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如此,太子晚上還是常常要去墨林,一來為練武;二來,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等她。我可以理解太子的心情,太子從小就少人關心,雖然我跟太子形影不離,但終究也只是個侍衛,君臣有別。只有她,能跟太子這麼親近,也只有她,才能彌補太子那份失去的母愛。
上次謀害太子的人雖已經很久沒動靜了,但難不保不會再對太子起殺意。本來,作為太子的貼身侍衛,我是無論如何都不該讓他獨自一人外出的,然而我知道自己攔不住太子。為保太子安全,我將自身的內力輸了些給太子,助太子的武藝更為精進,以便自由出入太子殿,而不驚動其他侍衛。同時,我夜裡依舊守在太子殿內,好讓別人誤以為太子仍在太子殿中。
然而,最不願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
一天夜裡,突然聽見殿外有打鬥聲,心中有些不安,急忙趕去。卻發現了太子倒在地上,已經昏迷,背上有明顯的劍傷,手上握著一塊綠盈盈的東西,似乎是塊翡翠。但此時此刻,我已經無暇顧忌這些,立刻派人請來了太醫,為太子查看傷勢,在慌亂中沒有去在意太子手中的翡翠。直到之後皇上前來,看到了太子手中的翡翠,臉色大變。
後來我才知道,太子當時握在手中的,竟是我幽離國傳奇的國寶之一——翡翠鴛。而目前唯一擁有這個的人,就只有賢妃穆氏,也就是她!
在這個世上,懷疑任何人我也不會懷疑她,她是最不可能謀害太子的人。聽說她因此而被打入天牢,更令我為她的安危擔憂。早知如此,我當時就應該趁人不備將那塊翡翠藏起來。實在未料到,一時的疏忽竟給她帶來了這麼大的災禍!
照顧著氣若游絲的太子,心裡卻想著被關在天牢裡的她。我雖知道,作為仙子的她,不可能會如此聽天由命。但那天牢我也曾進去看過,陰暗潮濕,還散發著一股**的臭味,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希望她在裡面不會受苦!
半夜,她果然從天牢裡溜了出來,來看望太子。這麼久了,終於又見到了她。她明顯消瘦了許多。也難怪,曾經她是一個無憂無慮的仙子,但現在她卻成了個為情所困的癡情女子。她見到我時,卻有些猶豫道:「陳侍衛,你不怪我嗎?」
怪她?
怎麼可能!太子遇刺,完全是我的大意所致。何況,還連累她被押在天牢內,又如何能將過錯推給她。於是,我直接道:「這不是程姑娘的錯!」雖然明知她現在是皇上的妃子,但不知怎麼的,我還是喜歡稱她程姑娘,而不是賢妃娘娘。
「謝謝你,陳侍衛。」看著她欣慰的笑容,竟讓我的心顫了一下,這,是她第一次對我笑。看到仙女仿如牡丹盛開般的嬌美面容,讓我這個從小在宮裡見慣了風浪的侍衛,像個毛頭小子一般,不知所措。
最讓我震撼的,還是她為太子解毒時,奮不顧身的樣子。聽過了太醫的診斷,我也對太子的毒有幾分瞭解——這世上幾乎無藥可解,就算用內力逼毒,也要至少消耗三十年的功力,而即使是這樣也無法徹底根除。但是,她卻毫不猶豫地為太子灌入了內力,將太子的一部分毒素逼出後,又用了她獨有的法力,替太子清毒。
這毒果然不好清,只見她為太子注入法力的那隻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著,而她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到最後甚至倒了下去!
我及時接住了她,扶著她的肩,男女雖授受不親,但跟她在一起這麼久,知道她並不在乎這些。從她蒼白的臉上,能夠明顯地感覺到她的虛弱無力。
我深深明白她為太子付出了什麼。從來,在我跟太子面前,她都是法力無邊,不可戰勝的仙女,現在卻為了太子,幾乎法力耗盡,將自己弄得精疲力竭!看慣了宮裡這麼多為了爭權奪利將親情與友情肆意踐踏的戲碼,面對此情此景,除了感動與感激,實在無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直到她提醒我查看一下太子的情況,才使得我想起了生死未卜的太子。
生平第一次,我最關心的人,從要用生命來守護的太子,變成了她!
