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並沒有讓蕭莫寒的震驚維持多久。在聽見周圍的人傳來幾聲夾雜著驚懼的抽氣聲後,嵐欣和蕭莫寒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發現天劫魔獸在被砍去了幾根觸鬚之後,似乎越發地凶狠了,千百根觸鬚在空中狂肆地揮舞著。
此時的它,彷彿是一個已經被激怒的暴君,不允許奴隸們對它有絲毫的違抗,否則,誓要將那些負隅頑抗的人統統消滅。
那些觸鬚在劇烈揮舞的同時,原本分散於四處的捕食人類的其他觸鬚也紛紛收了回來。收攏在一起,然後,在人們驚恐的目光中一齊朝蕭莫寒他們伸來。
無數只妖抓般的觸鬚,像一道道催命符,密密麻麻地襲來,黑壓壓地一片。把蕭莫寒他們頭上本已昏暗沉悶的天空,頃刻間變成了令人絕望的漆黑!
感受到了已經難以控制的威脅,嵐欣也顧不上跟蕭莫寒大眼瞪小眼,鬆開了抓著他前襟的手,稍稍**地將蕭莫寒往後一推,催促:「快走!」
天劫魔獸的出現似乎早已喚起了人類心中本能的恐懼,加上污濁的空氣中所瀰漫的死亡的氣息,令這些在戰場上見慣了殺戮的士兵們見此異像,嚇得一個個臉孔呆滯,腳像是都被灌了鉛一樣,怎麼都挪不動。
而面對嵐欣的催促,蕭莫寒也沒有動,但此刻他那雙原本冰冷的眼睛此刻卻只是注視著嵐欣,眸光中閃爍著叫人捉摸不透的情緒,口中猶豫道:「可,是……」
「走!」
不等蕭莫寒再說一個字,嵐欣果斷地掏出懷中的扇子,「刷」地一聲打開,對著蕭莫寒的軍隊**地一扇——
霎那間,飛沙走石,一陣猛烈的風旋轉著將蕭莫寒一行人納於其中。旋風呼嘯著,帶著吸納的人馬沖天而起,從千百根觸手遮蓋的天空中強行撕開了一道口子,向遠處翻捲而去。
望著已經被「掃蕩」地乾乾淨淨的空地,嵐欣舉起了劍,用出奇平靜的語氣道:「來吧!」不管這隻怪物是否聽得懂。雖然這一戰比她計劃的時間早了一點,不過事到如今,這場命運之戰已是無可避免。
嵐欣對於玄世來說,只是個「外人」,所以在她看來,天劫魔獸的出現本無可厚非。這裡的人類理當為他們的罪過付出代價,因果報應,本就是冥冥中的天意。但是,消滅天劫魔獸,是她來到這世界的責任;不讓這裡的人類滅絕,是她當初對空明的承諾,因為這樣的立場,注定了今日的一戰。
調整地心引力,讓自己浮在半空,敏捷地躲過幾根飛襲而來的觸手,揮起赤劍,朝著觸手最多的地方**一劈。血紅色的劍氣直衝雲霄,天劫魔獸原本那刀槍不入的觸手被嵐欣削去了一大片。
被砍去的觸手雖然巨大,卻沒有像一般的重物那般從空中墜落,而是化成一團黑色的霧氣,逐漸消散於昏暗的天空中。
但是,這場戰爭遠沒有結束。雙方的體型相差實在太懸殊——跟三四十米高,每一條觸手都可輕易延伸十多里的魔獸比起來,嵐欣仿如一隻螞蟻般地小。所以,嵐欣消滅的那所謂「一大片」觸手,跟魔獸那千萬根餘下的觸鬚相比,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
感覺到了來自嵐欣的威脅,天劫魔獸將正在其他地方吸魂魄的觸手都收了回來,鋪天蓋地地湧向了嵐欣。嵐欣緊鎖著眉,不停地揮舞赤劍,一次次化解了魔獸的進攻,但是,幾根觸鬚被滅,卻又有更多的觸手前赴後繼地伸了過來,好像這場戰鬥永無休止一般。
鳳鐲,是這世上唯一能消滅天劫魔獸的武器。
當初空明是這麼告訴嵐欣的。但是,嵐欣越來越覺得,事情遠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容易。雖然,比起那些普通的刀劍,赤劍能夠對天劫魔獸造成傷害。可是,這般無休止地揮砍下去,恐怕沒完沒了。而且,她所要對付的,比她大好幾倍、沒有感覺,不知疲乏的怪物,時間拖得越久越對她不利。
一根觸手突然像墨黑的鐵鏈一般猛朝嵐欣刺來,被嵐欣險險地避過,緊接著又是一條,嵐欣一閃身,觸手幾乎擦著她的腦門飛馳而過,似乎已決心要將嵐欣置於死地。觸手攻擊的速度越來越快,但嵐欣的體力終是有限,在無休止的揮砍後,行動還是漸漸慢了下來。
剛揮劍砍掉一堆朝她伸來的觸手,卻忽然感覺腳上一陣酥麻,低頭一看,原來竟有跟觸鬚趁她不備是纏上了她的腳!正準備舉劍將這根暗處傷人的觸鬚給砍了,卻發現就在剛才那麼一分神之時,已經有十多條觸手圍攏了過來,而與此同時,腳上卻不時傳來陣陣劇痛——那條纏在腳上的觸手已在吸她的魂魄了!
