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回頭再說李明春，他早上在飯店裡給高新生面授機宜商談了好久，但高新生他們要去省委的時候，他卻並沒有一同前往，只是說自己還有事情要辦，回頭他會私下裡見一見肖***，再把事情進一步的敲釘轉角，一定要把這件事情給搞大，甚至成為全省反腐倡廉的典型案例，這樣才能夠一舉撼動方德明的根基，使他一敗塗地！
送走了高新生一行，李明春上了自己的車子，他的心裡卻還在因為剛剛自己有意而高新生無意中談起的一個話題而柔柔的湧動著一股似喜似悲的情緒，
唐玉君要回來了！就在今天下午，李明春下意識的看了看腕上的手錶，還是那塊唐玉君買給他的手錶，都因為有一次不慎摔裂了表面，但他卻還是執拗的不肯戴方明給他買的新手錶，彷彿有這塊雖然已經破了的表戴在手腕上，他跟唐玉君的關係就沒有徹底斷絕一般！
快十點了，李明春知道那趟從福建開過來的火車是幾點到達，上次因為肖光偉的告知，他後來特意瞭解過的，那要到過午之後才會到達了的，現在還早，去幹些別的事情吧！
他發動了車，茫然的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可是內心卻如同置身於荒無一人的沙漠般空寂而孤獨！
一時之間，他對什麼爭權奪利，什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什麼蠅營狗苟、設陷鑽營一概的興致全消，心裡的空虛除了那個已經成為了別人老婆的女人或許可以填滿充實之外，竟不知該如何消解……
他又看了看表，那指針彷彿在跟他作對，半天竟然才吝嗇的挪動了小小的一格，這一格當然只代表五分鐘！唉！離午後還有好長時間啊！
李明春暗暗歎道！可他猛可之間就又想到，即便是現在就是午後又能如何？難道說自己還能跑去接那個女人不成？上一次不是已經痛下決心了嗎？從此只默默的祝福，再也不去打攪她的新生活了嗎？怎麼會一聽到她的消息，整個人就又糊塗掉了呢？
還是先回家去吧！今天自己的這種心態，還是不要去見肖***了，等明天清醒了再說吧！唉！其實這會兒看起來，方德明倒不倒台跟自己的幸福程度似乎關係不大的啊！
回家？家是什麼？那所房子嗎？
方明病退之後，李明春就不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省城，往往就把她帶到x市的任上去了，那裡一般般的有一個家的，現在方明就還留在那裡，是今天一早自己原打算晚上就回去的！
所以，此刻省城的房子裡，除了傢俱用具，就是那一屋子淒淒的冷清了！
李明春苦笑了一下，自己對那所空屋子有什麼可牽掛的呢？那還有什麼必要要回去呢？唉！可悲啊，自己在這個世上渾渾噩噩的奔波了五十多年，原來還以為十分成功的，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最近這兩年卻總是有一種寒徹心扉的心灰意冷突然的就佔據了他的心靈，讓他覺得什麼事情都索然無味，活著，都是了無生趣的！
此刻，他就又是這般的頹喪，他的心就像浮在天際的流雲，沒有一處可以皈依的的地方，既然如此，那就走到哪裡是哪裡吧！他無奈的想，順馬由韁的開著車，漫無目的的轉悠在省城的大街上……
突然，火車站那大大的門樓，還有那大大的掛鐘就突兀的出現在他的眼前了！他這才知道，自己的潛意識裡，竟然會對那個即將歸來的女人有如此深的眷戀啊！
肯德基那全世界都一樣的張揚的門頭也出現在車前，他下意識的停好了車，夢遊一般的走了進去，知道自己什麼也不買坐在那裡會招來白眼，所以就走過去買了好多吃的東西，端起來走到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低頭一看，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卻原來盤子裡的東西，全是唐玉君最愛吃的啊！
「老哥，我要吃老***烙饃卷啦！一個不夠的哦，你不知道人家很能吃的啊？」
「老大，不要去飯店了太麻煩，咱買一點肯德基出去野餐好不好？嗯……我要辣漢堡，還要辣雞翅，還要蛋撻……好啦好啦，就這些吧……」
「哎呀，哥哥，好久都沒有吃肯德基了，我要吃嘛！才不管垃圾不垃圾，又不是常吃，什麼減肥啊，吃了再減吧！嘿嘿！給我買了才是好哥哥呢！還是要辣漢堡，要兩個派，再要一個玉米棒，雞米花，哦，差不多啦……對了，對了，還要喝的呢，冰可樂就好啦……」
可愛的，與年齡極不相符的，撒嬌的女人的聲音就這樣清清楚楚的響在他的耳邊！
唐玉君大概小的時候，家裡條件不是太好，所以對這種只有小孩子才喜歡吃的洋快餐有一種狂熱的愛好，隔三差五的，只要到市裡來就非得去過過癮不可！
