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場轟動武林的比武之後,江湖上就流傳出這樣一句話:得罪狼,得罪虎,也千萬別得罪武林盟主,否則——下場會很慘!
黑暗,無盡的黑暗,黑暗中還散發著一種令人作嘔的惡臭,即使是牆上插著的十多支熊熊燃燒的火把,也沒能給這裡帶來多少生氣,反平添了幾分詭異。在這裡,感應不到絲毫的喜悅、幸福、快樂、溫暖,甚至是哪怕一絲的希望,有的只是無止境的痛苦與絕望。
這裡,就是天一山莊的地牢,一個陽光永遠都照不到的地方。
這是嵐欣第一次來這裡,如果不是有特別的事,她壓根不會想到在起氣勢恢弘,富麗堂皇的天一山莊內,還有這樣的一個地方。
彷彿與人世隔絕般,陰森地讓人感覺陣陣刺骨的涼意,然而這一切卻突然讓嵐欣記憶的閘門開了一道口——同樣的黑暗,同樣的陰森,甚至這讓人作嘔的氣息都幾乎一樣。而她,曾經在那個地方待了三天,那地方叫做——天牢。
皇宮與天一山莊,兩個完全不同的地方,然而它們陰暗的一面,竟是如此地相似!嵐欣不由地感慨。
緩緩地走下通往地牢最底層的石梯。越往下走,越覺得陰冷潮濕,地板上滿是一灘一灘永遠都的不會幹的水漬,空氣中還飄著淡淡的血腥味。嵐欣不由得眉頭一皺,向身後道:「待會兒派人來把這兒打掃一下吧!」
「好的!盟主。」回答的是月無垠。
自武林大會後,月胤淵就履行了當初他對嵐欣的諾言,在武林群俠面前宣佈退出江湖,從此不再過問江湖之事,並將銀月山莊的一切事務,交由了月無垠打理。
雖然嵐欣並沒有再重提當日在月無垠的靈堂前的那個承諾,但引晨訣一事,始終是月胤淵心中無法忘卻的愧疚,不論是對嵐欣,對月無垠,還是對當時他想滅口的武林同道。所以金盆洗手,對於月胤淵來說,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終於來到了地牢最深的牢房門口,推開沉重的鐵門,就看見一個面目全非的人被用粗重的鐵鏈鎖在刑架上,鐵鏈勒得如此之緊,幾乎嵌進了他的血肉中,甚至有好幾處的鏈子已經被勒出的血,染成了血紅色!不僅如此,他的身體上還有多處鞭痕,每一道都有手腕般地粗,其傷口之觸目更是不言而喻。此刻,這個人正無力地垂著頭,似乎已經失去了知覺。
看到這一幕,見慣了大風大浪的無我大師也不禁低下了頭,嘴裡不住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靈虛子也搖頭歎息著,道:「唉!造孽啊,造孽!」
彷彿眼睛被刺痛了般,嵐欣也不由自主地別開了頭,本已皺著的眉鎖地更深,幽幽地對身後的人道:「本盟主似乎沒有允許你們對他用刑!」話語中透著強烈的不滿。
「不肯交出引晨訣,自然要讓他吃點苦頭!」司徒劍痕理所當然地說道。程嵐欣順利地接管了血魂教,然而眾人幾乎把血魂谷翻了個底朝天,卻唯獨不見那本武林絕學——引晨訣!作為統領武林的天一山莊,自然不能允許這絕世神功流入江湖,甚至落入別有用心者的手裡。再者,程嵐欣自己不也在比武時將鷹天涯打成個豬頭了麼,難道他不能打?!
「是啊,盟主!」月無垠道:「這個大魔頭作惡多端,非千刀萬剮不足以平眾怒,教訓他也是應該的!」而且,兩人在血魂谷的遭遇,他都聽父親說了,這個可惡的大魔頭!不僅打傷盟主,對盟主下毒,甚至還想要餓死盟主!這個惡魔難道不該為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麼!
