個佟家,除了佟麒,一個個都不是好東西……」
長髮舞動著,在夜風裡,她攏著肩,站在湖階前,覺得有點冷,突然轉身,撞到了一股肉牆,那股清涼的氣息令他一驚,她本能的往後退,忘了身後是湖。
他一怔,一驚,連忙抓住她往裡拽回來。
用力過猛,再加上寧敏在意識到身後危險時,本能的往前一撲,一抓一撲,很有節奏感的,她就把佟大少給撲到了鵝卵石地面。
在他悶哼發出呼痛聲之前,柔軟的嘴唇往他唇上印下了來,兩個人的額頭狠狠磕碰到了一起,鼻樑撞擊了一下。
這一刻,兩個的頭腦都呈現出一片空白。
不光寧敏,還有佟庭烽,都被這突然發生的一幕,給驚呆。
因為,她「吻」了他!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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