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了許久,景熙帝仍舊婉拒了慕昭揚的致仕奏折,早朝上,景熙帝情真意切的懇求,讓慕宰相無法再堅持,致仕一事,就這麼塵埃落定了。
可緊接著拋出的一項任命,卻是讓乾安殿內的一眾人,都呆若木雞,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聖旨云:慕府三子慕容睿,才學卓著,頗得聖心,擢提拔為戶部侍郎,即日前往戶部報道。
這道旨意,如夏日的一道驚雷,在空中炸開。
試問,大梁百餘年的歷史長河中,還有何人,能從一進士之身,直接做了正二品的戶部侍郎的?況且,還是一個未到而立之年的年輕人。
而且,就眼下這情形,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擺明了就是皇上想讓慕容睿做戶部尚書,卻又怕他年紀太輕難以服眾,所以,讓他先領著戶部侍郎的職缺,熬幾年資歷再上位。
這樣的榮寵,可是天底下頭一份兒了。
內務府的小太監請了詔書,前去慕府宣旨了,而早朝也散了。
三人一群,兩人一夥的朝臣們滿臉艷羨的看向慢悠悠的踱著步子朝外走的慕宰相,心裡都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可越往外走越覺得心驚肉跳。
慕氏一門,永成帝時就聖眷正濃,如今到了新帝,卻是更勝從前啊。
三個嫡子,一個比一個有出息,唯一的嫡女,又是正一品的親王妃,這大梁的天下,竟有一大半,掌握在了慕家人的手中啊。
如是想著,眾人看嚮慕昭揚的目光,越發熾熱,而慕昭揚,卻像是全然未注意到一般,逕直出了宮門。坐進轎子回了慕府。
消息傳到鄆州時,慕嫣然一臉的驚詫。
她驚詫,不是因為景熙帝的旨意,而是因為這道旨意的內容。與前幾日賀啟暄猜測過的一般無二,當時慕嫣然還笑罵賀啟暄,說他瘋了。
「皇上此舉,可是把父親推到了風頭浪尖啊。」
心中有酸有甜,慕嫣然低垂著頭輕聲歎道。
彼時,賀啟暄還在軍營裡未歸來,慕嫣然放下手裡的繡活。起身朝後院走去。
才過了七夕沒多久,可天氣已經漸漸的熱起來了,鬱鬱蔥蔥的梨林裡,偶有清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說不出的好聽。
斑駁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中灑落下來,在地上折出了一個個的光點,慕嫣然緩步走在林子裡。原本有些躁動的心情,也漸漸的平復下來了。
永成帝也好,景熙帝也罷。慕府的榮寵是他們賦予的沒錯,可是,事實也證明,慕府一家人都在忠心耿耿的為朝廷盡忠,如今,都城和地方上的人,怕是都只會羨慕慕府如日中天的滔天權勢,可又有誰看到他們在背後付出的艱辛了?
慕昭揚是大梁的宰相,每日上朝回到慕府,在書房處理紛繁複雜的事務都要到三更才能歇息。而幾個兄長,慕容言經常領了外差幾個月不回家,慕容峻和慕容睿,雖不似他一般辛苦,卻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可以選擇,慕嫣然寧可父兄都不在要職。抑或,乾脆就只是平頭老百姓,這樣,一家人每日能和睦的一起用膳,這樣炎熱的日子,一起在樹下納涼喝茶,豈不痛快?
深呼了幾口氣,看著頭頂的綠葉欣欣向榮的散發著盎然的綠意,慕嫣然的心頭,卻有些微微的心疼。
「嫣兒……」
遠處傳來了喚聲,慕嫣然轉身去看,便見賀啟暄正邁過了地埂朝自己身邊走來。
輕移蓮步迎了上去,慕嫣然釋然的笑道:「放心吧,我沒事……」
自從二月裡慕風出事,慕嫣然每每心情不好時,都會來梨林散步,如今,賀啟暄自然知道她是為何事煩惱。
將她被風吹散的鬢髮別至耳後,賀啟暄牽著她的手緩步朝前走去,不一會兒,就進了涼亭。
坐在石桌旁,感受著身邊徐徐的清風,賀啟暄勸解的說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歷代的帝王身邊,總會有那麼幾個權臣。如今,皇上身邊的權臣是岳父大人,你該感到慶幸才是。」
賀啟暄的話,慕嫣然哪裡有不知曉的,回頭瞥了賀啟暄一眼,慕嫣然沒好氣的說道:「我寧願父親不是位極人臣的權臣,我也寧願慕府沒有這樣無盡的榮耀。父親到底已經老了,我只希望,他能有個安然無憂的晚年……」
