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在屋裡說著話,突然聽到門口的白英提著聲兒說道:「劉嬤嬤,您來了?我們小姐都收拾好了,丫頭們也都準備齊當了。就等著去給老夫人磕了頭就出門呢。」
一個略顯尖利的聲音說道:「正要來跟你們說呢,老太太發話了,今兒免了五爺和三姑娘的請安,讓直接去寺裡。」
三娘與趙嬤嬤對視一眼,趙嬤嬤起身拿起那本《建武朝軼事》走去書架那邊放好。三娘坐直身子,撫了撫裙擺。趙嬤嬤剛把書放好,那邊就有兩人掀簾子進了明間。打頭的正是那孫氏院子裡今天要跟車的劉嬤嬤,後面跟著白英。白英稟道:「三小姐,老夫人院子裡的劉嬤嬤過來了。」
三娘站起身一邊向明間走去,一邊柔聲道:「原來是祖母院子裡的嬤嬤,怎麼不早些稟告?」
趙嬤嬤走上前為三娘打起珠簾,三娘出了書房便見一高顴骨的嬤嬤立在明間當中,那嬤嬤見她出來了抬頭打量了兩眼,然後微微躬身道了個萬福。
趙嬤嬤見這婆子有些無禮,臉色便不是很好看。三娘輕輕拍了拍趙嬤嬤的手讓後讓她扶著緩緩座到了主座上。
「劉嬤嬤請坐。」三娘朝劉嬤嬤點頭笑道,然後吩咐白英端茶水。
劉嬤嬤打量了兩排一共八張黃花梨木的交椅,最後挑了右邊最末的的一張坐下了。
「茶水就不必了,三小姐要是收拾好了就準備出門吧。」
三娘示意了劉嬤嬤一眼,劉嬤嬤便走上前去把一個丁香色荷包塞給了劉嬤嬤。劉嬤嬤接過後不著痕跡地掂了掂,眼裡有些滿意。
三娘正要開口,門簾子再被掀開,又一人不請自入,聲音更是是比人還早了一步。
「妹妹可是收拾好了?」
來人一身月白色素面直裰,面容方正,膚色微黑。年紀不大,身量卻頗高,身板也很是結實,倒像是將人家出身。卻是三娘的嫡親哥哥,王五郎王璟。
三娘臉上的笑容不由得加深,「哥哥可是收拾妥當了?」
王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有什麼好收拾的?嬤嬤早就把我那邊打理妥當了,我聽屋裡的胭脂說你們這邊還忙亂著,想著你們還沒收拾好就在書房裡讀了會子書。」
趙嬤嬤聽了很是欣慰,臉上露出了笑意,少爺知道用功就好。
那邊的劉嬤嬤不敢在少爺面前太過放肆,便站起了身,走上前來行禮問安。
王璟見是一個陌生嬤嬤,也沒太在意,只點了點頭。
「妹妹既然也都妥當了,我們便去祖母院裡吧。」
劉嬤嬤趕緊地又把孫氏不用兄妹倆請安的指示說了一遍。
三娘微微一笑,道:「雖說祖母心疼孫輩,不想讓我與哥哥來回奔走。但是長輩體恤是長輩慈愛,我與哥哥卻不敢忘了規矩。」
王璟自然不會反對,也笑著應和。
兄妹倆便相攜著去了孫氏的松齡院。
到了正房門口,自有小丫頭進去稟告,不一會兒卻出來告訴道孫氏精神不濟,正歇著,就不見了,要兄妹倆這就出門,明日一早在來請安。
三娘微笑著應了,和王璟這就出了院子去二門乘馬車。
見不見得著倒是無所謂,也就是一個姿態問題,禮數上也要讓人沒法挑錯。
金氏派了六輛馬車,從外院調派了八名護院。三娘與王璟各帶了四個丫頭,四個婆子,並趙嬤嬤和劉嬤嬤。三娘與趙嬤嬤乘一車,劉嬤嬤與白芷,白英乘一車。王璟與屋裡兩個丫鬟當歸,硃砂乘一車。其餘丫鬟婆子分乘三車,護院騎馬圍隨。
到這個世界一年,這是王珂第一次出府。所乘的是一輛黑漆紫榆木馬車,車內鋪著青緞坐褥靠背,當中設一矮几,擺放著茶具和點心攢盒。王珂不著痕跡地挪了挪身子,這古代的馬車要說怎麼舒適那還真不可能,即便王府的馬車在減震方面已經做得很好了。王珂靠在引枕上,透過間或被風掀開的帷幄看似漫不經心地往外打量著。出了府,駛過了王府門外的那條長樂大街,這條街雖叫大街,路上卻沒有什麼行人,一路上除了他們這一隊人,只看見過與他們差不多的一個車隊迎面駛過。所謂人以群分,想來這一條街住的都是與王家差不多的人家,算是古代的富人聚居地。
出了長樂大街,漸漸有了些行人,等拐入青城縣主街道的時候街市特有的喧囂之聲彷彿突然之間從四面八方湧入耳中。王珂突然之間就鬆了口氣,好像終於到了人間了,她自己也為自己這荒謬的念頭感到好笑,不過這一年來王府的氣氛確實讓人感到壓抑了些。
