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二,一隊一百多人的使者隊伍從都城東門駛進,隨行的五十多輛馬車上,色澤古樸的幾十口紅木箱子,頓時吸引了都城中百姓的目光,頓時,人群中有人猜測,箱子中的東西,說不定會是西麗送來的聘禮,迎娶大梁公主。
可是,適齡的公主,宮中只有一名,長公主賀婉茹。
知曉消息的時候,慕嫣然手中的動作一頓,一盞滾燙的茶水頓時翻到在了桌面上,茶水順著桌面留在了她的裙裾上,可她卻像呆住了一般,愣在了原地。
早在收到秋娘的荷包,秋娘說,卓遠之的兩位異域朋友,二月裡來過都城的其中兩位做生意的西麗人,又來了。當時,慕嫣然就知曉,西麗來求親的使者,怕是不遠了,可是,她甚至都未想好要怎麼幫賀婉茹渡過目前的這一關,西麗使者便已經到了。
一時間,慕嫣然的心裡,有些始料不及的慌亂。
才三天,那兩個率先到達都城的西麗人,和這百餘來人的使者隊伍之間,到底有何聯繫?
而那兩個人,和卓遠之,又有什麼關係?
紛繁複雜的謎團如匯入大海的江流一般湧來,慕嫣然的腦中,卻是一片空白。
第二日再進宮的時候,剛剛從與司徒南的離別中平復過來的賀婉茹,又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無助模樣了,整個一晌午的禮儀課,她心不在焉的出了好多錯,可陳小蝶竟像視而不見一般,未像平日裡一般出聲苛責,早早的,就下了課。
「婉兒,不會有事的,都城裡的人,都是胡亂揣測的,皇上和皇后娘娘這麼疼你,必定不會讓你遠嫁西麗的。」
六月的天。處處一片溫熱,賀婉茹的手。卻冰冷的如同置身寒冬臘月一般,慕嫣然有些不忍的安慰著她。
「嫣然姐姐,我知道,我都知道。父皇和母后寵我,必定不會主動把我嫁到那遠不可及的地方去。可如今人人都說,西麗求娶大梁長公主,我……南哥哥……」
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賀婉茹蜷縮在扶手椅中。緊緊的環抱著雙膝,像是山林裡無助的小獸一般,低聲的哭泣著。
西麗位於大梁東邊的邊界處。若是要攻打週遭的小國,大梁必定要從西麗借道,這也是一大一小兩個國家百年來能一直和平共處的緣由所在。
西麗國土較之大梁差距甚遠,想要對抗大梁,無異於癡人說夢。可大梁若是想將西麗收入版圖,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所以,幾百年來,大梁世代君主。均與西麗君王簽訂盟書,彼此和平共處。互為友盟。而西麗的大梁的庇護下,使得週遭小國均不敢與其相對抗,隱隱有了雞首的趨勢。
開泰帝在位時,膝下的十七公主嫁到了西麗做西麗王后,以示天朝與西麗的友好結盟。直到西麗王朝更替,新的王儲登上帝位,那位早已逝去的十七公主,仍舊作為兩國之間的紐帶,享有盛譽。
如今,永成帝已做了十幾年的皇帝,在大梁最為鼎盛的時期,與西麗繼續友好結盟,勢在必行,況且,西麗從一開始,便擺出了朝聖的恭敬姿態。
朝堂中一片平靜,在朝見了永成帝后,西麗使團奉上了賀禮表示敬意,其中,以春夏秋冬的四季錦緞裁製的一百零八套西麗服飾,最為引人矚目。一眾朝臣都心知肚明,這,怕是西麗使團送來給新嫁娘的。
慕容峻如今領著翰林院修撰的職位,每日接待西麗使者,來往甚歡,而西麗使團的代表,至今未主動提出要求娶大梁長公主,讓慕嫣然等人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從慕容峻口中打探清楚了西麗使團的人員名錄,知曉西麗王子並不在其中,而卓遠之所招待的那兩位西麗人,卻不在西麗使團的名錄中時,慕嫣然的心裡,又微微的泛起了一絲不安。
毓秀宮裡,看著俯在懷裡哭得花容失色的賀婉茹,皇后也跟著落起了淚,一邊低聲哄道:「婉兒,別哭,你父皇說,只要西麗不開口求娶長公主,一切都好辦。再說了,即便他們開口了,你父皇也定然不會讓他們如願的。」
「母后,婉兒是不是太自私了?」
仰起頭看著皇后,賀婉茹嗚咽著說道:「婉兒聽宮裡的嬤嬤說起,十七姑姑嫁給西麗的時候,是她自願請去的,如今,人人提起十七姑姑,都是讚不絕口。可婉兒,只想到自己,母后……」