不僅僅是腳上傳來的劇痛,身上也忽然感覺莫名地痛,似乎是什麼東西要破體而出一般,令嵐欣痛地幾乎昏厥。
勉強穩住身形後,才發覺已經晚了,天劫魔獸的其他幾條觸手已經趁機纏住了她的手,她的脖子,她的身體!
赤劍的光芒卻逐漸暗淡了下去,身上的痛在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之後,也漸漸地麻木了,但嵐欣卻知道,這是一個更加危險的信號,因為,一旦痛的感覺喪失,就說明她的靈魂被從體內分離了。
拚命地凝神聚氣,不讓魂魄被抽走。但這實在太困難了,已經有數以百計的觸手纏在了她的身上,彷彿五馬分屍一般地在撕裂她的魂。
痛的感覺,慢慢地開始麻木、好像漸漸遠去,從這個身體中消失。然而,嵐欣卻從未這麼期待過這種感覺能持續下去,因為能感覺到痛,至少說明魂魄還完好。可是如今……
意識不由自主地變得越來越模糊,混沌,到最後完全地失去。
在昏迷前,嵐欣在腦海中劃過了最後一絲念頭——
對不起,空明!這一次的救世之神,怕是真的要讓你失望了。也許,你說得沒錯,我不過是那個「基本」符合條件的人。
………………
不知過了多久,昏迷中的嵐欣似乎感覺意識又逐漸地重新回來了,只是感覺好重,好壓抑,像是被擠壓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一樣。手指輕抬,有感覺!身體應該還在。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想著,嵐欣奮力睜開了沉重的眼皮。就看見自己正躺在一個周圍一片漆黑的地方,沒有絲毫的光亮,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叫人反胃的污濁。
看來,她的魂魄應該沒有散,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這裡又是什麼地方?疑惑著,下意識地伸出手,在這黑暗摸索了一番,令嵐欣有些驚異的是,這片暗黑好像受不了她的觸碰,她的手一靠近這虛無的黑暗,黑色就自動地往後退了一些,再伸,再退!
莫非,這裡是天劫魔獸的體內?因為吸不走她的魂魄,就將她人整個吞進了腹中了?
可是,之前分明已經感覺到魂魄幾乎被魔獸吸走了。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讓她的魂魄被保留了下來?
收回手,嵐欣發現了那只已經回復成鐲子的鳳鐲不知何時又環在了她的手腕上。原來,是因為它啊!
鳳鐲,是這世上唯一能消滅天劫魔獸的武器。
還記得,空明當初說這句話時,是如此地擲地有聲,彷彿確信救世之神根本就不可能失敗一樣。
是啊,不論是劍,還是鐲,都保護了她遠離了天劫魔獸的傷害。
鳳鐲,顧名思義,它本不是劍,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手鐲,而是一隻鳳凰!鳳鐲不僅僅是武器,而是她經歷了九九八十一天天火的礪煉,才鍛造出的神兵,是她的魂、她的魄,她在玄世最信賴的朋友!
