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蘭宮內,此刻已圍滿了趕來救火的奴才,眾人提著木桶、銅盆等一應能盛水的工具,到處都是揚起的水柱,可滔天的火焰,瀰漫的黑煙,那些潑上去的水,杯水車薪,轉眼間就變成了滾燙的熱氣,而那火焰,卻是一點兒熄滅的跡象都沒有。
乾安殿離漪蘭宮最近,賀啟暄和慕嫣然到的時候,永成帝已經到了,知曉安放宛貴妃棺木的正殿無礙,永成帝就那麼呆呆的看著沖天的火光發愣,看著疾步趕來的賀啟暄和慕嫣然,只喟然長歎了一句「她用心良苦啊」,便轉身進了正殿。
隨後趕來的皇后等人,則安撫著賀啟暄說了句「天災**」,一直等到火被撲滅,才各自給永成帝行了禮後回宮去了。
西配殿已付諸一炬,一眼望去,儘是斷壁殘垣,可大致的輪廓,卻也看得出,儘是些箱籠,慕嫣然只看了一眼,就心內有數了,再聯想到丹青白日裡說過的話,慕嫣然猛的一驚:「丹青,快,丹青……」
明白了慕嫣然話裡的意思,賀啟暄吩咐了小貴子和紫雲等人分頭行動,找起了丹青。
丹青平日都歇息在正殿的偏殿裡,推門進去,一片整潔,而桌子上,還有厚重的灰塵,可見她已好些日子沒回來歇息了。
慕嫣然心內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一邊,則迅速的轉過身,抬腳朝正殿走去。
正殿裡,一片清涼,牆角銅盆裡的冰雕,已融化的看不出形狀了,依稀只剩下水中的一個冰坨,而絲絲縷縷的白色霧氣。還在殿內迷濛,讓整個大殿顯得愈發陰冷。
香案上,擺放著宛貴妃的靈位,除此之外,還有幾根燃著的香,香爐前,是幾盤瓜果點心,可見方纔已經有人祭奠過,而永成帝,正坐在那兒喃喃的說著什麼。
輕聲的喚著「丹青」。慕嫣然掀開幕簾,進了後殿。
後殿擺放著宛貴妃的棺木。而棺木的一側,坐著一個人,慕嫣然定睛一看,正是丹青。
輕喚了好幾句,見丹青不應聲。以為她是累極睡著了,慕嫣然等到眼睛適應了昏暗。才一步步的邁過去,撫著丹青的肩膀喚道:「丹青,醒醒,丹青……」
手剛觸到丹青的肩膀,推搡了一下,丹青的身子便搖晃著朝前倒去,一瞬間。慕嫣然的心內一片冰冷。
眼角有淚珠滑落,慕嫣然顫抖著蹲下身子,扶起了丹青,卻見丹青一臉柔和的笑容,嘴角處。還掛著一絲早已凝固的血跡。
「丹青……」
緊咬著唇,慕嫣然環著丹青的身子。輕聲的哭起來,而緊隨其後進來的賀啟暄,看到眼前的這一幕,也滿面的感傷。
直到此刻,慕嫣然才明白丹青臨走前跟自己說的那句話,原來,丹青一早就打算了要追隨宛貴妃而去,才有了瑞安宮一行。
吩咐了奴才再抬一副棺木來安葬丹青,賀啟暄跟著慕嫣然,邁進了內殿,卻見內殿的錦桌上,已分門別類的擺好了一堆錦盒,上面,也各自貼了紙條署名是給誰的,其中的大部分,都是給慕嫣然和孩子的,另有一些細碎的物件,則是丹青的筆跡,署名送往哪裡交給誰。
手指在床幔,梳妝台上一一摩挲劃過,看著這裡是宛貴妃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賀啟暄和慕嫣然的心裡儘是感慨。
出了正殿,一眼蒼寥,正面相對的兩個配殿,東配殿,因為前段時間賀啟暄和慕嫣然的遷入而整修了一番,此刻看來宛若新殿,而西配殿,仍舊冒著淡淡的火氣,說不出的頹敗,等明日,興許已化作一片灰燼。
長歎了一口氣,賀啟暄牽著慕嫣然踏進了東配殿。
一眼望去,還是當日兩人住過時的模樣,可此刻,殿內卻多了十幾口大箱子,隨手打開一個,儘是古玩珍寶,可見,是平日裡永成帝賞賜下來,或是逢年過節各宮主位或是外命婦們送的,而此刻擺置在東配殿,顯然是料定了賀啟暄和慕嫣然二人會來此。
圓桌上,還放著一個信封,賀啟暄狐疑的看了慕嫣然一眼,逕自拿起信封,拆出了裡面的信。
「殿下,王妃,奴婢不忍主子孤苦上路,這便去了,還望殿下和王妃恕罪。」
信裡,是丹青的筆跡,娟秀的字體,猶如她的人一般,清爽,坦率。
「縱火之罪,奴婢百口莫辯,如今已追隨主子而去,身後之事,便不做它想了。主子幾番交代,這些事,不許任何人知曉,只當是奴才管顧不周,導致走水,實則,主子是不想留下任何證物,讓殿下和王妃事後起疑時有所追查。可奴婢心內不甘,所以才有了白日裡的一番話,這一切,儘是奴婢自作主張,雖與主子的心意背道而馳,奴婢卻無怨無悔,哪怕到了主子身邊受到主子的怨怪,奴婢也不悔,只望殿下和王妃能查出真兇,為主子報仇,等到了來世,丹青為奴為婢侍奉殿下和王妃,以報今日恩澤。」