而她,也的確沒有讓人失望。接著,她有些尷尬地問我:「這裡沒有什麼吃的嗎?」
我心裡不由地抽痛了一下——她在天牢裡果然受了不少苦,天牢裡的牢飯本就難以下嚥,而現在作為重犯的她自然也不可能免俗。
把她安頓好後,我就趕去了御膳房。準備了些她喜歡吃的點心,回到屋裡卻只看到她已經倒在榻上,睡得正香。
輕輕地為她蓋上棉被,怕她受涼。坐在她的身邊,靜靜地欣賞她酣睡的容顏,那麼安詳、卻又那麼醉人。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她,我可以依稀嗅到她身體上散發出的清新淡雅的香氣,如此美好的她,恐怕男人都會心動的吧。但此時此刻,我卻沒有絲毫的非分之想。她是如此聖潔的仙子,任何醜惡的念頭都是對她的褻瀆。
她睡了沒多久就醒了,疲憊仍舊沒有從她的嬌顏上消退,我不由建議她再多休息一下。她卻說不用,隨後拿起一邊的點心,大塊朵頤了起來,看來她的確是餓壞了。
期間,她卻向我提出了一個的要求——不要向外透露太子痊癒的消息。我明白她不想打草驚蛇,但是想到無辜的她還要被關在天牢裡受苦,心裡就有些不忍。
在她解釋了一番後,又說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
「如果在現在這樣的形勢下,皇上他依然能夠選擇相信我,並為我脫罪的話。我,願意為他留下來,做一個普通人!」
自從看清皇宮裡這浮華背後的真實,我從來都未曾羨慕過皇上的身份,作為一國之君他有太多身不由己的時候。然而,看到她說到皇上時,眼裡所透出的深深的愛意,那一刻,我真的好羨慕好羨慕皇上。他知不知道,他擁有著這世間最完美的幸福!
在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裡還閃爍著不容懷疑的堅持,就像剛才她義無反顧地救太子時一樣。我能夠明白對於她來說留在這裡,做一個普通人,是多麼大的犧牲。她擁有這裡的女子所沒有的個性:獨立、睿智、勇敢,一旦失去了賴以憑借的法力,這個世間如何能容得這麼與眾不同的她?!她很善良,雖然有時很高傲,但對於她喜歡的人,她總會無怨無悔地付出。
然而,有時付出越多,傷害也就越大。太子也就罷了,但是皇上——
我並沒有懷疑皇上對她的感情,但是皇上對她的種種,我也都聽說了:曾為了國事而冷落了她好久,之後又軟禁她,現在又將她押入天牢。雖然其中一定有誤會,但是我明白在皇上的心目中,最最重要的,還是他的江山。皇上對她的愛,遠沒有她付出的那麼深。
我並不在乎為了她而隱瞞太子痊癒的真相,我更擔心的是若是她選擇留下,是否會受到傷害。在這個無情的宮裡,傷害恐怕是在所難免。皇上,真的值得她如此付出?
但是出於私心,我也是希望她能夠留下的,同時這也是太子的夙願。即使不能陪伴在她身邊,至少可以看到她,哪怕是遠遠的一瞥,都足以使我倍感溫暖。
她用充滿了懇求的眼神,可憐兮兮地看著我,讓我實在狠不下心去拒絕她。唉,罷了!一切,就看皇上的吧!
然而,我卻萬萬沒有料到,結局竟會是這樣的!
兩天後一大早,太子終於從多日的昏迷中清醒過來。我正向太子稟報他昏迷這幾天宮內的情況,當然也沒有漏了有關她解毒的事,在太子面前我從來都沒有什麼隱瞞的。這時,突然手下來報——
皇上繞過大理寺直接下旨,將賢妃穆氏,凌遲處死!
這個消息讓我們震驚了好久。凌遲處死!皇上怎麼可以這麼做!
沒有絲毫猶豫,甚至剛剛才醒轉的太子還來不及梳洗,就跟我一起往刑場飛跑,希望還來得及。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皇上對賢妃用刑!
雖然,她只說過她的法力沒有恢復,但跟她在一起這麼久,我們都意識到了——她在白天不能用她的神力,更何況前不久她還為太子療傷大傷元氣。
還好,當我跟太子趕到刑場時,她已經在行刑前逃離了,讓我們鬆了口氣。但奇怪的是,她沒有逃向宮外,聽在刑場督刑的侍衛們說,她竟是往正殿的的方向跑的!
正殿?!