街道兩旁店舖林立,偶爾望進去一間也是商品琳琅,顧客熙攘,由此可以看出這個時代人們的生活還算是安穩,商品經濟的發達程度可以媲美晚明。
出了鬧市區,馬車也快了起來。王珂不由覺得,難怪在古代女子很少出門,這種出行方式身體弱一些的女子,久了可能真的受不住。在城內還好,道路還算平整,出了內城往西郊便大多是黃土路了。
馬車行了一個多時辰,到達清明寺的時候已經是巳時,按照現代的時辰來算差不多10點左右的樣子。
清明寺坐落在城外西郊,是青城縣最大的一座寺廟,香火很是旺盛。王三娘在王家的地位是不怎樣,今天的隨行隊伍也不龐大,按照趙嬤嬤夫人話說今天這排場以她的身份來說很是委屈。但是王家的臉面還是重要的,為了接待王家的小姐,清明寺今天閉門謝客,只接待了幾戶平日與寺裡相熟的官家女眷。
早在寺門口等候的知客僧迎了一行人進寺。這時正有一家人從寺裡出來,趙嬤嬤見來人都是女眷便沒有做聲,扶著三娘往裡走。
迎面而來的是一位的中年婦人,身後還跟著一位可能是她媳婦的女子,巨是衣裳華麗。兩邊一照面,遠遠一打量,那位年輕夫人瞥了眼他們身上的衣裳便扭過了頭,那位年長的夫人到時朝她們微微頷首示意了,王三娘也微笑點頭回禮。
兩邊擦身而過。那邊卻突然「哎喲」一聲,那年輕的華服婦人不知踩滑了地上的石子還是被什麼絆了一下一個不穩就要摔倒。她身後的一個青衣丫鬟及時伸手扶住了她,誰知她轉頭看清是誰後卻一個巴掌扇過去。
「你個死蹄子,你是故意絆我想害死我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
那丫鬟本被她扇得一個不穩摔倒在地,聽聞此言立時驚恐地抬頭。這時眾人看清這丫頭的容貌都不由地讚一聲,好一付花容月貌。這丫頭不施脂粉,衣著樸素,全身上下的首飾只有頭上一根烏銀簪子。卻是杏眼雪膚,眉間一顆硃砂痣襯得她清麗的不似凡人。
「奴婢是見少夫人身子不穩,伸手扶了一把,絕沒有絆少夫人。」
那年輕夫人卻聽不得她辯解,揚起手又要一巴掌扇過去。
旁邊的中年夫人卻呵斥道:「夠了,你想要人看我們何家笑話嗎?回去再說。」
年輕婦人聽聞此言雖是不甘心,卻也只能收手。一出鬧劇就此收場。
望著那遠去的一行人,三娘不由地搖頭,心裡也有些為那美麗丫鬟命運擔憂。
其他人見次情景卻像是習以為常,並不以為意。
知客僧人將一行人引入專們給大戶人家女眷臨時休息的小院子,便退下去安排接下來的道場諸事宜。諸人剛一路上都沒有下車,加上在車中別悶著出了一些汗,於是各自更衣梳洗不提。
趙嬤嬤接過白芷遞過來的手巾幫三娘擦臉,一邊還在小聲抱怨:「這麼熱的天,車裡沒放冰釜怎麼行?瞧這一頭臉的汗。」
三娘無奈一笑,其實她不是容易出汗的體質,剛在路上的時候還沒到正午,氣溫還沒升上來,因此並沒覺得有多熱。未免趙嬤嬤再嘮叨下去她對白芷問道:「怎麼不見劉嬤嬤?」
白芷正要回答,白英進了屋,道:「劉嬤嬤剛往正殿方向去了,說是去前面安排打點,並幫老夫人捐香油錢。」
三娘沉吟片刻,抬頭對白英道:「你跟著去瞧瞧,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白英應聲去了。
眾人都休整完畢,王璟也換了一身衣裳找了過來。王璟是怕熱的體質,一路下來那身衣裳裡子有些汗濕。片刻,白英從外面回來,見王璟也在,便垂手立在三娘身後。
三娘喝了一口寺中備著的苦丁茶,對王璟說:「哥哥休息好了便去前面吧,看看是否有什麼禮數要盡。」
王璟點頭應了,放下手中的茶碗,「妹妹放心,一切有哥哥!你身子不好,剛剛又是一路車馬勞累,便好好歇歇。」說著轉身去了。
三娘轉頭問白芷:「車上備著的香燭果品等物收拾了過來沒有?」
白芷道:「已經命小丫頭帶了來。」
三娘點點頭:「你領著丫頭婆子們在前面院子裡擺個香案,我要祭拜母親。若是有缺的,就打發人找剛剛的知客僧要。」
白芷領著小丫頭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