「傻孩子,你不需與旁人比,在父皇和母后心裡,你是獨一無二的,知道嗎?你皇爺爺做皇帝時,宮裡有十幾個公主,到了待嫁的年紀,都城裡的豪門才俊,哪裡夠皇家挑選的?我雖沒見過你十七姑姑,卻也知曉她是個有心計的,大梁與西麗互為友盟,看到大梁的面子上,西麗會善待她,又因為她甘願遠嫁,大梁也會顧念著她,她在世的那些年,每到年節,你皇爺爺派人送到西麗的年禮,可是比西麗送來的貢禮都還要豐厚的多,你說,她這不是聰明是什麼?」
拍著賀婉茹的背,輕聲的講著自己聽說過的事,皇后輕柔的話語,漸漸的讓賀婉茹止住了哭泣。
「母后,可如今宮裡,便只有婉兒一個適齡的公主,其它的妹妹,都還小,若……」
賀婉茹有些擔憂的說著。
「婉兒,你是母后的孩子,母后自會護住你。」
將掛在賀婉茹臉上的淚珠拭去,皇后淺笑著安慰著她說道。
送走了賀婉茹,皇后剛剛坐定,外殿傳來了宮女的通傳聲:「宛貴妃娘娘到……」
「姐姐……」
走進正殿,看著面色平靜的皇后,宛貴妃輕聲喚道。
點了點頭,示意身邊的宮女上茶,皇后歎了口氣說道:「你身子不好,就別在大日頭下奔波了,好生歇著就是,再過兩三個月,暄兒就回來了,你們母子也能團聚了。」
淡笑著應下,宛貴妃遲疑著問道:「西麗的求親,姐姐可有應對之策了?」
為難的搖著頭,皇后歎道:「皇上和本宮,定然捨不得婉兒遠嫁的。如此一來,就只能在宗族和都城貴門中挑合適的人選了,可本宮想來想去,都沒覺得誰合適。哎,誰家願意把女兒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啊……」
「姐姐不用想,我倒覺得,有個極合適的人選。」
語氣輕緩,宛貴妃的話語中,透著一份沉著的篤定。
「誰?」
聽到宛貴妃的話,皇后的聲音中,帶出了一絲急切。
「先帝時,她本要代替大長公主遠嫁漠北,所以,她才從南邊來到了都城備嫁,可她命好,恰逢漠北皇室為了爭奪帝位逗得你死我活,原定議定的親事,就那麼黃了。最後,退了婚,先帝又在都城裡挑了青年才俊,給她指了婚。這麼多年了,該她受的苦,她是一丁點兒都沒受,可該享的福,她可是一點兒都沒落下。姐姐不覺得,她的日子,過的太順風順水了嗎?」
慢悠悠的說著,宛貴妃的臉上,浮起了一抹淡然的笑容。
長呼了一口氣,皇后也露出了一抹如釋重負的輕鬆。
六月初八,是宛貴妃的生辰,禮儀課畢,賀婉茹和慕嫣然手牽著手到了漪蘭宮,送上各自的賀禮,陪著宛貴妃用了午膳。
膳後回到夕顏殿,揮退了殿內的一眾人,賀婉茹的臉上,透著止不住的得意。
「嫣然姐姐,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哦?我也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哦……」
見賀婉茹恢復了從前的開朗活潑,慕嫣然也跟著開心起來。
「那我先說,嫣然姐姐聽了,定然高興……」
喜滋滋的說著,賀婉茹將皇后透露給她的話,低聲說給了慕嫣然聽。
「長樂郡主?」
微蹙著眉頭,慕嫣然臉上的表情,並沒有賀婉茹想像中的開心。
「母后說,清遠翁主從前本就是要代嫁的,如今讓她的女兒以公主之身嫁至西麗,也算是實至名歸了。哼,這樣的事,可由不得她推拒……」
似是面前出現了長樂郡主哭哭啼啼的坐在花轎中遠嫁西麗的場景一般,賀婉茹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的得意。
雖擔心長樂郡主的性子太過驕橫並不適合做和親的人選,可若是到了西麗,人生地不熟,想來她不會如從前一般張狂了,慕嫣然甩去了心中的擔憂,轉而帶著一抹促狹的看向賀婉茹。
心虛的低下頭,賀婉茹轉移話題一般的問道:「嫣然姐姐,你說有好消息要告訴我的,快說啊……」
「婉兒,你不用嫁去西麗,那將來,要嫁到哪兒去呢?嗯,讓我猜猜,不會在都城,興許,會嫁到秦國去吧?」
打趣的笑著,慕嫣然伸出手抓住了賀婉茹打算呵癢的雙手,才正色說道:「我三哥尋了邊界處做生意的朋友打探了,司徒南已順利回到秦國了,是輸是贏,這個月,大概就能見分曉了。」
「若是輸了,這,又怎能算是個好消息?」
撅著嘴,賀婉茹一臉的不快,眉眼中透出的擔憂,讓她清麗的眸子,染上了一重墨色。
「公主,西麗使者求見……」
兩人正在躊躇間,蘭芝疾步進來通傳著,一瞬間,兩人的眼中,儘是濃濃的驚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