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哥哥……」
夜色下,司徒南的一雙眼眸,被馬車前懸掛著的燈籠,照耀的愈發明亮璀璨,賀婉茹只抬頭看了一眼,便羞赧的低下了頭,而心頭湧起的苦澀,卻讓她眼中流動出晶瑩的月華。
「婉兒,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只是,此事干係甚大,非同小可,如今知曉此事的人並不多,在我到達秦國之前,我不想秦國有人知曉我已回去,所以,你別怪我,好嗎?」
目光清澈的看著賀婉茹,司徒南坦然說道。
點了點頭,賀婉茹輕聲呢噥了一句「我知曉」,旋即,將自己座位上的小包裹拿過來遞給司徒南說道:「南哥哥,這一年,都是你送婉兒禮物,婉兒卻從未送過你什麼,這些,是婉兒送給你的……」
說著話,賀婉茹的眼中,已浮起了一抹水汽,襯著昏黃的亮光,顯得愈發瀲灩。
接過小包裹緊緊的攥著,司徒南看著低垂著頭的賀婉茹輕聲喚道:「婉兒……」
深吸了一口氣,內心告誡著自己不要哭的賀婉茹,在抬起頭看到他清澈眼光的一剎那,淚水抑制不住的繽紛落下,只嗚咽著喚了一句「南哥哥」,賀婉茹便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來,讓坐在她身旁的慕嫣然,一時間也咬著嘴唇落起了淚珠。
顫抖著伸出手,司徒南愛憐的拭去了賀婉茹臉頰邊的淚水,看著她的眼睛沉聲說道:「婉兒,我以我爭奪王位的決心立誓,此生,我必不負你,婉兒,等我回來接你……」
說罷,司徒南深深的看了賀婉茹一眼,毅然扭頭遠去了。
駿馬嘶鳴,馬背上的司徒南疾馳著遠去了,賀婉茹急切的從馬車中探出頭。卻連司徒南的背影都沒看到,失落的跌坐回馬車內。賀婉茹俯在慕嫣然懷裡低聲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回程時,馬車的速度顯然要快了許多,及至進了瀟湘閣,賀婉茹的一雙眼睛,已紅腫的如同核桃一般了。
疾聲喚了紫雲和紫月拿了井水涼過的帕子給她敷了眼睛。慕嫣然將她送到了慕府大門口處,門外,午後就跟來慕府的太監,已是滿臉急色了。
看著飛奔回宮的馬車消逝在夜色裡。慕嫣然的心裡,浮起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黯然失落感,那種看不清前路的擔憂。摻雜著她對賀婉茹的憐惜,一陣陣的瀰漫開來,如同黎明前夕最黑暗最陰冷的那一刻一般,讓她止不住的茫然,和難過。
回到瀟湘閣。紫雲已鋪好了床,慕嫣然梳洗沐浴完,一顆心,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索性披著單衣。坐在了廊簷下的長椅上。
深邃的蒼穹,看不到一點希冀的星光。厚重的烏雲,將普照大地的月光,遮擋的幾不可見。唯有遙遠的天邊,一顆忽明忽暗的北斗星,以微弱的光芒,指引著迷途的方向,慕嫣然靜靜的凝望著那顆星,心中默默念道:已經五月了呢,再有四個月,你,也該回來了吧?
似乎只是一瞬間,微弱的星光漸漸的明亮了起來,便連遮擋在圓月前的烏雲,也慢慢的散開了,月光灑照人間,霜色光華傾瀉大地,週遭的一切,都籠罩在溫柔的月色中,儘是朦朧夢幻的淡然。
第二日再進宮,賀婉茹的身上,頓時多了一分淡然,似乎只是一夜之間,少女的青澀稚嫩,便褪去了,留下的,儘是花朵初綻的靜好。
「嫣然姐姐,南哥哥,從未騙過我……」
眼中是淡淡的欣喜,賀婉茹看著慕嫣然輕聲說著,話語中,猶如情人間的低聲呢喃,透出一絲輕微的顫抖。
點頭應著,慕嫣然給她鼓勁一般的說道:「婉兒,既然信他,那就靜靜的候著好了,一切,只看他日,如今,也只能祈求路途順利,司徒南能盡早趕回秦國。」
臉上露出一抹淒楚的笑容,賀婉茹咬著唇瓣顫聲說道:「自古成王敗寇,南哥哥離開秦國已有一年,從前支持擁護他的那些人,如今,又不知道是何種情形,嫣然姐姐,我好怕……好怕我再也見不到南哥哥。」
站起身走到賀婉茹身邊擁著她,慕嫣然低聲哄道:「婉兒,即便你不相信司徒南,也該相信皇上和太子殿下的眼光,若不是相信司徒南,他們,又怎會輕易放司徒南離去?」
聞言,慕嫣然陡然覺得,身前的賀婉茹身子一僵,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舒緩下來。
從慕嫣然懷中坐直,賀婉茹一邊拿手背擦著臉上的淚水,一邊破涕而笑的說道:「是啊,我該相信父皇,相信太子哥哥的……」
