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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桃花依舊笑春風 第三章 驟睹《追尋》心欲碎 文 / 仙人掌的花

    第三章驟睹《追尋》心欲碎

    忙到晚上,香妹和青妹兩個人看唐玉君今天情緒有些低落,就接回孩子跟她們睡了,果果因為一小就跟奶奶睡慣了,所以並不十分糾纏媽媽,跟兩個姐姐玩鬧了一陣就睡著了。

    唐玉君一個人沒來由的心煩意亂,百無聊賴,就打開了電視,下意識的找到自己老家的那個省的衛視,想看一會兒,用家鄉的情景來安撫自己那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家鄉的遊子之心。

    一個台灣電視劇正在上演,演的是一個女人被她的惡婆婆虐待,跪在地上哭著祈求,看女主角哭個肝腸寸斷的樣子,如果在以往,早已經賺得唐玉君滿臉的同情淚了,可今晚不知怎麼回事,她無論如何也靜不下來心深入到劇情裡去!

    有一眼沒一眼的看著,電視劇終於結束了,卻又開始沒完沒了的放廣告,就在唐玉君想要關了電視睡覺的時候,卻突然看到一個名叫《追尋》的欄目開播,主持人一出場的開場白就吸引住了唐玉君的目光——「你是不是一個無奈離鄉的人啊?你是不是想用你的遠走來達到內心的安寧?但是,遠在異鄉的你有沒有想過,在你生活過的地方,那些深愛你的人、牽掛你的人卻都在因為失去你而斷腸?你如果此刻正在電視機前面,就請收看下面的這一個傷心欲絕的家庭對他們親人的呼喚吧」

    唐玉君驚愕了,這是什麼時候開始有的節目?怎麼會有這種節目呢?正在她心旌神搖的轉過頭盯著電視機的時候,突兀的,電視畫面裡出現了一條種滿了合歡樹的小街,那些數已經繁花落盡,只留下滿目的蒼綠隨風颯然,畫面緩慢的劃過這條小街,就出現了一扇貼著門神的街門!

    如遭雷擊?呆若木雞?大驚失色?或者什麼形容詞均不足以表達唐玉君此刻的心情!因為她看到的,明明就是她自己的家!她曾經無數次的站立在這個門首,心底帶著一份溫馨與滿足掏出鑰匙打開這扇門,裡面,有著所有的溫暖與幸福;她也記得很清楚,過年的時候,她買回來了一副門畫,可羅媽媽卻說,家裡有小孩子,沒有門神看家是不行的!立逼著她又去買了一副尉遲與敬德的門神畫貼上了,一家人對著那幅畫笑的且是燦爛,可現在呢,畫依舊,人已散……

    她的淚不自製的流了下來,心底被一種哀傷所籠罩,一時之間全然恍惚了起來,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覺得茫茫天地間,唯有這小小屏幕裡的這一扇小小的門才是自己唯一的歸處!

    正在這時,彷彿這個節目還感覺到不足以讓她如醉如癡,魂牽夢縈一般,隨著畫面裡小院的門緩緩打開,一對老人寥落的背影坐在一棵杏樹下面的夕陽裡,一個她無比熟悉的男人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深情和難以掩蓋的悲傷響了起來:「妹妹,家也許沒變,但因為沒了你,沒了果果,我們的心境卻變了!因為這裡房子或許還是房子,可是卻沒有了靈魂,一個沒有了靈魂的地方還能稱為一個家嗎?看看爸爸媽媽的頭上,是不是為你們又增添了白髮?看看門前的合歡,是不是因為沒有了你們而凋零?」

    場景隨著他的講述不停的變換著,當看到兩個老人的滿頭華髮在風中簌簌顫動的時候,唐玉君覺得自己馬上要暈倒了!她兩隻手緊緊的揪住胸口的衣服,任那股徹骨的疼痛慢慢沁透自己的心!

