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毓秀宮,慕嫣然往瑞安宮走的步伐,越來越急,身後的紫月和白薇險些要小跑起來,才能跟上她的步子,直到拐了彎就是瑞安宮的宮門了,紫月走快幾步拽住慕嫣然的袖子問道:「主子,您怎麼了?」
撲通撲通亂跳著的心,隨著頓住的步伐,一起慢慢的平復了下來,慕嫣然長喘著氣,看了一眼紫月,張了張嘴說道:「回去再說……」
進了宮門,看著在院子裡各自忙碌著的一眾宮人,慕嫣然目光環繞著掃了一圈,掩下猶疑的神色,踏進了正殿。
「娘……」
珠兒正趴在暖炕上攥著詮哥兒送她的撥浪鼓玩著,見慕嫣然進來,小傢伙的一雙眼睛,頓時彎成了兩個小月牙,讓慕嫣然看著就心中柔軟.
鬆開一直緊攥著的手,慕嫣然迎上去抱起了她。
「珠兒在玩什麼啊?」
軟語和珠兒說著話,慕嫣然擺了擺手,讓乳母退下了,一旁,紫月拉著紫雲耳語了幾句,兩個人一左一右的站在慕嫣然身旁,逗著珠兒玩鬧起來。
腦中思緒萬分複雜,慕嫣然心不在焉的和珠兒說了會兒話,不一會兒,午膳布好,慕嫣然將珠兒抱給乳母,自己則快速的用完了飯。
哄睡了珠兒,慕嫣然喚進了紫雲四人,讓白薇和佩雲守好殿門,慕嫣然看著紫雲輕聲問道:「如今瑞安宮總共有多少個奴才?」
紫雲和紫月跟在慕嫣然身邊這麼多年了,方才看慕嫣然的臉上,便知道她心裡有事,此刻慕嫣然這般問話。二人頓時都猜出了幾分。
沏了杯熱茶端給慕嫣然,紫月腦中快速的算了一下,方仔細的答道:「院子裡粗使的奴才四個,奴婢八人,小廚房裡任嬤嬤和徐嬤嬤之外。還有兩個打雜的宮婢。內殿裡,就奴婢和紫月、白薇、佩雲四人,算下來。總共二十二人。」
手指在炕幾上輕輕的敲著,慕嫣然喃喃的說道:「小貴子跟在殿下身邊這麼多年了,不亞於你們之於我。小平子。也是小貴子提拔上來的,自是可信的。任嬤嬤和徐嬤嬤,是母妃身邊的老人兒了,也不用懷疑。這麼一算下來,這二十二個人中,只有八個人是可以盡信的,那其餘的十四個人呢?」
慕嫣然的話,紫雲和紫月的臉上。也不禁驚詫了起來,紫月猶疑的說道:「主子,咱們宮裡。原本只有十二個奴才,宛貴妃娘娘薨逝後。有十個人,是從漪蘭宮過來的。」
瑞安宮的奴才,都是當日慕嫣然進宮後和賀啟暄兩人篩選過的,按說,不會有問題。而漪蘭宮的那些人,又盡數都是宛貴妃身邊的親信,否則,宛貴妃不會在臨死前將這些人托付給賀啟暄和慕嫣然,唯恐她們到了別處受薄待,既是這樣,理應也都是知根知底的,奸細,又怎會出現在她們之中?
回想著皇后的話,慕嫣然覺得腦中愈發混亂,揮了揮手,讓紫雲和紫月自去忙,自己則脫了鞋子,逕自半靠在了軟枕上。
昏昏沉沉的,便睡了過去,等到再醒過來,外面日頭已經西斜了,嗓子也像是要冒煙了一般,慕嫣然端起炕幾上已經涼透的茶水喝了幾口,方喚進了紫雲。
「主子,您歇了午覺後,雲湘出去了,奴婢看見問了一句,她說今兒她不當值,找交好的小姐妹去聊聊天。」
走進內殿,給慕嫣然換了一盞溫茶,紫雲遞過來放在她手中,一邊壓低了聲音輕聲說著。
點了點頭,慕嫣然抿了口茶道:「如今,我也不確信宮裡是不是有內奸,也只是懷疑罷了,你們幾個平日裡多留點心就是了,莫要露出了馬腳。若是有內奸,能抓出來,那最好,若是沒有,也莫要讓人看出端倪來,畢竟,都是昔日知根知底的,平白無故的被懷疑是奸細,論誰都心裡不好受,涼了人心,就不好了。」
細心叮囑著,慕嫣然起身,抱起了靜靜躺在那兒玩手指的珠兒。
母女二人就那麼靜靜的坐著,偶爾,珠兒會抬起頭看著心不在焉的慕嫣然喚一聲「娘」,等慕嫣然拉回心思,再陪著珠兒玩一會兒,週而復始的,小傢伙漸漸的有些不滿意了,攀著慕嫣然的胳膊慢慢的站起身,摟著她的脖頸不住口的喊著「娘」,到讓猜到了小傢伙心思的慕嫣然有些哭笑不得。
收回心思,慕嫣然拿出前些日子自己畫好,又找宮裡的木匠幫雕好的幾個五顏六色的小木塊,陪著珠兒玩起來,沒一會兒,紫雲面帶喜色的走進來回稟道:「主子,殿下來信了。」
一語話畢,慕嫣然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歡喜。
