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年節,慕府都會比平日裡忙碌萬分,往年的正月裡,柳氏帶著何氏招呼來家裡做客的內眷,慕嫣然就要跟著招呼那些內眷帶來的小姐們,今年,因著婚期即到,來客都很有默契的沒有提及慕嫣然,只以為她還躲在屋裡繡嫁妝。
正月十五一大早,慕嫣然盛裝打扮好,坐著馬車去了陸府。
接了陸綿,姐妹倆坐在馬車裡嘰嘰喳喳的聊著這些日子的趣事,及至到五福寺下車的時候,兩人瞬間換上了一副肅穆莊嚴的表情,對上彼此如出一轍的板正面容,眼中,俱是忍俊不禁的笑意。
五福寺在西山上,為顯誠意,來寺裡燒香拜佛的人,都是徒步上山,是故,看見五福寺寺門的時候,慕嫣然和陸綿已小口的嬌/喘著氣了,雙面緋紅,也愈發顯得朝氣蓬勃。
「哎喲,可累死老奴了……二小姐,你和表小姐帶著丫鬟們進去吧,老奴去廂房裡等著你們好了。」
陪著慕嫣然一同來的,是柳氏身邊的趙媽媽,老人家此刻面色疲倦,況且她兒孫盈門,既用不著為兒女們求姻緣,也用不著求子,此刻見終於到了寺裡,便再也顧不得許多了。
趙媽媽的話,正合慕嫣然的心意,乖巧的點著頭,慕嫣然還吩咐了紫月送趙媽媽去廂房休息,自己則和陸綿帶著紫雲去了正殿。
五福寺佔地不大,寺裡請來的菩薩也不多,可百姓們都說這兒的姻緣線和求子觀音最是靈驗,所以每逢初一十五,這兒的香火都極旺。
天王殿裡供奉著彌勒佛祖,笑呵呵的模樣,也讓一眾百姓們紛紛磕頭下拜,祈求來年五穀豐登家財興旺。
慕嫣然和陸綿恭敬的磕了頭,又往功德箱裡各自投了一枚銀錠子,才朝後殿去了。
天王殿後。是懷抱白胖嬰兒的送子觀音,有婆婆帶著媳婦兒來的。有丈夫帶著妻子來的,跪在鋪墊上磕頭的眾人,都是滿面的虔誠,整個大殿內,透著一股莊嚴肅穆。
慕嫣然和陸綿只在外雙手合十的作了揖。便疾步朝後去了。
姻緣線的殿堂內,供奉著手拿紅線的月老,滿頭銀髮的老人家,便連笑出的皺紋裡。也帶著幾分和藹可親,而大殿內,此時更是人頭攢動。
慕嫣然的親事已定。此刻再拜,也只是祈求月老保佑二人白頭偕老,怕陸綿不自在,慕嫣然一派輕鬆的說道:「綿姐姐,我們去拜月老吧。祈求他老人家保佑我們生活美滿。」
說罷,慕嫣然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跟在人群後排起了隊。
陸綿心中羞赧,仰頭看著大殿內彷彿慈愛的看著自己的月老,終究還是深呼了口氣。輕移蓮步邁進了殿內。
等了好一會兒,兩人才如願跪在蒲團上。慕嫣然雙手合十的在心中默默念叨著,陸綿小心翼翼的偷看了她一眼,方自誠心祈求起來。
再睜眼看時,便覺得月老臉上儘是寬慰自己的柔和笑容了,陸綿淺淺的笑著,跟在慕嫣然身後站起了身。
「綿姐姐,我們去求籤吧……來了五福寺,不求姻緣簽,多可惜啊。」
歡喜的挽著陸綿的胳膊,慕嫣然喜滋滋的說道。
出乎慕嫣然的意料,陸綿轉過頭看了看大殿後解籤那兒人滿為患的清形,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有所求而不得,才會寄希望於手中的簽,無所求,自然不用解,嫣兒,我們走吧。」
陸綿的話,慕嫣然一瞬間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點了點頭,跟著她出了五福寺。
和趙媽媽約好下山的時辰還未到,慕嫣然和陸綿便帶著丫鬟去了五福寺後的山坡上。
此刻將至午時,和煦的陽光傾灑大地,身上的暖意,一點點的滲進了心裡,慕嫣然半仰著頭,瞇著眼睛看著那金黃色的暈黃光芒,心中也跟著愉悅起來。
蜿蜒的山路上,還不斷的有人往上爬,從山上看去,就像一個個會走動的小圓點,連成了一副會動的圖畫。
站在高高的山頂上俯瞰大地,心胸也像是一瞬間開闊了一般,說不出的通明,陸綿呆呆的看著遠方,滿眼的迷茫。
過了片刻,陸綿轉過頭看著慕嫣然輕聲問道:「嫣兒,若是只能許一個願,你會許什麼?」
沉浸在陸綿的問題中,慕嫣然思索了一會兒,方認真的答道:「只願歲月靜好,滿室安然。」
喃喃的念著慕嫣然的話,陸綿的嘴角,浮起了一抹通透的笑容,許久,她悵然的說道:「是啊,歲月靜好,便是最好的祈願。」