    接著,那個男人的聲音停住了,換成了一個老太太古怪的鄉音說:「丫頭,果果,我還能不能活著見到你們哦,我的果果啊,你把奶奶的心都給牽走了哦!」接著是一個老大爺沉重而無奈的一聲聲歎息!

    唐玉君已經徹底的傻掉了,她不會思考也不會動了,呆呆的坐在那裡任眼淚如瀑而落,任心疼如刀切割!

    場景又換了,這次卻又是一面畫著青松迎客的照壁牆,進到院子裡面是另一對老人的背影,老太太對老漢說:「孩子這次學習的地方比上次好,你就不要老操心了!」老漢長歎了一聲說:「但願吧!」

    唐玉君終於哭了出來,可是她想把節目看完!那裡面的人和物都是她最親的、無數次含著淚想念過的,她不能錯過!她為了讓自己不暈過去,就把手掌放在嘴裡死死地咬著,想用手的疼痛來緩解自己即將爆炸的心!視線無數次的被淚水所遮蓋,她氣惱的恨恨眨了眨眼,貪婪的盯著電視,生恐錯過了一點親人們的影子!

    後來,就是一個她無比熟悉臥室了,她的臥室!她的床,她的妝台,她的衣櫃,衣櫃打開了,裡面卻很奇異的掛滿了男人的衣服!那些男裝和她因為行囊太重而留下的衣服和諧的掛在一起,就好像是一個家……一對夫妻……

    她微張著嘴,再次擦掉迷住自己視線的眼淚,再仔細看了看,沒錯啊,就是自己的臥室啊?甚至連衣櫃裡的那件紫色的大衣,都是自己最喜歡的啊?可那些男裝是哪裡來的?

    沒有容她太久的疑惑,那個她甚至在夢裡都無數次聽到的男人的聲音又響起來了,那麼深情,那麼痛心,那麼溫柔:「你很傻你知道嗎?你以為你的走是大無畏的犧牲,可以用你一個人的離開來換取三個家庭的安寧對嗎?可是你錯了啊,你這個傻瓜,該發生的事情始終都會發生!你的走並沒有阻擋住任何的風暴啊!」

    「省城裡,一個妻子因為對你做出的逼迫付出了腦出血的慘重代價,幸虧天不絕她,得脫大難了,還意外的拉回了她丈夫那顆因為愛你而冷落她的心!而另一個驚聞你出走而傷心欲絕的男人卻因此而離婚,成了一個孤家寡人!你不要再次的因為他們的離婚而感到愧疚,因為你那個離了婚的嫂嫂只等了半個月就再次的披上了婚紗,做了一個比她前夫無論職務還是人品都高很多的男人的新娘!」

    「呵呵,妹妹,所以你自己說,你傻不傻?什麼事情的發生都有它的必然性,你的出現只是引發這一切矛盾的借口而已,沒有你,該發生的也總會發生,只不過會稍微晚一點而已!又或者,並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傻?那個離了婚的男人也許並不比你聰明,他沒有為自己失去那個名存實亡的家庭和一個同床異夢的妻子而太多的傷心難過,卻為了失去了一個心中的愛人而悲痛欲絕!」

    「你明白嗎?他已經住進了他心中的溫暖的家裡,每一天都在期盼,都在奢望他的愛人能推門歸來,他會用一生所有的愛來給他的愛人一個安全而又舒適的家,帶她一起走過剩下來的時光!他已經發了誓——此生唯有你的歸來才會讓他再次擁有一個心愛的妻,否則,就只有任孤獨陪伴他直到終老!」

    「回來吧,妹妹,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可以阻礙咱們的生活了,也沒有什麼理由再讓你在外地漂泊了!家雖然不見得豪華,但最起碼有了親人的愛,你不會感到不快樂!你會在親人的關愛裡幸福並快樂!」

