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衣的事,總算是有了應對的辦法,慕嫣然和賀啟暄,也著實長出了一口氣。
可是,該追究的,仍舊不能輕易放過。
從軍營回來,賀啟暄連午膳都沒顧上用,就進了外書房,和夏侯老先生商議起了事情,慕嫣然等了許久,最後,不得不讓紫月去吩咐廚房,準備好一份膳食,送去外書房給賀啟暄和夏侯老先生。
歇了午覺起身,就看見賀啟暄正坐在暖炕邊呆呆的看著迷濛的窗外,慕嫣然打了個哈欠,坐起身搖了搖他的胳膊道:「怎麼了?」
從怔忡中回過神來,賀啟暄淡笑著搖了搖頭,轉瞬,滿眼感激的看著慕嫣然說道:「嫣兒,這次,多虧了你……」
從賀啟暄手裡接過他沏好的茶,慕嫣然抿了一口,方柔聲說道:「你是鄆州的藩王,鄆州的將士和百姓,便都是你的子民,有什麼事,咱們自當夫妻同心。」
點了點頭,賀啟暄的臉上,又顯出了一絲怒氣,「那幫酒囊飯袋,天天商議著如何解決問題,臨到頭了,卻是一點兒主意都沒有,只知道互相推諉責任。」
「那以次充好貪墨軍餉的人,可查出眉目了?」
慕嫣然將茶碗放在炕几上,回過頭來問道。
劍眉輕蹙,賀啟暄搖了搖頭道:「許是走漏了什麼風聲,等再去查賬目什麼的,都已經滴水不漏的做好了,從賬面上看,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我和夏侯老先生商議過了,一點點查,總會露出蛛絲馬跡的,只不過。拖得時日愈久,恐怕就愈發難了。」
「與軍餉有關聯的官員,大抵也就那幾個。先一個個排查,總會有那麼幾個洗不清自身嫌疑的,到時候再一個個擊破,總會有辦法的。」
見賀啟暄滿面愁緒,慕嫣然柔聲勸道。
「如今,已經鎖定了四個人,我已經派了人私下裡去查了。過幾日就會有消息了,但願,能把這樣的蛀蟲和碩鼠都從軍營裡除去,否則,日後必有大患。」
賀啟暄沉聲說道。
兩人說了會兒話。右梢間裡,傳出了孩子的哭鬧聲,慕嫣然看了紫月一眼,紫月點頭應下,轉身朝外去了,不一會兒,兩個乳母抱著蕾兒和瑜哥兒過來。
孩子到了母親的懷裡,聞著那熟悉的味道,不一會兒便止住了哭。而賀啟暄,看到孩子天真無邪的笑容,心裡的沉重一點點散去,也不如方纔那般鬱結了。
「一會兒,你讓小貴子把那四個人的名諱府邸等消息都送過來,我從她們的內眷身上著手。咱們裡外一起查,也許會有不一樣的收穫。」
拖著蕾兒站在暖炕上,任憑小傢伙蹦蹦跳跳的玩的開懷,慕嫣然扭過頭看著賀啟暄說道。
瑜哥兒正探著手要去拽賀啟暄腰間掛著的玉墜,一不小心,一頭栽倒了賀啟暄的臂膀間,賀啟暄心不在焉的應下,轉瞬起身,將瑜哥兒扛在了肩膀上。
瑜哥兒的眼睛漆黑澄澈,此刻坐在父親的肩上,咧著嘴笑了起來,咯咯的笑聲,讓一心堂頓時溫暖如春,不一會兒,珠兒便歡呼雀躍著牽著閔淑華的手奔了過來。
「淑華見過宣王殿下,見過宣王妃。」
雖是小女孩兒,卻也知曉規矩,閔淑華進了屋,連忙掙脫開珠兒的手,俯身給賀啟暄和慕嫣然行了禮。
拍了拍閔淑華的頭,賀啟暄大笑著說道:「在閔府如何,到了王府也如何,你和珠兒都是小孩兒,不用像大人一般古板行事,開心便好,可好?」
抿嘴笑著,閔淑華點了點頭,一邊,卻跟著珠兒偎在了炕邊,逗著蕾兒玩笑起來。
陪著孩子玩了會兒,賀啟暄便轉身朝外書房去了,身後,是蕾兒和瑜哥兒眼巴巴巴望著的小模樣,倒讓慕嫣然打趣的說她們是一對沒良心的小傢伙。
「王妃嬸嬸,淑兒想回家了……」
賀啟暄出去,閔淑華的膽子,漸漸的大了起來,猶豫著看了珠兒一眼,閔淑華輕聲說道。
「才來了兩日,淑華就想家了?」
慕嫣然淡笑著問道。
點了點頭,閔淑華掰著手指輕聲說道:「我想回去看著平哥兒,就像珠兒陪著蕾兒和瑜哥兒一般,我是平哥兒的二姐,我也要去陪著他玩,要不然,等他長大,就會不記得我,只記得大姐姐了……」
糯糯的說著,閔淑華的臉上,一副一本正經的端正表情,慕嫣然抿嘴笑著,讓白薇出去吩咐了蘇管家備車,讓她親自送閔淑華回去。
晚膳時分,賀啟暄依舊在外書房和夏侯老先生議事,而小貴子,卻送來了一張素箋紙,上面,是涉及貪墨軍餉一案,身上有嫌疑的四個人。