上一次收到信,還是年前的時候,如今已經又過去了一個月了,卻再未有隻言片語的消息,就連到了慕府,慕昭揚和慕容峻那兒,也沒聽到什麼風聲,慕嫣然雖面上不顯,心裡,卻著實擔憂至極。
此刻,聽聞賀啟暄送了信來,慕嫣然喜極的抱起珠兒在懷裡轉了一圈,方疾步朝外走去。
小平子恭敬的捧著信,遞給了紫雲,一邊看著慕嫣然細聲稟道:「主子,信是隨著上奏的折子一起送來的,奴才從乾安殿蘇公公那兒取回來的,另還有一封信,是慕府三少爺的家信,蘇公公已吩咐了人送去慕府了。」
點頭應下,慕嫣然一手抱著珠兒,一手就著紫雲手裡的信封,抽出了厚厚的幾張素箋。
「嫣兒,見信如見唔,萬莫擔憂。」
知曉慕嫣然心中萬分掛念,賀啟暄的頭一句,就給慕嫣然吃了一記定心丸。
一字一句的看下去,知曉疫情已漸漸的控制住了,如今比年前那時已穩定了許多,慕嫣然也漸漸的放下心來,可及至看到疫區的百姓流離失所,饑不果腹,慕嫣然仿若體會到了賀啟暄的心情一般,面色也跟著沉重起來。
「嫣兒,昔日在邊關時,我以為,那已經是我所能想像到最苦的日子了,可如今看到疫區的百姓,我才發現,那時的我們,猶如生活在蜜罐中一般的幸福。一碗稀的能照見人影的稀飯,都能讓他們歡欣鼓舞的開心一整天,一件根本抵擋不了嚴寒的薄衣,更是能讓他們感激涕零的跪在路邊磕好一陣子的頭,嫣兒,你知道嗎?在邊關禦敵時那種熱血滿身的心情,此刻,只有陣陣的悲涼。除了跟上天祈福,期盼著瘟疫早日化解,除了每日急切的盼著朝廷撥下來的官糧早些到,我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心裡的頹敗,從未有過的強烈。」
「嫣兒,昨兒我收到了你讓三哥帶給我的東西,那些藥材,還有你帶給我的棉衣,我盡數送給了身邊的百姓,只留下了你給我的信,嫣兒,你不會怪我吧?我保證,日後,你做給我的新衣,我絕不送給旁人,三哥也不行,可好?」
「嫣兒,大哥送來一封密函,看完讓我偷著樂了好一陣子,原本以為這樣的壞主意,只有我才想得到,沒想到大哥竟也與我有同樣的想法。嫣兒,我們打算去做俠盜,打劫附近幾個縣鎮的富戶,哼,這幫肥的流油的碩鼠們,也該放放血了。嫣兒,我不奢求太多,只希望百姓們手裡端著的,能是一碗濃稠的粥。」
逐字逐句的看著,慕嫣然的臉上,流出了兩行淚,讓一旁的紫雲看著,也面帶不忍起來,而懷裡的珠兒,仿若感受到了母親的傷心難過,癟著小嘴,伸出肉嘟嘟的小手,逕自去擦拭慕嫣然臉頰邊的淚水,倒讓慕嫣然忙不迭的取過絲帕擦了,一邊,探頭過來在小傢伙臉上親了一口。
逐字逐句的看著,見賀啟暄身遭的環境雖惡劣,他本人卻沒有什麼大事,慕嫣然一直懸著的心,也回落了一點。
同一時刻,南方疫區的一個帳篷內,身形瘦削的賀啟暄,看著派出去的十幾個文書整理回來的資料,面色凝重。
一頁頁的翻看著,賀啟暄抬頭看著座下的眾人說道:「如今疫情已控制住了,之前瘟疫的擴散,也漸漸的穩定了,可這些日子,餓死的百姓卻越來越多,諸位若是再猶豫下去,怕是等止住了瘟疫,這裡,也要化作一片空城了。」
帳篷內,除了上首案桌前的賀啟暄,下首的扶手椅中,還坐著十幾個官員,左右兩便,涇渭分明,一邊是文官,一邊,卻是跟在賀啟暄麾下的武將。
此刻,聽聞賀啟暄追問,武將們盡數嚷嚷著要大幹一場,唯有那些文官,滿面的猶豫,其中一人,還低聲嘟囔道:「我們是官,可不是匪,如此行徑,和那些打家劫舍的盜匪,又有何不同?」
「砰」的一聲,賀啟暄一巴掌落在案桌上,抬眼看著那心有不滿的官員怒聲說道:「李大人,今日之事,本王若是不徵詢你的意見,你又能奈我何?」
見那李大人瑟縮著低垂下了頭,賀啟暄目光陰沉的在一眾文官身上掃了一圈,方沉聲說道:「今日之事,便如此定了,將來若是出了差錯,本王一人承擔,絕不牽扯諸位。」
「不過……」
話鋒一轉,賀啟暄的目光,頓時冷了三分:「若是誰在事前透露了本王的決議……」
「咚」的一聲,賀啟暄抽出手裡的匕首,狠狠的紮在了案桌上,頓時,幾個文官的身子一顫,垂著的頭,愈發低了幾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