李明春因為這是不健康的食品，所以每次都不太願意讓她吃，可她總是就這樣嬌嬌的磨啊磨，結果也總是以李明春的妥協為告終！
此刻盯著盤子裡的烙饃卷。辣漢堡、蛋撻雞翅，李明春的喉嚨裡就梗梗的難受，他以前最愛看唐玉君吃這些東西的時候那貪婪的樣子，吃一會兒，還會把自己沾上醬汁的手指放到嘴裡去吮一吮，那一副小女孩的樣子奇異的出現在她這個成熟的女人身上，就更加的萌生出一種強烈的吸引力，讓他愛不勝愛……
小唐……
李明春酸楚的抬起頭，想要勉強把自己的眼淚給收回去，可是就那麼巧，隔著明亮的玻璃，恰巧就看到羅天明從一輛車上下來了！
羅天明下了車，回頭跟司機交代了一句什麼，就急匆匆的三步並作兩步跑進火車站的候車廳裡去了！
李明春又一次看了看表，還不到十二點，看來這個羅天明對這個女人的愛，一點都不比自己少啊！
想到這裡，李明春的心裡有一點欣慰，也有一點苦澀，還有一點酸溜溜的醋意，更有一點自愧不如的羞愧，總之，是一種有一點無地自容的情緒！
走吧，走吧！人家已經羅敷有夫了，自己還苦苦的守在這裡做什麼？這一切都是自己選擇的，又能去怪哪個？如果自己也能像那個此刻飛跑進去的男人般拋棄平淡如水的舊生活，給這個女人一個安穩的家的話，那此刻還輪的上這個男人去接她嗎？
走吧，走吧！
李明春在心裡無數次的命令著自己，可是身體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地粘在了座位上，就是不聽他的支配！
他發狠的拿起一個漢堡，心想既然不走那就吃吧！可是咬到嘴裡的東西卻像是砂礫一般的難以下嚥，一下子，他就被噎的涕淚交流，趕緊抓起飲料大大的喝了一口，可是，那透骨的涼意卻有一下子讓他打了一個激靈，心臟處就鈍鈍的發疼！
他趕緊拿起餐巾紙把自己的眼淚給擦乾，免得引起別的食客的矚目。其實，已經很有幾個帶著孩子吃飯的婦女在偷偷的看他了，是啊，一個成年的男人，一個人在洋快餐店裡吃的噎的這麼狼狽，可真是夠新鮮的啊！
就在走與不走的矛盾中，時間終於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當那個掛鐘噹噹的響起來的時候，李明春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飯店的玻璃窗，他知道，那個讓他痛徹心扉的小女人的身影就會出現了！
緊張！心跳加速！這是怎麼一種等待啊？這明明是熱戀中的少年人般的狂熱，可就是這般奇異的出現在他這個五十五歲的男人身上了！
可是即便是熱戀中的少年人，人家要等待的也是自己的戀人啊？而他苦苦守候，望眼欲穿要等待的，卻是別人的老婆啊！
這是一種多麼殘酷的等待啊？有什麼用？除了看到那兩個人相擁那一刻自己的心臟被利刃擊中的那種滴血的感覺，還能得到什麼？
那為什麼還不走？李明春恨恨的想，自己是中了毒了！即便是知道看到這個女人也是一種痛苦的折磨，但還是情願等在這裡，只要看到她好好的，自己就是下地獄也認了！
終於，那個身影出現了！李明春激動地站了起來，把整張臉都貼在玻璃上，死死的盯著不遠處的出站口！
她消瘦！憔悴！蒼白！羸弱！彷彿一陣風吹過去，她就會隨風飄走！
紅色的高領毛衫，黑色的褲子，外罩一件月白的長大衣，那衣服顯得太胖而她又太瘦，有一種空蕩蕩的感覺，在這一身搶眼的顏色搭配下，她的臉色就越加的蒼白不堪！彷彿不是人在穿著衣服，而是衣服在承載著人，又彷彿只要脫離了衣服的支撐，整個人就會像一團冰凌一般的融化掉……
她跟一個小女人在說著什麼，突然，羅天明的身影就撲了過去，下一秒，這個女人就不出所料的在他的懷裡了！
李明春彷彿失去了全身的力氣，他頹然的坐倒在椅子上，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他就無力的閉上了眼睛，靠在了椅背上，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精氣神，人也就憑空的蒼老了許多……
好像閉上了眼好久，又好像一瞬間就又睜開了眼睛，因為李明春知道，自己能看到這個女人不會很久，還是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吧！
哪怕她被另外的男人緊緊抱在懷裡這一幕已經在剎那間撕裂了他的心臟，但還是要讓這個小女人的身影多留一會兒在自己的眼睛裡！
可是，怎麼回事？那女人的手腕怎麼了？她怎麼會疼成這個樣子？雖然聽不到她的尖叫，可看她的表情，明明是疼的難以忍受啊？
下一瞬，那女人的衣袖就被羅天明給摟上去了，李明春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因為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雪白的紗布上滲出來的血跡，那女人在滿臉痛苦的解釋著什麼！