    「自今日起,你的所有的顧慮都可以全然打消,因為那個曾為你而迷途的丈夫已經徹底的回歸到了他的家中,和他的大難不死的妻子伉儷情深,所以,你盡可以放寬心了!」

    「回來吧,家還是咱們的家,我在這裡等你,父母也在這裡等你,等你帶著孩子歸來,孩子和你一樣,都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寶貝,等你們回來了,我們有老人,有女兒,有兒子,一家六口,三代同堂,幸福快樂,妹妹,你看好嗎?又或者,你已經厭倦了周圍的人和事,那也好辦,咱們一起走,離開這裡,到一個你想生活的地方再安一個家,畢竟,家的意義並不是房子,而是一家團圓的親人!」

    「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對嗎?因為你一直都是那麼的善良,你不捨得親人為你流眼淚,為你日夜傷心的對嗎?你也不捨得苦苦守候的我和年邁體弱思念孩子的爹娘的對嗎?你一定知道,你是我們所有人的靈魂,沒了你,一切都是虛空!」

    「妹妹,回來吧,我會在家裡等你,一直等,一直等,直到永遠……妹妹……」

    最後,聲音終於停了,但是隨著那聲音的結束,唐玉君分明的聽到了一聲難以抑制的哭泣聲!

    她的心碎了!徹徹底底的碎裂成了塊塊碎片!這種碎片依然不肯放過她,又在無止無休的用疼痛來折磨她那脆弱的神經!她有一種想要大聲哭叫的衝動,她感到如果她不放聲的哭出來,一會兒她就會被這種錐心刺骨的痛苦給活活的憋死掉了!

    嘴角已經有了一股淡淡的血腥,但她已經無暇顧忌那是手被咬破了還是牙齒咬碎了!她不可抑制的搖晃著腦袋,渾身上下都神經質的抖動著,終於,她實在受不了這種痛苦的折磨了,她馬上要窒息了!

    她猛地站起身來,打開門跑了出去,她有一種想要砸碎一切的衝動,又想要找一個清靜的地方來歇斯底里的哭一場,或者是大聲的吼一陣子,把心裡壓抑的痛苦給喊出來,免得自己被活活的折磨死掉!

    她瘋了一般的打開大門衝出去,又隨手「眶」的關上,就順著巷子跑了過去,巷子的盡頭就是一座小山,有一條小路可以通上去,這條路是一條已經因為修了別的更寬闊的路而廢棄的老國道,偶爾還會有貪圖繞近路的汽車通過,平時很是幽靜。

    唐玉君曾經跟香妹去過的,在那裡采過很多的野菜,知道那裡有一個小樹林十分幽靜,可以供自己發洩的!

    今晚,打從第一眼看到自己夢迴千轉卻在醒來後強行忘卻的家和親人之後,她就徹底的崩潰了!

    她發現自己無論如何努力,即便是已經很成功的再次營造了一個「欣欣向榮」的新家,但在內心的深處,那遠在千里之外的那一處小小院落,卻依然自己心底最永久的一抹隱痛啊!它還是那麼的能夠牽動她的每一根引發疼痛的神經,使她神為之催,心為之碎!

    那個男人竟然真的離婚了嗎?那另一個可敬的女人竟然差點喪命嗎?在自己做出了這麼大犧牲之後竟然全然的於事無補嗎?老天,老天,你何其殘酷,我已經誠心誠意的悔過了啊?你竟然還如此的無情嗎?難道你真的要把我挫骨揚灰才罷休嗎?

    那個男人真的在哪裡癡癡等待嗎?可是,事到如今,自己帶著滿身的罪孽又怎麼能夠回去?難道隋金忠所不能容忍的這個男人就能全然的不在乎嗎?

    不!不!不!不會的!他曾目睹甚至參與了自己所有羞恥的過去,也曾為自己犯下的錯誤伸出過無私的援手,但這一切卻都是建立在他對自己的同情與憐惜上面的啊!這與愛情是毫無關係的!

    自己為什麼要毅然遠走?難道真的就是因為岳文芳的逼迫和方明的祈求嗎?不不,自己的內心深處是很清楚,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不可抑制的深深愛上了他,但是,又很明白這又是一場不會有結果的、可憐的單相思,所以才最終選擇了逃離!