嵐欣語氣不善地反駁:「現在,他成這模樣了,那麼問題解決了麼?」鷹天涯落得現在這個地步,說到底,是她一手造成的。雖然鷹天涯曾經害過她,但是她並不是一個記仇的人,對鷹天涯所有的怨恨,已經通過她的方式在決戰時解決了。這個驕傲的男人已經失去了一切,足夠了,她不想斬盡殺絕。
不等兩人回話,轉頭向負責監管地牢的僕人吩咐:「先把他放下來吧!」
「是!盟主!」
「呵呵呵!居然都來了,本座的面子還真是大啊!」原本昏迷著的鷹天涯似乎是聽到了嵐欣他們的動靜,突然抬起了頭,一臉憤恨地望著面前的眾人。
血紅的眼睛,如惡魔般猙獰的臉孔,陰森的語氣,把準備上前放他下來的僕人嚇了一大跳,不由地又縮了回去,「盟主,您看這——」他實在不想湊上去被這惡魔咬。
「你這個大魔頭,最後問你一次,引晨訣你究竟藏哪兒了?!再不說,把你拆皮剝骨!」司徒劍痕威脅道。
「哼!你們這些自詡名門正派的偽君子,也配得到引晨訣麼!」知道自己已無生望,鷹天涯乾脆豁出去了。就算交出引晨訣,這江湖也已容不下他,還不如讓他和這武林絕學一同消失在這世上,也讓這些害他的人遺憾一輩子……
「你!」司徒劍痕一聽,火氣就上來了,狠不得上前跟鷹天涯拚命,但被嵐欣擋住了。
「鷹教主,你原本武功蓋世,在江湖上更是無人能及,憑你的才能完全可獨步武林,一統江湖,可偏偏就在離成功僅僅一步之遙時,卻在轉瞬間變得一無所有。請問,你甘心麼?」嵐欣毫不畏懼地盯著鷹天涯血紅的眼眸,淡淡地問道。
「甘心?!怎麼可能甘心!程嵐欣!你奪走了本座的一切,還當著江湖人的面侮辱本座!本座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做鬼也不放過你!」本來還奄奄一息的鷹天涯忽然激動地吼了起來,顧不得鐵鏈的束縛,狠命地掙扎著,好像隨時會撲上來將嵐欣咬死,連堅固的刑架也被他搖地吱吱作響。
「好!只要你交出引晨訣,本盟主給你這個機會如何?」嵐欣的臉上,浮現著令人捉摸不透的笑。
在眾人疑惑的眼神中,嵐欣又平靜地說道:「我給你殺我的機會。殺了我之後,我現在的一切就都是你的。怎麼樣,要考慮一下嗎?」
「什麼?」
「盟主!」
月無垠連忙勸道:「盟主何須如此!待在下讓這個魔頭生不如死,到時還怕他不說?」
「本座憑什麼要相信你!再說,你為何要這麼做?」鷹天涯的眼中滿是不相信。但是,嵐欣已經感覺到了鷹天涯心中一絲求生的希望,一絲對她無盡的仇恨而激發的希望。
嵐欣撫著額頭,有些無奈地歎道:「習武之人,莫不想有朝一日能天下無敵,人人都敬她,畏她。卻不知,當一個人真正的天下無敵時,又是如何地空虛寂寞——人們都知道她厲害,不敢跟她比武。明明有一身絕世武功,可這世上卻連一個對手都沒有,這又該是如何地了無生趣呢!本盟主自然也受不了這種無趣。敬鷹教主是一代梟雄,想必除嵐欣之外,鷹教主的功夫在江湖上絕對是無人能敵,自然也有資格當嵐欣的敵人!怎麼樣?鷹教主,這筆只賺不賠的買賣,是否應該考慮下呢?」
一番話下來,其他人的表情都有些怪怪的,大概怎麼也想不通這世上真的有人活得這般不耐煩,非要找個來殺自己。
鷹天涯的臉上依舊是不信,朝著嵐欣吼道:「程嵐欣!別以為你這麼胡言亂語,本座就會相信你。」血紅的眼睛再次在嵐欣的身上狠狠地「掃射」,「沒錯!本座的確很想親手將你這個陰險狡詐的女人碎屍萬段。但絕對不會聽你的蠱惑,更不會交出引晨訣!本座就是不讓你們這些偽君子稱心如意!」
「鷹教主莫非是以為,嵐欣說剛才那番話,只是為了引晨訣?」
「難道不是?!」哼!絕世神功誰不想要?這女人只不過裝得一副清高的模樣而已,鷹天涯在心中不屑道。
嵐欣搖著手中的玉扇,輕笑地諷道:「呵呵呵!鷹教主,看來你的見識還不夠長啊!」
大概是之前說的話已經耗費了太多的精力,鷹天涯沒有再說話,只是依舊用他那鷹一般犀利的眼睛瞪著嵐欣。
不理會鷹天涯殺人般的視線,嵐欣又自顧自道:「鷹教主怎麼不想想,江湖人常言教主的功夫已與當年的獨孤傲絕不相上下。那麼如今,本盟主憑真本事將教主打敗,這是否已足夠說明本盟主的功夫更甚於獨孤傲絕了呢?對於當世已無敵手的本盟主來說,獨孤傲絕獨步江湖的引晨訣,本盟主會稀罕麼?」