自那日以後,賀婉茹的心情,慢慢的好了起來,就連近身伺候的蘭芝和蘭蕙都說,自家主子的性子變了很多,彷彿從前那個刁蠻任性的長公主,一下子就成了溫婉可人的皇族貴女,而這樣的變化,最高興的,莫過於皇后了。
漪蘭宮裡,梨樹已長出了茂密的枝葉,宛貴妃閒散的躺在樹下的搖椅裡,和慕嫣然、賀婉茹依舊如從前一般,閒話著家常,提及都城裡的趣事,三人或爭論或巧笑,一派和樂的模樣。
正聊到興頭上,一個宮女疾步進來,打斷了三人的話語。
「主子,正華宮那邊不大好了,小皇子高燒不退,已啼哭了好幾個時辰了,御醫開了藥,可是小皇子根本喝不進去,這會兒御醫都束手無策了,皇后娘娘已經趕過去了。」
宮女的話,讓宛貴妃三人當即變了臉色。
趕到正華宮的時候,皇后正一臉怒色的沖跪在面前的御醫發火,寢殿裡,秦素兒抱著襁褓中哇哇大哭的小皇子柔聲哄著,可眼中的淚水,卻也沒斷過。
恨不得能代子受罪,秦素兒將臉貼在孩子的額頭上,一邊輕柔的搖擺著,希望孩子能稍稍舒服些。可那滾燙的熱度,讓秦素兒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臉上的淚水,也愈發洶湧起來。
「乳母呢?」
皇后厲聲喝道。
「奴婢在,皇后娘娘恕罪。」
小皇子的乳母疾步過來跪在皇后身前顫聲答道。
「今日餵了幾次奶,期間可有食用過不潔的東西?」
怒其不爭的看著乳母,皇后厲聲問道。
連連叩頭,乳母仔細的回了話,並無一絲異常。
「皇上駕到,太子殿下到……」
殿外,永成帝和太子一前一後的進了正華宮宮門。
「御醫怎麼說?」
擺了擺手,示意眾人見禮起身,永成帝看著皇后問道。
搖著頭,皇后面帶難色的掃了幾個御醫一眼答道:「只說著了涼,可孩子那麼小,壓根服不進去藥,都高燒了好幾個時辰了,再耽擱下去,若是……」
皇后頓住口,卻是不敢再往下說了。
深吸了一口氣,永成帝的臉上,也儘是怒色,一旁,宛貴妃揣測著建議道:「皇上,皇后娘娘,不若讓御醫按大人的劑量開藥,熬好了讓乳母服用。」
神色一怔,永成帝看向幾位太醫,卻見幾人交頭接耳的商議了片刻,拱手回話道:「回皇上,皇后娘娘,此法,可以一試,不過,這療效……」
大手一揮,永成帝沉聲吩咐道:「就如此辦吧……」
話音落畢,幾位御醫分頭各去忙了,一旁,宛貴妃卻是有些擔憂的看著身後的慕嫣然低聲歎道:「但願有效,否則……」
仿若置身於炎熱的夏季一般,慕嫣然的手心中,已沁出了一層汗,遲疑了一會兒,她低聲說道:「嫣然的大嫂,當初生下孩子的時候,也是小皇子這般大,餵了藥便吐,後來,大嫂便想出了這個辦法,後來榕哥兒就好了。只要小皇子能吃的進奶水,大抵是有效的。」
點了點頭,宛貴妃攥著扶手的手,仍舊是沒有一點放鬆。
在正華宮停留了好幾個時辰,直到小皇子吃了奶,哭聲一點點的微弱下去,御醫診斷說已在退燒,永成帝等人才從正華宮離開。
內殿裡,秦素兒的哭聲慢慢回落下去,直到孩子停住哭泣進入了夢鄉,她才脫力一般的靠在太子懷裡,無聲的哽咽起來。
出了正華宮,賀婉茹看了看四周,方才小心翼翼的跟慕嫣然低聲說道:「嫣然姐姐,方才聽御醫說,小皇子身子太過羸弱,所以他們才不敢用藥的。」
「這是皇上的第一個皇孫,而且還是雙生子,御醫怎敢胡亂用藥?若是小皇子有個好歹,怕是賠上滿府的性命都不夠,哎,這對雙生子,給太子妃帶來的,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話語中儘是濃濃的擔憂,慕嫣然看著遠處的來人,站住身形拜道:「臣女見過廬王妃……」
「起來吧。」
廬王妃輕聲叫了起,方看著慕嫣然和賀婉茹問道:「小皇子,可好些了嗎?」
遲疑了一下,慕嫣然點了點頭。
似乎是被慕嫣然的遲疑刺到,廬王妃苦笑著說道:「我,也是一個母親……」
說罷,未等慕嫣然答話,廬王妃轉身朝前去了。
抿了抿嘴,慕嫣然歎了口氣,看了一眼賀婉茹,二人朝內宮門處走去。
回到慕府,將小皇子的情形講給慕老太太和柳氏聽,二人又是一番唏噓,慕老太太更是撥弄著手中的楠木手串,連聲念叨著「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回到瀟湘閣,紫雲遞過了一個荷包。
打開荷包,取出裡面的素箋展開看完,慕嫣然的臉色頓時變了。
緊緊的盯著手中熟悉的字跡,慕嫣然喃喃的念道:「西麗使者,就快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