    為什麼?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啊?我已經走了啊?我已經決定要忘掉那個縣城裡的一切了啊,我打算接來父母就此終老的啊?為什麼還要給我這種希望?為什麼不能讓我安安靜靜的生活?難道你竟然真的天真的認為,同情與可憐能夠讓你有足夠的忍耐力去接受我不堪入目的過往,愛我一生嗎?

    就算你能夠容忍我,因為愛我而原諒我,可孩子呢?在這個世界上,恐怕連孩子的親生父親都不可能有你這麼瞭解這個孩子的出身了,我帶著他嫁進你家,當他叫你爸爸的時候,你如何坦然的答應這一聲啊?所以,幹嘛要這麼做呢?難道就是為了彌補你前妻對我犯下的過錯嗎?這又何必呢?

    幹嘛要這樣呢?好好的又來招惹我?不能給我幸福的生活,卻給我這種痛傷心扉的希望?難道還嫌我不夠痛苦嗎?

    家!我的家,我的父母,我的爹娘,還有——你!你們所有人都在為我而難過,都在默默的牽掛我,可是,我的心裡又有那一刻是真正釋然的?我的心早已經被你們分得四分五裂,每一個碎片上都掛滿了沉甸甸的思念啊!

    啊啊啊啊!

    一路狂奔,死死地咬住嘴唇,任淚水奔騰,到了通往山上的小路上,街燈的光芒已經全然的照不到這裡了,她深一腳淺一腳的在漆黑的路上踉蹌著……摔倒著……掙扎著……無數次跌倒,又無數次爬起來,再加上路兩旁的樹枝不停的掛傷了她,但身體上的刺疼給她帶來一種奇怪的超脫感,彷彿這種過程對她來說並不是一種苦難,而是一種解脫她內心痛苦的一種方法!

    終於,到了!可以了,這裡離縣城已經足夠遠了,可以使自己放聲痛哭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已經沒有一絲力氣再奔跑了!

    但是,她已經沒有了嚎哭的力氣!在狂跳如鼓的心跳下,在天旋地轉的眩暈中,她只發出了一聲痛徹心扉的、狼一樣的嚎叫:「啊!」就筋疲力盡的撲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這是怎樣的一幅畫面啊!時臨月初,天邊一彎殘月如鉤,給地面上灑下了一抹淒冷的銀色,可天邊的那一縷烏雲彷彿連這一點光亮也不願意施捨給人間,可惡的遊走過來擋住了月亮。黑暗籠罩著山丘與樹木,更籠罩著這個傷心欲絕的女人,那幾顆寒星也並沒有增添任何的光亮和暖意,反而助紂為虐的加重了這一份寥落與清寂……

    一個女人撲倒在地上的身影在這空曠的夜色裡顯得那麼的嬌小,小的好像稍一不慎,就會被這濃的化不開的夜色給活活吞噬……

    終於,月亮好像不忍心了,它一點一點的掙脫開烏雲的纏繞,把微弱的、冷冷的清輝透過路旁的槐樹,細細碎碎的灑落在這個女人身上,彷彿要帶給她一點能使她站起來的力量……

    可是,這個女人沒有動!她彷彿是被這種突如其來的、她自認為她已經可以從容面對的與親人的離別給震撼了,不,給擊敗了!

    她已經被這種出乎意料的找尋給徹底的摧毀了,與其說是因為感動,還不如說是因為傷心!是啊,那一方故土,那方寸小院,曾經帶給她多少的風風雨雨啊!終於,走了,以為可以甩一甩頭髮,不帶走一片雲彩!

    終於,從新開始,白手起家,用每天露出來的笑容來掩蓋曾經經歷過的所有滄桑與磨難,回首望,故土遠!

    雖然思念的痛苦從來沒有遠離,但內心深處,卻始終有一種驕傲在支撐——我走了,我的親人會更幸福,我走的其所!