看到陷入沉思中的眾人,嵐欣又繼續道:「而且,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趕舊人』,獨孤傲絕憑著引晨訣一統江湖,已是百餘年前的事了。難道,這百年間江湖中各門各派的武學絲毫無所進步麼?!『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在這危機四伏的江湖中,更是如此。今日之武林,也已非百年前之武林。當年的神功絕學,鷹教主,你以為如今還能重新稱霸江湖麼?」
「妙極,妙極!」
一旁的無我大師和靈虛子道長聽了嵐欣的話後,都不禁嘖嘖稱讚。無我大師更是點頭道:「盟主的一席話,讓老衲茅塞頓開。今日之武林,已非百年前之武林。正如昨日與今日,不可同日而語。所以,當年橫掃江湖的引晨訣,今日怕是已無用武之地了。可歎老衲鑽研了多年佛法,竟也沒能想到這一層!實在是迂腐啊!」
「大師過謙了!」嵐欣轉身向無我大師安慰道。畢竟,現在的思維模式大都還停留在形而上學,這時代的人們不太會用變化、發展的唯物辯證法去看待世界,自然也不能要求太高。
盟主與無我大師兩人一唱一和地,把眾人也弄迷糊了——好端端的絕世神功,怎麼就沒用了呢?但聽來似乎也有些道理,便都不再說什麼。
好久,鷹天涯終於抬起頭,依舊是心存疑慮地反問:「既然口口聲聲說引晨訣已無用,你們為何還要本座交出引晨訣?」
「不管怎麼說,引晨訣畢竟是天一山莊守護了百多年的珍寶,是先祖獨孤傲絕的遺物,天一山莊自然有將其收回的責任。」雖然知道自己應該用不著這秘笈,但嵐欣也的確很好奇這引晨訣裡的內容。而且,對於天一山莊來說,引晨訣不僅是本武功秘笈,更是其臉面——若是江湖人知道統領武林的天一山莊居然連自己的鎮莊之寶都尋不回,實在有損天一山莊在江湖上的霸主地位。
靈虛子道長也補充道:「而且,如今血魂教已歸屬於天一山莊,我等也沒有再趕盡殺絕的必要。敬鷹教主是個敢做敢當的英雄,想必也不願平白受人恩惠,那麼就以引晨訣為代價,換教主一命。從此兩不相欠,豈不皆大歡喜。」
「此話當真?」從他被囚禁在這牢房,受盡酷刑的那刻起,他做夢都想能活下來,然後殺了那個奪走了他一切的女人!
「君無戲言!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證。」嵐欣承諾道。一邊其餘四個人也跟著點頭表示同意,雖然其中也有人頭點得不太情願。
「那好,本座就把引晨訣交出來。不過,若是敢耍花樣,本座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隨便你!」嵐欣哼哼著道。人的時候不怕你,當鬼更不會怕你。真是的,怎麼總喜歡說做鬼也怎麼怎麼樣的,就不能換句新一點的麼。
待幾個僕人將鷹天涯從刑架上慢慢地放下,嵐欣又語出驚人道:「鷹教主就先休息幾天吧!待傷養好,交出引晨訣,就來當本盟主的侍衛。」
「什麼!」眾人訝然。
鷹天涯對盟主入骨的恨意,在場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要他來當侍衛,豈不是引狼入室?!
鷹天涯更是不甘心地大吼:「你這賤人休要得寸進尺!本座只答應交出引晨訣,什麼時候同意當你的侍衛!」
嵐欣理所當然地回道:「你不是想殺我麼,現在,本盟主就給你這個機會。只是,在你殺我之前,難道不該先防止本盟主被別人殺了麼!」將這個危險的男人放在眼光所及處,總比放他出去危害江湖的好。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嵐欣越想越覺得自己十分偉大。
鷹天涯:「………………」
————————————————————————————作者的話——————————————————————————
很抱歉讓大家等了這麼久,最近工作比較忙啊,靈感潰乏,苦思冥想了一個星期,終於碼了出這麼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