一旁就是宮外,對宮裡的路並不陌生的她,不可能會搞不清方向。那麼,唯一的原因就是,她要去求證!
事到如今,她還是不敢相信這一切,不相信皇上的狠絕嗎。她對皇上的情居然這麼深!可是皇上,您為什麼不能好好珍惜她!我心裡不禁為她不值。
又急急忙忙地趕到正殿,卻只見這時正殿四周滿是弓箭手,向正殿內望去,遠遠地就看見一個素白色的身影佇立在中央,還好!她沒事。
衝過重重阻礙,終於來到了她的身邊。卻見她神色悲慼,目光迷離,彷彿受了很大的打擊,一蹶不振的樣子。在我們面前,她向來都是驕傲而倔強的,很少看到這麼狼狽的神態。皇上竟然將她傷得這麼深!
剛清醒不久的太子忙不迭地向皇上說明真相,想替她脫罪,然而一旁的皇后、太后卻故意不給太子辯駁的機會,聯合起來跟他為難,更命人將太子強制帶離正殿。甚至,連皇上也不顧太子的勸說,下令送太子回宮!
面對此情此景,我已無話可說。作為侍衛,我無法違背皇上的旨意,哪怕心裡是萬般不情願,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太子被從她身邊拉走,卻無能為力。這時,彷彿知道我的心情般,她朝我輕微地點了下頭。
看著她一臉坦然的表情,我明白了,她是不想讓我們替她擔心。直到現在,她還想著別人!面對如此眾多的護衛,我的確是什麼都做不了,只能擔憂地看著她,最後也只好無奈地尾隨著太子默默地離開了她。
皇上,您知不知道,有一天您終會後悔今天所做的一切,後悔辜負了這世間最純潔的靈魂!
沒想到,報應這麼快就來了!
在回太子殿途中,突然天空中雲朵異樣地移動著,不一會兒便烏雲密佈,電閃雷鳴,但與此同時在遠處正殿的方向,卻有一道金色的光束突然沖天而起!如此異像,讓在場的人包括「送」太子回宮的護衛們都大吃一驚。
「是姐姐!一定是姐姐出什麼事了!」
太子忽然大聲嚷道,又轉過頭,向我懇求道:「陳平,讓我再去正殿看一下吧!就一下!」我知道他是在擔心她,而我又何嘗不是呢,她是我除太子之外最在乎的人!事到如今也顧不得什麼違抗皇命,出手擊倒了那些護衛,帶著太子又回到了正殿。
看來,我們已經來「晚」了。太后、皇后,還有她所謂的「父親」穆符儀都倒在了殿上,殿內的人都戰戰兢兢地低著頭,皇上依舊坐在龍座上但此刻卻面無表情,眼中隱約閃爍著震驚和失落。她,卻毫髮無傷地站在殿中,渾身散發著一種君臨天下的威儀,而她的眼瞳,已經變成了金色!
看來,她的法力終於恢復了。那麼,這是否就意味著她要離開了?!
這種別離的氣氛,連太子也意識到了,走上前苦苦地挽留,甚至願意拋卻太子的身份與她一起闖蕩江湖!也許太子的心情也跟她一樣吧——在這宮裡已經沒有值得留戀的了。但她還是婉拒了太子的懇求,但作為補償,她送了一根神奇的鳳凰羽毛給他。關照我好好地照顧太子,她就快步離開了。
看著她漸漸地消失於黑暗之中,知道恐怕與她今生都無法再見,這種感覺好像心被狠狠地挖了一塊般地痛徹心腑。蹲下身,緊緊抱著因為她的離開而哭得傷心欲絕的太子,不知是在安慰太子,還是在安慰自己。
經過了很長時間,我跟太子才從失去她的悲傷中恢復過來。不過至此以後,我也想通了——曾經,我以為自己會永遠在這充滿陰謀與黑暗的皇宮中沉浮,但因為有她的存在,讓我相信了這個世間有美好。哪怕下一秒就會離開這個世界,我也覺得已不枉此生,因為——
仙女,在我的心中停留過!
那夜,跟她單獨在一起的時光,是我一生最美麗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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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該把陳平的番外放在龍雲軒之前的,不過也沒什麼關係。
第二卷《後宮風雲》就到此為止。由於目前正忙著準備職業資格考試,第三卷《笑傲江湖》可能要到7月初的時候才能正式開始。希望大家能繼續支持塵塵的文,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