    可現在呢?這一切終究都成了一個可悲的笑話,該發生的一件也沒有避免,除了自己所拋棄掉的那些用自尊為代價換來的權利,一切,竟然都沒有任何的改變!

    同時,這突如其來的找尋又喚起了她對家鄉和親人不可抑制的思念,這是一種多麼無望的思念啊!還能回去嗎?不能!太多的障礙阻止了她的返鄉腳步,既然不能回,那幹嘛要讓她想?想的時候,心是要碎的啊!

    面對親人的呼喚,你讓她在片刻之間如何承受?在這個舉目無親的地方,她就是想要放聲痛哭,都沒有一個堅實的肩膀可以依靠啊!

    心,在剎那間嘗到了痛的滋味!

    人,也在剎那間崩潰!

    意識彷彿已經脫出了她的軀殼,在頭頂不遠處盤旋,夜冷如水,她彷彿漂浮在樹梢,遙望著通往故鄉的路,回去嗎?對!回去,這個念頭讓她振奮了,她仰頭乞求著逍遙自在的風:「帶我去,帶我回去,我要回到我的親人的身邊,在他們的關愛裡,我也許可以不用這麼辛苦!」

    啊!原來,解除了羈絆的感覺竟然是這麼的喜悅啊,那為什麼我還要繼續在這紅塵中掙扎呢?我就這樣輕飄飄的隨風而去,化作一抹自由自在的精靈不好嗎?也省的忍受這無休無止的痛苦的折磨!

    可是,是誰牽住了我的腳步?是誰在聲聲不停的呼喚?討厭,幹嘛不讓我走?離開世俗是對我的一種恩賜,我願意走,我願意!

    放了我吧,我累了!我倦了!我走不動了!

    我喜歡這種可以飛的感覺,我可以不用在人生的道路上,一步一跌的苦苦掙扎!

    可是,意識的深處為什麼還有一絲忐忑?風兒已經數次相邀,為什麼還不能隨意的離開?難道還有什麼放不下的牽掛?又是誰在口口聲聲的叫著:「媽媽,媽媽?」

    媽媽?媽媽!天!

    同樣在今晚,香妹正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卻很意外的聽到了一聲重重關門的聲音,她是個機警的女孩子,趕緊爬起身來查看,一看之下大驚失色,只見唐玉君臥室的門大開著,院門也大開著,她趕緊跑到院子裡,只見門店通往街上的門倒是關的緊緊的,想來自己剛剛聽到的那一聲重重的關門聲就來自於此了!

    她趕緊追出門去,四周已經沒有了唐玉君的身影,可是通往巷尾的街道上彷彿還能聽到「啪啪啪」急促的腳步聲,天啊,這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啊?為什麼唐姨會半夜跑出去啊?她一個人出了事可咋辦啊?

    香妹未及細想,回頭抓了一個手電拿著,關上門就追了過去,虧得她鄉下姑娘跑得快,所以,始終可以聽得到前面不遠處那急促的腳步聲,一路叫喊著,追趕著,看看那人影竟然上了山!她有些害怕了,因為她畢竟沒有真正看清楚那人影是不是唐玉君?只是在聽著腳步聲追趕,有好幾次,她都想放棄了,回去叫人一塊兒來,可是,終究是心裡記掛著唐玉君,還是追過來了!

    終於,她看到了!遠遠的那個人影還在奔跑著,她大聲的叫著:「唐姨,唐姨,你要到哪裡去啊?」

    可是,沒有反應!那人影的那種奔跑幾乎是瘋狂的,不可抑制的!難道,唐姨是著了魔了不成?香妹再次呼喊著,還是沒有反應!

    最後,那人影終於停下來了,發出了一聲不像是人聲的淒厲的嚎叫:「啊!」就沒有了!

    香妹再次被嚇住了!她驚恐的停下了腳步,用手電往那個方向驚懼的照了照,因為路是高高低低的,那人影消失的地方剛好是一個小坡的下面,所以一眼望去,路面依然是空蕩蕩的,只有風吹動樹枝在輕輕擺動!