「主子所托之事,奴婢已盡數完成,這十五口箱子裡的東西,都是主子這些年得來的,主子吩咐過奴婢,等奴婢到了瑞安宮,再差人全部搬過去。為免殿下和王妃起疑,東西才一直沒動,勞煩殿下差奴才盡數遷往瑞安宮。奴婢,這就隨主子去了,已晚了這麼多日,但願,還能趕得上。殿下保重,王妃保重,丹青叩上。」
清朗的話語聲在殿內響起,賀啟暄的話語中,儘是悲傷。
一夜無眠,等西配殿的火徹底撲滅,天邊,已冒出了第一絲曙光。
賀啟暄和慕嫣然回到瑞安宮快速的洗漱梳洗完,各自換上孝服,趕到了漪蘭宮。
剛過卯時,宛貴妃的靈柩,便從漪蘭宮駛出,逕自出了西華門,朝帝陵駛去了,而宛貴妃的棺木後,還抬著另一副棺木,卻是丹青的。
知曉了丹青在宛貴妃的棺木旁服毒自盡,永成帝誇了一句「好丫頭」,令內務府厚賞其家人,隨後,讓內務府另抬了一副棺木,並下令允許丹青葬於宛貴妃身側,便有了出喪時的這一幕。
出喪的隊伍從西華門駛出,每隔五步,便會插上一面幡旗,洋洋灑灑的紙錢漫天飛舞,頓時,如同隆冬飛雪一般壯觀。
宛貴妃的靈柩一直駛到帝陵,安置到了永成帝陵寢的正殿。
請來的得道高僧唱念了經文,合棺後,魚貫著退了出去。
看著緩緩關住的陵寢石門,賀啟暄和慕嫣然的心裡,湧起了無盡的失落,那個從前和聲叮嚀自己的溫婉母妃,自此以後,怕是只能在記憶中,和睡夢裡,才會出現了。
賀啟暄決意在此為宛貴妃守靈三月,慕嫣然有孩子要照顧,便決定留下來三日,稍表孝心。
帝陵的東南角,建造著兩排石屋,平日裡都住著守靈的奴才,如今賀啟暄和慕嫣然要留在此處,守靈的一眾奴才,便收拾好了後排一間稍大的石屋給他們住。
天色漸暗,永成帝深深的看了自己的陵寢一眼,帶著前來出喪的儀仗,回宮去了。
賀啟暄和慕嫣然用了些簡單的膳食,攜手到了陵寢前。
偌大的帝陵,此刻悄無聲息,若是隻身一人在此,必定心生懼意,可想到裡面躺著的是宛貴妃,慕嫣然便沒那麼害怕了,彷彿如宛貴妃當日所言一般,無論她身在何處,一定會守護著賀啟暄和自己。
母妃的一笑一顰在面前閃現,賀啟暄的臉上,摻雜著或傷心或堅毅的表情,話語中,也不自禁的帶出了一絲堅定:「母妃,前十八年,是您護著兒子,如今,您雖去了,兒子一定會好好的守護您,兒子會查出真兇,為您報仇。」
聽著賀啟暄的話,慕嫣然的心裡,鋪天蓋地的感傷。
若是宛貴妃沒有中毒,如今,她定然還抱著珠兒逗她笑,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圍坐在梨樹下納涼,這樣的日子,該有多好?
可一切的美好,都已成昨日之事,此刻,只剩她一人孤寂的躺在帝陵中。
「無論是誰,我絕不會放過她們,待我查出真兇,我一定讓她生不如死,母妃所受之苦痛,我定要她十倍百倍的償還。」
陵寢前的墓碑上,刻著「大梁永成淑敬皇后文素心」十一個大字,賀啟暄直直的盯著宛貴妃的名諱,厲聲說著,一旁的慕嫣然,伸出手牽著他激動的有些顫抖的雙手柔聲說道:「那人既能無聲無息的下毒這麼多年,可見是有手段的,咱們切不可莽撞行事,一切,都要徐徐圖之,你別心急,好嗎?」
想著慕嫣然說的話也有道理,賀啟暄點了點頭,心裡,卻愈發難過起來。
夜色漸暗,天邊,已閃爍出了璀璨的星辰,帝陵前,兩個孤寂的人影,如同石像一般,屹立在那兒好久。
宮裡的一間暗室內,梳妝鏡前的女子,一臉滿足的笑意:「這一把火,卻燒的極好,倒讓本宮省了不少心。」
隨即,那女子看著跪在身前的奴才確認一般的追問道:「你們沒留下什麼線索吧?」
眉間的遲疑一閃而過,那奴才搖頭答道:「主子有令,奴才謹慎至極,絕不會有任何一點蛛絲馬跡。」
點了點頭,那女子唇角微彎,目光深邃的看向窗外。
漆黑的蒼穹,只看得到閃爍的星光,人間的一切黑暗與醜惡,盡數被天空的寂寥,所掩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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