李明春的心裡頓時生出了一股怒意，他猛地站了起來就想衝出去，他要質問這個男人，為什麼擁有了這個女人卻不好好珍惜她？還捨得讓她一個人去流浪，去受傷？
沒等他離開桌子，就看到羅天明抓著唐玉君，半拉半拎的就把她給揪上了車，那女人臨上車的一瞬間，彷彿眼睛朝自己的位置看了過來……
李明春的心臟都快停止跳動了！還是那黑黑的眼眸，還是那流動著柔情的眼波，不過這一種眼波卻已經不再為自己而閃動了，它屬於那個拉著她的男人了！
她看到自己了嗎？沒有嗎？那她的眼睛為什麼明顯的流出了一絲驚疑？她看到了嗎？那她為什麼還要匆匆的離開？一轉眼就消失在車裡，而汽車也讓人絕望的絕塵而去？
李明春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了，就站在窗戶邊上，背對著餐廳裡的別人，任淚水奔騰而落，他悄然的抹了一把臉，想再看看裝著他心肝的那輛車……
等等，這個目露凶光的小個子男人為什麼充滿了怨毒死盯著唐玉君？等她們上了這輛車以後，又緊盯著車子看？他那狂暴的眼神讓人不由自主的萌生恐懼！李明春趕緊睜大了眼睛看著窗外，這個男人詭異的舉動讓他頓時心驚肉跳！
李明春眼看著這個男人帶著那個剛剛跟唐玉君親熱說話的小女人一起上了一輛紅色的的士，衝著羅天明的汽車行走的方向緊追了過去！
李明春立刻就覺察出了事情的不對頭，看不到了唐玉君，他身體的禁錮彷彿也就消除了，而唐玉君有可能面臨風險這個念頭更是激發了他少有的敏銳，這種敏銳包括了身體跟頭腦！
他三步兩步的衝出了餐廳，顧不得所有的客人都投向他的驚疑的目光，飛速的衝到自己的車子前，拉開車門上車，急速的發動了車子追了過去，可是，就是這一會兒功夫的耽擱，還有這繁華的城市裡該死的車流跟紅綠燈，他再也看不到那一黑一紅兩輛車的蹤跡了……
李明春狠狠的咒罵了一句：「他媽的！真該死！」可是，再怎麼怨天尤人，也畢竟於事無補了啊！他沮喪的狠狠一拳捶向自己的膝蓋，為自己的反應遲鈍而懊惱不已。
唉！難道就這麼算了嗎？也許是自己看錯了吧？像小唐這樣的女人，一向是柔弱不堪與世無爭的，怎麼會招惹到這樣的仇人？嗨！沒準還真是自己關心則亂，杞人憂天了呢！
李明春剛剛心頭一鬆，暗笑自己神經過敏，可是一回想起那個男人看向唐玉君的那怨毒的目光，他就又不自禁的心驚肉跳起來！
不對！那個小女人剛剛還在跟唐玉君親如姐妹的相攜而出，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就跟這個目露凶光的男人溝扯到了一起？有古怪！像小唐這樣簡單的像一個孩童一樣毫不設防的女人，從來都是認為世上沒壞人的，任何一個人只要是處心積慮的想要害她，沒有不成功的！
是不是這個男人對小唐有什麼企圖，然後專門派這個小女人去麻痺、接近她，掌握她的行蹤，然後再對她不利呢？
嗯！一定是這樣的！
李明春就在剎那間做出了如此的判斷，他飛快的在心裡估計了一下，羅天明既然接到了唐玉君，那就一定是要回去了，要回到p縣的路就是那一條高速了，自己抄近路，說不定就能追得上他們，到時候提醒一下羅天明，免得他們懵懵懂懂的蒙在鼓裡，不慎遭到什麼暗算！
想到這裡，李明春一加油門，車子就飛速的疾馳起來，他一路上咒罵著層出不窮的紅綠燈，恨不得自己是一個超人，能夠把阻礙自己前進的一輛輛車都給踢到一邊去，給自己騰開追趕心上人的道路！
終於，出了市區，他更是加快了速度，他知道他無數次的超速了，說不定等他回去，那一摞摞的罰單就會不期而至，他作為一個堂堂的市***主任，正地級幹部，五十五歲的老男人，學小青年超速飆車，說不定就會成為一大新聞！
可是，跟唐玉君的安危比起來，這一切都是他媽的狗屁！媽的老子在規矩裡活了半輩子了，即使是現在，還是為規矩所累，生生的跟自己愛煞了的女人近在咫尺卻難以相處！所以，愛誰誰，老子豁出去了！
懷著一種痛快的、自暴自棄的感覺，就跟小時候逃學，明知道是錯的，明知道要受到懲罰，但還是要去做一樣，李明春就這樣一路飛車到了高速入口，可是，他眼睜睜的盯著來路看了足足有十分鐘，卻依然沒有發現羅天明的那輛黑色的馬自達車！
他的心裡越來越急躁，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因為這茫然的等待是於事無補的！於是，他就掏出了電話，打給了p市的***長……
交代完畢，他才垂頭喪氣的開著車子離開了……
其實，李明春是太性急了！以他對省城熟悉程度以及一路飛車的速度，自然是早於羅天明他們至少二十分鐘到達的高速路口！
而他也太沒有耐性了，就在他開車離開後不久，羅天明的專車馬六在前，那一輛紅色的士在後，就駛上了高速，衝著p市的方向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