    香妹再次試探的、高聲的喊道:「唐姨,唐姨你到哪裡去了?我是香妹啊?你答應一聲啊?」

    一片靜寂中,秋蟲的鳴叫也顯得分外使人毛骨悚然,香妹為難的遲疑著,她不知道自己是該過去看看,還是趕緊跑回家!

    也許,今天晚上著了魔的人是自己吧?唐姨好好的睡在床上,是自己夢遊了吧?不如先回去看看再說,香妹害怕的想,她回身往回跑,跑了一段路,還是覺得不去看看不放心!唐姨對自己那麼好,像對親人一般,那麼多的錢都交給自己來管,就是親姑姑也沒有這般的信任自己啊!如果真是她跑了出來,出了事自己怎麼能忍心?

    想到這裡,香妹就給自己壯了壯膽子,心一橫就朝著剛剛那個人影消失的地方跑了過去,跑近了,接著手電微弱的光茫,她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一個人,那一雙穿著拖鞋的腳使香妹認出了那人的確是唐玉君,因為那水紅色的鞋子還是香妹買給她的!

    香妹這時也顧不得害怕了,一面叫喊,一面湊到跟前去看。在手電的照耀下,那個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渾身血跡斑斑,長髮披散,衣衫襤褸的人不是唐玉君卻是那個?香妹嚇傻了,她不知道這個一貫極修邊幅,舉止優雅的阿姨這是怎麼了?

    她蹲下來,推了推唐玉君,叫喊著她,搖晃著她,可是沒有絲毫的反映,她的唐姨竟然好像是死去了一般的毫無聲息!

    香妹震驚了!她瘋狂的大喊著:「唐姨,唐姨你醒醒啊!你怎麼了,你快醒醒啊!我是香妹啊!」

    依然沒有反應,香妹趕緊用手試了試唐玉君的鼻息,還好,她的鼻子還在微弱的翕動著,香妹想,在這裡終不是個事,看唐姨的情況需要馬上去看醫生,於是,她俯下身吃力的把唐玉君拖起來放在自己背上,艱難的站起來,想背著她下山。

    可是香妹畢竟年小力薄,再加上失去知覺的人格外的沉重,她背著唐玉君勉強走了兩步就開始兩腿發軟,氣喘吁吁了,她生恐走得慢了唐玉君會受不了而死去,就一面流著淚,一面蹣跚的挪動著腳步,嘴裡下意識的一直喊著:「唐姨……你可不能死啊……嗚嗚……果果沒有媽媽怎麼辦?嗚嗚……唐姨,果果叫媽媽怎麼辦?他還那麼小啊,嗚嗚……媽媽……媽媽……媽媽……」

    終於,她實在走不動了,眼一花就跪倒在地上了,膝蓋上馬上傳來一陣刺疼!唐玉君也如同是一袋沒有感覺的大米一般歪掉在地上,香妹掙扎起來,有心想回去叫人,可又不放心把唐玉君一個人留在這裡,正在她忍受著膝蓋上的疼痛為難的想再次背起唐玉君時,遠遠的,一股耀眼的車燈的光芒直射了過來,隨著車燈,一輛車停在了跟前!

    香妹在黑暗中待久了,乍一見到這股強光,就瞇起了眼睛,車停住後,下來了一個男人,開口奇怪的說:「咦,你不是那個茶莊的小姑娘嗎?這麼晚了你呆在這裡幹什麼?這個又是誰啊?她怎麼了?」

    香妹並沒有看清這個男人是誰,她只是知道如果這個人肯幫助自己,唐玉君就多了一分被救活的指望,於是,她連哭帶說:「好心人,這是我的唐姨啊,她不知道怎麼受傷了,麻煩您幫幫忙送我們到醫院吧!到了明天,您到我們茶莊來,我給您車錢都行啊!」