注意到陸綿的神情變化,知曉她定是心中有所感悟,慕嫣然沒再多問,兩人站在山坡邊,靜謐的感受著天地之廣闊。
不一會兒,紫月前來喚二人下山了,慕嫣然和陸綿一前一後的走到寺門口,連同趙媽媽,一行幾人緩步下了山。
慕府的馬車旁,此刻,已靜靜的候著一人。
雪白的馬兒旁邊,是一臉淺笑的俊朗青年,慵懶的神情,愈發襯得他風姿挺拔,慕嫣然不自然的看了一眼身旁的陸綿,頓時面若紅梅。
「見過宣王殿下……」
俯身給賀啟暄行了禮,陸綿轉過頭看著慕嫣然抿嘴笑了笑,逕自鑽進了馬車。
「可許了願?」
牽著馬走過來,賀啟暄看著慕嫣然柔聲問道。
點了點頭,慕嫣然低聲答道:「許了。你呢,和誰一同來的?」
伸出手拍了拍躁動不安的馬,賀啟暄回過頭看著慕嫣然笑道:「本想帶你去看花燈的,去慕府找你,門房的老伯說你們來五福寺了,所以我來接你。」
臉上的熱意愈發明顯,慕嫣然點了點頭,不再做聲。
「上車吧,我送你們回去。」
發了話,賀啟暄翻身騎上了馬背。
車簾掩下,陸綿不無艷羨的低聲說道:「嫣兒,宣王殿下能如此待你,果真是你的福氣……」
抿嘴笑著,慕嫣然湊到陸綿耳邊低語了幾句,頓時,兩人笑鬧成了一團。
聽著馬車裡傳出女孩兒們開懷的清脆笑聲,賀啟暄的唇角,也不自禁的泛起了一抹和煦的笑容。
先送陸綿回了陸府,及至馬車停在慕府門口時,已近午膳時分,賀啟暄跳下馬,看著慕嫣然輕聲答道:「過了今日,明兒開始,我們要有一個月不能見面了,你要好好兒的,知道嗎?」
賀啟暄的臉上帶著清淺的笑容,可眼底的深情,卻像是夏日的驕陽一般灼熱,慕嫣然只抬頭看了一眼,便不敢直視的低下了頭,點著頭囑咐道:「你也是……」
「本來是打算帶你去看花燈的,可襄王世子過幾日便要帶兵去西南了,今兒晚上,約了幾個朋友一起聚聚,所以……等以後,我定然日日陪著你。」
這個以後,二人均心知肚明,慕嫣然一時之間只覺得愈發羞窘,卻是連頭都不敢再點了,只蚊吶一般的說了句「我知曉了,你少喝些酒」,便急急的轉身奔進了府門。
月明星稀,街上沸反盈天,百味軒二樓的雅間內,賀啟暄、賀啟鈞及幾個青年男子,均喝的滿面潮/紅,喧鬧的聲音,似是能把屋頂都掀翻了一般。
賀啟鈞飲下碗中的酒,藉著如廁的機會,打開雅間的門,到了走廊裡。
走廊的盡頭,推開窗望去,對面便是天府茶樓,門前的空地上,如去歲一般,仍舊是一個雜耍班子,醉眼朦朧,賀啟鈞看了半天,仍舊未分辨出來是不是去年那個雜耍班子,可眼前,卻彷彿能看到當日的自己和她一般。
那時的她,雖穿著小廝的衣服,可回眸時唇邊的梨渦,和眼中的靈動笑意,卻比街上的花燈還璀璨,讓自己眼中只能看到她一人。
異變突起時,他甚至能看到她眼中的慌亂,和對自己的期盼。
及至最後,那只箭刺入後背時,她的眼裡,已是心疼的淚水。
賀啟鈞從未有一刻,能像當日那刻一般,希望時間永久的停住,他的眼中,只有她,而她,也只能看到自己。
「在想什麼?」
渾然不覺賀啟暄已走到了身後,聽到他的問話,賀啟鈞微驚了一下,便搖頭笑道:「在看人群裡,有多少嬌俏的女兒家,扮作了男兒出來看熱鬧。」
哧聲低笑,賀啟暄無奈的搖著頭,一邊卻打趣的說道:「怎麼,你還想搶回去做壓寨夫人不成?」
回過頭來看了賀啟暄一眼,賀啟鈞一本正經的說道:「是啊,我多希望自己是個山大王,能不顧一切的搶她回去,讓她只在我身邊,眼中,心裡,只我一人……」
兩人從小到大,這樣的玩笑開了不知道有多少,賀啟暄朗聲笑著,戲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聽說你今兒去寺裡了?可許了什麼願?」
賀啟暄隨口問道。
搖了搖頭,賀啟鈞歎了口氣道:「惟願歲月靜好而已。」
點了點頭,賀啟暄再未答話,雅間裡,已傳出了醉語熏熏的高呼聲,賀啟鈞轉過身說道:「走吧,進去吧,今兒不醉不歸……」
看著賀啟鈞的背影,賀啟暄的眼眸中,浮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深邃。
歲月靜好嗎?
ps.賀啟暄滿臉哀傷的念道:帶著一顆支離破碎的心,我輕輕的走了,有粉紅妹紙來送行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