展顏笑著,賀啟暄側身去看,便見慕嫣然的臉上,儘是小女兒撒嬌賭氣的不如意。
「因為你長大了,所以,你便覺得父親母親都老了,孰不知在他們眼裡,你依舊是小孩子?年前我去都城,岳父大人身子健朗如昔,面容上,更是與咱們離開都城時一般無二,絲毫未顯老態,便連老祖母,瞧著都像是比從前精神矍鑠了呢。所以啊,你就莫要擔心了,真要是岳父老了,做不動了,皇上自會考量這些,嗯?」
軟語哄勸著慕嫣然,賀啟暄像平日裡逗著兒女們一般,寵溺的捏了捏慕嫣然的臉頰。
深吸了幾口氣,又長長的吐了出來,慕嫣然點了點頭,沖賀啟暄綻開了一個甜美的笑容。
二人在涼亭裡坐了會兒,眼看便到午膳時分了,才起身朝一心堂走去。
屋裡的牆角處,都擺放著銅盆,盆裡,是雕刻出了形狀的冰雕,冰雕漸漸化去,屋子裡,就多了幾分清涼之意。
一家五口坐在膳桌前用著膳,慕嫣然不時的還要去顧及一下蕾兒和瑜哥兒,膳桌上發出的叮叮咚咚的碗碟碰撞聲,似一首歡快的曲子。
歇了午覺起身,賀啟暄已不在身邊,問了紫月,卻是朝外書房去了,慕嫣然忙不迭的吩咐道:「可起了冰送去外書房了?」
抿嘴笑著,紫月點頭應道:「主子,午後日頭起來的時候,便已經讓人送去了,您放心吧。」
屋外傳來了孩童的笑鬧聲,屋簾掀起,珠兒一手牽著蕾兒,一手牽著瑜哥兒進來說道:「娘,瑜哥兒又偷溜去後院看團團了,還把團團從籠子裡放出來了。」
說罷,珠兒將瑜哥兒從身後拉過來推到慕嫣然懷裡,凶巴巴的衝他做了個鬼臉。
咯咯的笑著,瑜哥兒一點兒也不怕珠兒,抱著慕嫣然的脖頸蹭到她懷裡,瑜哥兒小小聲的說道:「娘,團團乖,團團不走……」
說的含糊,慕嫣然卻是一下子懂了兒子的意思。
喚了白薇淨了帕子過來,慕嫣然給瑜哥兒擦淨了手,一邊,回過頭問道:「嫻兒和竹兒不是說這個時辰過來嘛,去瞧瞧到了沒。」
白薇應了聲朝外去了,不一會兒,回來在慕嫣然耳邊輕聲回道:「本來都已經動身往王府來了,可半道上被人攔下,都回文府去了,聽說,是三老太太病重,快不行了。」
面上顯出了一絲驚詫,慕嫣然不動聲色的低垂下了頭。
三老太太身子骨一向硬朗,這忽然間說病重,怕是沒那麼簡單。可文府三房並未派人送信過來,顯然,是不想讓人知道三老太太身子不好,是故,慕嫣然也佯作不知,未派人過去問候。
第二日,慕嫣然剛用罷早膳,外間有小丫鬟通傳,說尹夫人和韓二少奶奶來了。
不一會兒,腳步聲響起,文雅竹和文雅嫻攜手一同走了進來。
朝二人身後張望了半天,卻不見幾個孩子的身影,文雅竹低聲解釋道:「孩子都各自在家,沒帶來。」
慕嫣然仔細去看,才發現文雅竹的眼圈都是烏青的,雖敷了粉,仍舊遮蓋不住,顯然一夜未睡,而文雅嫻,卻也好不到哪裡去。
「三老太太病重,你雖也是孫女,卻是二房的,原也算不到你頭上去,你怎麼也是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樣?」
慕嫣然看著文雅嫻問道。
臉上有些輕微的怨懟之色,文雅嫻回頭張望了一眼,見屋內並無雜人,方埋怨道:「三姐姐自從小產後,一直都有些瘋瘋癲癲的,此番不知又拿什麼借口誆住了鄭姐夫,許她回娘家了。昨日才回來的,就氣的三祖母暈厥過去了,倒害的祖父和祖母跟著受累,牽連了我們二房。」
又是文雅蕊。
似乎每每文雅蕊出現,身邊就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慕嫣然有些無奈,卻也覺得有些好笑。
「這一次,又是什麼事?」
慕嫣然抬眼問道。
看了文雅竹一眼,文雅嫻不做聲了,一旁,文雅竹輕歎了口氣說道:「三姐姐小產後,大夫說她身子有些虛空,要好生將養才能有孕。後來,也不知是聽誰攛掇,三姐姐竟想出了個法子,想讓五妹妹嫁過去給三姐夫做妾,將來生出了孩子,便算在三姐姐名下,兒子也好,女兒也罷,都是嫡出。三姐姐說,五妹妹是庶女,總也逃脫不了要給旁人做妾的命,同樣是做妾,嫁到知根知底的鄭府,總比嫁到旁人家要好上許多。」
文雅竹的話語中,有些難言的苦澀,慕嫣然的心裡,卻愈發覺得文雅蕊荒謬無稽,即便文雅璇是庶女,旁人作何想,是旁人的事,可她卻是文雅蕊的親妹妹。
如今,文雅蕊卻不顧姐妹之情,算計到妹妹頭上來了。
想到那個初次見面讓自己眼前一亮,有些驚艷的嬌媚女子,慕嫣然的心中,泛起了一抹冷意。(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