    那個男人聲音突變,飽含了緊張:「誰?你唐姨是誰?就是你的老闆嗎?」

    香妹趕緊點了點頭,這個男人神色大變,趕緊蹲下來,撥開遮擋在唐玉君臉上的長髮,仔細的看了看,然後二話沒說,彎腰把她抱在懷裡,沖香妹說:「還愣著幹什麼?快打開車門!」

    香妹「哦哦」著,趕緊打開了車門,這人把唐玉君小心的放進去,香妹也趕緊上車,扶著唐玉君。

    那人小跑著到前面上了駕駛座,飛速的開車到了醫院,然後停穩車,到後面抱起唐玉君就往裡面跑,一進醫院的大廳就開始扯著嗓子大叫:「誰值班?誰值班快出來救人啊!他媽的有沒有人?」

    值班的醫生應聲出來了,一眾人趕緊把唐玉君給送進了急救室,那個男人也跟了進去,滿臉的焦急之色,一連聲的問著大夫這女人有沒有事!

    這個大夫是認識這個男人的,就不耐煩的對這個人說:「海哥,您急什麼?我還沒檢查呢,您這麼拉著我,我怎麼給她看啊?」

    這人才趕緊放開醫生,退後幾步讓醫生檢查,一會兒醫生說:「她是受了什麼刺激,再加上原本就有些貧血,一時血壓低引起的昏厥,趕緊給她用藥,應該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你去辦一下手續,把錢交了,我安排開藥。」

    那男人一聽大大的鬆了口氣,趕緊忙不迭的去交錢辦手續了,香妹倒是像沒用了一般傻站著,她很是驚奇,因為這會兒她已經認出來這就是白天在自己家店裡喝茶的那個一直盯著唐姨看的男人了,原來他就是別人都叫他「海哥」的那個酒樓老闆!

    這個人其實以前香妹就認識的,因為畢竟縣城不大,海哥又是名聲在外的人物,香妹曾多次聽包打聽一般的姑媽講過這個人,知道他是一個「壞人」!

    可是今天晚上他的表現不僅不算一個「壞人」,簡直就是一個大大的「好人」了啊!看他對唐姨緊張百倍的樣子,簡直就是一個俠骨柔腸的好漢啊!

    正在想著,海哥已經辦好了手續飛跑回來了,他的臉上都是汗水,白色的t恤上沾滿了從唐玉君身上蹭染上的雜亂的血跡、塵土和碎草屑,這不僅沒有讓他形象狼狽,反而給香妹了一種很男人的感覺,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將來嫁給了這樣一個男人,那可就什麼困難都不害怕了……

    「你還愣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快去看看醫生有沒有開好藥?需不需要回家去取些東西?」海哥吼道。

    香妹趕緊答應著去醫生值班室了,海哥走進急救室,看到唐玉君已經打上了吊針,卻依然臉色蒼白的緊閉著眼睛,他不禁有一種很奇怪的心裡揪揪的感覺,這種感覺很陌生,他好像從來沒有過,他也不知道這種感覺的名字叫心疼!

    他看著這個到了此刻,雖然羸弱的好似馬上就會停止呼吸,卻依然美麗的讓人難以置信的女人,卻突然驚奇的發現,她的長長地睫毛竟然在頻繁的顫動,而從那緊閉的雙眼裡,也流出了晶瑩的淚珠,這淚珠在她的睫毛上越聚越大,越聚越大,最後,終於落了下來,順著她的臉頰落到耳邊,在她的散落在雪白的枕頭上面那濃密的烏髮裡消失不見了!

    海哥驚喜的、小心翼翼的問:「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唐玉君在一片混混沌沌中悠悠醒轉,她緩慢的睜開了眼睛,這裡是哪裡?為什麼到處都是令人窒息的雪白?這個場面太過熟悉!是在哪裡?難道時光逆轉了嗎?又回到了自己初次受到李明春的佔有之後那難耐的羞辱引發的發燒昏厥嗎?

    她的確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躺在這裡,但是她卻感到自己的心底始終有一份深深的哀傷,這種哀傷讓她想到了彷彿是前生發生過的事情,不,但卻又是那麼的清晰,清晰的好像就發生在昨天!