這四人,一個是從四品的鹽運使司運使,一個正六品的守禦所千總,兩個從六品的通判。這其中,那位正六品的守禦所千總,便是文府三房的三老爺文嗣修。
到文府幾次,慕嫣然除了第一次正式見面的時候見過文嗣修,其餘幾次,都沒有太在意,此刻,除了能記起文嗣修的臉上時常掛著溫和儒雅的笑容,卻是再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盯著那張素箋紙看了許久,慕嫣然提筆寫了兩封信,一邊吹著上面的墨跡,一邊回頭吩咐著紫月道:「這兩封信,送去閔府和廖府,給閔夫人和廖夫人。」
第二日便是十月初九,閔夫人所誕下的新生兒的洗三禮。
雖那日去看閔夫人的時候約好了等到她出了月子,孩子過滿月時再去看她,可如今恰好有事,慕嫣然索性將要說的話都寫在了信裡告訴了她,全當是藉著她給孩子洗三的日子,試探一下那四人的家眷。
閔大人是雲都巡撫,此次又是得了麟兒,雲都地面上的大小官員,早在得了消息的那日,就送來了賀禮,及至今日孩子洗三,各府的內眷,也都前來賀喜,閔府門外鞭炮連連,府內也是鑼鼓喧天,愈發襯得一身便服的閔大人喜氣飛揚。
王府的馬車停在閔府門口時,閔大人帶著家眷下人忙不迭的迎了出來,而其餘府裡的人,也盡數知曉巡撫大人一家頗得宣王和宣王妃看重,看向閔大人的目光,皆帶了幾分艷羨。
到內屋跟閔夫人說了會兒話,慕嫣然便跟著丫鬟到大花廳入了席,有廖夫人作陪,一頓午宴倒也盡興。
午宴過後,前來賀喜的賓客,男賓都隨著閔大人到前廳喝茶說話去了,女眷們,除了相熟的幾位,其餘眾人便都跟閔夫人打了招呼,各自回府去了。
而那四位夫人,則被廖夫人留了下來。
能與慕嫣然這宣王妃說會兒話,又是在巡撫大人家中,被留下的夫人,都覺得面上有光,哪裡還會想這其中是否會有什麼旁的緣由。
眾人齊聚在二進正屋說著話,話題便圍繞著閔夫人生下的平哥兒。
小傢伙虎頭虎腦的,眾人進屋的時候,還瞇著眼睛直打哈欠,及至在夫人們懷裡抱過一圈,卻眨巴著眼睛醒了,也不哭鬧,就那麼滴溜溜的轉著眼珠,小模樣可愛極了。
慕嫣然抱了一會兒,說了好些吉祥話,看著孩子握著小拳頭要往嘴裡送,才轉身遞給乳母,讓她抱著孩子下去了。
女人們在一處,閒聊的話題,無非就是家裡的瑣事,和孩子的趣事,慕嫣然時不時的附和幾句,一邊,卻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那幾位夫人。
文嗣修的夫人羅氏,平日裡也是長袖善舞,此刻因著慕嫣然在,宣王府和文府,又有著血緣關係,羅氏也覺得與有榮焉,跟慕嫣然說話時,便透著幾分親熱。
文嗣修是正六品的官,每月俸祿也就五十兩,而文府三房的鋪子都在四老爺文嗣景手裡,每年所賺的銀子,都歸公中,便是到了年底分到各房,大抵也就幾千兩,可羅氏的衣飾,卻遠不是一個六品官家的夫人所能比擬的。
這些,都只是表象,畢竟,出了門,體面總還是要的。
心中如是想著,慕嫣然便刻意的埋怨了幾句賀啟暄軍務繁忙,不一會兒,一眾夫人的話題,也都轉到了各自老爺的身上。
慕嫣然不動聲色的傾聽著,時不時的打趣幾句,屋裡的氣氛,很快就熱絡了起來。
而坐在角落裡的一個素衣美婦,卻引起了慕嫣然的注意。
「那是何夫人,她家老爺是鹽運使何大人,何夫人性子柔婉,又不多話,平日裡聚在一起,她也總是靜靜的坐在那兒聽著,關係好些的夫人,常打趣的說她是鋸了嘴的葫蘆呢。」
注意到慕嫣然的目光,廖夫人俯過身來在慕嫣然耳邊低聲的介紹道。
禍從口出,這位夫人,倒真是懂得避禍呢。
心中如是想著,正巧有夫人們揪著衣袖比對著衣服上所繡的花紋,慕嫣然故作歎息的說道:「哎,也不知道是哪個黑心人,做下了昧心的事,前幾日,殿下在軍營裡發現,有士兵的棉衣,竟是用蟲蛀了的破舊絲綿做的,那樣的衣物,怕是不到冬天,就會凍死人了,哎,真是造孽喲……」
狀似無意的說著,慕嫣然的眼角處,卻打量著屋內眾人的神色,頓時,有驚愕,有不忿,還有,平靜下的慌亂。
看著低垂著頭躲閃目光的羅氏,和那位強自鎮定做出一副不可置信的驚訝的何夫人,慕嫣然的唇邊,浮起了一抹淺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