朋友?沒錯,是朋友。
剛才是她錯了,錯在太自負而選擇了以鳳鐲為劍!卻忘了,劍哪怕再厲害,也終究只是劍,完全受著持劍者的掌控而行動,即使再鋒利無比,削鐵如泥,威力也始終有限。尤其跟天劫魔獸這般的龐然大物比起來,劍實在毫無優勢可言。但朋友則不然,雙劍合璧,如虎添翼,威力自然倍增。
想到這兒,嵐欣溫柔地輕撫著手腕上的鳳鐲,柔聲呼喚道:「赤焰,去吧!」
霎時,原本暗淡的鐲子又重新綻放出了眩目的光芒,只見一隻金紅色的鳥兒撲騰著翅膀在光芒中現身了。
拍了拍赤焰的小腦袋,嵐欣道:「接下來的戰鬥,我們一起來!」眼中閃現著無條件的信賴。
「唧唧!」
赤焰的腦袋撒嬌般地在嵐欣身上蹭了幾下後,伸長了美麗的脖子,注視著沒有光亮的四周,那雙與嵐欣一般金色的眼睛銳利地彷彿要擊穿這令人沉悶的黑暗。
接著,沒有任何的言語,這一人一鳥卻彷彿有默契一般,同時騰空而起,赤焰在前,嵐欣在後,往這片黑暗最薄弱的地方衝擊而去。
不多久,嵐欣感覺清新的空氣又重新灌入了肺中,早春清爽的微風吹拂著臉頰,離開了那個污濁的空間,感覺好像重生了一樣。回頭望去,原來剛才她不是在天劫魔獸的肚子裡,而是由許多條觸手蜷曲而成的囚籠。收到剛才赤焰和嵐欣破體而出那般的重創後,那一團觸手也便也隨之消散了。趁著魔獸的觸鬚還未來得及收攏發動又一輪進攻以前,赤焰的身體忽然變得異常巨大,渾身閃耀著金紅色的光芒,彷彿烈日重現。
在這充滿了希望的光芒中,象徵著黑暗天劫魔獸漸漸變得地有些虛弱了,那些奪命的觸手也不似剛才那般地囂張,一根根像受了什麼打擊似的,都無力地垂了下來。
趁此時機,以嵐欣意念操控的赤焰以翅為刃,以嘴為刺,以抓為刀,凶狠地朝天劫魔獸身上抓去。在光明的震懾中,天劫魔獸幾乎毫無還手之力,觸手被赤焰的利爪大片大片地撕裂,黑暗的軀體逐漸地被如火般的光明所吞噬,直到最後一絲暗沉消散於無形。
戰鬥終於結束了,雖然驚心動魄,但還好最後還是有驚無險地勝利了。
然而,天空卻依舊沒有因為天劫魔獸的消失而恢復,仍是陰沉沉的。赤焰又變回了孔雀般大小,在嵐欣的身旁飛舞,還未來得及享受勝利喜悅的嵐欣帶著一絲疲憊,抬著頭,凝眉望著已經久未見陽光的天空,不由歎息:看來,這次的魔獸果然不止一隻!不過,掌握了制勝訣竅,接下來的戰鬥應該可以輕鬆許多。
重新收回視線,卻發現剛才天劫魔獸肆虐的地方,竟然屍橫遍野!都是被天劫魔獸吸去魂魄後,殘留下的軀殼。在這漫山遍野的屍體中,有鬚髮皆白的老人,有小得應該還不滿週歲的兒童,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痛苦的猙獰——魂魄被從體內抽離那一瞬間的苦痛,由此而被永遠留在了這些被害者的臉上。
見到如此慘,嵐欣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如此悲劇,究竟是誰的過錯呢!
由於受到天劫魔獸的濁氣侵蝕,許多死亡還不久的屍體竟已經腐爛了,熏染著周圍的空氣,帶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受不了這裡如此濃烈的死亡氣息,嵐欣帶著赤焰轉身就準備離開了。
但還沒走幾步,卻見遠處一個明黃色的身影朝這個地方飛奔而來,讓嵐欣不由怔了一下。似乎已經發現了嵐欣,那個明黃色的身影停了下來,遠遠地注視著她。
猶豫了一會兒,嵐欣還是朝那個身影的方向緩步走了過去。快走到他面前的時候,卻見大概十來個人,忽然從蕭莫寒剛才來的方向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一邊還有人叫著:「皇上,皇上,等一下!前面危險啊!」
但是,那群人在注意到不遠處金色眼瞳的嵐欣時,卻都不動了。下一秒,又紛紛虔誠地跪倒在地叩拜嵐欣:「叩見仙尊!謝仙尊為世間斬妖除魔。」
此刻,只剩蕭莫寒呆呆地,彷彿鶴立雞群般地筆直站在一群正跪在地上向嵐欣叩拜的人群中,顯得有些突兀。
嵐欣往地上輕瞥了一眼,認出其中那兩個蕭莫寒的貼身侍衛,後又重新把視線轉回到蕭莫寒的身上。而與此同時,感受到嵐欣已沒有危險的赤焰,又重新變回了鳳鐲,纏在了她的左腕上。在蕭莫寒驚異的目光中,嵐欣平靜地回視著他:「你,還有什麼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