    就是因為那一夜,自己所有的人生都被打亂了,平平淡淡的生活從此變得波濤洶湧,暗礁林立,而自己卻無奈的成為了海上那一艘無人駕駛的小船,隨著狂風暴雨起起伏伏,最終被海水無情的摧毀!

    哈哈哈!太好笑了!真的太好笑了,轉了這麼大一圈,竟然又回到了這一夜嗎?那麼,自己所有受過的苦難又要從新再來過嗎?不!我不行了!我堅決不會再走了!如果是那樣話,我寧願就此睡過去,也不睜開眼睛面對!

    「你醒了嗎?感覺怎麼樣?」一個用彆扭的普通話帶著關切問自己的男人的聲音。

    這是誰的聲音?怎麼那麼陌生?這不是李明春的聲音,也不是羅天明的聲音,甚至也不是隋金忠的聲音,那是誰?這麼古怪的聲音,自己卻好似在哪裡聽過,難道是……

    唐玉君猛地睜開了眼睛,就看到了那個白天曾引起自己無限煩惱和厭惡的那個男人了!這是哪裡?為什麼這個男人會滿臉關切的看著自己?

    她很驚詫,她也很氣憤,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和這個男人呆在一起,她想質問他,她大聲的,應該是她自認為大聲的說:「我在哪裡?你怎麼會在這裡?」但是,從自己的喉嚨間發出的卻是一陣微弱的、可怕的「嘶嘶」的聲音,連自己都聽不明白到底說了些什麼!

    這時,香妹忙忙的跑了進來,一看到唐玉君睜開了眼睛,驚喜的叫道:「唐姨啊,你終於醒了啊,可嚇死我了啊!你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要半夜一個人跑到山上去?你知不知道你都把我嚇死了!要不是遇到海叔,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啊!」

    小姑娘擔了一夜的心,這會兒猛一看到唐玉君醒了過來,頓時開心的嘰裡咕嚕說個不停,這也同時解開了兩個人的疑惑。

    首先海哥是深夜在外面辦事回來,為抄近路走了舊國道,誰知道竟然離奇的救了這個自見到起就一直縈繞在自己心裡的這個美麗的女人!可是她為什麼會放著好端端的老闆娘不做,在這大半夜裡滿身傷痕的昏倒在山上呢?剛才一路上只顧著擔心了,這會兒才疑竇叢生,聽了香妹的話,才知道是她深夜跑了出去。

    唐玉君從香妹的話裡追溯著自己今晚的經歷,慢慢的,意識一點一點聚攏,又慢慢的,她想起了自己今晚所看到的東西,以及心碎之後的狂奔,至於後來為什麼又到了這裡,就全然的不知到了,意識彷彿停留在那一聲用盡了自己全身力量的一聲喊叫上了!不,又彷彿,自己飄在空中,看著地上那個熟悉的、但是卻不想從新鑽進去的軀殼裡,就飄在哪裡,想要遠走,可是,那一聲聲扯回了自己的有人喊「媽媽」的聲音!

    後來,就不知道了……

    「媽媽」,對了,孩子,果果才是自己最放不下的東西!孩子才是拉住自己不忍遠走的原因!她艱難的轉過頭看著香妹想問她孩子在哪裡,可是,嘴徒勞的開合著,卻依然是發不出除了難聽的「嘶嘶」聲之外的任何聲音。

    但聰慧的香妹哭過之後,從她的眼光裡看出了她想要問的話,就善解人意的說:「姨,你安心睡一會兒吧,果果我姐姐摟著呢,沒事的,只有我自己出來了,他們都不知道呢!哎呀,我得說一聲,要不然姐姐醒了不見了咱們倆該著急了,我打個電話去。」

    終是年齡小,想起來一陣子,說著香妹就跑出去了,病房裡,就只留下了海哥和唐玉君,圍繞著他們倆的,就是那一陣無話可說的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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